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風雨欲來

石鶴萬萬沒想到兩個孩子敢和皇上鬧脾氣, 負氣離宮不說,跑到哪裏去,完全沒頭緒。

他找了兩日, 發現聖上沒有生氣, 擔憂的情緒稍稍緩和。

在從太醫院回府的路上, 只覺眼前一暈, 再睜眼, 發現自己身處陌生房間,渾身無力。

眼前的人也很熟悉, 是喻安卿。

“安卿, 你這是做甚?”石鶴疑惑地問道。

他的手心來回晃蕩的是菖蒲的如意結, 石鶴眼眸微顫:“你何時偷的?”

“石太醫,您曾說過如意結本是一對, 屬于您的那枚損壞了, 怎麽損壞?何時損壞?”喻安卿眼神晦澀, 輕聲問道。

石鶴不解:“你到底想問什麽?”

“娘親去世的地方有斷紅繩結,與你的如意結同樣都是藕絲制作的。良姜說, 這是程菖蒲故鄉的特有技法。”

喻安卿邊說邊注視石鶴的表情,見他眼神詫異、憤怒, 不似有虛心閃爍的情緒。

石鶴怒意斥懷,不曾想過會遭到這種指控, 枉他曾照拂過安卿母子。

“你懷疑我殺了你母親?我根本沒有理由這麽做!”

“繩結又如何解釋?你身為太醫, 受人幕後主使下毒,有何不可?

且你與我母親相熟, 知曉母親不會對你有防備,下毒便十分簡單。當初上門提親,你又能猜出我與皇上的關系……件件種種, 巧合太多,我怎能不懷疑?!”喻安卿繼續盤問。

“我沒有!”石鶴氣得咬牙,“我的如意結壞了,菖蒲沒有告訴過我用的何種料子,于是我特意讓你娘幫忙研究。僅此而已!

我從不知什麽毒藥,知曉你的身份也是看見過皇上和國公,這件事,我也與你暗示的說過,真的只是巧合!”

喻安卿瞳仁漆黑,瞧不出任何表情。

石鶴憤怒道:“我要是兇手,我敢把墨兒嫁給你!怎麽都說不過去!”

觀石鶴不像說謊,喻安卿稍許安定。

但石鶴所說的僅僅是他的一面之詞,沒有任何佐證,他仍舊不能安心。

“我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兇手!沒有找到真兇之前,請石太醫委屈一段日子,暫且在這間鄉裏小院住下。”

石鶴憑白遭受無妄之災,氣得要命:“不是我!我沒有做!喻安卿,你這樣對待我,可對得起墨兒!墨兒要知道了,他心裏該多難過!”

喻安卿眼眸閃了閃,吩咐下屬照顧好石太醫。

出了院子,夜巒恭候多時。

他說:“主子,皇上托我給您帶話,會放開規則,準許您動用暗閣翻閱宮闱檔案,查找真相,并囑咐您速速回宮。

另外,貴妃身體感到不适,想請程公子繼續進宮就診。”

喻安卿擡頭,望向院子四角框起來的天空,天朗雲淡。

他一定會走出去。他一定能和良姜一起走出去。

兩人再次回到如菊宮,皇上口頭應允兩人親事,有意恢複喻安卿皇子身份再行操辦。

婚事推遲,喻安卿非常慚愧地向程深墨解釋,說自己會盡快說服皇上。

他當然想兩人盡快完婚。但現實是皇上插手,便不可能輕松解決。再者,如今最要緊的是查出殺害娘親的真兇。

程深墨收到石鶴師父的書信,說雲州似有時疫,皇上派他前去查探。

程深墨不知石鶴失蹤,只以為皇上不滿他們婚事,有意遣開師父,不要繼續籌備婚禮。

倒也不覺得奇怪,韓纓的事不就有個前車之鑒嘛。

從知曉喻安卿是皇上私生子那刻開始,程深墨就知道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不可能走到最後。

不過程深墨還是選擇了相信。

他對待感情的态度不曾變過:不到最後一刻,不會放棄。

如今兩人床笫之間頗為愉快,開開心心享受戀愛就好了。

程深墨照例給李貴妃請了脈,發現貴妃并無大礙,但她口口聲聲說自己胸悶氣短,難以呼吸,便開了副清肺舒氣的方子。

照舊煎好藥,裝食盒,提着去見貴妃,在路上偶遇皇後娘娘的鳳駕。

皇後擡手停下禦攆,差他近處問話,程深墨放下食盒,恭敬地來到禦攆旁側,叩首請安。

皇後出自烏氏世家大族,單名一個雅字,聽聞常年吃齋念佛,寬心不争,甚少插手後宮事務。

程深墨一瞧,皇後端莊柔淑,有母儀天下的姿态。

“文雅有禮,樣貌俊秀,難怪協律郎鐘愛。”

烏皇後搭眼細看,從手腕退下佛珠串,言語頗為慈愛,“這串佛珠跟随本宮十數年,今日便賞你了。”

程深墨趕忙雙手捧過佛珠,內心驚疑萬分。他與皇後從未有過往來,為何會賞賜如此親近貴重的禮物。

難不成她知曉喻安卿乃是皇上私生子,把自己當兒婿來瞧?想起進宮時平樂公主對他的态度,确有幾分可能。

拜別皇後娘娘,程深墨拎起食盒,胡亂揣測着來到坤蘭宮。

李貴妃瞥了眼程深墨手腕的佛珠,笑吟吟道:“皇後娘娘對這串佛珠喜愛得緊,能舍愛給程大夫,程大夫好大的福氣。”

程深墨吓得大氣不敢喘,慌忙道:“小民與皇後娘娘僅僅初次相見,亦不清楚皇後娘娘會這般疼愛。”

皇宮真不是人呆的,回話要處處思量,兩頭都得罪不起。程深墨內心恍然,不知何時到頭,只盼着貴妃能順利生産,自己能速速離宮。

李貴妃擺擺手:“本宮順口一說,程大夫何須驚慌……我的藥可好了?”

程深墨打開食盒,端出藥碗,鼻尖輕嗅,臉色霎時變了。

他雙手一松,藥碗摔碎,暗黑色藥汁灑滿地。

“小民一時手滑,妄娘娘莫怪,這就回去給您重新熬制一碗。”程深墨叩首道。

宮女流鳶橫眉冷對,指罵道:“程大夫匆匆離宮,絲毫不把娘娘放在眼裏,娘娘愛惜你的醫術,未曾責怪半分。剛一回宮,又摔碎娘娘的藥碗,好生大的膽量!來人,把程大夫拖下去打三十杖,治你個大不敬的罪。”

“娘娘……小民絕沒有怠慢娘娘的意思,望娘娘寬恕。”程深墨額角冷汗滴落,內心心驚得要命。

他故意打翻藥碗,實在是剎那間做出的無奈之舉。藥碗內被人下了劇毒,斷不可以讓貴妃娘娘服下。

也不能當面拆穿,因為按照他奉藥習慣,全程沒離開過藥罐,不可能假借他人之手。若他當面拆穿,說不出個所以然,反倒是徒生是非。

為今之計,只能糊弄過去,暗下調查。

誰承想一向慈眉和煦的李貴妃,開口就要打他三十棍子,無妄之災只能硬生生受了。

程深墨欲哭無淚。

掌事太監富走到程深墨身旁,叩首道:“娘娘,程大夫向來侍奉娘娘周全,想是無心之失,三十杖未免重了些。”

程深墨驚訝又感激地看向富順。他與這位太監雖時常在貴妃處照面,卻只說過兩三次客套話,并沒有什麽交情,能替他說好話,當真不容易啊。

正在此時,卻見富順臉色一變,趴在地上,使勁嗅了嗅藥渣。

程深墨頓時駭然,果不其然聽到富順說:“娘娘,奴才對藥理有兩分了解。這藥散發出清淡的花香味,絕不是慣常的藥味!奴才鬥膽猜測,藥中有毒!”

“大膽程深墨!娘娘待你不薄,你竟敢向娘娘下毒。”流鳶厲聲道。

程深墨眉頭一皺,萬沒想到弄巧成拙。

他只得說出實情:“啓禀娘娘,小民正是發現藥碗裏被人下了‘鳥落花’的劇毒,這才害怕地打翻藥碗。”

“若真是如此,剛剛為何不報?”李貴妃眯了眯眼,冷聲問道,“非明是想要謀害本宮,自己膽小如鼠失手打碎,這才敗露。從實招來,你到底奉何人之命陷害本宮!”

“小民冤枉,小民真的是害怕娘娘治罪,這才不敢直言,絕不是有意害娘娘。”程深墨猛地叩首,額頭磕出血跡,青紫一片。

“聖上到——”太監的唱和聲響起。

唐皇進來,後面跟着喻安卿。

喻安卿臉色陰沉,趕忙扶住程深墨,看向李貴妃的眼神閃過一絲殺意,又斂眸掩下。

“這是何故?”唐皇皺眉問道。

雖看不上程深墨,卻不想再次讓父子關系交惡,程深墨這個人不能出差池。

“啓禀聖上,程大夫有意用‘鳥落花’的毒藥謀害娘娘和龍嗣!”宮女流鳶立刻回道。

唐皇及喻安卿俱是瞳仁顫動,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那神色的驚懼太過,李貴妃暗自心驚:皇上素來喜怒不形于色,怎會露出這般奇異的表情。程大夫為何如此受皇上重視?

她不動聲色地說道:“事情還沒有定論,流鳶休要妄言。妾身知曉程大夫仁心仁術,解救萬民免于蚊疫之災,怎會加害本宮?其中定有誤會。”

“娘娘太過仁慈,鐵證就在眼前。小小大夫定是不敢,怕就怕有人後面指使!”流鳶聲音雖小,殿上所有人聽得真切。

唐皇緩緩道:“程大夫于國家有大德,朕亦不相信他會加害愛妃。當衆下毒,也于理不合。來人,召韓将軍觐見,朕要他來徹查此事。”

“陛下,程大夫是臣的未婚夫婿,臣懇請陛下允許臣協助探查,還夫婿一個清白。”喻安卿小心翼翼地替程深墨擦拭血跡,喑啞着聲音說道。

程深墨跪着,自下而上地看喻安卿,那副陰骘冷冽的表情清晰又駭然,猶如暴風雨前的海面,看似風平浪靜,卻蘊含風雨欲來時,摧枯拉朽般的厲色暗湧。

程深墨不覺寒毛挺立,輕顫了下,這是本能般的害怕。他有種直覺,喻安卿一定、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另一面。

作者有話要說:  咕咕了好幾天,對不起大家,搬家加上懶惰。嗯哼,明天一定多寫多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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