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07

熟悉的手機鈴聲響起，陸揚連忙從山一樣的資料中擡起頭來，尋找手機的下落。鈴聲是他特地設給林靖肖的個性鈴聲，所以來電的是誰不言而喻，然而他卻迷失在滿桌子的資料中，找不到手機。他站起來，圍着桌子轉了一圈，才辨清手機究竟是藏在哪摞資料下，抽出手機時，又不小心拉倒了這摞資料，A4紙嘩啦啦飛了滿地，所以他接起電話的時候，林靖肖聽見了這邊的喧鬧，笑着問：“你這是在幹嘛呢？”

陸揚一邊将地上的資料一張張撿起來，一邊道：“沒什麽，你上完課了？”

“嗯……你還在忙工作？”

“是的，照這樣下去，還得折騰好幾天呢。”

“哎，好吧……”陸揚聽出林靖肖笑了起來，“你忙你的吧，忙完了告訴我，我來找你。注意身體。”

“嗯，我知道。”陸揚還在撿資料，只聽見林靖肖在電話那頭安靜了下，然後低聲道：“我想你了。”

陸揚直起腰來，笑了笑，道：“我也想你。”

挂了電話，陸揚放下手機，開始蹲下來收拾地上的殘局。辦公室裏只有他一個人，這天是周末，葛青春同志叫他來加班，自己卻天天遲到早退，今天甚至還曠工了。這個學期，葛青春繼續壓榨陸揚和白璃的周末，陸揚硬着頭皮接受了，但已被壓榨了半年之久的白璃同學這次憤然而起，對葛青春同志進行了一番聲淚俱下的聲讨與控訴，于是葛青春同志再沒敢再要求她周末必須上班。想到這裏，陸揚嘆了口氣，老葛也是專揀軟柿子捏啊，不過白璃是女孩子，對她寬松一些也是應該的，更何況即使如此，白璃周末也是經常過來的，今天聽說是身體不太舒服，才沒有來。

上學期末，他和林靖肖确立了關系。那之後不久，林靖肖便放假了，但他向家中謊稱學校有事，又多留了一個多星期，等陸揚在葛青春的召喚下提前返校，他也立即返校，來見陸揚。除了像現在這樣，陸揚工作太忙抽不出時間的時候，他們基本每天都要見面，所以現在幾天不見，雖然沒有和白澤在一起時那種一刻都不想分開的渴望，但是陸揚也确實有些想念。

他和林靖肖進展得很快，在寒假放假前，他們已經做了戀人之間能做的所有事。N大放假後，陸揚甚至還搬進林靖肖的宿舍住了幾天。他們的身體契合度很好，性格也合拍，這是之前就知道的，和林靖肖在一起心情也很放松。林靖肖的成績已經出來，也已經通過了複試，只等着領通知書，畢業，下個學期，他就會正式成為陸揚的學弟。陸揚在上個學期已經選擇了直博，所以他們至少還有三年完全重合的人生軌跡。林靖肖很在乎他們的感情，而陸揚自己，似乎也已經完全投入了進去，只是偶爾看着林靖肖的臉，發發愣，才會忽然想起，當初願意幫他，還是因為他的臉，和白澤有那麽一點點相似。

陸揚捏緊手中的資料，在桌上重重磕了兩下，像是要将那個人也從他的腦子裏磕出去一樣。

周一白璃回來後，陸揚的工作壓力減輕了不少，加上原本就已完成了大半，所以很快便收尾，報告打出來，放到老葛桌子上後，陸揚掏出手機，給林靖肖發了條短信。

“我沒事了，現在來找你？”

他拿着手機走出葛青春的隔間，就看見工作完成後同樣悠閑的白璃靠在桌邊，看着他的臉，擠了擠眼。陸揚被她的眼色搞得莫名其妙，便笑：“怎麽了，白大小姐？”

白璃雙手環胸，盯着他的眼睛，神秘兮兮地道：“我發現了一個重大事件。”

“什麽事件？”

“陸揚，你戀愛了。”

陸揚愣了愣，然後迅速反應過來，笑道：“又要發揮八卦本性了？”

“別打岔，我和你說正經的呢。”白璃揮了揮手，仍然看着他的臉，這會兒也笑了起來。“你從來不發短信的，剛才發短信，是怕說的話讓我聽見吧？欲蓋彌彰啊你這是。”

還真是瞞不過白璃，陸揚在心裏盤算着，要怎麽蒙混過去，最好還是不要讓她知道自己正在和新學弟談戀愛。然而沒等他盤算好，白璃又開口了：“我知道，你不想告訴我你女朋友是誰。你放心，我現在心比以前大多了，就算你告訴我是娟娟，我也沒意見。”

娟娟是白璃的閨蜜，從本科起就一個宿舍的好友。陸揚沒想到她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有些無奈地笑起來，正要解釋，白璃又道：“我的意思是，我現在完全不在乎你和誰在一起，真的，我跟你那段，已經成過去了，我真的不會介意。我只是有點好奇，你當時拒絕我的理由，是你有喜歡的人，那現在，你談着的那個，是你曾經喜歡過的那個嗎？”

“……”陸揚說不出話來。

“看來不是啊。”白璃嘆了口氣，“陸揚啊，原來你也是會放棄自己原則的那種人呢。”

陸揚笑笑，搖頭。

“不是放棄原則，我只是被現實打倒了而已。”

手機又閃爍起來，陸揚看了看，是林靖肖回了短信：“現在不太方便，你等等，沒事了以後我打電話給你。”

陸揚皺了皺眉，又發：“出什麽事兒了嗎？”

“沒什麽事兒，宿舍裏的小問題，很快就解決了。”

“我馬上過來，看能不能幫上什麽忙。”

發完短信，陸揚收起手機，對白璃說：“我有點事兒先出去一趟，老葛回來跟他交代清楚咱倆的活兒啊。”

“行我知道了，”白璃眨眨眼，又開始揶揄他：“趕緊英雄救美去吧。”

趕到林靖肖寝室，敲開門時，陸揚愣了愣，裏面黑燈瞎火的，什麽都看不見，而開門的人道：“什麽啊，是陸揚，虛驚一場。快進來。”

陸揚走進來，門又被立即關上。寝室裏窗簾拉得緊緊的，燈也不開，陸揚仔細辨認了一下，才看清楚林靖肖的位置，走到他身邊，問：“你們這是怎麽了？”

這是他頭一次看到林靖肖寝室的人這麽齊全。這幾個月，他也偶爾會和林靖肖的室友們一起吃飯，所以大家也都算熟，見他來了，都沖他點點頭算是打招呼，而林靖肖則低聲解釋道：“常遠丢了一千塊錢，我們懷疑是帽子偷的。”

“帽子？”

“沒錯，他天天上網刷夜機，錢是哪裏來的真的很可疑。這已經不是寝室裏第一次有人丢錢了，這次碰着這麽個機會，我們一定要查個清楚。”

“可是你們怎麽能知道帽子身上的錢就是常遠的呢？”

常遠就是守在門口的那個人，他道：“我媽是銀行的，這次的錢，是她從銀行取出來的整一萬，我回去的時候只拿了一千當零花，所以我那錢和家裏的錢是連號的。我問了我媽家裏的錢的號，一會兒抓住帽子，搜出他身上的錢，看看號就知道了。”

話雖如此，但是這樣沒有任何證據就搜身還是不太可取，陸揚不太贊成，但這畢竟是林靖肖的寝室，他不該多插手，于是他和林靖肖對視一眼，決定不再說什麽。

其時中午剛過，刷夜機的人一般刷了夜，再包個早機，吃個飯，這會兒就該回來了。果然，不多時，寝室門一響，是鑰匙轉動鎖芯的聲音，帽子回來了。他打開門，摸索着正要開燈，常遠吼了一聲“上！”寝室裏的人一擁而上，将帽子一把按倒，嘭地關上門。帽子被摔蒙了，等常遠開始搜他的身，他才開始掙紮：“幹什麽？你們幹什麽？！你們快他媽放開我！”

陸揚和林靖肖都站在一邊沒有動，在帽子出聲之後，陸揚忽然愣了愣。

不知為什麽，他突然覺得這個帽子的聲音非常熟，非常非常的熟，好像在哪裏聽過一樣，而且不止聽過一次。可是他從來沒跟帽子說過話，這是怎麽回事？他正在疑惑，常遠突然大喊一聲：“搜到了！”從帽子身上掏出一卷錢來。帽子還在掙紮，叫罵，寝室內一片昏暗，常遠看不清錢上的號碼，便打開了燈。室內頓時大亮，陸揚看到帽子正被四個人死死按在地上，帽子也被人拽下來扔到一邊，他還在不斷掙紮，一邊罵常遠，一邊努力擡起頭，等他看清寝室裏除了他的室友們之外，還有一個陸揚時，他頓時瞪大了眼睛。

而陸揚，也像是被某種硬物擊中一般，在原地懵住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帽子的臉。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張破碎的臉。臉上，有一塊，兩塊，不……很多塊傷疤零零碎碎地分布在額頭上，臉頰上，下巴上，讓這張臉上幾乎找不出一塊完整的皮膚，而那些像是軟體動物一般粉紅色的傷疤，随着那張臉上的表情變換，像是活了一般緩緩蠕動，十分恐怖。

可就算再恐怖，再破碎，他也仍然認得那雙眼睛，那雙經常在夢中溫柔地注視着他的眼睛。陸揚終于找回了控制身體的意識，他看着那雙眼睛，向前緩緩挪了一步，像是夢籲一般，低聲喃喃道：

“白澤……”

林靖肖愣了愣，轉頭看着陸揚。

“陸揚……你怎麽知道帽子的本名？”

陸揚沒有理他，而這個時候，常遠大叫一聲：“沒錯，是我的錢！這小子是個小偷！”

那些粉紅色的生物扭動得更加厲害，“帽子”大吼一聲，不知哪裏來的那麽大的力氣，猛然推開按着他的四個人，跳起來打開門，向外面跑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