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們吵得最厲害的那次，就是你知道的那次，在商場裏我看到她和其他女生走在一起。那天我走了以後她去攔我的車，她一直追着我的車，紅燈的時候直接沖上去攔在了車子前面，她當時就站在十字路口的正中間，所有的車流都朝着她奔過去，從她身邊呼嘯而過的時候，我吓壞了，我握着方向盤的手一個勁的抖，我怕她出什麽事，我甚至都忘記下車去拉她回來，是警察把她拉到馬路邊的，我把車停到路邊，走下去，我當時心裏想的只有一件事，她沒事，還好她沒事，如果她被哪輛車撞到，我一定會一腳油門撞上那輛車。我好慶幸她好好的站在我面前。慶幸過後就是憤怒，她怎麽可以對自己的生命這麽不負責任，她怎麽可以對我們的未來這麽不負責任。我想都沒想就給了她一巴掌，在那麽多人面前讓她這麽沒面子，我打完也後悔了，我以為她會走，可是她擡起頭，她看着我的時候居然笑了，我把她拉上了車，我只是想先帶她離開那，我怕她又沖回馬路中間去。”

“她打我的時候我一點都不生氣，我知道她是關心我太着急才會這樣。她拉着我上了車，她在車上和我說了很多話，她覺得我是在騙她。她帶我回到家，在樓下，她讓我走，她說，就這樣吧，算了吧。她不敢看我的眼睛，她一直躲躲閃閃，因為她說的不是實話，我知道她在說謊，她不想和我分開。我抓着她的衣角求她，我抓的骨頭都疼了，我真怕她離開啊。”葉楠眼眶紅了起來，這麽久以來，每次獨自回想這樣的畫面她仍是心有餘悸。

“她拉着我，祈求的看着我，她的眼眶通紅，臉上還有被我打的痕跡，清晰的五個手印，我沒想到我居然用了那麽大的力氣。我想抱抱她，可是那時候我太氣了，我不是在氣她和別的女孩那麽親密，我更氣她那麽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我讓她滾，她膝蓋微微彎曲，她帶着哭腔說，你要我給你跪下麽。她的語氣讓我渾身都軟了，心裏一抽一抽的疼，我哪裏舍得她跪下，我甚至心疼她這樣卑微的和我說話，她是什麽孩子啊，她那麽倔那麽驕傲，可是她那時在我眼前，那麽可憐巴巴的求我。我受不了，我推開她讓她滾，她依然攥着我的衣服不撒手，我不停的推她，不停的說滾，不停的說傷害她的話，我希望她發火，希望她像面對別人一樣傲氣的轉身說走就走，我不想看到她這副模樣。可是她就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的由着我打她。”

“我那時只有一個想法，我什麽狗屁的自尊都不要了，我只要她原諒我，只要她原諒我我就什麽都願意。她打我罵我，說傷害我的話都無所謂，我一點都不氣她，因為我知道，她會這樣對我，都是因為她太在乎我。我知道是我錯了，我活該，我活該被她打被她罵，我不想看到她不開心。”

“我把包舉起來朝她甩過去，我以為這樣她就會躲開就會松手了，可是我怎麽都沒想到的是，她根本一點閃躲的意思都沒有，拉鏈劃到了她的臉，劃了好長的一道血口子。我吓到了，那一定很疼，留下疤怎麽辦，她那麽自戀的孩子，我記得有次她被蚊子叮到臉都擔心的要命，緊張兮兮的還貼了張創可貼。”大概是想到了被蚊子咬到後葉楠緊張的樣子，陳素忍不住笑了下，下一秒又皺起了眉毛，“我想，這麽長的口子她一定會發瘋的，她卻連眉毛都沒皺一下，她居然還咧嘴沖着我笑，眼睛一閃一閃的，她笑得時候，傷口裏滲出的血滴一顫一顫的像是馬上就會滴落下來。”

“她的包照着我的臉直直的砸過來，我的大腦說要躲開，我的心卻告訴我自己由着她發脾氣吧由着她打吧。然後我的臉上就一陣火辣辣的疼，我沒有摸就知道是劃破了，如果換做是別人，我一定立馬打回去，那是臉啊，如果留下疤怎麽辦。就在那時，我看到她驚詫的表情和眼底的心疼，我就笑了。她是心疼我的，當時我就覺得，只要她不生氣，別說是一個口子，就算她拿着把刀遞給我讓我去死我都心甘情願接過來插進自己心髒裏。”

“如果你看到她的那個笑臉，也許會更理解我一點。她的眼睛眯成的月牙明晃晃的照着我，清澈的眼底像是星空下閃爍的一條河流。她嘴角始終向上揚起，露出幾顆牙齒，一臉的純真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她沒有說話，只是那樣看着我，我卻能夠聽到她在安慰我說，沒事，我不疼。我不知道我剛剛怎麽忍心讓她滾，怎麽忍心說那麽多傷害她的話，怎麽忍心看着她把自己置于那麽危險的境地，我不知道我除了抱緊她還有什麽別的選擇。”

“如果我們能結婚，在她抱住我的那一刻，我一定毫不猶豫的拉着她去領證。我那時候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我不能娶她。但是我很确信我會和她在一起一輩子。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她會真的讓我滾，她躺在沙發上閉着眼睛看都不看我，她都懶得再打我再罵我了，我想，這次是真的完蛋了。我拉着皮箱站在外面的時候，陽光照得我頭發暈，我覺得自己就像一只喪家之犬一樣。”

“我那天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我一點都不想說話，我想抱抱她，可是我在心裏一邊不理解她怎麽可以這麽沖動，一邊讨厭我自己怎麽不能像她那麽勇敢，我都不配和她在一起。她對我的感情，壓得我很累。我聽到關門聲以後沒有多久就睡着了。我醒來的時候天黑了，房間裏沒有開燈，空蕩蕩的黑漆漆的，我叫她的名字，然後我知道，她真的走了。”

“我好想她，我想她想到渾身都疼，想到半夜會突然醒過來，想到沒有辦法專注的做其他的事情。我好想她，周芮，我他媽真的很想她。我常常搞不懂我怎麽會做那樣的事情讓她不高興，是我錯了是我錯了，一定是我的錯，我好想她。”葉楠始終捧着紅茶的杯子，一口都沒有喝，裏面的茶早就涼透了，她低垂着頭，不停的說，不停的說，現在終于停下來，葉楠眼睛裏噙滿了淚水，一滴都掉不下來。

周芮坐到她身邊，摟住她的肩膀，葉楠像篩糠似的抖個不停，再說不出一句話。周芮想起和她在海邊住的那幾天裏，幾乎每天晚上都會被葉楠弄醒，她應該是做了什麽噩夢，不停的發抖，就像此刻一樣，周芮就拍着她在她耳邊說沒事了沒事了，一直到她終于停止了抖動。

陳素蜷着身體，背靠着沙發，一邊喝酒一邊說話，她早就醉了，她滿臉的淚痕，她躺在張佳腿上，摟着她的腰，把臉埋進她的身體裏，她醉醺醺的還在不停的哭，她說：“張佳，葉楠會毀了我，我知道她一定會毀了我。可是張佳，我心甘情願被她毀掉。”

張佳摸着陳素柔順的頭發嘆息，“你們兩個，到底為的什麽。”

——她會毀了我。她會毀了我平靜的生活。會毀了我被人羨慕的未來。會毀了我曾經為自己打造的完美模樣。可是我就是這樣心甘情願的被她毀掉。

——她會毀了我。她會毀了我的所有堅持倔強。會毀了我本該擁有的更好的以後。會毀了我值得的那些好夢。可是我一點都不後悔被她毀掉。

我們互相愛着。又在無數個不得不裏互相傷害着。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