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尾聲
在北方很多地方過年吃餃子, 不過也有不同的地方,南方就更不同了,各地不同吃的也不太相同。
李槿秀和黃依緣都沒那麽多講究, 她們只糾結想吃的和不想吃的。
“醬牛肉, 火鍋,燒烤——”
李槿秀正報着想吃的菜名,忽然被外頭的敲門聲打斷,三個人一同擡起頭, 就聽外頭人喊:
“黃老師, 您在嗎?”
黃依緣站起來去開門:“咋了?”
門外人有些扭捏着說:“這快過年了,本來不該來的, 但是家裏鹽罐子空了, 不來的話怕是得吃沒鹽的年夜飯了。”
門剛開完,那年輕婦人就塞過來了一個籃子:
“我們家今個殺年豬, 也沒啥好東西,一點豬下水排骨還有點五花肉。”
“這麽厚啊。”
黃依緣本來還有點遲疑的神色頓時消失了:
“你那還缺別啥的調料不,比如那醬油大醬啥的。”
“醬油是缺,大醬倒不缺。”
年輕媳婦笑着說:“還不是之前老打着肉,這吃也吃不了那麽快,放着壞了也可惜,我們就給腌上了, 要不那些鹽用上一年多沒問題的。
我們當初也沒想過會腌肉, 就沒買那麽多。”
年輕媳婦臉上讪讪的, 像是不大好意思。
後頭李槿秀已經提着三包鹽和一瓶醬油出來了。
“給。”
看見她拿出來的東西,這年輕媳婦臉上不太好看,可能沒想到自己這麽多肉才換了這麽點東西吧。
倒是黃依緣出聲了:“我們家之前也沒少腌肉,現在也不剩多少了, 我看這樣,過完年估計得下去買東西咯。”
“也是,”聽到黃依緣這樣說,年輕媳婦臉上緩和了些:“那我回去了啊,新年快樂啊,黃老師。”
“新年快樂新年快樂。”
互相敷衍了兩句,院子門一鎖,三個人又坐回院子上的小板凳上商量年夜飯。
李槿秀盯着那一籃子新鮮豬肉又開始念:
“烤肥腸,脆皮五花肉,醬香排骨…”
“別念了,”黃依緣好笑地看着她:“快來處理東西,要不然晚上吃不上飯了。”
“哦。”
三個人坐在院子裏,洗菜的洗菜,洗肉的洗肉,偶爾說上幾句,倒是她們兩個說的多,雲淵只是聽着。
不止是她們這,村子裏其他人家也是如出一撤。
因為之前的事情,家裏或多或少都有些臘肉臘腸的。
有些人家抓着了新鮮的牲口也會給相熟的親戚送上一口。
這自打旱災過了以後,村裏人又開始經常往山上跑了。
主要是為了地裏的活。
但是也有些年輕人是饞山上那一口肉。
但是他們打又打不過,也不敢往不熟的路去走,因為這山上,別說蟲蛇可以殺人,就是那看似軟趴趴的藤蔓都不是好欺負的主。
不過這些難不住他們,要不怎麽說人類才是這個星球上的霸主。
因為人類擅用工具。
挖個坑,撐上幾根枝條,鋪些地上落的葉子再在一邊插上一根綁着白布的棍子,免得有人誤踩。
挖坑太費勁,有些人會用繩索籠子之類的做陷阱。
總之只要動腦子,就總有辦法能嘗口鮮。
但也不是次次都這麽順利的。
村裏頭被毒蛇咬死的,被樹木吊死的,都有。
可年輕人之所以是年輕人,就是因為他們莽撞,敢闖,這些人有着一股很難說的精神。
但不是什麽好精神。
至少李槿秀是不喜歡的,她不大喜歡去,也不樂意雲淵去。
左右屋裏的肉暫時夠吃,何必去招那個眼。
之前那次雲淵幫忙扛溝裏的動物上來的時候就已經夠紮眼了。
這段時間隔三差五總有人上門來叫着雲淵一塊去外頭。
但還好,無論這些人說什麽,雲淵都不聽。
越到年關,年味越濃。
城市裏頭也是一樣,這一年大家過得太驚險了,死裏逃生,沒什麽比這個更值得慶祝。
人們找來自己所能找到的東西,不局限于食物,還會有裝扮屋子的擺設,會寫毛筆字的老爺爺找來了一些紅紙,也不要報酬,就在上頭揮筆留下自己的祝福。
擅長畫畫的小姑娘也在白紙上為人們畫出一張張裝點新年的畫張。
人類就是這樣,但凡有任何一點點的希望,就會如同根莖沒被燒幹淨的雜草一般,憑着那點希望野蠻生長。
當城市裏的午夜鐘聲敲響時,不同于城市裏的共同歡鬧,村裏人的新年範圍更小一些。
固定在每一家的餐桌上。
煤爐子上的火燒得正旺,鍋子裏的番茄鍋冒着小泡,村西的周滿家今天剛磨了豆腐,李槿秀的餐桌上才得以添了豆腐這樣食材,當然她的調料也少了不少。
再往邊上看,燒烤爐裏燃着一小片炭火,一張鐵網,新鮮的豬肉串成片放在火上烤制,處理過的小腸一同入場,就是要記得給它們蓋上蓋子,要不然滿院子都會是它們倔強的身影。
最後是李槿秀手裏的一碗大白米飯,淋上一勺番茄火鍋底料,米飯就會乳人們所想和番茄汁味交融,送進嘴裏,米飯還帶有一定的口感,又吸飽了酸甜的番茄汁。
饅頭配上番茄汁也是不錯,不過那不是李槿秀喜歡的吃法。
反倒是烤到酥脆的五花肉配着新蒸的饅頭,麥香,肉香還有各種調料的香味,豐富而又令人滿足。
吃到興起的時候,偶爾有人會記起今天是值得慶祝的新年,歡快地喊一聲:
“新年快樂。”
“猜猜,”黃依緣從隔壁回來,神神秘秘地說:“猜下我剛剛去拿辣椒翻到了什麽?”
李槿秀給烤串們翻着身,漫不經心問了句:“什麽?”
黃依緣把那兩瓶玻璃瓶遞到她眼下:
“啤酒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買的,過期了沒有。”
她嘀咕着,撬開了其中一瓶:“好歹成年了,來兩口?”
“當然。”
李槿秀拿了兩個杯子,想了又想,拿上了第三個。
她沒有多喜歡酒,公司聚餐的時候也被迫喝過一點,她是喜歡喝了一點以後,大腦有些輕的微醺感。
在那個狀态下,好像不用思考,一切就能順理成章。
“咕嘟咕嘟…”
三杯淡黃色的酒水,啤酒這個東西還真的是很久不喝了,平常都是用來煮菜。
李槿秀嘗了一小口,還是那個苦苦的味。
雲淵則更加直接給出了評論:“難喝。”
唯有黃依緣笑着,一口接一口。
到了下半夜,李槿秀才發覺,那兩瓶啤酒已經空了,而黃依緣臉上兩大團紅暈,明顯是有些醉了。
老實趴在她的腳邊,現在的老實已經不是幾個月前的小奶狗了,它長出了超出尋常狗狗的體積,不過村裏的貓狗大多都變大了一些。
就連人都有不同程度的變化。
“你會怪我嗎?”
黃依緣突然奇怪地說了句。
李槿秀沒聽明白:“什麽?”
“如果你現在還在那邊,”
黃依緣打了個嗝,眼神發直,看樣子她醉的不輕:
“說不準會比這邊過得好,畢竟是南方,不缺水。”
“老師?”
李槿秀輕輕喚了一聲。
可黃依緣還在繼續,她就像是在自說自話一般:
“我是個自私的人,我害怕我在今天死去,也害怕我在明天孤獨,你本可以不必冒險來這一趟,告訴我…你來的時候都在想些什麽?”
“想些什麽?”
鍋子裏的湯水還在沸騰,李槿秀的聲音很輕:
“大概是在想,老師你一個人會孤獨吧。”
她理解那種孤獨,在漫長的長夜裏,睡着了,或者沒有睡着,想醒來但又不能醒來,那是種無法輕易排出的寂寥。
哪怕身處在人聲鼎沸的熱鬧裏,也會覺得這份熱鬧和自己格格不入。
她明白自己堅守的那份想法無人理解的痛苦。
曾經的新年,她也會遠赴家鄉,趕赴一場屬于別人的歡鬧喜悅。
她無法理解姐姐們的想法,就如她們無法理解她的。
她更不可能理解父母的想法,正如他們覺得她都是錯的。
可老師不一樣,在一片黑暗裏的童年,在那長夜般的孤獨裏,只有她能理解她的想法。
也只有她,會明白她的做法。
所以李槿秀放下了過往的曾經,來到了這一無所知的鄉村。
是很大膽,也很莽撞,也可能讓人無法理解。
但有時候有些事情,本來也不用人懂。
黃依緣念念叨叨說了一大堆,說到後面又開始哭了起來,她平日都是一副天塌下來也不擔心的灑脫樣,乍一下這樣優柔寡斷還真的是讓人不習慣。
一直到半夜,她的情緒才好轉了不少,李槿秀勉強把她送回了床上。
老實跟在旁邊,難得有了幾分匹配名字的老實。
“雲淵?”
等李槿秀回到院子裏,爐子裏的火光已經熄了,整個院子黑漆漆的一片。
李槿秀站在門口,腦子裏警惕的那根神經繃了起來,是發生什麽事情,有人翻進來偷東西?
不等她再一次開口喊人,院子裏忽然依次亮起了一排燭光。
仔細一看,那火光彙聚成了個心形。
而雲淵就站在中間。
溫柔的火光打照在他的眉眼上,沖淡了幾分冷漠,多了幾分難說的情愫。
“你…”
李槿秀本來想笑,但她看見了雲淵眼底的忐忑,所以她停住了腳步。
她有些猶豫,更多的是迷茫。
“雲淵?”
雲淵沒說話,他往前走了幾步,直到李槿秀跟前才停下。
太近了。
李槿秀慌亂得垂下眼幕,她聽見對方的聲音在她耳邊不遠說:
“她說,人和人之間的在一起,要有一個儀式。”
想一想雲淵能接觸到的人,李槿秀不用猜也知道,那個她是誰。
李槿秀的眼睛四處亂看,正想着說點什麽緩解這個尴尬氣氛的時候,她看見了雲淵的臉。
準确的說,他單膝下跪。
一小團雲霧般的團子盤繞在他手心上:
“我本是深淵裏的雲霧,千百億年來,我都獨自一人沉睡,我不明白什麽是人類的愛,我只知道,我想要和你一直在一起。
我一直以為我們是可以一直在一起的,直到她說,在人類世界中,唯有一種關系最為牢固。”
李槿秀心砰砰直跳,他是要求婚嗎?
不管每個女孩最後有沒有結婚,她們或多或少都會幻想過自己未來另一半的模樣。
她也有想過,她真的有很認真想過,如果雲淵有一天跟她求婚。
她一定會答應的。
所以,這一天真的要來了嗎?
然而李槿秀期待了半天,雲淵還是一言不發。
李槿秀:“所以,然後呢?”
雲淵:“然後她不肯告訴我那是什麽關系。”
李槿秀:“那你怎麽知道要單膝下跪?”
雲淵:“電視裏是這樣,男的這樣做以後女孩就很高興。”
算了,她搬家果然是對的,就不該給他看這種亂七八糟的電視。
“算了,”李槿秀抓了抓頭發,嘆了口氣:“睡覺吧。”
雲淵跟在她後頭問:“那我可以跟你一張床嗎?我不想一個人在隔壁。”
李槿秀又問:“為什麽?”
雲淵苦着臉:“不知道,但我就是想和你住一起。”
“算了…”
李槿秀回過頭,踮起腳尖貼上了對方的唇。
不是冰冷的,而是溫熱的。
她碰了一下,又退了回來。
好吧,其實她也不是很會。
“我告訴你,”李槿秀直視着他的眼睛:“世界上沒有哪一種關系是牢固的,能讓關系牢固的只有人,現在我們這種關系,在人類的世界裏叫做男女朋友,當然,以後也可能會變成夫妻,就是睡在一張床上,吃一鍋飯,直到背叛或死亡把我們分開。”
雲淵眨了眨眼,似乎聽明白了又似乎沒有,他重複了最後一句:
“直到死亡把我們分開。”
這像是一句承諾,又不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