第51章

葉楠拖着行李箱在樓下站了好久，迎着大風，突然間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漂泊感。仿佛浩瀚的天地間沒了自己的一處容身之處。她又想起那天火車上媽媽的短信，簡單的一句路上小心，像匕首一樣刺在葉楠心裏，或許自己的那句我沒有開玩笑也像匕首一樣刺在媽媽心上。 而我們竟然都這麽熱衷于和在乎的人玩互相傷害的游戲。這些天以來，媽媽都沒有給自己發短信，一條都沒有，從前她才不是這樣，從前只要自己一離開家，媽媽幾乎每天都會發一條短信問自己在做什麽，有沒有吃飯之類的問話。那個時候很不屑回複的信息現在日夜期盼竟然都得不到了。葉楠甚至在想，是不是爸爸媽媽再也不要自己了。爸爸媽媽不要自己了，現在，就連陳素也不要自己了。

葉楠插在口袋裏的手攥成拳頭，發覺左手無名指有點不對勁，拿出來看的時候才注意到，骨節那裏已經全部腫了起來，手指彎曲都變得困難了，大概是那會撞到桌子上弄的。葉楠看了那根撞傷的手指好久，上面還套着兩個人的情侶戒指呢。她笑了一下，右手拽着拉杆箱向前走，張大了嘴巴，沖着左手的手背咬下去。[葉楠左手無名指撞腫，咬手背。]死死的撕扯着不放。眼神透出駭人的癫狂。

——我覺得，我好像做了很錯誤的事情。我以前一直覺得情侶之間，愛人之間是不應該存在劇烈的分歧的，我讨厭争吵，因為很小的時候爸爸媽媽經常吵架，所以我最恐懼的事情之一就是看到兩個在一起的人發生争執或者我和其他人發生争執。我不想輸，我不想承認我是錯的，但是如果那個人是我深愛的人，如果我不得不讓自己輸，不得不讓自己是錯的，我會不知所措，覺得有點吓人。我只是希望她能理解我。并且希望，不管多少次的争執發生，我們都不會離開彼此。就像過去的每一次一樣，不管怎樣的争吵，最後總會是擁抱。

可是陳素，我真的錯了麽。我犯了不可原諒的錯誤麽，我犯了非走不可的錯誤麽，這他媽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麽。

“楠哥你回來了啊？”張雅把頭轉向門口，看着搬着行李箱的葉楠。

“嗯。”葉楠的悶悶的回答，并不想多和別人說話，那種被抛棄的感覺讓她只希望一個人好好呆着。

“這麽多東西怎麽不打電話我們下樓接你。”張雅又問。

“哦，我覺得我能搬上來。”葉楠露出個牽強的笑臉，想要表示對張雅這句話的感激。

“哇，你回來了啊！”林婷摘下耳機，探出頭去看向葉楠。

“恩啊，你好啊阿姨。”葉楠故作輕松的打招呼。

“去死。不和你說話了”林婷嬌羞的哼了一聲，給了葉楠一個大白眼，然後帶上耳機繼續看電視劇，葉楠都不用湊過去就知道八成是什麽相親的節目。

把所有的東西都收拾好，葉楠穿着睡衣跑去陽臺站着，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都喜歡在陽臺站一站，看着樓下各種人走來走去，各種女孩尖叫談話說笑，晚上的時候還會有人在樓下運動，跳舞，她就站在那裏，安靜的俯視着這些人，也會有一些時候，有種想要跳下去的沖動，葉楠常常想，如果自己真的縱身躍下，會不會吓到她們。

有人推門進來，葉楠扭頭看了一眼，沒有說話也沒有打招呼，來人是趙冉。

“你來幹什麽？”葉楠一臉嫌惡的問，心裏卻期盼趙冉一直站在這裏，葉楠喜歡聽她說話，那種糯糯的聲音讓葉楠煩躁的心情不至于越來越糟糕。

“我為什麽不能來。”趙冉絲毫不在乎葉楠的表情，或者說已經習慣了她這樣的表情，她只是瞪了葉楠一眼，漫不經心的回答。

“這陽臺是我的。”

“這明明是公共陽臺。”

“你可以去其他的。”葉楠強詞奪理。

“我有病啊，再說，你幹嘛去不去其他的。”

“我樂意。”葉楠終于繃不住露出了笑意，每次和趙冉鬥嘴，到後來都會笑場。

“神經病啊你。”趙冉擺擺手将目光轉向樓下。

葉楠沉默了一些，随即點了點頭說：“嗯。”

“你怎麽了？”趙冉發現了她的不對勁，看向她。

葉楠咧着嘴角笑，那樣子讓趙冉想到一個詞叫做“凄涼”。

“到底怎麽了！”趙冉忍不住推了推葉楠。

“我問你哦。”葉楠半真半假的說：“如果有天和你在一起的那個人把你們的關系告訴了她家人你會怎樣。”

“如果是我很喜歡的人，想要和他在一起一輩子的話，當然會開心啊。”趙冉邊想邊說。

“這樣啊。”葉楠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

趙冉很仔細的觀察了下葉楠的表情，試探着問道：“你是不是，把你們的事告訴你爸媽了？”

“嗯。”葉楠沒有絲毫猶豫的點頭。

“然後你們生氣了？”葉楠的頭低的厲害，像是想要看清樓下走過的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一樣，趙冉要很費勁的低着頭，才能看到葉楠的眼睛，葉楠覺得她麻煩，幹脆擡起了頭，“是，大吵一架，她把我趕出來了。”

“哇。”趙冉誇張的張大嘴巴，“這麽刺激。”

葉楠毫不客氣的瞪她，“刺激你妹！”

“那你要道歉麽？”

“我做錯什麽了？”葉楠看趙冉，這個眼神讓趙冉在心裏長嘆了一口氣，哦，又是那種表情，那種伴随着對眼前人的嘲諷的荒唐的表情。

“我不知道。”趙冉聳聳肩膀，她不喜歡葉楠的那個表情，好像很瞧不起別人，又是這個表情，讓趙冉替她難受，她真正想說的是，“葉楠，你沒有錯，你是對的，如果換做是我，我一定很開心你願意為我這樣做。”只是轉念一想，趙冉對自己說：“可是我又有什麽立場說陳素是錯的呢，如果有天我也到了那個年紀，工作了，身邊的人都陸續有了自己的家庭，承認一件并不被大多是人認可的事，也許真的很困難吧。”

“你傻啊，什麽都不知道。”不開心的時候，葉楠站在陽臺上，每次趙冉過來，幾乎都是擔當着被她罵，或者互相罵的角色，葉楠像是很有信心趙冉一定不會離開，她喜歡來自趙冉的争辯，還很願意與她争辯，也許這争辯，從另一個方面說明還在乎。只是同樣的話她卻不敢對陳素說，因為她害怕陳素轉身就走，就像今天，陳素側躺在沙發上說：“葉楠我不想和你吵，你先回學校吧。”陳素，你在乎麽。

“我樂意傻。”趙冉又是狠狠白了葉楠一眼，總是這樣和葉楠在一起，趙冉都覺得自己眼睛會瞎掉，對，喜歡這個人本身就是一件很瞎的事情。

“對對對。”葉楠笑起來，用一種常常讓趙冉瘋掉的欠揍的語氣說：“你樂意我更樂意啊，你他媽就是傻。”

“去死。”

“呵呵。”葉楠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趙冉，她竟然想開口問她，你喜歡我吧，你要和我在一起麽。葉楠都很慶幸，她沒有這樣問。

晚上一回宿舍，陸欣就吞吞吐吐的說：“葉楠，我跟你說件事。”

在聽到陸欣的這個語氣的瞬間，“轟”的一聲，葉楠的腦袋就炸開了，每次陸欣用這樣的語氣和自己說話，都一定沒什麽好事情，這語氣讓她禁不住的膽戰心驚，心裏面的聲音不停地說，“媽的，一定不是好事，完蛋了，到底怎麽了。”

“說吧。”

“我怕我說完你太生氣。”陸欣的表情是真的不好看，葉楠本來心情就不夠好，又見她這麽磨叽，不耐煩的問道：“靠，到底是什麽！”

“你自己上網看吧，就是學校的貼吧。”

“貼吧？”葉楠吃了一驚，她從來都不逛學校的那些地方，她懶得去關注哪個陌生人又在八卦哪個陌生人的陌生事情。

“嗯，你自己看去吧。”

葉楠站在宿舍中間，感覺所有人都在看向自己，她有些擔心的問張雅，“張雅，到底怎麽了？”

“哎呦。”張雅也是一副有話說不出口的樣子。

葉楠徹底崩潰了，這些人磨磨唧唧的樣子讓她發瘋，他媽的都是神經病吧，葉楠彎下腰無奈的嘆氣，“到底怎麽了，能不能有個人給我個心理準備！”

“貼吧裏有人提到你。”張雅說。

“說我？”葉楠啞然失笑，“我又不是名人。”

“反正說的挺讨厭的，我們都回複罵他了。”林婷依舊是從她的相親節目裏探出腦袋。

“嗯，我知道了，我去看看。”葉楠倒是沒有太在意，她已經想到大概是怎麽說她的了。

葉楠在貼吧的第一頁就找到了和自己有關的那個帖子，名字是，“有人知道葉楠麽，我們學校有名的同性戀！！！”

葉楠恨死那三個感嘆號了。

那人說話很難聽，他說沒想到學校裏居然有這種人。還那麽高調。太不要臉了，同性戀就自己戀去好了，居然還敢在教室裏接吻，真他媽的變态，看了就想吐，跟傻逼一樣，太給我們學校丢人了。我操。

葉楠徹底懵了，這是什麽，這是什麽東西，這是在指名道姓的罵我麽？我是變态麽，我他媽就是傻逼，就是變态麽。這人是誰，我一定要知道，我要揍死他。随即就感到渾身發抖，不是氣憤，而是冷，那種有些似曾相識但是更加強烈的感覺又回來了，葉楠想到了高中的時候。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