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齊齊格忙道:“是,大汗放心,我會照顧好孩子們。”

皇太極想起什麽來,從懷裏摸出捂暖的玉佩,遞給抱着阿哲的乳母:“替她收好了,別再丢了。”

說罷,馬蹄揚起積雪,他帶着大玉兒奔馳而去。

“福晉,奴婢真擔心,格格那麽倔,回頭又把大汗惹毛了。”蘇麻喇憂心忡忡,“奴婢都沒來得及勸幾句。”

齊齊格笑道:“不會的,我也沒想到大汗會來接她,可是這一接,你家格格什麽深仇大恨都沒了,那可是她最在乎的人啊。你家格格又不傻,她心裏明白着呢。”

蘇麻喇說:“就算現在沒事,回去了怎麽辦?宮裏就這麽大,擡頭不見低頭見。”

齊齊格抱起阿圖,不以為然:“她是想好了才回去的,你就別操心了。”

第089 玉兒,我很累

皇太極帶着大玉兒,一口氣跑到了撫順,正如他所說,這裏大雪封路極為難走,到處都是掃雪清道的人,大玉兒禁不住問:“大汗,盛京怎麽樣,有沒有下這麽大的雪?”

“盛京沒事,赫圖阿拉呢?”皇太極亦問。

“沒事……”

皇太極下了馬,伸手要抱她,大玉兒一臉的窘迫,極小聲地說:“我屁股疼腰也疼,剛才沒坐好,你跑得急,我不敢說。”

“活該。”皇太極沒理她,直接給拽下來,見落地的人這麽痛苦,還是把手伸進風衣裏揉了揉,“哪裏疼?”

大白天的在外頭,玉兒不好意思,臉上紅撲撲的,風吹的害羞的,可白裏透紅的模樣,好看極了,最美的,還是那眼眸裏的笑容。

皇太極心頭一松,一手拉着她,把馬留給随後跟來的侍衛,兩人并肩踩着及膝的積雪往前走。

前方,是已經按捺不住的岳托,帶着人追出來,他負責此次出巡的周全,怎麽好把皇太極活生生給丢了,等了大半天實在忍不住,沒想到剛出城,就遇見皇太極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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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張地上前:“大汗,您回來了?您……只帶了這幾個人?”

皇太極淡淡一笑:“若是連在這裏,我都不能安心出去走一走,我們還出去打什麽江山?”

岳托悶聲道:“是。”

他躬身等待皇太極從面前走過,在他的身後擡起頭,果然是大玉兒跟在皇太極的身邊。

皇太極竟然這麽在乎這個瘋頭瘋腦的女人,皇太極竟然能如此縱容自己的後宮。

多年來,只知道玉福晉長得美,只知道布木布泰一樣生不出兒子,沒想到她還能有這麽大的膽子和氣性。

而正如岳托所想的,大玉兒前前後後做的事,在任何貝勒大臣家中幾乎都不可能,自然像齊齊格這般的當家主母也有,但終究還是以男人為天,絕不會當着外人的面,做任何讓自家丈夫丢臉的事。

大玉兒,真是把什麽都做了。

這邊廂,玉兒剛開始還興奮地跟着皇太極踩雪,忽地一個激靈停下來,皇太極問:“累了?走不動了?崴着腳了?”

她卻道:“一會兒孩子們怎麽進來,我想去等她們。”

皇太極說:“這裏這麽多人,總會有人把她們抱進來,你……”

玉兒臉上,是做母親的擔心,她雖然年輕,堪堪二十出頭,雖然幾乎沒有人期待她生下的女兒,可是皇太極看在眼裏,玉兒從沒在乎過別人的嘲諷,将他們的三個姑娘視若珍寶,甚至連哲哲都不如她。

“知道了,我們去接她們,帶着你出門就是麻煩。”

“我可沒跟你出門,是你來接我來着。”

“你幾時學會頂嘴的本事?如今我說一句,你就要頂一句,你再敢頂嘴,我把你埋進雪堆裏。”

皇太極看似不耐煩,可還是帶着大玉兒再次往城外走,岳托看得莫名其妙,又不敢多嘴問。

只知道這兩個人氣氛極好,走到半道上,皇太極還抱起大玉兒,要把她往雪堆裏扔,那小美人害怕的求饒,是個男人都要丢了魂。

這一通打情罵俏的光景落在岳托眼中,在他心裏種下個念頭,陰鸷的男人嘴角扯過冰冷的笑容,繼續帶人一步步跟在後頭。

之後順利接到了齊齊格和孩子,皇太極要帶她們在這裏再留宿一夜,明早才返回盛京。

而安頓好了玉兒,皇太極便繼續去忙他的正事,兩人再見面,天已經黑了。

大玉兒蜷縮成一團靠在炕頭睡着了,有婢女給她蓋的毯子,只露出一個腦袋,倒也睡得很香。

皇太極走近,她沒醒,坐在邊上看了片刻,她才稍稍有所察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彼此的目光對上了。

大玉兒其實還沒清醒,可是看見她的男人,就主動上前往他懷裏鑽。

“老實了?”皇太極嗔笑,在她熱乎乎的臉蛋上親了一口,“睡得好嗎?”

大玉兒懶洋洋地看着他,傻傻笑,似乎還沒清醒,繼續挂在他的肩頭,這麽趴了好一會兒,才突然真正地醒過來,緊張地看着丈夫。

皇太極閑适地躺下:“渴了,拿茶來喝。”

大玉兒手忙腳亂地,不知去哪裏找,下了炕要去找蘇麻喇,卻被皇太極責備:“你的聰明勁兒呢?一杯茶都找不到?”

她在屋子裏轉了兩圈,總算把溫熱的茶水送到皇太極嘴邊,等他喝完了,才小聲嘀咕:“頭一回來的,我又不認識。”

“你做什麽都有道理。”皇太極冷聲道,眼神亦是嚴肅地瞪着她,大玉兒知道,他們的賬還沒算完呢,少不得要挨訓,等回了宮,姑姑那兒還有一趟。

“過來坐下。”皇太極說,“玉兒,我們好好把話說清楚。”

大玉兒爬上來,說是跪坐着,不消片刻就窩進丈夫的懷裏,這地方雖是陌生的,可她心裏明白,也就在這裏,她的男人能完全屬于他。

“回來前我對你說的話,你還記得嗎?”皇太極問。

“記得。”

“我說了什麽?”

“嗯……”玉兒支支吾吾,她該從哪一句開始算。

“撒謊!”可是屁股上已經被重重拍了一巴掌,皇太極瞪着她,她一委屈,淚眼汪汪。

“你說了那麽多,我怎麽記得住,而且我心裏亂,我從那天晚上起到現在,就沒踏實過。”大玉兒嗚咽着,“你一定很生氣,我也很生氣啊,我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還有道理了?”皇太極粗魯地擦去她的淚水,“你以為你哭,我就不跟你算賬了?”

“道理我懂,就算想不通,我也是懂的。”大玉兒長長吐了口氣,憋屈得心都要碎了,可她必須說,“哪怕再來十個紮魯特氏,也比姐姐強,一個是我愛的男人,一個是我的親姐姐,你們兩個,好歹有一個人來告訴我到底怎麽了呀,你們就把我撂在一邊,等我自己好,你們怎麽知道我就能好,我要是好不起來死了呢?”

“你現在算好了?”皇太極忍俊不禁,其實他也知道,玉兒心裏什麽都明白。

“不好,我說了,我一輩子也不會原諒你們。”反正豁出去了,說的話還能收回來不成,大玉兒毫無忌憚地說,“可我不舍得你們,我怕我不好了,你們也不好。”

“還真偉大啊。”皇太極笑看着她。

“有什麽好笑的。”大玉兒低頭絞着自己的手指頭,“你真的那麽喜歡姐姐嗎,因為姐姐比我好看?還是姐姐的脾氣性子比我好?”

皇太極卻說:“從沒拿誰來和你比較,更不是因為海蘭珠比你好而喜歡她,可是在她身邊,我很安心,能松口氣。”

大玉兒問:“難道我不能讓你安心?你自己說,在外頭打仗的時候,想到家裏有我在等你,你就什麽都不累了,都是哄我的?”

皇太極伸手摸摸玉兒的臉頰:“我跟你說了,可你不能再去對你姑姑講。”

大玉兒別過臉:“啊呀,我哪裏來的姑姑。”

皇太極把她的臉掰回來,眼中有威嚴,更是寵愛,他的寵愛從來沒變過,大玉兒是知道的,她一直是被丈夫捧在手心。

皇太極沉靜下來:“玉兒,這半個月你不在家,我一直和你姐姐在一起,她從來不問我為什麽。“

“為什麽?”大玉兒問。

皇太極一笑:“什麽為什麽?”

大玉兒也被自己繞住了:“就是你說的那個‘為什麽’。”

但話說出口,她好像明白了。

皇太極慵懶地閉上眼睛,一手把玉兒摟在懷裏:“她什麽都不會問,不會問我們的事該怎麽辦,也不會問你要在這裏住多久。不會問我幾時來接你,我來撫順,她不問是不是能順道把你帶回去。我對她說,你們之間的事,我不會管,她回答我,我和你之間的事,她也不會管。”

大玉兒呆呆地聽着,皇太極道:“玉兒,我很累了,國家的事軍隊的事,打不完的仗,還要時時刻刻提防有人想造-反,每天都有人要我給他們一個交代,大事小事公事私事,你姑姑也總是問我,也總是在等我的答案。”

“我也是嗎?”玉兒問,可一開口,她就笑了。

皇太極也笑了,揉揉她的腦袋:“看見了嗎?”

“那……你也問我了呀。”她坐起來,不甘心地說,“大汗,姐姐這麽好嗎?”

皇太極說:“她很好,可你也很好,不論你問我什麽,都不會心煩。玉兒,對你說這樣的話,殘忍得我自己都覺得可笑,可是喜歡上你姐姐,讓我覺得自己好像變年輕了,我很喜歡她,很喜歡。”

大玉兒眼中帶淚,厭棄地推開他的手,又被皇太極把手捉回去,她哽咽着:“我做不到,我沒有那樣的胸襟,給我些時間,讓我再好好想想。”

皇太極颔首:“哪怕想一輩子也不要緊,是我對不起你。”

第090 你還會來哄我嗎?

大玉兒抽噎着,用力搖頭:“有一天你要這樣對我說,咱們是該到了怎樣的地步了?你有那麽多的女人,我只有你一個,這輩子怎麽算,你都對不起我。可是不要說出口,不說出來,哪怕騙自己一輩子,我也心甘情願。”

“我知道了。”皇太極笑容溫和,“我也改,總是你一有什麽事,我就急,不分青紅皂白地罵你,我也改。”

大玉兒委屈地說:“這個話我愛聽,我不是小孩子,沒瞎胡鬧,我知道什麽是輕重,我真的知道。”

“你知道嗎?”皇太極嗔笑,摟緊他的小美人,看見笑容重新回到大玉兒臉上,他的心總算踏實了,可又忍不住輕哼,“你猜朝鮮人,還有崇祯,能不能知道,我在家沒事就哄着自己的女人玩兒?”

大玉兒嘿嘿笑着:“我給他們寫信,告訴他們。”

皇太極在她嘴上輕輕咬了一口,自然是不疼的,可是卻勾得大玉兒撲上來,皇太極禁不住她的折騰,把這個不老實的家夥給就地正法了。

夜深人靜時,大玉兒睜開眼,身旁的人已經睡熟,她本是枕着皇太極的胳膊,生怕他早晨起來發麻,悄悄地爬起來,要把沉重的胳膊掰回去。

可皇太極猛地就醒了,警惕地瞪着她,吓得大玉兒不知所措,但她也很快就緩過來,畢竟這樣的事,也不是頭一回。

她的男人就算在盛京皇宮,也極少睡得踏實,何況這臨時駐跸的地方。

“睡吧。”大玉兒輕輕撫摸皇太極的胸膛,男人将她的手捏在掌心,又閉上了眼。

輕微的鼾聲響起,大玉兒松了口氣,本想将自己的手抽出來,可生怕又吵醒他。

她坐着,呆呆地凝視了很久,她清晰地記得第一次成為他的女人時的光景,就是從那一晚,真正像個女人般地愛上了自己的丈夫。

在赫圖阿拉,齊齊格問她,他們差了二十歲,玉兒能明白自己對大汗是愛而不是敬嗎,她說一想起皇太極,心口就會疼,齊齊格忙道,那就是了。

但齊齊格又說:“你的人生裏啊,只有大汗,你怪大汗愛上海蘭珠姐姐,那你能保證自己将來不會愛上別的男人?”

“不會的。”此刻,大玉兒念着這三個字,躺下窩在皇太極身邊,“一定不會的。”

皇太極意識朦胧,但知道玉兒在身邊,翻身把人抱在懷裏,輕輕拍了拍,含糊地說着:“睡了。”

在撫順的這一夜,大玉兒很安心,也很開心,雖然這樣的日子很快就會結束,可回去要見的,也都是她愛的人。

姑姑自然不必說,即便是現在,她依然愛姐姐,只是她還沒法子,越過這道坎。

一夜過去,隔天撫順終于放晴,盛京的風雪也停了,明郎朗的天,叫人忍不住想出門走走。

哲哲也不願總悶在屋子裏,便帶着自己的女兒,一清早到宮苑裏逛逛。

她走時沒什麽動靜,海蘭珠在屋子裏沒聽見,于是收拾齊整,便要來清寧宮請安,到了門前,才聽宮女說,大福晉和小格格們在宮裏散步。

寶清問道:“側福晉,咱們找去嗎?”

海蘭珠想了想:“去吧,姑姑不是叫我別老悶着麽,我也去走走,姑姑就該高興了。”

她們下了臺階,往鳳凰樓走去,紮魯特氏卻扶着她的婢女,晃晃悠悠地從邊上橫着走來。

海蘭珠也不能故意加快腳步避開人,停下來颔首致意,算是打過招呼。

紮魯特氏卻走近她,剛要開口,手裏的袖籠就落在地上,她哎呀一聲道:“姐姐,我不好彎腰,你幫我一下呗。”

寶清忙要伸手去撿,紮魯特氏呵斥:“賤婢,你的手多髒,別碰我的東西。”

“可是……”她要争辯,被海蘭珠攔下了,她蹲下來,伸手去撿袖籠,卻是那一瞬,紮魯特氏踩着厚底的鞋子,重重地踩在了她的手指上。

海蘭珠吃痛,慌忙抽出手,跌坐在冰冷的雪地裏,紮魯特氏扶着她的婢女,哎喲着:“風大,我站不穩,不小心踩到你了,真是該死。”忙呵斥自己的婢女去攙扶蘭福晉,寶清不許她們碰,自己把主子拉了起來。

海蘭珠十分狼狽,手指劇痛,卻是此刻,哲哲已經帶着孩子們回來,見她們站在院子裏,心想就不能有好事,冷着臉走上前問:“怎麽這麽熱鬧?”

紮魯特氏笑道:“正是呢,知道您散步去了,我剛想和海蘭珠姐姐一道去陪伴您。”

哲哲淡淡地掃了眼海蘭珠:“外頭冷,站着不動就該着涼了,太陽挺好的,你們也自己去逛逛吧。不過今天大汗要回來,你們都各自早做準備。”

紮魯特氏冷笑:“大汗自然是去海蘭珠姐姐的屋子,我準備什麽呀。”

海蘭珠藏在袖籠裏的手指劇痛,疼得她腦袋發懵,哲哲還以為她又悶聲不響,也懶得理會,帶着自己的孩子走了。

送走大福晉,紮魯特氏呵呵一笑:“真對不起啊,還是姐姐好涵養,換做玉兒妹妹,一定要和我打起來了。你看我也不是故意的,懷着身孕的人,到底弱一些,姐姐從前也生養過,你知道的。”

海蘭珠什麽也沒說,帶着寶清回了屋子裏,從袖籠裏拿出手來,紮魯特氏是下狠勁踩的,手指紅腫不說,有一處指甲都斷了。

寶清恨道:“她真是不怕死,既不怕大汗看見,要了她的命嗎?”

且說回盛京的路上,皇太極依舊帶着大玉兒騎馬,又或是大玉兒自己騎馬跟着他,兩人一路追來跑去,不到日落就趕回了盛京。

多爾衮早已帶人等在城門下,畢竟他的女人也在隊伍裏,可是看見皇太極擁着大玉兒騎馬而來,身後只跟了十幾個侍衛。

皇太極說:“齊齊格和孩子們在後面,你等着吧。”

“是……”多爾衮躬身抱拳,皇太極策馬如風般呼嘯而過,他回眸,大玉兒的風衣在皇太極的氅衣裏露出一角,鮮豔的大紅色,仿佛是他心頭的血。

大部隊很快也到了,齊齊格一回到這裏,又變回了體面的十四福晉,她在赫圖阿拉命人炒的瓜子,都留給了蘇麻喇和乳母們。

因是要去宮裏複命,夫妻倆沒來得及好好說話,倒是避開人的時候,齊齊格說:“多爾衮,我昨兒在撫順,瞧見岳托陰瑟瑟地看着玉兒和大汗,你說他會不會要做什麽混賬事?他怎麽對皇太極,我是不管的,看你心裏要有準備,他們也記恨咱們。”

多爾衮面色沉重,忽然想起了阿濟格在酒宴上的醉話,說是要用大玉兒來給皇太極戴綠帽子,他沉沉地答應:“我明白了,你自己也小心。”

他們還沒到皇宮時,皇太極已經帶着大玉兒回來了,兩人來時就商量好,大玉兒獨自去見哲哲,皇太極要去大政殿。

可是此刻在鳳凰樓下将要分開,大玉兒依依不舍。

她知道踏進這道門,在撫順的溫存甜蜜,就全結束了。

從今往後,他們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即便他依然将自己捧在手心裏,可他還是要騰出一只手,去溫暖另一個大玉兒也愛着的女人。

“哲哲若是罵你,你就哭,你一哭她就心軟了。”皇太極說。

大玉兒傻笑,問:“你也怕姑姑嗎?”

皇太極沒好氣:“還不快去。”

大玉兒卻深深地看着他:“往後我若再惹你生氣,你還會來哄我嗎?”

皇太極颔首:“等我消了氣,一定來哄你,但是消氣之前,你給我老實點。”

此時阿黛已經迎到了鳳凰樓下,也正好叫皇太極和玉兒分開,阿黛上前攙扶着大玉兒,樂呵呵地說:“玉福晉您總算回來了,大福晉天天盼着,一下雪就坐立不安地擔心您和小格格們。”她張望着,“小格格們呢,沒回來嗎?”

寶清在屋檐下,看見阿黛擁簇着玉福晉,忙跑回屋子裏,歡喜地對海蘭珠說:“玉福晉回來了,大汗真的把玉福晉接回來了。”

海蘭珠欣喜不已,可起身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現在她一定有很多話要和姑姑說,我就不過去了,等一會兒再去。”

寶清則指了指她已經發紫的手指:“玉福晉看見的話……”

海蘭珠不自禁地将手藏起來:“是啊,好不容易回來了,千萬別又吵起來,怪我沒用。”

這一邊,大玉兒給哲哲磕了頭,被衆人攙扶着起身,推到了哲哲跟前,阿黛帶着宮女退下了,屋子裏就剩下姑侄倆。

哲哲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問道:“玉兒,還吐血嗎?身體好嗎?”

大玉兒心頭一酸,眼淚嘩啦啦地落下來,撲進哲哲懷裏喊姑姑。

對于早年喪母,十三歲就來到盛京的她而言,姑姑更像是母親的存在。

雖然她們的身份是共侍一夫的妻妾,可在大玉兒心裏,從來都不敢不敬重姑姑,姑姑更是她的靠山,是全心全意保護她的人。

“多大了,還哭。”哲哲自己也含着淚,定了定心後問,“和大汗和好了嗎?”

大玉兒點頭:“我認錯了。”

哲哲欣慰不已:“那就好,玉兒啊,姑姑不會怪你的,你別放在心上。既然大汗現在不過來,你就去看看你姐姐吧,海蘭珠也很惦記你。”

第091 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再殺

大玉兒搖頭:“我不想去,姑姑,我先回去換衣裳,等孩子們也到了,我再過來。”

哲哲欲言又止,她想勸來着,可這些日子與海蘭珠相處,她也是越來越摸不透海蘭珠的心思,玉兒在外頭半個多月,她心裏必定也是把所有的事都想明白的,何必再打亂她的心思。

“知道了,去吧。”哲哲無奈,吩咐說,“你到外頭對阿黛說,讓她去問,大汗今晚在何處用膳。”

大玉兒答應下,出門來,吩咐過阿黛後,便獨自走向自己的側宮。

經過姐姐的屋子外,她很想擡頭看一眼,可是忍住了,似乎感覺到有人出來,便頭也不回地走了過去。

“玉福晉是不是……沒看見咱們。”屋檐下,寶清扶着海蘭珠。

“沒事的,她累了,那麽遠的路。”海蘭珠說,“她和姑姑沒事就好。”

這一邊,回到自己的屋子,她回的突然,宮人們沒預備迎接,屋子裏的地龍才剛剛燒起來,還是冷冰冰的。

坐在炕沿上,褥子一片冰涼,一陣陣往身體裏鑽,但只要坐得久了,自己就能把褥子捂熱,所以,日子久了,再多的痛苦,她也會習慣的是嗎?

宮女們送來熱水熱茶,側宮裏重新恢複了生氣,不久後,齊齊格也帶着孩子們回來了,一道在哲哲面前說了幾句話。

見天色不早,哲哲便催齊齊格早些回去,她的心口一緊,和大玉兒對視,眸中是委屈和無助。

玉兒主動來送她,一直走到宮門前,好生說:“回去吧,多爾衮和你的身體到底怎麽回事,過些日子興許就知道了。你別害怕,不論如何,多爾衮都不會虧待你,他那麽在乎你。”

“玉兒,我過些日子再來看你,你也要好好的,千萬別鬧了啊。”兩人互相安撫打氣,齊齊格定下心,不等多爾衮從大政殿過來,就先坐馬車走了。

大玉兒回到宮苑,恰見雅圖和阿圖跑去姐姐的屋子,親熱地喊着姨媽,姐姐将她們一左一右地摟着,生怕風吹了冷,趕緊帶進門,便沒有看見她。

她站着看了會兒,卻從對面探出紮魯特氏的腦袋,大玉兒就是沒來由地讨厭這個女人,見她一臉刁鑽的笑容,同樣回以不屑的鄙夷,冷冷一笑走開了。

“呸!”紮魯特氏沒想到,大玉兒會用這樣的目光看她,氣得摔下簾子直罵人,她的婢女倒是識時務,勸道,“側福晉,先等今早的事兒過了再說,怎麽那麽不巧呢,只怕蘭福晉的手指頭,還沒消腫呢。”

紮魯特氏碎碎念,似乎有幾分後怕:“我也沒想到,怎麽會這麽不巧。”

夜裏,皇太極在大政殿和幾個兄弟用的晚膳,他總有忙不完的事,據說是過了元旦,就立刻要出兵,自然還只是傳說,不論多早晚出兵,哲哲和大玉兒都習以為常了。

大玉兒側宮的燈火,很早就熄滅,趕了一天的路,大人孩子都累,自然蘇麻喇知道格格是故意早早熄燈,這些事,看破就不必點破。

躺在溫暖的熱炕上,阿圖已經軟綿綿地撒嬌犯困,雅圖像模像樣地哄了妹妹,便膩歪在母親懷裏,要和大玉兒說悄悄話。

大玉兒嗔笑:“你要和額娘說什麽小秘密呀,我們雅圖長大了,有秘密了?”

雅圖卻乖乖地問:“額娘,你和姨媽不要好了嗎?”

大玉兒心裏一顫,摸摸女兒的臉蛋,沒出聲。

雅圖又問:“額娘,姨媽是不是也做了阿瑪的福晉了,像葉布舒哥哥的額娘一樣?”

孩子總會長大的,大玉兒心裏早有準備,她問女兒:“雅圖喜歡姨媽嗎?”

“可喜歡了。”雅圖說,“我和阿圖都喜歡姨媽,還有嬸嬸。”

“那就好,大人的事,等你長大了,額娘再給你講,現在雅圖和姨媽好好的就行,姨媽也疼你是不是?”大玉兒親親女兒,“額娘說的,你能明白嗎?”

雅圖很乖:“我知道,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但是額娘,我喜歡姨媽。”

大玉兒連連點頭,抱着香噴噴的小閨女,在她臉上親親肚皮上親親,逗得雅圖咯咯直笑,母女倆又一起比着噓聲,千萬不能把阿圖和阿哲吵醒了。

而屋子裏安靜的一瞬,門外有燈火亮起,還有她最熟悉的腳步聲。

只是那腳步聲,沒有越走越近,而是從門前經過,越走越遠。

就在不久前,她趴在窗口看對面的動靜,姐姐還在身邊安慰她,可一轉眼,姐姐就成了隔壁的主子。

還好不是在對門,還好看不見,看不見總能疼的輕一些。

大玉兒抱着女兒,輕輕拍哄,她是想好了才回來的,痛苦也好悲傷也罷,她都會努力承受,日子久了,一定就麻木了。

“額娘。”

“嗯?”

“姨媽的手指頭腫着,都發紫了,可是姨媽說她不疼。”

大玉兒眉頭緊蹙,問女兒:“姨媽傷得很厲害嗎?”

雅圖比劃着:“有這麽粗。”

這一邊,海蘭珠的側宮燈火未滅,但她掌燈是正在剪裁布料,完全沒意識到外頭已經這麽晚,她專心致志地在給外甥女們做新衣裳,那日在姑姑跟前挑到這塊料子時,她就想好了。

皇太極一直走到桌邊,海蘭珠都沒有察覺,剛要開口,就看見了她握着剪子的手,有一根指甲斷了,發紫腫脹,十分嚴重。

“你的手怎麽了。”皇太極一把捉住了海蘭珠的手。

海蘭珠吓得呆住,她沒意識到有人進門,她那點膽子,哪裏經得住。

皇太極焦慮地問:“怎麽傷的這麽嚴重,剪刀弄的?”

海蘭珠搖頭,指了指對面紮魯特氏的屋子:“她用腳踩的?”

皇太極大怒:“那女人踩你的手?”

海蘭珠把早晨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這手上的傷藏不住,與其勾得玉兒大怒去找紮魯特氏算賬,還不如老老實實告訴皇太極。

“你不會吵架拌嘴,就離得遠些,還送上去給人家踩一腳?”皇太極捧着她的手,輕輕吹了吹,有些煩躁可又舍不得大聲說話似的,不大耐煩地問,“疼不疼?”

海蘭珠搖頭:“早晨疼得厲害,這會兒都能拿剪刀了。”

皇太極瞥她一眼:“你是不是記着圍場裏的事,想我也不會把她怎麽樣?可別想錯了,圍場的事,不是你看到的那樣。”

海蘭珠推着他坐下,自己去門口将身上的線頭碎布拍一拍,再回來,要給皇太極倒茶,被阻攔說:“看見你的手,我就心煩,你別再動了。”

“是……”海蘭珠把手藏在背後,笑盈盈地看着他說,“過幾天消腫,就好了。”

“她若再傷害你,我就殺了她。”皇太極含怒。

“等她把孩子生下來再殺。”海蘭珠微微笑着,說出與她滿身氣息很不相符的話。

皇太極一怔,有些陌生地看着海蘭珠,他以為海蘭珠,是連螞蟻都不敢踩死,可他又想起了皇陵大殿裏,那個要他殺了吳克善的人。

“知道了。”皇太極一笑,把海蘭珠的手拉回來,又看了看,嫌棄地說,“我再晚回來幾天,你是不是要缺胳膊斷腿了?”

此時此刻,十四貝勒府裏,多爾衮在書房與人商議什麽大事,齊齊格等了很久都不見他回來,于是命人去別院看看二位睡了沒有,披着大毛風衣抱着手爐,親自過來了。

她坐在暖炕上,兩位庶福晉站在底下,她毫不顧忌地問床-上的事,兩人戰戰兢兢地回答,說她們都盡心伺候貝勒爺了。

齊齊格嗯了一聲,心裏絞着痛,面上強撐着說:“明日讓大夫開些坐胎藥,快的話,這兩個月就能有結果,但若是來了月信,就來告訴我。”

“是。”兩位都很緊張,她們這些日子費盡心思地讨多爾衮喜歡,床-笫之間的事,她們自然是懂的,可爬上爬下的時候就明白,這個男人的心,根本不會分給她們一丁點。

說話的功夫,齊齊格的婢女跑來說:“福晉,貝勒爺書房裏散了,您回去嗎?”

齊齊格起身,走向門外,由着婢女為她披上風衣時,回眸看了眼低眉順眼的兩位庶福晉,她忽然明白了姑姑的心情,自己也是女人,女人何苦壓迫女人。

第092 在乎的是體面

夫妻倆在卧房相見,多爾衮得知齊齊格去了別院,不免有些不好意思,齊齊格卻故意問:“她們比我好嗎?”

多爾衮嗔道:“胡說什麽?”

齊齊格說:“往後我在家,你想她們的話,就過去,從前你是顧着我,往後只管顧着孩子。”

多爾衮搖頭:“齊齊格,倘若她們也沒動靜,從今往後我們都不提孩子了可好?該有的一定會有,不該有的何必強求。”

齊齊格悲傷地問:“你怎麽沒來接我?大汗都來接大玉兒了,我真想你也來接我。”

多爾衮道:“事情本就尴尬,沒有大汗的命令,我怎麽好來赫圖阿拉?”

“我當然知道,可我還是想你來。”齊齊格軟下來,把丈夫推在炕頭,趴在他身上,将他仔仔細細地看了遍,胖了還是瘦了,而後安安靜靜地依偎着,小聲喃喃,“我每天都想你。”

多爾衮的內心是複雜的,他從前,總是避免和齊齊格談起玉兒的事,可他今天十分好奇,想知道她們在赫圖阿拉的光景,想知道如何在撫順相遇,更想知道皇太極和玉兒是否和好。

但那天晚上,齊齊格只想着她的丈夫,安靜了片刻後,便開始撒嬌索取,多爾衮自然要盡力滿足她,而齊齊格不提起大玉兒的事,他根本就不敢問。

隔天,盛京又迎來一場風雪,皇太極離開海蘭珠的屋子時,命她再多睡會兒,風雪天不要出門,但這會兒哲哲早就起了,他便順道過來用早膳。

皇太極主動問她:“玉兒跟你認錯了?”

哲哲颔首:“見了她心就軟,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吧。”

皇太極笑道:“她一路回來,就怕你訓她,到了門前也不敢進來,自己是知道錯的。”

“她只要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好。”哲哲說着,欲言又止,可不問她實在不放心,便道,“她和海蘭珠怎麽辦呢?昨天我讓玉兒去見見海蘭珠,她說她不見。”

“由着她吧。”皇太極說。

“這……”

“她們姐妹倆的事,她們自己會解決,哪怕一輩子都不好,也改變不了是姐妹的事實,便是怕好了,也抹不掉我對不起玉兒的事。”皇太極平靜地說,“你我在乎的,未必是她們的感受,不過是外人幾句閑言碎語,在乎的是體面。”

哲哲道:“可是大汗,也別把體面看得太輕。”

皇太極笑:“有你在,我不擔心。”

話說到這份上,哲哲還能怎麽樣,她不再說話,兀自将風幹的牛肉撕碎,好方便皇太極吃。

可皇太極早就過了大清早能吃下肉的年紀,只挑了一絲肉在嘴裏嘗嘗,便說吃好了要去上朝。

丈夫離去,哲哲看着膳桌上剩下的東西,她心裏很明白,皇太極的胃口一年不如一年,而哲哲自己呢,眼角的細紋也都撐不住了。

她吩咐道:“阿黛,你瞧着幾時風雪停了,把玉兒和海蘭珠都叫來,孩子們別跟着,我有話要說。”

如是直到晌午前,風才停了,陰沉的天稍稍亮了些,清寧宮的人來請,大玉兒便走出屋子,站在屋檐底下看天。

一轉身,姐姐也走出來,四目相對,姐姐眼裏看待自己的目光,和從前一模一樣。

“外頭很冷,別讓孩子們出來。“大玉兒收回目光,吩咐了蘇麻喇後,徑直往清寧宮去。(這章比較短,下午的更新會補上,請見諒)

第093 你是你,我是我

“玉福晉好像不願搭理您。”寶清在海蘭珠耳邊輕輕說,“難道她心裏頭還在恨您?”

海蘭珠一笑:“沒事的,過幾天一定好了。”

寶清嘀咕:“那要幾天吶?這明明都大半個月了。”

海蘭珠不以為然,帶着寶清來到清寧宮,彼時大玉兒是坐在哲哲身邊的,見她來了,便也起身侍立。

婢女們退下,二人一左一右站在哲哲面前,哲哲看了半晌,嘆道:“你們倆,打算一輩子不說話了?”

海蘭珠不語,大玉兒更是将目光稍稍瞥向另一側。

哲哲氣道:“玉兒,你縱然萬般委屈,大汗也處處順着你縱容你,你還要怎麽樣才能滿意?”

大玉兒依舊別着臉,不理會,仿佛也不在乎。

哲哲又看海蘭珠:“你是姐姐,讓着她些,自己的妹妹,怎麽不好哄?”

海蘭珠道了聲“是”,可她還沒開口,大玉兒就道:“從今往後,你是你,我是我,各自過好自己的日子,誰也不必讓着誰,也不必對誰卑躬屈膝,我不想出了什麽事,他跑來責備是我欺負你。”

“玉兒,你怎麽說話的,誰又是‘他’,你連大汗都不敬嗎?”哲哲呵斥。

大玉兒通的一聲跪下:“姑姑,我錯了,請您責罰。”

“你,你……”哲哲一口氣差點接不上。

“姑姑,您別生氣。”海蘭珠見哲哲氣得都說不出話了,趕緊上來勸,看着直挺挺跪在地上的妹妹,海蘭珠心裏什麽都明白,便道,“玉兒,你退下吧。”

大玉兒卻是聽話的,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到底是心疼姑姑,還是在聽姐姐的話,她爬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門外有宮人在掃雪,見玉福晉出來,都放下掃把行禮,她大步地走,故意往雪地裏踩,沾濕了鞋襪,沾得袍子上都是雪。

“玉兒。”身後傳來姐姐的聲音,是海蘭珠在喊她。

大玉兒不自覺地停下了,再要走時,海蘭珠已經追過來,拉住了她的手。

姐姐的手是涼的,那麽暖的屋子裏站了半天,手還這麽冷,大玉兒轉身看,在姐姐的發鬓邊,看見了一朵紅花。

她已經放下了對亡夫的悼念,是嗎?

大玉兒是高興的,她不願姐姐一輩子活在悲傷裏,可結果讓姐姐重新活過來的人,竟然是她最愛的男人。

皇太極真是很了不起,可大玉兒并不希望他在這種事上有本事,事情到了這一步,說什麽都沒用了。

“玉兒,對不起……”海蘭珠眼中含淚,“姐姐,一輩子都對不起你。”

“何必說這樣的話,你的眼淚會是他心頭的血,我不希望我悲哀到了,要讓他來質問我為什麽欺負你。”大玉兒輕輕甩開了姐姐的手,“從今往後,你我都好好活着吧。”

“玉兒……”海蘭珠心如刀絞,再次抓住了妹妹的手。

“你的身體好嗎,吃了那種藥,往後還能生孩子嗎?”大玉兒卻沒頭沒腦地,問了這句話。

海蘭珠驚愕地看着她,滿眼的愧疚和不忍。

“姐姐是愛上了他,才會留下的對嗎?”大玉兒依然狠心地抽回了手,“我知道,你不想搶我的男人,可偏偏,他是我最愛的人。”

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海蘭珠什麽都說不出,她無法殘忍地對妹妹說,我愛上了你的男人。

大玉兒的眼淚忍住了,可她的心仿佛在滴血。

“小孩子愛往泥塘裏踩,可長大了就再也不會這麽幹,人都是這樣,也許這輩子,就這兩年,我會這麽驕傲,把自己對他的情意看得比天還大。偏偏姐姐在這個時候出現了,可不論現實變成什麽樣,我也不會後悔,我會繼續守下去,哪怕明天他就抛棄了我,我也不會後悔。”

大玉兒往後退了幾步:“往後你是你,我是我。”

海蘭珠顫抖的身體,漸漸平靜了,她努力地忍住了眼淚。

“姐姐,你也別後悔,我知道,他喜歡你。”

凄涼的笑容,出現在臉上,大玉兒以為自己笑得很灑脫,卻不知早已寫滿了苦澀。

她走開了,丢下姐姐,從一群茫然的宮人面前走過,回到那屬于她方寸宮閣裏。

寶清跑來,将風衣給海蘭珠披上,攙扶着她說:“福晉,咱們回去吧,好些人看着呢。”

海蘭珠恍然醒來,見那一雙雙迷茫又好奇的眼睛,生怕他們胡亂地傳說什麽,再惹得皇太極誤會玉兒,便趕緊跟着寶清離開。

這邊廂,窦土門福晉本是要出來,因見這姐妹倆在當院說話,愣是沒敢出現,這會兒她們都散了,才跑來表妹的屋子,見紮魯特氏果然站在窗下,正一臉得意。

窦土門福晉問:“大汗沒有為難你嗎?”

紮魯特氏這才露出幾分後怕,卻又冷笑:“海蘭珠那柔弱樣兒,皇太極不就是稀罕她楚楚可憐嗎?那樣的人,若是在男人面前挑唆告狀說狠話,不就是毀了她自己的模樣?她不會的,只怕就算皇太極問,她也随便找個借口敷衍過去。”

窦土門福晉勸道:“就算是這樣,你也別再胡鬧,你自己想想,皇太極對你能有幾分看重?你我不過是棋子罷了,你也就是運氣好,一下子就懷上了。”

紮魯特氏坐下來,摸着肚子得意洋洋地笑道:“我的黴運都結束了,要開始走好運,說不定就是我的兒子将來就繼承汗位,到時候我就是太後,姐姐,有我在別怕沒人照顧你。”

窦土門福晉卻冷冷道:“明年大福晉就來了,這裏只有五間房子,不知會是哪一個給她挪位置,皇太極必定不會委屈她。”

“大福晉?”紮魯特氏皺眉想了想,問道,“你是說娜木鐘?”

窦土門福晉颔首:“她就要來了,往後你見了她,還是規矩一些的好。”

紮魯特氏冷笑:“我又不是林丹汗的妾,姐姐怕她,我可不怕。”她又好奇地問,“她若真的來,會把那遺腹子一道帶來嗎?”

此刻,大玉兒回到自己的屋子,蘇麻喇已經為她将沾濕的鞋襪都換下,沾了雪的袍子也脫了,雅圖拿自己的小被子給額娘捂着,窩在她懷裏一動不動。

大玉兒給蘇麻喇遞眼色,問她孩子怎麽了,蘇麻喇湊上來輕聲說:“小格格方才問奴婢,您和姨媽為什麽不說話。”

大玉兒一愣,昨晚明明說的好好的,只怕雅圖當時答應不管大人的事,只是為了讓自己高興,可她心裏還是在擔心額娘和姨媽。

“你怎麽說?”大玉兒問。

“奴婢說是小格格自己沒看見,你們好着呢。”蘇麻喇應道。

這回答,不好也不壞,大玉兒命蘇麻喇退下,抱起雅圖親了親,小丫頭也抱着額娘親了親,溫柔地摸摸大玉兒的眼睛說:“額娘不哭。”

大玉兒笑道:“額娘沒有哭。”

雅圖微微撅着嘴:“額娘撒謊,阿瑪說過不可以撒謊,撒謊要打屁股。”

大玉兒拍拍她的屁股:“小壞蛋,敢拿你阿瑪來壓我?”

她抱着女兒,想着雅圖說的話,皇太極偶爾還是會教導女兒幾句,也是因為阿瑪出現的太少,他說的話,孩子們都會用心記着。

不要撒謊,是啊,她沒有撒謊,她對姐姐和皇太極說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話。

這會兒姐姐在做什麽,寶清會安撫她嗎,她哭了嗎,皇太極若是知道了,會趕來看她嗎?

大玉兒不自覺地抱緊了女兒,她多希望雅圖将來,可以有一個男人,一輩子只愛着她一個人。

很快,膳房裏的人往內宮來,将各處的膳食趁熱送到主子們的跟前,大玉兒這邊養着三個小格格,自然什麽都比旁人多些,但今天格外的多,她心裏正奇怪,吃飯的人就來了。

皇太極一進門,雅圖就跑向阿瑪,拉着阿瑪進來,要他坐在額娘的身邊,五歲的小姑娘,真是懂事的叫人心疼,她竟然拉着阿圖說:“我們去和大姐姐一道吃飯。”

皇太極立刻就答應:“去大額娘那兒,乖乖的,不要吵鬧。”

乳母們趕緊上前将小格格們裹嚴實,抱着往清寧宮去了。

皇太極餓了,大抵是早上沒吃好,又或是哲哲當時說的話讓他沒胃口,炙羊肉兩筷子塞進嘴裏,嚼沒幾下就咽了。

“吃慢點,小心頂着了。”大玉兒将用海參熬的米湯送到他面前,“你慢些吃。”

皇太極惬意地喝了湯,說道:“聽說你又把哲哲氣得悶着了?”

大玉兒立刻低下頭:“我可不敢。”

皇太極輕哼:“你還有什麽不敢的?”

大玉兒道:“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她擡起頭來,一臉驕傲,“你不是來吃飯,是來為姑姑責備我的嗎?你又要打我一頓,去給姑姑解氣嗎?”

這些日子,大玉兒不再在姑姑和大福晉的稱呼裏糾結了,皇太極也不覺得別扭,但其實很多話,他很想對哲哲說,卻無法開口去傷害那樣為自己周全着想的好女人,玉兒能去對她姑姑講明白,并不是件壞事。

“下不為例。”皇太極道,“我過來做做樣子,下午不去見哲哲,陪個不是,聽見了嗎?”

“我不去。”

“再說一遍?”

第094 她們兩個都這麽聰明

縱然滿心不情願,皇太極的話,大玉兒總是聽的。

不過,她并不會因為皇太極來她屋子裏用膳就高興,往後這樣的日子長了,難道她總是為皇太極去見姐姐而不是她就悲傷,難道所有的快樂,只是指望男人能來看她一眼?

她把一切都想好了才決定回盛京,眼前所有的景象,早就在她腦袋裏預演了無數遍。

此刻,皇太極酒足飯飽不免犯困,靠在軟墊上,大玉兒拿茶水來給他漱口,他不耐煩地說:“如今這日子,怎麽越過越精細了?”

大玉兒笑道:“聽說明朝的皇帝,洗手後用的帕子,每塊都只擦一下,吃了飯光是漱口洗手,跟着一串十幾個人伺候。”

皇太極搖頭:“這些稀奇古怪的事,都是誰告訴你的?”

“齊齊格呀。”大玉兒道,“正白旗旗下有很多漢人大臣,她閑着沒事,就聽他們講故事,她聽好了再給我講。”

“你和齊齊格,真是很親厚。”皇太極說。

“你放心,我是有分寸的。”大玉兒正經起來,“我知道,齊齊格是我堂姐,也是多爾衮的女人,我們在一起只說些嘻嘻哈哈的事,連我為什麽決定回來,我也沒告訴她。”

皇太極問:“原來不是因為想我才回來的?”

大玉兒點頭又搖頭,一句話就被丈夫帶偏了,氣哼哼在皇太極胳膊上拍打了一下:“既然你都不信的,我說來做什麽?”

“捏捏胳膊。”皇太極卻索性叫她揉一揉,惬意地閉上眼睛說,“我歇會兒,半個時辰後叫我。”

大玉兒卻湊上來問:“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回來了?”

皇太極含笑看她:“你想說嗎,我不稀罕?”

她這沒心沒肺的笑容,仿佛還是從前的模樣,可皇太極心裏知道,玉兒多少有幾分強撐着,想讓他高興,想自己也高興。

他擁有那麽多女人,甚至偶爾把持不住一夜貪歡的也不少,他根本不是什麽好男人,甚至不是好人。但眼前的人,清寧宮裏的人,還有海蘭珠,人這輩子,總會有幾個人是要放在心尖上的。

碗裏無法端平的水,就不要去端了,即便是自欺欺人,他也希望大玉兒和海蘭珠,能各自都過得好。

幸運的是,她們兩個都這麽聰明。

他沒有資格談什麽情深意重,可他卻擁有心愛的女人全部的情意。

午歇後離開內宮,皇太極走向大政殿時,多爾衮剛好從外面歸來,神情凝重地上前與他道:“大汗,朝鮮果然叛變,李倧又向崇祯俯首稱臣,派人秘密送信到北京,表示願與明朝共同抵抗大金,誓死追随崇祯。”

皇太極冷冷一笑:“活得不耐煩。”

多爾衮說:“我們停戰這麽久,他們的心思就活絡了。”

皇太極大步走向大政殿,不以為然地說:“心思活絡了,才能把他們的心思都看透,你們不要急躁。”

“他日再到漢陽,我要把李倧的腦袋砍下挂在城門上。”多爾衮眼中有火,殺氣騰騰。

“你啊。”皇太極笑道,“怎麽像多铎似的?”

多爾衮醒過神,忙躬身道:“大汗恕罪,臣失禮了。”

皇太極冷然道:“再到漢陽,不要殺李倧,将他的皇子抓來做人質。“

“是。”

“先拿下朝鮮。”皇太極道,“多爾衮,待你和多铎從朝鮮歸來,我們就南下入關。”

多爾衮猛地擡起頭,鄭重地看着皇太極。

“你歇過這一陣,再一走不知幾時能回來。”皇太極道,“朝鮮的事,明朝的事,自然有人盯着,現在你好好回去陪齊齊格。齊齊格為哲哲和玉兒做了那麽多,我也不能明着賞賜她什麽,只能先把你還給她。”

“可是大汗……”

“你別叫我總是被哲哲念叨。”皇太極嗔笑,仿佛很疼愛自己的弟弟,“回去吧,除夕之前,沒什麽大事,你不必進宮了。自然你也不能懈怠,朝鮮那裏的事,你自己留心就好。”

皇太極轉身進門,将多爾衮撂在外頭,很快有其他大臣來見大汗,他才不得不離去。

這一邊,多铎早已等候,他隔着老遠見皇太極和他哥哥說話,心裏就覺得不會有什麽好事,聽完多爾衮的話,冷笑道:“皇太極這是怎麽了,自己得了個美人,覺得不好意思,開始惦記起兄弟屋子裏的事嗎?”

多爾衮沉默不語。

他不能不服從皇太極的命令,他還沒有強大到可以抵抗皇太極,或是将他從大政殿的寶座上攆下來,在那之前,他必須服從。

多铎則奇怪地問:“哥,你和嫂子那麽好,你們為什麽沒孩子,你們沒想過嗎?”

多爾衮茫然地看着他,幾個月後,庶福晉們若是依然不行,難道告訴所有人,是他多爾衮不能生養,又或是讓齊齊格來背負這個壓力?

“回吧。”多爾衮沒有應答,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離開了。

臘月前,是皇太極的壽辰,往年他帶兵出征,極少在宮裏過壽,今年難得在家,哲哲自然要張羅一番。

皇太極本是覺得年歲漸長無所謂這些虛文,但不想哲哲失望,随口就答應了。

從前若有這樣的事,大玉兒總是在一旁幫着哲哲打點,但從赫圖阿拉回來後,她幾乎不再管宮裏的事,哲哲若有顧不上的,偶爾見海蘭珠在跟前,就會讓海蘭珠來做。

這回商量給皇太極過壽,窦土門福晉姐妹倆都到了,大玉兒卻帶着女兒們出宮了,過去她還會到跟前來問一聲,得到哲哲的允許後才出宮,現在連招呼都不打,想去哪裏就去哪裏。

哲哲心裏當然生氣,但不願叫外人看笑話,淡淡地說:“三個孩子不好帶,她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

紮魯特氏讪讪地笑,剛要開口,被她表姐攔住了。

如此,皇太極過壽的事,海蘭珠擔下了大部分任務,她從前在家相夫教子,這些事對她來說并不難,只不過盛京皇宮大一些,人口多一些。

十四貝勒府裏,大玉兒帶着女兒來找齊齊格,很難得的在白天遇見多爾衮在府中,之後才聽齊齊格說,是大汗叫他回家休息,讓他生孩子。

大玉兒壞笑:“我瞧見多爾衮氣色不大好,你是不是太折騰他了?”

齊齊格氣呼呼地說:“我會嗎,我心疼他還來不及,他就是坐不住而已,悶在家裏不高興。”

雅圖和阿圖跟着十四叔去後院靶場拉弓玩,大玉兒和齊齊格,哄着小阿哲在園子裏曬太陽。

大玉兒直言不諱:“還真尴尬,早知道多爾衮在家,我就不來了。”

齊齊格說:“我還以為你知道呢,你這麽跑來真把我吓了一跳,以為你又要離家出走了。“

大玉兒搖頭:“我再離家出走,他真的會把我腿打斷的。”

齊齊格大笑:“你說的他,是姑姑還是大汗?”

“皇太極啊。”大玉兒恨恨地又十分親昵地念着男人的名字,“他在撫順就警告我了。”

齊齊格問:“你們還好嗎?”

“你說我和姐姐?”

“是啊,你還真聰明,一聽就明白。”齊齊格笑道。

“咱們倆多少年在一起了,能聽不明白?”大玉兒不以為然。

“好嗎?”

“不好,不過該說的,我也說了,這些日子偶爾也會見着面,不過誰也不說話。”大玉兒淡淡地說,“漸漸習慣了,我連心口都不疼了。”

齊齊格問:“你們這樣僵着,大汗不着急?”

大玉兒搖頭:“他不着急,他大概還覺得挺好的,那麽巧,我和姐姐一道都中了他的心思。”

這話,齊齊格不大明白,要再細細地問,可幹坐着實在有些冷,懶得再喊婢女們來,齊齊格就自己起身回屋子去拿大氅。

大玉兒知道她走了,之後又聽見腳步聲,以為是齊齊格回來,便道:“可我的日子,真的是悶極了,每天除了孩子,就再沒有別的指望。我如今都不管宮裏的事了,不想在姑姑跟前晃來晃去,她總有說不完的道理,我不頂嘴心裏憋屈,我頂嘴她氣得半死,多沒意思。”

大玉兒嘆氣,苦笑着:“齊齊格,你有什麽新鮮故事,趕緊給我講講,我快悶死了。”

但是身後的人,沒動靜,大玉兒一轉身,是多爾衮站在那裏,正目光凝重地看着她。

“是你啊?”大玉兒的臉頓時就紅了,而她抱着阿哲站起來,阿哲被驚醒,小家夥不痛快了,立刻就咧嘴哭。

大玉兒抱着女兒滿院子地轉悠,乳母們聽見動靜,也趕來,等齊齊格拿了大氅回來,已是滿院子的人。

她幾乎沒在意丈夫為什麽在這裏,徑直走向大玉兒,哄着小娃娃說:“阿哲怎麽哭了?來,嬸嬸抱抱。”

多爾衮往後退了幾步,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大玉兒将孩子遞給齊齊格,剛好看見多爾衮離開,她的心撲通撲通地跳。

她要不要對齊齊格說剛才的事,但那些話也沒什麽特別的不是嗎,不過是個不得意的女人的怨氣罷了,聽見了就聽見呗,大玉兒糾結了片刻後,決定當什麽事都沒發生過。(20:00,還有一更)

第095 用銀針紮進你的手指裏

這件事,大玉兒沒有對齊齊格提起,而她自己也很快就淡忘。

那天離開十四貝勒府時,齊齊格與她約定往後每隔兩天進宮教她學漢字,當時還以為齊齊格是開玩笑的,誰知她真的來了。

大玉兒心想,如今每天閑着也是無所事事,有些事情做總是好的,就正兒八經地把丢了一半的漢字又學回來,一天天的打發日子。

皇太極壽辰這日,受邀入宮的貝勒大臣都送來賀禮,宴席之外,親近的幾位在清寧宮裏說話,哲哲命人打開一大口箱子,對皇太極說:“大汗你看十四弟送的,是齊齊格不肯給他銀子,他把自己書房裏壓箱底的東西都送來了嗎?”

皇太極懷裏抱着小女兒,随意地看了眼,皆是些書房文墨之物,見齊齊格就在邊上,便問她:“你沒有給多爾衮準備賀禮?”

齊齊格穩重周全地說:“我準備了一些賀禮,多爾衮說也要有他自己的心意,問我拿了好幾百兩銀子去置辦了。”

代善家的福晉笑道:“傻妹妹,這些東西哪裏要幾百兩銀子,你回去可得好好查查他。”

女眷們一陣哄笑,哲哲嗔怪:“大汗在這裏呢,你們胡鬧什麽?”

皇太極起身道:“我不在你們更自在些,一會兒宴席上見吧。”

他說着話,看了眼在窗下溫柔地給孩子們分糖吃的海蘭珠,又看了眼正好奇地朝箱子裏瞅什麽的玉兒,淡淡一笑,便領着要跟他走的雅圖,父女倆一道離開了清寧宮。

大汗一走,女眷們都松了口氣,四五成群的作堆玩笑,阿黛帶着人将賀禮收起來,大玉兒蹲在箱子邊,招呼齊齊格說:“你看這兩本書,是不是你給我提過的?”

齊齊格翻了翻,生氣地說:“我問範文程要,範文程說記下了,這不是弄來了嗎,怎麽送來給大汗了。”

大玉兒賊兮兮地說:“大汗也不稀罕,我們拿下呗。”

齊齊格嗔怪:“叫姑姑罵你。”

大玉兒朝那邊看,姑姑正忙着呢,她把兩本書往懷裏一塞,阿黛瞧見了,也只是笑。她是明白的,大福晉的東西,大汗的東西,哪一件是玉福晉要不得的,不過兩本書罷了。

“這是什麽?”大玉兒又從箱子裏摸出一方盒子,打開看,圓溜溜的東西上有小針在走,她像是在鳳凰樓裏見過這東西。

“這是懷表,就是小的時辰鐘,那些黃頭發高鼻子的人用的東西。”齊齊格嗔笑,“你連這個都沒見過?”

“我在鳳凰樓裏見到過。”大玉兒不服氣地說,“我怎麽能像你似的,見多識廣。你也知道,前幾日姑姑剛下了規矩,宮裏的人不可以随便出入皇宮,要交代各自的主子知道才行,而姑姑自然就是我的主子,往後我連你家都不能來了。”

齊齊格笑:“所以我來陪你了呀。”

她們倆說說笑笑,海蘭珠那兒分完了糖,孩子們就散了,她起身看見玉兒和齊齊格笑得那麽開心,自己也笑了。

此刻,卻有宮女匆匆找來,與她道:“側福晉,酒宴上缺了幾套器皿,下面的人等您拿主意,能不能換不一樣的。”

海蘭珠忙道:“我去瞧瞧。”

她帶着人出門,遇上紮魯特氏從側宮出來,笑着說:“姐姐這就要走嗎,我才想來一道熱鬧熱鬧呢。”

海蘭珠手指上還有幾分青紫沒褪去,那件事她不計較,不代表她不在乎,皇太極告誡她離紮魯特氏遠一些,她心裏也是記着的。

“我們走吧。”她帶着寶清匆匆走開,沒有理會紮魯特氏,趕着去解決宴席上器皿缺損的事。

紮魯特氏很是惱火,扶着她身邊的宮女,鄙夷地說:“還真把自己當回事,這個女人實在厲害極了,不聲不響地做了大汗的女人,又不聲不響地把後宮的權力也握在手中。”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這麽張揚?”忽然背後傳來聲音,紮魯特氏轉回身,便見大玉兒和齊齊格從門裏出來,大玉兒冷冷地瞪着雙眼,走近幾步道,“外頭風這麽大,你站在這裏說話,不怕吹歪嘴巴嗎?”

齊齊格跟着過來,勸道:“走吧,理她做什麽。”

“你是看不慣我,還是為你姐姐打抱不平?”紮魯特氏上下打量大玉兒,眼神輕挑,“你在我面前,裝什麽姐妹情深?你該去裝給大汗看,別叫大汗夾在你們姐妹中間左右為難。”

“玉兒,我們走。”齊齊格不想和紮魯特氏發生沖突,何況這女人也不過就是嘴巴碎了些,方才并沒有欺負海蘭珠,玉兒就算心疼姐姐,這會兒也出師無名。

大玉兒心裏是有分寸的,和紮魯特氏多說一句話她都嫌惡心。

誰知紮魯特氏卻走了幾步攔在她面前,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說:“您心裏就一點都不憋屈?男人被搶了,連打理後宮的權力都被搶了,布木布泰,你就沒看見嗎,人人都在笑話你。”

玉兒冷笑:“你看見了嗎,你眼神可真好,我還一直以為你是瞎的,像瞎了的瘋狗,到處咬。”

紮魯特氏挺着肚子怒斥:“布木布泰!”

大玉兒瞪着她:“你把我姐姐的手踩傷的事,我記着呢,等你把肚子裏的孩子生下來,我會拿銀針一根根紮進你手指裏,還有幾個月,你自己算算。”

紮魯特氏沒想到,大玉兒竟然能說出這麽狠的話,身子往後踉跄,本是要扶着宮女的手,誰知主仆倆的手沒握上,而她腳底打滑,竟是笨重地一屁股坐在了雪地裏。

清寧宮裏,哲哲正心情極好地聽代善的福晉說她要給小兒子選媳婦,窗外忽然傳來驚呼聲,衆人都被吓了一跳,紛紛跑出去看。

很快就有人來告訴她,說玉福晉把紮魯特氏推在了地上。

哲哲的心懸起來,命人先照看紮魯特氏,好在這女人也皮實得很,肚子裏的孩子沒傷着。

今天是皇太極的壽辰,哲哲不願鬧得雞飛狗跳,不許衆人議論,見到玉兒也沒有責備她,事情一時就壓下去了。

夜裏壽宴時,紮魯特氏沒有列席,皇太極自然不會在意,不過下午的風波他已經聽說了,此刻見大玉兒仿若無事地和其他女眷說笑,他也就不放在心上。

這一邊,時不時有人來問海蘭珠話,她能應付的事終究有限,少不得去叨擾哲哲。

哲哲見她如此用心,又安慰又無奈,倘若玉兒能一道在跟前,她們姐妹倆還有什麽事不能應付。

海蘭珠忙完了,好不容易坐回席上,見皇太極含笑看着她,她也微微一笑,赧然收回目光,而後自己才顧得上吃一口壽酒。

不久後,寶清給主子送來手爐,悄悄在耳邊說了幾句。

“真的?”海蘭珠忙了半天,這會兒才聽說紮魯特氏沒來的原因。

“她一定是找咱們麻煩不成,又和玉福晉過不去。”寶清憤憤地說,“那個女人啊,真是可惡極了,玉福晉的脾氣哪能像您這麽好呢。”

“她懷着孩子呢。”海蘭珠說,“玉兒不會對她動手,之前在圍場那是兩碼事,玉兒肯定不會對懷着身孕的女人動手。”

“這就難說了,她們都在說,是玉福晉推的。”寶清道。

“齊齊格怎麽說?”海蘭珠問。

寶清搖頭,她還沒打聽到,但是坐席對面看去,大玉兒和齊齊格說說笑笑的,她嘀咕道:“叫別人講來,十四福晉當然是袒護玉福晉了。”

海蘭珠默默念着:“玉兒肯定不會動手。”

但這件事,并沒有影響皇太極的壽宴,壽宴順利而熱鬧,最滿意的就是哲哲,事後當着皇太極的面,連聲誇贊海蘭珠。

那之後兩天,皇太極都歇息在海蘭珠的側宮裏,這日夜裏剛要入睡,門外一陣喧鬧。

海蘭珠吓得心驚肉跳,皇太極自然是很鎮定,不多久尼滿就在門前告訴他們,是紮魯特氏見紅了。

第096 我沒有動手

紮魯特氏孕期尚短,此刻見紅,實非好事,那日她跌倒在雪地後,大夫便要她卧床靜養,當時并無異兆,不想隔了兩天,終究是出事了。

寶清進門來點亮燭火,海蘭珠下了炕,命她送茶水,她朝窗前張望了幾眼,回眸看皇太極,他從容而淡漠,仿佛那個女人和腹中孩兒的生死,與他毫不相幹。

滾燙的茶水送來,她端了一碗坐到炕沿上,輕輕吹了幾口氣,覺得剛剛好了,才遞過來。

皇太極喝茶的當口,便看見她手指上還未褪去的淤青,那個女人是用了多大的力氣踩,把好好的手踩成這樣。

皇太極放下茶杯,拉過海蘭珠的手,撫摸着指尖的傷痕:“還疼嗎?”

海蘭珠含笑:“早就不疼了,都那麽久了。”

皇太極瞥她一眼:“別再讓自己受傷,将來我帶兵出征,叫我怎麽放心你?”

海蘭珠笑:“有姑姑在,還有玉兒在,沒人會欺負我。”

皇太極不記得上一次在這屋子裏提到玉兒是什麽時候,他從來不提玉兒,海蘭珠也不會問妹妹,外面的事她從來都不關心,在她身邊,就只有他們彼此。

“啊,大汗……”

一聲慘叫傳來,是紮魯特氏的聲音。

海蘭珠受驚一顫,但很快就被皇太極摟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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