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冠禮禮物
翌日, 程深墨醒來,眼前一張全方位無死角的俊臉。呼吸猛地一窒,恨恨地揚起巴掌, 猶豫再三, 落在面頰的手卻溫柔得似春風, 撫摸着思念已久的面容。這家夥瘦了一圈, 眼圈一片淤青。
手指撫過細密長卷的睫毛, 程深墨嘴角微翹,既然他那麽愛我, 我勉為其難地再原諒一次吧。
之前面對韓纓, 他冷酷絕情, 任憑韓纓說遍好話,絲毫不曾動搖。但再次看到喻安卿的那瞬間, 程深墨幾乎是瞬間原諒了他。
程深墨自個也說不清楚為什麽會這樣, 要知道喻安卿的身份可比韓纓麻煩得多, 又慣會騙人,就像他采藥時, 看到的山頂飄蕩的雲,瞧着好看卻變幻莫測, 有可能下一秒傾盆大雨,澆得人無處躲藏, 叫苦不疊。
感情的事誰又說得起清楚呢, 程深墨只知道他對喻安卿的喜歡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多,以致于在逃亡的日子裏産生過不止一次要回去找他的沖動。
面對感情一有風吹草動, 程深墨的第一念頭便是切斷關系,只想着逃離。可這一次,程深墨決定再試一次。
安卿驚醒時身側已空, 被褥微微凹陷,卻沒有半分溫度,吓得他着急忙慌赤腳跑出房外。
良姜怪會躲藏,這次借助暗閣的勢力才能找到他。如今沒了暗閣首領的身份,小兔子若再逃跑,天大地大,他孤身一人又何處去尋。
喻安卿了解自己的父親,那人先是大周皇上而後才是他的父親。親情在他眼中絕沒有朝堂穩固重要。
在離京之前,喻安卿呈上一份請辭信。一來,表明恢複他皇子身份,天下盡知當朝明君竟與繡娘私通,生下私生子,令皇室蒙羞、令父皇清譽受損,他不願父皇清譽受損,污了他千古英明;二來,他交出手中暗閣職權,一幹心腹皆留在暗閣,從此斷絕聯系,自請庶民。
在皇後的幫助勸說下,唐皇終于釋懷。他的兒子不多,但絕也不多這一個。更何況喻安卿從小未養在身邊,唐皇看中喻安卿更多是看在他的能力卓越,能夠幫他發展暗閣勢力。
狡兔死,走狗烹。喻安卿對暗閣的掌控力超出了唐皇的容忍,現在的結局對雙方而言,全了父慈子孝的顏面,是雙方皆滿意的結局。
前面二十年,喻安卿于皇家混沌,一直在尋找母親死亡的真相。以後的日子,他再也不想過無望尋覓的生活了。
程深墨絕不能離開,他絕不允許再一次背棄!
他的內心囚困着一只野獸,程深墨手握唯一的鑰匙。若是程深墨離開,他不敢确定,難耐的野獸會不會不顧一切地沖破牢籠,一口把程深墨吞沒……
無數黑暗的想法在心頭閃過,在看到程深墨的那刻,喻安卿得到救贖。他沖過去,緊緊抱住程深墨,再不想放開。
那力氣太大,勒得程深墨喘不過氣來。他吃痛掙脫:“喻安卿 ,你放開!我生氣了!”
眼底的陰骘可怖如雲霧般消散,喻安卿恢複如常神色,緩緩放開手臂,輕笑道:“你若再逃,我怕是要瘋了。”
“少給我賣慘。”程深墨冷哼一聲。
“今天是除夕夜,你曾說過要陪同我一起守歲。”喻安卿秾豔微揚的丹鳳眼蓄了一層粼粼波光,如同書上善于誘.惑書生的狐媚精怪,一颦一笑皆勾心奪魄。
程深墨撇過臉,嘟囔道:“你嘴裏可一句真話沒有。”
“良姜哥哥,我錯了。以後定對你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喻安卿柔弱無辜的表情說來就來,好一朵清純不做作的可憐小白花。
“看你以後表現。” 程深墨哼唧道。
喻安卿眉色飛揚,小媳婦狀地拽了拽程深墨的衣角:“良姜哥哥肯原諒我了。”
程深墨抽回衣角,故左言他:“你怎麽赤着腳就出來?髒死了!趕緊去穿鞋。”
“都聽哥哥的。”兔子嘴硬心軟,喻安卿覺得可愛極了,恨不得把人摁進懷裏時時揉搓。
兩人收拾妥當後已過晌午,簡單地了個早午飯。程深墨前世是北方人,年節包餃子的習慣一直保留着。
挽起衣袖,調餡料、和面粉、擀餃皮。喻安卿會做不少種類的菜品,卻獨獨沒有擀過餃子皮,跟着程深墨學了好一會,仍舊笨拙地擀不成圓形。
“笨死了。”程深墨嫌棄地白一眼,“我來擀皮子,你去包陷。”
他調了兩種餡:羊肉餡、韭菜雞蛋餡,一葷一素,足夠兩人的分量。
“你知道餃子怎麽來的嗎?”程深墨問道。
喻安卿頭也不擡地包着餃子,脫口而出:“餃子起初做藥用,東漢醫聖張仲景用面皮包上祛寒的藥材,以避免人生凍瘡,逐漸演變為過年的食物。”
“煩死了!你搶我這做大夫的話作甚?顯你博學多才?你怎麽不去考狀元?”程深墨氣惱地跺腳。
喻安卿這才擡起眼眸,滿臉寫滿“啊,怎麽又生氣了?我們不才剛剛和好”的無辜。
為擀皮方便,程深墨站在桌子一側。而喻安卿就在他旁邊,是舒舒服服坐着的!
憑什麽他站着,喻安卿坐着?
程深墨氣不打一處來,猛地彎腰,用力磕喻安卿的額頭。
喻安卿吃痛地輕喚一聲,聽見良姜陰測測地問話:“喻安卿,你知道餃子怎麽來的嗎?”
喻安卿識相地搖搖頭。
程深墨嘴角一勾,娓娓道來:“東漢張仲景……”
他把喻安卿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喻安卿內心好笑,面上配合地演出驚詫模樣:“原來如此,良姜哥哥不愧是名醫。”
程深墨嬌柔做作地揉了揉腰:“哎呦,站這麽一小會兒還真有點累了。”
都這麽明顯了,喻安卿哪敢不知,小心仔細地把人扶到椅子上坐好,又端上熱騰的蜂蜜紅棗水,笑道:“你歇會兒,剩下的我來即可。”
“乖。”程深墨舒爽了。
喻安卿用剩下的面團手捏了兩只兔子,白嫩嫩圓鼓鼓,憨厚又可愛。他擒在手心,顯擺似的給程深墨看:“哥哥,你瞧我捏得像不像你?”
程深墨恍然大悟,他一直以為繡帕上的兔子代表喻安卿,沒想到是自己。他才不是好欺負的兔子呢,更何況兔子是四季發.情的動物,他才沒有那麽好色呢。
“你才是兔子!你才好欺負呢!更何況明明是你更想色色!”
喻安卿眨了眨眼,不疾不徐地說道:“如此說來,倒是更像兔子了呢。”
程深墨氣紅了臉:“你個混蛋!你的生辰禮物想不想要了?”
“良姜……”喻安卿一時無言,沒想到兔子還記得。
程深墨眉頭一挑:“還是說你連這也騙我?”
喻安卿連連搖頭。
程深墨從袖內拿出一只魚形白玉,系到玉簫下面的如意結上。
“玉龍符沒了,我送你個魚符吧。別人魚躍龍門,你倒從龍門又變回了魚……”
那魚符頭尾勾連,成半圓狀,與紅色如意結相得益彰。
心內湧過一陣暖流,喻安卿笑道:“一般這種形狀,定還有另一只,組成雙魚玉佩。哥哥是不是藏了另一只,與我湊成一對?哥哥果然最愛我了。”
“喻安卿你好生不要臉!”程深墨呸他一句。
卧室的書桌之上,藥鈴系着的如意結上正扣着雙魚玉佩的另一半。
“哥哥,喻家庶子喻安卿半月前已經不幸在大火中燒死,世間再無喻安卿這人。我單姓一個蘇字,名為蘇卿。今日是我二十歲冠禮,合該取個字。你幫我取好不好?”喻安卿笑吟吟道。
蘇姓,是喻安卿師父蘇廣玉的姓氏。師父一生無嗣,守在母親陵前,也只有師父才是喻安卿真正認可的父親。
“蘇卿……”
程深墨沒想到喻安卿做的如此決絕,嘆息兩聲,随之心緒頓開,時刻壓在心頭的大石終于落定。
他勾唇笑道:“前塵往事已了,你以後就是我程深墨一個人的了。至于取字嘛……我又無甚學問,想不到好的字,你還是自己取……”
“一般都是父輩祖輩取字。今日我開心,讓你占我大大便宜,只此一次哦。”喻安卿最懂怎麽勾起程深墨的好勝心。
程深墨一聽,頓時不推脫了。他眉頭緊皺,想了半響。靈光乍現,高興道:“字卿雲吧。卿雲是大吉的征兆,好聽又吉利。
”
喻安卿眉尾一挑,帶了些許危險意味:“如果我沒記錯,我們初次相見,我便是這般介紹自己。安卿,安定的安,卿雲的卿。良姜哥哥,你未免糊弄了些……”
程深墨氣鼓鼓:“你不知道在我們老家黑土和白雲乃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一對夫婦,天造地設的一雙!多好的寓意,你懂個屁哦。”
墨,黑土墨。喻安卿沒聽說還有這等拆字硬湊的說法,再說……
“卿雲,是彩雲,不是白雲……”喻安卿委屈巴巴地說道。
“顯着你學問好了!我說卿雲是白雲,就是白雲。”程深墨惱羞成怒,舉起玉簫要打人。
喻安卿抓住玉簫另一端,微微用力一拉,程深墨跌進他的懷裏,耳鬓厮磨。
“良姜哥哥說是什麽便是什麽。卿雲,這字我收下了。”
兩人相視,嘴唇觸碰,釋放對彼此濃重的想念。滑膩、細碎的聲響被外面噼裏啪啦的鞭炮聲掩蓋,一室旖旎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