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過也沒關系,是李謙先把她名聲按在地上摩擦的,她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

百姓湊個熱鬧,随口說幾句“公道話”,掀不起什麽風浪。

上輩子的李謙也算是個人物,夥同大皇子逼宮謀反,她和長寧帝都死在李謙手中,簡直千刀萬剮都不為過。現在她只放狗咬斷他雙腿,算輕的了。

轉眼到了第二日,冬至佳節,翟似錦酉時入宮,照着規矩先去了舅母蕭皇後的景陽宮請安。

景陽宮內溫暖如春,銀絲炭燒得正旺。

翟似錦邁進金碧輝煌的殿中,将肩頭沾了雪水的披風褪下來交給一旁的宮女,擡眼就瞧見坐在桌邊的蕭皇後把面前的葉子牌鋪開,喜上眉梢道:“胡了!”

自古深宮寂寞,長寧帝醉心于朝政,嫔妃少得可憐,後宮裏除了蕭皇後之外,就只有貴妃張氏、以及賢妃劉氏。三位娘娘平日裏打個葉子牌都湊不齊人。

往常她們會找女官秋芳來湊個數兒,但今日坐在蕭皇後身邊的卻是昨日傳旨的小太醫提過一嘴的三公主趙宜樂。

聽說趙宜樂的驸馬人選已經定好了。

翟似錦屏氣凝神,朝她們走近。

“似錦來了。”蕭皇後笑着看向她,“外面天寒地凍的,冷壞了吧,來來快來,坐下暖暖。”

翟似錦道:“似錦沒打攪到舅母的雅興吧。”

張貴妃和劉賢妃颔首回禮。

三公主趙宜樂起身甜甜地喚了她一聲:“似錦表姐。”

“怎麽會打攪,你難得進宮,本宮高興都還來不及。”蕭皇後笑着,轉頭問了女官秋芳現在的時辰,得知已經戌時初,驚道:“本宮這記性,原想着打幾把葉子牌消遣一下時間,這倒是把家宴耽擱了。”

劉賢妃騰地站起來,“那皇後娘娘咱們還是快收拾一下吧,從這兒到玉華臺可要一段時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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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貴妃不以為然:“怕什麽,陛下身邊有人伺候着呢,哪年冬至家宴咱們沒遲到過,不必急着趕去伺候。”

蕭皇後聽到她這樣的胡言亂語,臉上全無不悅,甚是還被逗笑。

翟似錦對幾位娘娘這樣的相處方式習以為常,只是揣着手爐站在原處,等她們收拾。

在去玉華臺的路上,趙宜樂有意靠近翟似錦,跟她打聽道:“母後這幾日在給似錦姐姐你相看人家,不知姐姐你心中可有人選?”

相看人家?

翟似錦看了眼前方的蕭皇後,身側的兩位娘娘正在跟她說些什麽,三人笑着走着,和諧得不像話。

趙奕确實說過,長寧帝把給她相看人家的任務交到了蕭皇後手裏。

上輩子這個時候,她已經應下了李謙的求娶,結果在冬至家宴上被長寧帝好一番斥責,梗着脖子就是不願退婚。

如今李謙的求娶沒成,她的婚事就要耽擱了。

“你是幫舅母打聽來了?我要是有心儀之人,何苦讓舅舅舅母為我操勞。”翟似錦有意避開這個話題,擡手掩在嘴邊,壓低聲音詢問趙宜樂:“對了,今夜的家宴大皇兄是不是趕不回來了?”

趙宜樂心思淺,聽她問話,就老老實實地答了:“是啊,大皇兄年初被父皇丢去戍守邊關,那邊戰亂不斷的,劉娘娘擔憂得不行,時常在父皇跟前埋怨念叨,別說冬至家宴了,就是過年他也不一定能回來。”

翟似錦幾不可聞地嘆了一聲。

長寧帝對三個兒子向來一視同仁,把大皇子送去戍守邊關歷練,也只是想将他培養成一帶名将,将來和四皇子一文一武輔佐太子趙奕。

只是沒想到,上輩子大皇子竟然會做出謀逆逼宮的事情。

大家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翟似錦對于這位大皇兄還算了解,他性格爽朗憨厚,對權欲并不看重。

或許,他當初可能誤解了長寧帝的意思。

長寧帝命他戍守邊關,可能被他理解成了掣肘和抛棄?

可他的生母劉賢妃在宮中安然無恙,他根本沒有後顧之憂,何苦走上造反這條路。

翟似錦這段時間都忙着想怎麽報複李謙,忙着想怎麽阻止大皇子将來的造反,如今走在威嚴森森的朱紅宮牆內,她才真正意識到,能使大皇子突然造反的原因才是最值得深究的。

沒有人會選擇在一個安樂無虞的時候,突然豁出性命去弑父謀逆,那樣奪來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順,還會背負天下人的謾罵。

這中間一定有什麽事情被她忽略了。

但現在她想不起來,因為身旁趙宜樂叽叽喳喳像只麻雀似的,吵得她腦海裏的思緒亂成了一鍋粥。

“……唉,我還是羨慕表姐你,我每日困在宮中,哪裏都去不得,就連母後給我挑選的驸馬我也一眼沒見過,連他生得圓的扁的都不知道。”

翟似錦一開始怕她把話題繞到自己身上,免得小姑娘好奇心重,把李謙昨天被狗咬斷腿的事情拿出來說。

卻沒想到,趙宜樂套話的目的不是她,而是那位素未謀面的未來驸馬。

于是她揉了揉趙宜樂的腦袋,給她了一顆定心丸,“去年我随舅舅去大佛寺為百姓祈福的時候,晉陽侯剛好回京來,我曾見過他一回,生得一表人才,風流又有趣,與你甚是相配。”

趙宜樂愣愣地問:“真的假的?”

翟似錦道:“當然是真的,我從不騙人。”

她說的當然是真的。

趙宜樂和晉陽侯張承宣雖然有點盲婚啞嫁的意思,但趙宜樂上輩子嫁過去,兩人琴瑟和鳴了一輩子,張承宣疼她入骨,從未叫她受過半點委屈。

這樣好的姻緣,打着燈籠恐怕都找不到。

趙宜樂看着表姐溫婉淺笑的雙眼,确實覺得不像騙她的。

衆人陸續到達玉華臺。

宴會四角的大紅宮燈紅彤彤的,小小的家宴布置得異常溫馨,除了大皇子遠在邊關趕不回來,已出嫁的二公主也帶着丈夫兒子進宮來了,其餘還有一位皇子和一位小公主。

翟似錦的座位安置在趙宜樂身邊,對面就是趙奕,兩人落座時,趙奕還朝她眨了眨眼。

長寧帝對她們集體遲到的舉動略表不滿,卻叫蕭皇後三言兩語就糊弄了過去。

衆人歡聚一堂,飲酒吃菜,好似尋常一家人其樂融融。

趙宜樂生性活潑,拉着翟似錦開始絮叨了許多話,從京城中關于晉陽侯的傳言,終于聊到了昨日翟似錦關門放狗的英勇事跡。

翟似錦見狀實在避無可避,哭笑不得地回道:“這有什麽可高興的,你覺得好玩,我可是闖了大禍了,昨日太子皇兄還特意去我府上,把我好一通說教。”

趙宜樂雙手捧着下巴,誘哄地笑:“我知道表姐不喜歡那樣的瘦弱公子,你做得沒錯,只是你有沒有考慮找個人陪着你?往後要是再有那種不長眼的人撞上來,就有人幫你出氣了!”

“找個人陪着我?”

這回換翟似錦怔住了。

趙宜樂點頭笑道:“對啊,表姐你看看我行嗎?我出宮搬到你的郡主府去住,幫你看着那些不長眼的人,保管來一個趕走一個,絕不讓他們打擾到表姐的清淨。”

翟似錦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伸筷子給她夾了菜,勸道:“算了吧,舅母平日裏将你看得比眼珠子還重要,哪能讓你在這待嫁的時候出宮亂跑,等你嫁到晉陽侯府去了,到時候你想在我府上住多久都行。”

趙宜樂鼓了鼓臉,捧着飯碗似乎還有什麽話要說。

翟似錦低頭繼續吃菜,味同爵蠟,吃了幾口就停下了筷子,無聊地偷偷打量宴會上的這些熟面孔。

長寧帝此時身體還算硬朗,眉宇間透露出一股凜然威嚴,但并不嚴肅,跟兒女們無話不談,俨然的慈父形象。

衆人吃飽喝足後,有宮人上前來收掉碗筷,換上解膩的清茶和點心。

長寧帝忽然轉頭看了眼被趙宜樂揪住衣角的翟似錦,喚了聲:“似錦。”

翟似錦望向長寧帝。

上輩子皇帝舅舅待她極好,即便毒藥是她喂的,他也不惱,臨死前想的都是讓她逃。

那種窒息痛意蔓延全身,她深深吸了一口氣,長卷的眼睫顫巍巍地将眼中情緒掩下,嘴角輕揚地喊了聲:“舅舅。”

長寧帝笑問:“你許久不曾進宮,一場風寒病了半月,如今可好些了?”

翟似錦杏眸裏漾起笑意:“多謝舅舅關懷,似錦每日按時喝藥,現在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長寧帝點頭:“那便好,你養好身子要緊,旁的事情一律不必理會,府中若是缺什麽差什麽,盡管開口,朕讓皇後給你安排。”

翟似錦知道皇帝舅舅向來對自己有求必應,但重生了一回,這種被寵溺的感覺還是讓她忍不住指尖一顫,心裏莫名有些發酸。

誠如趙奕所說,李謙的事情可大可小,大到他身為太子也不便随意插手,免得惹得百姓對皇室不滿。

但是長寧帝不管那些,他只想對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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