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郡宴
====================
“很抱歉讓各位久等了,群宴馬上開始。”
柏渝坐在A區席位的最後方,修長的手端着一只白玉杯,不急不慢的喝了一口茶。
耳邊的嘈雜聲此起彼伏。
“季家?什麽時候末等家族有這等榮譽了!群宴舉辦權之前不是在陸家手中嗎?”
“還能怎麽,季韻搶的呗,聽說是攀上了A區分家的桐施,要不然墊底家族怎麽能出來得瑟。”
“人家殷勤,得了甜頭,說道底你不就是眼紅了,講話捏着酸。”
“我眼紅什麽,我就是看不上眼,一個一個上趕着巴結,桐施算得上什麽東西,成天跟在柏家家主身後拍須溜馬,馬屁都吹到天上去了……這次群宴八成也是季韻讨了柏有舟的喜好。”
“我就說今年的品味怎麽到處透着一股土氣,原來如此,瞧瞧,連C區那些上不了檔次的人都能出席。”
“……”
柏渝淡淡聽着,目光轉而落到了宴會的中心處。
季韻站在玻璃高臺上,身着一件紫紅色晚禮服,腰腹上贅肉将禮服撐得變形。
她雙眼瞪大,臉龐漲紅,嘴角抑制不住的上咧,笑的無比興奮,額角滲出細密的汗水,急促的呼吸使得鼻孔張合得更大,活脫脫像一只亢奮的母牛。
雙手激動到不斷顫抖,迫不及待的按下高臺上的按鈕,眼中的貪婪一覽無餘。
只要這次行動成功,季家便能一路登頂!
這次群宴舉辦在一個巨大的海洋生物館裏,簡單的分為上下兩層,上層供賓客歇息展覽,下層則為生物存居之所,附帶全息投影,能最大限度的給予賓客身臨其境之感。
在賓客急切又熱烈的呼喊聲中,三道白光從館頂打入,光線呈三棱柱狀構成了全方面立體投影,清晰的投放着賓客腳底下的影像。
只見腳底的玻璃下層遍布着密麻的玻璃通道,正在不斷往下收縮,大量的海水往裏注入,底端的四面牆體緩緩升起,隐在牆後的三只巨型鯊魚逐漸暴露在賓客的視野中。
巨鯊牙口大張,尖齒利銳,咬合力十足的上下颚瞬間能将一個人撕兩半,十分狂躁的撞擊着鐵栅欄,兇殘的似要沖出屏幕。
賓客驚呼一聲,立刻沸騰,恐懼與刺激交加,極大的取悅了衆人。
巨鯊不斷的撞擊着鐵栅欄,栅欄尖端被撞的扭曲歪斜,将巨鯊刮蹭的鮮血直流,血腥味飄散,反倒加劇了巨鯊的狂躁,變的更加暴戾,傷口在海水的泡發下翻白,顯得有些猙獰恐怖。
賓客的熱情持續升高,館內的氣氛逐漸火熱。
季韻神情癫狂的大喊道:“重頭戲上場!”
衆人一陣歡呼,館底中間緩慢升起一個玻璃方棺,棺內綁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下半身泡在一片血水裏,身體白淨幹瘦,皮膚緊貼在骨頭上,血管清晰可見的分布在透白的皮膚下。
頭皮全無,有被焚燙過的痕跡,頭頂上一片血肉模糊,水泡爆裂留下了一片血痂,焦黑發紅,肚子異常巨大,肚皮被撐得只剩薄薄一層,青筋密布,像是要随時要炸開一般。
又出現了!
柏渝瞳孔一縮,捏緊了手中的白玉杯。
坐在一旁的柏洛說道:“桐施這次貌似惹了不小麻煩。”
“不止桐施,還有叔父。”柏渝淡淡的放下杯子。
桐良作為柏有舟的近侍,未得到柏有舟的首肯斷然不敢尚自行事,柏有舟性情怪異,喜歡血腥刺激,不少人為得柏家好處而投其所好,今日的季韻便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事情還沒定論,不要枉自下結論。”
柏洛目光落至中心的季韻身上,又緩緩:“不過這個季家家主的手段和本事着實不簡單,我們調查了幾個月都查不到一絲線索的事情,她倒好,直接弄出一個活的,還敢這麽明目張膽的公之于衆。”
柏渝未答,冷冷的看着屏幕中的少年,覺得事事都透露着詭異。
鐵栅欄悄然升起,狂躁的巨鯊騰水而出,徑直的撞向玻璃方棺,像是有什麽東西吸引它們似的,兇猛的發起了一次又一次進攻。
方棺被撞的不斷翻滾,少年頭目眩暈,渾身散發着恐懼,驚恐聲不斷從幹啞的喉嚨發出,眼淚鼻涕的胡了滿臉。
他在心裏不斷哀求,哀求這透明的保護層不要破碎,誰來救救他。
然而在天旋地轉間,少年聽見了玻璃破碎的聲音,鯊魚的呼吸聲近在咫尺,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扯爛了。
頭頂上賓客的笑聲、戲弄聲、議論聲飄忽在耳畔,炸的腦內一片空白,只覺得腹部劇烈的疼痛,傳來一陣陣的蠕動感。
他艱難的在水中看向自己的腹部,原來被破碎的玻璃片劃了一個洞。
洞內一團團褐色的東西從肚中掉落,在水中散開,一只只褐色的小肉蟲,在投屏顯示中密密麻麻的蠕動着,還有小肉蟲不斷的從他身體內湧出,令人頭皮發麻。
“晦氣!季家這次玩的真惡心。”
“沒意思,這小孩細胳膊細腿的有啥看點,都不夠給鯊魚塞牙縫的。”
“……”
“诶……你們難道沒有發現嗎?這少年像不像近期爆出的十一具屍體……”
議論聲紛紛,賓客的視線全被投屏吸引,沒人注意到演出進行到一半時,季韻帶着一群人悄悄退到幕後,嘴角還洋溢着得志興滿的笑容。
水中的少年仍在奮力的掙紮着。
他顫抖着摸索到玻璃片,一點一點的磨着用來捆綁的紅綢,腹腔內被灌滿了水,讓他脹痛到麻木。
綢帶被割開,少年雙手雙腳淩亂的劃着水,身上的血腥味引得三只巨鯊狂躁不休,不停歇的沖擊而來。
鯊魚體表鱗片堅硬,體型巨大,攻擊力兇猛,少年根本不足以抵抗,他只能慌亂的躲閃。
手中的玻璃片刮破了掌心,卻未傷到巨鯊半分,少年害怕到渾身僵硬,雙眼木然的看着巨鯊在他瞳孔中逐漸放大,濃郁的鮮血氣味刺激着鼻腔,讓他憤然的鮮活過來。
他真的不想死!
下一秒,只見少年雙瞳變異,眼白擠壓着黑色的瞳孔,兩眼再次睜開時,眼底變為一片灰白,皮膚皲裂成一道道灰白色痕跡,筋脈擴張,力量好似增強,游動速度加快,翻身騎上鯊魚鳍,引的巨鯊互相撕咬,水的顏色越來越渾濁。
“這是!!!”柏渝心中一震。
柏洛剛想說些什麽,嗓子驟然一癢,忍不住捂着嘴急咳了幾聲,似乎咳得有些狠了,原本病弱的異常蒼白的臉上多了一絲血色,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柏渝遞過一杯茶水給柏洛潤潤嗓,憂心道:“大哥這次不該出來。”
“無事,小白雲想過來看看。”柏洛從急咳中緩了過來,朝四周看了看,“也不知道這家夥跑哪裏去了?”
話音剛落,一陣哭聲就從前方傳來。
一個穿着白色小西裝,紮着兩個小丸子,屁颠屁颠的邁着兩只小短腿跑了過來:“嗚嗚嗚……哥哥你快救救那個人,他快死了……”
大眼睛蓄滿了眼水,鼻頭哭得發紅,白皙的臉蛋上滿是水光,聲音哽咽繼續說:“手被吃掉了,肚子還破了一個大洞,所有人都在笑,我讨厭這裏。”
柏渝拿出帕子一邊替柏雲暖擦去臉上的淚水,一邊吩咐守在身後的桐塵去将人救下。
每個柏家人身邊都會分配一個近侍,近侍從分支桐家選配。
柏雲暖抽噎道:“謝謝哥哥……”
柏渝摸了摸柏雲暖的頭,糾正道:“叫小叔。”
從柏雲暖會說話開始,就莫名的喊起了哥哥,倒不是輩分問題,就覺得不妥,有種他是大哥兒子的感覺。
“他倒是黏你,顯得我這個做父親不親厚了。”
“沒有爸爸。”柏雲暖連忙抱着柏洛的褲腿,仰着腦袋,奶聲奶氣道:“我也喜歡你的,爸爸。”
柏洛笑眼彎彎,這小團子還挺會哄人。
周邊忽然驚呼一聲,衆人紛紛站起,又瞬間安靜下來。
柏渝擡眸看向投屏,水面渾濁看不太清,但隐約能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跳進深水中,手裏拿着一把匕首,瞬間劃破了巨鯊的腹部,鮮血炸裂,四處擴散,投屏內只留下血蒙蒙一片。
随即一陣爆破從水中傳來,整個宴會廳産生劇烈的動蕩,玻璃地面開始出現裂縫,賓客四處逃竄,尖叫聲四起,整個場面淩亂又嘈雜。
柏渝站起身來,對着早已模糊不清的投屏,緩緩道:“看來有人不經意間将這張網給撕破了。”
柏洛眯起雙眼,淺咳一聲:“網破了,魚離死也不遠了。”
館底下層,一個高大的身影抱着一具血淋淋的軀體從玻璃通道內跑出。
身後爆破聲連綿不絕,海水不斷向外吞湧,裹挾着巨鯊碎裂的屍塊,內髒腸道泥濘一片,濺起一地水花。
炸藥揮發出的硝煙在稀薄的空氣中漫揚,朦胧一片,掩蓋了柯嶼的神情。
他擡頭看向宴會廳,看向那些雍容華貴的賓客,以傲慢的、慵懶的姿态去欣賞着他們的醜态。
“大哥,你太帥了!”一個十六的少年蹦到柯嶼身邊,胡亂的扯了扯脖子上的領帶,在手中團了團,有些氣惱的丢在地上,“這破衣服穿的我難受死了。”
柯嶼将懷裏的少年丢給躁動不安的姚桃,看着身上滿是血水的衣服,嫌棄的直皺眉。
又轉而對另一個穿着灰色西裝,文氣儒雅的方千昱說道:“你要救的,不知道能不能活。”
方千昱笑道:“小孩太可憐,我見不得嘛,不過這次算是得罪季家了。”
“不懼,這種把人當畜牲戲弄觀賞娛樂的宴會,本就不該存在。”柯嶼脫了滿是鮮血的西裝,話中盡是諷刺,“我當人人稱道的群宴是什麽,只不過是那些名望人臉面的入場券,藏在光鮮華麗的外表下,既肮髒又庸俗的惡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