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

:“姐姐一心一意為皇上,至少皇上還有所回應,把您揣在心尖上。可我這一年又一年的,心也越來越冷,昨晚我愣是不想見他。”

彼時大玉兒剛好掀簾子進來,聽見“越來越冷”這幾個字,齊齊格回眸與她對上眼,兩人心裏立刻就都明白了。

為了不叫海蘭珠煩惱添愁,大玉兒帶着齊齊格去書房避開進宮賀歲的宗親女眷,可這裏緊挨着崇政殿,時不時能聽見禮官唱報某某國某某部落的賀歲獻禮,齊齊格和大玉兒都呆呆地聽着出神,彼此不知想的什麽。

直到蘇麻喇送來茶點,大玉兒才開口道:“真懷念從前和你打打鬧鬧的日子,滾在一起撓癢癢掐臉蛋,衣裳散了簪子落了,被姑姑揪着耳朵罵,結果總是我罰站,回回姑姑都怪我不好。”

齊齊格看她一眼:“我現在可沒這樣的精力,再兩年,都三十了。”

彼此互相看着,都是花兒一般的容貌,養尊處優的生活,沒在她們嬌嫩的肌膚上留下歲月的痕跡,可眼睛不會騙人,在一起十幾年,她們比任何人都了解多方,她們是最親密的姐妹,也是最危險的對手。

“你還在糾結圍場裏的傳言嗎?”大玉兒開門見山地說,“你自己的男人,你沒有信心?”

齊齊格搖頭:“不是,莫說他根本不可能喜歡你,就算真的喜歡你,喜歡別的女人,我也不會難受了。我現在心寒失望的,是他對我的敷衍和逃避,又或是,徹徹底底的無視。”

“哪有這麽嚴重,多爾衮在乎你,人人都知道。”大玉兒道。

“我反而明白了,你對皇上的失望。”齊齊格冷笑,“所給的不是想要的,看着一切安好,實則想要的,永遠都得不到。”

“你啊……”

“我想明白了。”齊齊格并不需要任何人的開導和勸說,這世上沒有比她更明白的人,“你教海蘭珠姐姐‘泯然于衆’這個詞,卻是說到我心坎上,我就是太特立獨行,逼得多爾衮無奈,也把自己逼死了。我該做個賢妻良母,該逆來順受,該像其他府裏的王妃福晉,做好一個女人該有的本分。”

大玉兒皺眉:“你何苦?好好和多爾衮談談,他哄一哄你就沒事了。你就是把什麽都看得太透,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齊齊格緩緩喝茶:“所以啊,玉兒,其實我這輩子,沒真正開心過對嗎,我受夠了。”

“你要做什麽?”玉兒隐隐感到不安。

“過了正月,為他納妾,讓府裏熱鬧起來。”齊齊格說,“我很想看那些年輕的小福晉,為了多爾衮争風吃醋明争暗鬥,甚至撕破臉皮大打出手。而我呢,只要動動嘴皮子,多爾衮就是我一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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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瘋了。”大玉兒掰過齊齊格的身子,“你別折騰自己。”

第235 咱們把日子過得充實些

為多爾衮納妾的事,齊齊格會不會來真的,大玉兒心裏沒底,事後與海蘭珠說起這件事,海蘭珠正抱着福臨哄睡。

她低頭看了看懷裏的孩子,對玉兒說:“那日我求皇上不要讓福臨娶科爾沁的姑娘,皇上反問我,咱們有沒有想過,讓福臨娶自己喜歡的女人。”

大玉兒聽着新鮮:“他真這麽說來着?”

海蘭珠颔首:“将來咱們好好替福臨留心,為她物色最好的女孩兒,我也想了,管她是科爾沁還是哪兒來的,只要福臨喜歡就好。”

大玉兒一臉使壞地笑着,打量姐姐:“皇上難道不喜歡我嗎,可皇上不還是喜歡上姐姐了,這又該怎麽算?”

海蘭珠頓時臉紅,但她知道,妹妹沒有任何責怪怨恨的意思,如今她們能拿來當玩笑說,彼此是都放下了。

而在大玉兒眼中,姐姐總是會對她憧憬未來如何如何,雖然姐姐的身體和精神都比不得前幾年,但她想要活下去的心,自己能感受到,至少能叫她放心。

“姐姐,咱們是不是日子都過得太好了,齊齊格曾對我說,她連家計都不必操心,活着沒指望。”大玉兒道,“像那些老百姓,每天睜眼閉眼地算着今年的糧食夠不夠吃,咱們這些毛病,都是閑出來的。”

海蘭珠溫柔地笑道:“那你就去為皇上分憂解難,而我呢,好好照顧福臨。咱們都為自己找些事情來做,把日子過得充實起來。”

聽姐姐這樣說,叫大玉兒為了齊齊格而陰郁的心,頓時明朗了幾分,伸手戳了戳福臨的小臉蛋:“好好享受姨媽的懷抱,過了三歲可就不許再抱着睡。皇阿瑪說了,明年過了正月就上書房,要開始做規矩。”

“三歲?”海蘭珠驚訝不已,“才三歲就上書房,他能學什麽?”

大玉兒道:“什麽都不盼他學,每日規規矩矩坐上兩個時辰,只管收心。”

海蘭珠很心疼,不自覺地将福臨又抱穩些:“是你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分不清了,商量着商量着,就這麽定了。”大玉兒說,“皇上不能給福臨榮寵,可不能耽誤了管教,他說從前長年累月在外面帶兵,沒時間管教大的幾個,如今總算有時間了,不僅僅是福臨,六阿哥七阿哥都一樣,都要管。”

“但是……”海蘭珠說,“不論如何才三歲,你答應我,你這急性子,福臨若不肯聽話哭鬧,千萬千萬別打他,這麽小的孩子,打壞了怎麽辦?何況他總是怕你,那怎麽成呢,你可是親娘。”

“三歲以前的事,記不住吧?”大玉兒說,“他不會恨我的。”

海蘭珠嗔道:“那你還教什麽呢,反正都會忘記了。”

大玉兒無奈地笑:“是是是,絕不打他,我保證。”

懷裏的福臨,不知是不是聽見了什麽,小嘴咕哝了幾聲,窩在姨媽懷裏,睡得很香甜。

然而,眼瞅着就要正月十五,海蘭珠這幾天已經不怎麽出門,她不願從鳳凰樓前的臺階上走下去,即便過去兩年,當時的情景依然宛如昨日,每走一步臺階,她的心都會滴血。

據說賽音諾顏氏在大牢裏,已經越來越瘋,連人都不認得了,只不過還剩一口氣活着,這是娜木鐘最想看到的結果,而冷豔看着今年又有庶福晉為皇太極懷上孩子,她盼着自己的兒子,也盼得望眼欲穿。

更重要的是,她渴望男人的滋潤,臘月裏,她曾偷偷給麗莘服下催-情之藥,終于逼得麗莘就範,陪她耳鬓厮磨了一場。雖然娜木鐘很盡興,可吓得麗莘隔天就病倒,正月裏都沒能來伺候她。

今日正月十四,她到庶福晉們的屋子裏送了些東西,歸來時走過鳳凰樓,恰好遇見多爾衮和多铎從十王亭走來,她熱切的目光落在多铎的身上,但下一刻,就被多爾衮瞪回來。

多爾衮看着遠處妖豔的女人,低聲對多铎道:“你若再敢碰她,我先廢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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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 齊齊格的報複

多铎府中美妾無數,走南闖北什麽樣的女人沒碰過。

那日在圍場,篝火晚宴上見娜木鐘殷勤熱切看待皇太極,皇帝卻對她視若無睹,于是起了戲谑玩弄之心,加上當時被雅圖白白要去一座城池的憤怒,他就是想故意惡心惡心皇太極。

可沒把皇太極惡心着,卻把娜木鐘給勾起來。此刻隔着老遠,他都能感受到貴妃那炙熱的目光,他對哥哥譏諷道:“這女人還真他媽的賤,将來把她抓了去充軍妓,讓兄弟們也玩玩兒皇帝的女人。”

他更故意看着多爾衮說:“還有布木布泰,還有海蘭珠,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多爾衮知道,弟弟是想激怒他,才扯上玉兒姐妹。眼下他不至于為了弟弟幾句話沉不住氣,但将來多铎若敢傷害玉兒,他可以為了女人斬斷手足之情,甚至,殺了他。

多铎見自己未能将兄長激怒,也不敢再胡言亂語,兩人便繞去崇政殿,沒有和娜木鐘打照面。

“娘娘,咱們走吧。”一旁的宮女提醒,“那邊二位王爺沒過來呢,不必見禮。”

“走吧……”娜木鐘的心空落落的。

多铎被貶時,她很擔心,擔心自己受牽連,也擔心多铎,結果好像也并沒有什麽特別的事,多铎僅僅是因為延誤練兵而受罰。

但幾個月過去,再見面,她果然還是想念這青壯男人的身體,可這是在皇宮啊,她在胡思亂想什麽,真當皇帝皇後瞎了嗎?

她帶着人回到麟趾宮,然一舉一動都在哲哲的眼中,不久,阿黛便來向皇後禀告娜木鐘又去拉攏庶福晉們,且還在回來的路上,還沖着多铎久久凝望。

“賤人。”哲哲怒道,“皇上留她做什麽。”

“奴婢打聽過了,麗莘沒什麽大病,像是被吓着的。”阿黛道,“奴婢的手下去親眼看過,那丫頭每天就抱着被子坐在炕上,眼神癡癡呆呆的。聽人說是……”

哲哲見她支支吾吾,惱道:“我還有什麽見不得,你說來便是。”

阿黛便将娜木鐘不甘寂寞,可能是拉着麗莘耳鬓厮磨的事告訴皇後,可哲哲是明事理的人,這輩子還有什麽沒見識過,只憤憤地說:“她若真是拉着自己的宮女糾纏也罷了,皇上不碰她,她忍不住,莫說宮裏頭,就是那些王公大臣,家裏女人多了,難免有這種事。可她怎麽能和多铎……”

哲哲越想越生氣,叮囑阿黛:“別管她和宮女做什麽,只管看好了,別再讓她和外面的男人做不要臉的事。”

阿黛卻道:“您看,皇上并沒有生氣,甚至不在乎。”

哲哲道:“可我要為皇上守着體面,外人該如何嗤笑皇上。”

阿黛說:“皇上未必在乎這體面,對他來說,十五貝勒又多了一個把柄在他手裏。皇上一路走來成為大清的帝王,什麽樣的事沒忍耐過,叫奴婢看,咱們只要管住娜木鐘在宮裏別作孽,她出了宮門想作死,那就讓她去找死呗。”

哲哲蹙眉思量許久,才道:“那就這樣吧,不論如何把宮裏看緊了,明日就是元宵,我這心啊……”

此時門前的宮女來回話,說太醫到了,要為娘娘們請平安脈。

“去看看海蘭珠,她這幾日必定不大好。”哲哲憂心忡忡,“命太醫仔仔細細地看。”

關雎宮裏,海蘭珠靠在榻上,看着兩位太醫輪流為她把脈,她這些日子夜裏偶爾會被心口疼折磨,特別是皇太極不能陪伴她的日子,但白日裏總是好好的,每回都是夢見孩子,才會發作。

果然太醫并沒有看出什麽大症候,但宸妃娘娘身體虛弱是事實,他們殷切地叮囑:“娘娘,您要心情開朗,多出去走動走動,多曬曬太陽,氣色自然就好了。”

“太醫,我沒什麽病吧?”海蘭珠問,“有什麽事,你們不要瞞着我,我自己知道了,才能養好是不是?”

二位太醫面面相觑,對海蘭珠直言不諱:“娘娘若說有病,那就真真是心病,這病,醫藥難除,只看娘娘自己了。”

心病,海蘭珠是明白的,淡淡地應:“我知道了。”

類似的話,到了皇後跟前,也到了皇太極的跟前。皇太極怎麽能不知,心病還須心藥醫。

而想要讓海蘭珠好起來,最好是讓她離開這裏,去安寧的地方,不要再觸景傷情,又或是再有個一男半女……

一切想來容易,可要做到,眼下幾乎不可能,他唯有加快挺進明朝的步伐,将來從盛京搬去北京,在那裏開始新的生活。

皇太極暗暗鞭策自己,就算是為了心愛的海蘭珠,大清的軍隊,必須盡快入關。

且說今日将多铎和多爾衮宣召入宮,數月後再次啓用多铎,卻是要将他“貶”去義州城。

多铎當時就變了臉色,但敢怒不敢言,被皇太極數落了幾句,對他們兄弟曉以利害,多铎才知道此番任務有多重大,而他被貶,是剛好掩人耳目。

此刻睿親王府中,兄弟倆和幾位手下的大将在書房裏商議了半天,多铎過了元宵,就要動身去義州城,那裏将成為大清軍隊作戰時最重要的糧草和軍火儲備之地,皇帝把糧草和軍火推到那麽前面去,顯然是要放手一搏,和明朝決一死戰了。

日落時,書房裏的人才散,多铎最後離開,和多爾衮走出來時,恰見管家帶着三位年輕女子進門,身後還跟着三位上了年紀的婦人,瞧着像是她們的母親。

她們一見多爾衮,有害羞的,有好奇的,年輕女子的活力蓬勃而來,叫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管家命人将她們帶進去,他自行前來見過多爾衮和多铎。

多铎機靈,但也僅是随口玩笑,問管家:“怎麽,嫂嫂在給我哥選美嗎,這麽幾個漂亮姑娘,難不成是要做我的小嫂嫂了?”

多爾衮眉頭緊蹙,沒想到管家低眉垂首地應:“是、是……她們是福晉為王爺新選的小妾,今日就進門了。”

“霍……”多铎驚呼一聲,難以置信地看着兄長,“哥,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嫂子竟然給你納妾?”

多爾衮如今貴為親王,若要納側福晉,必須皇帝點頭且冊封方可,但養在府裏玩樂的侍妾美姬,不需要那麽麻煩,多铎府裏就美人如雲,他甚至不得不購置外宅,或是将美妾送人。

可一直以來,多爾衮只有齊齊格,還有額娘為他選的兩位庶福晉。

他霍然轉身,往正院走去,多铎呵呵一笑,問管家:“我嫂子這是怎麽了,突然開竅?不過也好,得虧我哥還年輕,過兩年這些小妾,就該為他生下兒子了。”

正院裏,三個姑娘恭恭敬敬地向嫡福晉行禮,從今往後,她們既是王爺的妾,也是嫡福晉的奴才,王爺和福晉都是她們的主子,她們并沒有資格與齊齊格平起平坐。

三個姑娘,都是十六七歲年紀,饒是齊齊格保養得當且尚不足三十歲,可女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十年,這差了的十年,她是追不回來了。

她們的母親再向齊齊格行禮,正要開口,多爾衮闖進來了。

“都滾出去!”多爾衮大怒。

管家追來,匆匆把人帶下去,可齊齊格卻道:“把她們安置在西邊,那裏的花兒開的好,到了春天就興旺了。”

多爾衮怒視着妻子:“你瘋了,你做什麽?”

齊齊格淡淡一笑:“你又不是不能人道,也不是不會對美人動心,不然東莪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嗎?”

“齊齊格……”多爾衮豁出去,道,“難道你相信那些流言蜚語,相信我和莊妃有染?”

齊齊格哼笑:“玉兒就差把命給皇太極了,她會看得上你?”

多爾衮一直都知道玉兒心裏只有皇太極,這樣的話并不會激怒他,他也絕不會向齊齊格承認自己對玉兒的傾慕和愛戀。

眼前的事實是,齊齊格放棄了,她對自己心灰意冷,她這分明是在報複自己。

“是我錯了。”他軟下來,拉着齊齊格的手道,“我什麽都沒向你交代,總是一陣風來一陣風去,把什麽都推給你一個人扛。是我錯,齊齊格,原諒我,饒了我。”

“讓你這個堂堂大男人,叫敵人聞風喪膽的大将軍,對我卑躬屈膝地說這些話,我真是該死啊。”齊齊格冷笑,“多爾衮,我何德何能?”

妻子仿佛一夜之間,變了一個人,讓多爾衮措手不及。

第237 玉兒,姐姐能求你一件事嗎?

“多爾衮,你喜歡大玉兒?”齊齊格問。

“怎麽可能?你不要胡思亂想,我為什麽要喜歡一個幾乎見不上面也說不上話的女人?”多爾衮大怒,他覺得此刻必須表現得激烈一些,“我只喜歡你一個人,齊齊格,不要聽外人的挑唆,我和莊妃的流言當年是怎麽來的,你心裏最清楚,這些年時不時就被人拿出來念叨,他們什麽目的?不就是想挑唆我和皇太極,挑唆我們夫妻?”

是啊,多爾衮說的這些,齊齊格都知道,她根本不信多爾衮和大玉兒會有什麽,但一定有那麽一個女人在多爾衮的心坎上,一定有……

“你并不喜歡我,你只是待我好。”齊齊格凄涼地笑,“是額娘把我選來做你的妻子,而我長得不賴,性情也能與你合得來,于是我們倆,便是剛剛好。這在別的府上,嫡福晉們若能有我這樣的命,怕是做夢也能笑出來,可偏偏我不行。”

“你現在心情不好,情緒浮躁,想什麽都是悲觀,我說什麽你都聽不進去。”多爾衮一定要穩住,他了解自己的妻子,倘若有一天齊齊格真的發現他對大玉兒的情意,她很可能做出無法挽回的事。

他厲聲道:“把那些女人打發走,不要以為我事事都會縱容你,聽見沒有?”

多爾衮很大聲,他這輩子都沒這樣大聲地對齊齊格說過話,他希望自己能震懾住妻子,遏制她的胡思亂想。

齊齊格的确被唬住了,怔怔地看着丈夫。

“來人!”

多爾衮沖到門前,命管家立刻把人都送走,從今往後也不許再有這樣的事,也要他告誡底下的婢女丫鬟,都死了這條心,若是覺得在睿親王府沒前途的,趁早滾蛋。

齊齊格的耳朵嗡嗡作響,腦中一片空白,心也是空的。

其實她很多年前就崩潰過不是嗎,壓着玉兒又哭又喊,像瘋子一樣,也曾經瘋狂地扒開多爾衮的衣裳,要和他生孩子。

在她內心深處,一直有一個狂躁而瘋狂的齊齊格存在,只是她用體面和端莊,死死地禁锢她。但她也不知道,下一次那個瘋狂的自己會在什麽時候跑出來,會不會有一天跑出來了,就再也關不住。

“你為我付出太多了。”多爾衮走回來,單膝跪下,雙手抓着齊齊格的手,“可我能回報你的,不及你待我的一分。你的所有委屈我都理解,齊齊格,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不要折騰自己,答應我。”

齊齊格含淚看着他:“我想做一個賢妻良母,我想和其他女人一樣把這一切都看淡,像玉兒一樣,不再掙紮不再強求,就不會痛苦。你忙得無法回家給我一個交代,我是體諒你的,可我也有轉不過彎的時候,特別是東莪,我每天看見她,就會想到,曾經有一個女人可以讓你動心動情,但也許并不是東莪的娘,而是因為東莪的娘像那個女人。可我卻永遠都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我連自己輸給了什麽人都不知道……”

“你別胡思亂想,我和東莪的娘,只是一時糊塗的逢場作戲。”

“你怕不怕東莪将來長大了,越來越像她的親娘,而我可以從她的模樣裏,去猜測那個在你心上的女人?”

“東莪若是長得像你呢?”多爾衮道,“你會不會後悔今天說的話?”

齊齊格怔然,她一時無法分辨多爾衮這句話背後的情緒,可哪怕只是一時編來騙她的,她為什麽會心甘情願地想被欺騙?

“根本就沒有那回事,在我心裏的女人只有你。”多爾衮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結實的胸膛,抽出腰際的佩刀,“你要不要,挖開我的心看一眼?”

齊齊格渾身一軟,從座椅上癱倒在多爾衮的懷裏,哭得傷心欲絕。

多爾衮的心,一下一下跳得很沉重,懷裏的人委屈地哭着:“是我不好,多爾衮,是我又撐不住了……”

多爾衮暗暗松了口氣,這一關算是過去了,可他不知道下一次能不能安然無事,也許真的有一天,他要在大玉兒和齊齊格之間做選擇,他不希望,絕不希望到那一天時,是齊齊格舉着刀刺向大玉兒。

他抱起妻子,擦掉她的淚水,撐起大丈夫的威嚴,怒色道:“你越來越無法無天,誰給你的膽子?”

齊齊格淚眼迷蒙,抽噎着,什麽也說不出來。

正月十五的元宵宴,齊齊格因眼睛哭得紅腫無法見人,沒有入宮赴宴。而宴會上不見宸妃的身影,皇帝也是心不在焉,雖是歌舞升平、觥籌交錯,可席中每一個人都各懷心事,酒過三巡時,大玉兒就退下了。

走過鳳凰樓前的臺階,回想兩年前,那天她若一道赴宴,必然也會和姐姐一道退回內宮,賽音諾顏氏會不會就不敢出手,又或者,她是把自己從臺階上推下去?

世上哪有什麽如果,有的只是殘酷而無奈的現實,她走到關雎宮前,呆呆地望着門上的匾額,寶清悄悄從裏面出來,輕聲道:“娘娘,主子她才睡下。”

“哭累了?”

“是、是……啊”寶清眼圈兒一紅,低頭絞着手指,“哭得可傷心了,今年比去年更傷心,奴婢本來還以為,會一年好過一年。”

“一會兒姐姐醒了,來叫我。”大玉兒溫和地吩咐,“寶清你不要害怕,也別胡思亂想,不論姐姐怎麽樣,誰也不會怪你。”

寶清含淚搖頭:“奴婢不想,奴婢什麽都不想,奴婢只要一輩子跟着主子。”

大玉兒把自己的帕子遞給寶清:“傻丫頭,別哭。”

卻是此刻,屋裏傳來動靜,海蘭珠從夢中哭醒不小心将身邊的枕頭推在地上,玉兒進門來,見姐姐伏在炕沿伸手要去撿枕頭,趕緊上前攙扶住,果然姐姐一擡起頭,便是滿臉的淚水。

海蘭珠慌忙地擦掉淚水,卻被玉兒抱在懷裏,妹妹輕撫她的背脊:“哪怕一年之中,只有這一天,姐姐也盡情地哭吧,沒有人會怪你,誰都不會怪你的。”

“為什麽這一次,我就是走不出來?”海蘭珠哭道,“明明我該麻木了……”

姐姐這句話,外面的人,也都這麽說。

雖然皇太極命科爾沁和海蘭珠的夫家,抹去了她二十六歲前所有的人生,但宸妃是寡婦來嫁的事,至少當世活着的人都是知道的。

也許千百年後再也沒人知道宸妃曾經發生過什麽,可眼下每個人都覺得,她都失去那麽多孩子了,早該麻木了,不過是她的命,命中無子。

但病死的孩子,和從自己懷裏被奪走摔死的孩子,這樣的傷能一樣嗎,病死的孩子,她能怪天,摔死的孩子,她只能怪自己。

大玉兒耐心地安撫着姐姐,她什麽安慰的話都不用說,她知道姐姐比任何人想象的都還要堅強。

海蘭珠在妹妹的懷中漸漸冷靜,是剛才的噩夢,又讓她回到了兩年前的今天,平靜下來,還是能恢複幾分精神,終究也是過去兩年了。

“今天齊齊格沒來呢。”大玉兒絞了帕子給海蘭珠擦臉,端來參茶讓她順順氣,一面玩笑着,“等過幾天她來了,我們一起笑話她呗,她不是很硬氣地要給多爾衮納妾嗎?估摸着被多爾衮狠狠收拾了一頓,沒臉來見人了。”

平靜下來的海蘭珠,可以和妹妹玩笑,但她也同情齊齊格,溫柔地說:“她沒有孩子的心結,一輩子梗在那兒,時不時地就崩潰了,怪不得她。”

“我想好了,倘若有一天,她真的發現多爾衮對我有意而要和我翻臉斷了情分。”大玉兒無情地說,“那我也不會挽留,原本我們的立場,就是站在生和死之上,不過是早一些晚一些罷了。”

海蘭珠問:“皇上會殺了多爾衮是嗎?”

大玉兒朝門外看了眼,她知道皇帝不喜歡自己對姐姐提這些殘酷的事,輕聲道:“會有那一天的,到時候齊齊格必然也沒得活,興許連東莪也……”

海蘭珠并不驚慌:“畢竟,不是他們死,就是皇上和你我,還有姑姑。”

大玉兒道:“所以現在,能對她好些,咱們就對她好些。”

海蘭珠靠在墊子上,沉默許久,忽然道:“玉兒,姐姐能求你一件事嗎?”

第238 大玉兒和皇太極的争吵

大玉兒猜想,姐姐該是希望将來即便萬不得已,也要善待齊齊格或是東莪。

讓她意外的是,海蘭珠說:“将來若有機會,能弄明白賽音諾顏氏為何要攻擊我和八阿哥,不要放過他們。玉兒,不要讓他們幹脆痛苦地死去,我要他們活着,受一輩子的罪。我不要他們的忏悔,也不要賠罪,我只想他們,生不如死。”

“我記下了。”因在談論齊齊格,姐姐突然這麽說,大玉兒才覺得意外,可姐姐會這樣說,她并不意外,她們是親姐妹,她們本是一樣的,大玉兒不會輕易放下心裏的恨,姐姐也是。

“但現在不能給皇上添麻煩。”海蘭珠說,“皇上要打仗,要治理國家,就算殺子仇人就在眼前,他若為了顧全大局而無動于衷,我也不會怨他。可是将來,國家安定後,我們進了北京後,玉兒……我要給八阿哥一個交代,也給我自己一個交代。”

這一邊,尼滿從內宮歸來,将他看到的情景禀告給皇帝,皇太極問:“玉兒不來了?”

“莊妃娘娘正陪着宸妃娘娘用宵夜。”尼滿道,“說是不再過來。”

皇太極心頭一松:“把她們愛吃的,都送些去。”

他又轉身對哲哲說:“不如把福臨也抱過去吧。”

哲哲勸道:“福臨并不能代替八阿哥,這樣的日子,不如讓海蘭珠自己冷靜。”

皇太極喝了一杯酒,沉下心,從哲哲懷裏抱過福臨。

到月底,這孩子就将滿兩周歲,福臨已經會說話,每每奶聲奶氣地喊皇阿瑪,總能叫人聽得心軟。

八阿哥若是還活着,三歲的孩子能滿地跑,哥哥帶着弟弟……

皇太極心痛如絞,不顧是在宴席上,便露出痛苦的神情,福臨看在眼裏,伸出手在阿瑪的臉上摸了摸,而後很乖地伏在他胸口。

“皇上。”哲哲提醒,“今天是元宵。”

皇太極緩過神來,放福臨去玩耍,舉杯與衆臣同樂。

元宵過後,在八阿哥忌日時,皇太極單獨帶着海蘭珠去了皇陵,而再過兩天就是九阿哥的生辰,自從八阿哥沒了後,宮裏的孩子過生辰都不再慶賀擺宴。

雅圖她們都懂事了,原就日日都過着養尊處優的生活,也不會多計較那一天。

不過生辰畢竟是生辰,齊齊格元宵時沒露面,福臨生辰這日,便帶着東莪進宮,給福臨送了文房四寶做賀禮。

“這是從明朝各地收集的,最好的墨最好的筆最好的硯臺,都是最好的。”齊齊格傲然道,“去年夏天就吩咐下去,找了大半年才集齊,也就咱們福臨能叫我這樣費心了。”

大玉兒一一翻看,吩咐蘇麻喇收好,別叫孩子們摔了,感謝道:“将來福臨長大了,也叫他孝敬你。”

齊齊格笑道:“長大有了媳婦,還有咱們這些老婆子什麽事,別說孝敬我了,能不能孝敬你都沒數呢。”

“瞧你這話說的,今天我兒子的生辰,你故意來膈應我?”大玉兒白了她一眼,揚臉故意道,“府裏的小妾們可還聽話?她們都是什麽模樣的,我真想看一眼。”

齊齊格臉紅起來,垂眸嗫嚅着:“都叫多爾衮趕走了,我這是怎麽了,又瘋了一場。玉兒,我真怕我這是病,将來有一天真瘋了,就再也好不回來。倘若我有一日,不再認得你了,如何是好。”

大玉兒笑:“那麽趁現在還認得,咱們好好處呗。”

彼此四目相對,這話裏的意思很深,她們都是聰明人,一笑,心裏的話都在裏頭了。

可今天,齊齊格并不是來膈應玉兒的人,偏偏另有人挑着這個日子,上趕着來讓她惡心。

當年雅圖出生時,科爾沁就和大金訂了娃娃親,雖然沒有正式的文書婚約,可皇太極和哲哲,的确是親口答應吳克善,待雅圖長大後,要将她指婚給吳克善的第三子弼爾塔哈爾。

如今那孩子長到十六歲,該是娶妻成家的時候,過了年雅圖虛齡十二歲,在科爾沁看來,公主可以嫁過去了。

皇太極把大玉兒叫到崇政殿,将科爾沁的來函給她看,大玉兒冷漠地看完,冷漠地将信函撕得粉碎,什麽話都沒說,轉身就要走。

“朕忘了,忘得一幹二淨。”皇太極在她背後道,“但是哲哲說,當年我們的确答應了吳克善,所以朕不能言而無信。弼爾塔哈爾那孩子你是見過的,模樣品性都不壞,吳克善已經決定将來要把王位傳給他,雅圖去了科爾沁,不會受委屈。”

大玉兒霍然轉身:“皇上既然已經決定了,找我來做什麽呢?皇上,雅圖還不足十二歲,她還是個孩子,你就要把她嫁出去?你舍得?”

皇太極道:“不是現在就嫁,是準備着,是……”

大玉兒的目光,冷冰冰地盯着皇帝:“是不是要讓姐姐來求你,別答應這件事,是不是只有姐姐才能讓你改主意。”

皇太極愠怒:“牽扯她做什麽,你不要無理取鬧。你有什麽話,就好好地說,朕現在不是在和你商量嗎?”

“皇上想要的答複,是我乖乖地謝恩領旨,這就回去為雅圖準備嫁妝,吹吹打打立馬送去科爾沁。”大玉兒分寸不讓,“你疼女兒,我是知道的,可你嫁女兒的時候,也從來不會皺眉頭。可惜的是,姑姑能和你一條心狠心把女兒都嫁出去,可我做不到。”

皇太極道:“若是雅圖願意呢?”

大玉兒恨極了:“她那麽懂事,你去問,她能不答應嗎?她是大清的公主,要遠嫁,要和親,我心裏有數,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可是皇上,雅圖還不滿十二歲,你知道我當年嫁來盛京的時候,心裏有多害怕嗎?”

尼滿從門前探出腦袋,他聽得吵鬧聲,感覺到不安,只見皇帝走向莊妃,他趕緊把目光收回,見一旁站着的蘇麻喇,已是滿臉的凝重。

“蘇麻喇,這也沒法子啊。”尼滿嘆道,“皇上也一定舍不得。”

殿閣裏,大玉兒拒絕了皇帝的靠近,往後退開幾步,推開了皇太極的手,這件事在她是沒得商量,就算最後無法改變,也只是她滿心委屈的服從,是她無力抗争。

“你冷靜兩天,朕再和你商議。”皇太極沉聲道,“等我們商量好了,再問雅圖的意思,雅圖若明明白白告訴朕她不願意,朕絕不強求。”

大玉兒現在心煩意亂,失去了理智,說的話沒有一句是冷靜的,很自然地就會拿身邊最親近的人來宣洩,她心裏想的是,可憐雅圖不是姐姐的女兒,但她不能說出來,說出來,所有人的心都會被傷透。

“回去吧。”皇太極吩咐。

“臣妾跪安。”大玉兒福了福,她只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照着哲哲制定的宮規禮儀來和皇帝說話。

皇太極是明白的,他張口,想要命令大玉兒不許去牽扯海蘭珠,也絕不許讓海蘭珠來求情。但和玉兒一樣,他也把這話咽下去了,都是他在乎的人,傷了誰他都不願意。

大玉兒失魂落魄地回到永福宮,齊齊格這會兒在關雎宮,知道她回來了,不久寶清來請她過去坐,卻只看見發呆發怔的莊妃娘娘。

“蘇麻喇,娘娘怎麽了?”寶清問。

“沒事,你就說累了吧。”蘇麻喇也是滿心沉重,她猜想,這事兒是沒得轉圜了,皇上若不答應,壓根兒就不會找格格商量。

不多久,齊齊格和海蘭珠就來了,海蘭珠擔心的問:“皇上罵你了嗎,你去崇政殿做什麽?”

齊齊格心裏也是惴惴不安,想着該不是自己來給福臨送賀禮,把皇帝惹怒了,難道為了八阿哥,真的不再給任何孩子過生辰嗎?

大玉兒看着她們,吃力地一嘆:“沒什麽事,我只是累了。”

第240 守不住

見玉兒執意不說,二人只得從永福宮退出來,反是齊齊格安撫海蘭珠:“她能有什麽事兒,姐姐別太擔心,過幾日必定就好了。”

但離了皇宮,齊齊格便命人去打探,只聽說吳克善往盛京送了信函,信函裏講的什麽,一時不得知,不過能和吳克善牽扯上,必定沒有好事。

“莫不是吳克善又要送年輕姑娘來,又或是要和福臨定親?”夜裏在家用膳時,齊齊格與多爾衮商議,“你能打聽麽?”

“雅圖……”多爾衮道,“我依稀記得,是不是雅圖許過婚約。”

大玉兒的事,多爾衮悉數都記得,但唯恐齊齊格疑他,便解釋:“那年去科爾沁時,聽吳克善提起過,他很驕傲自己的兒子弼爾塔哈爾。”

“那八成是了,雅圖身量高,瞧着像大姑娘。”齊齊格啧啧不已,“其實才不足十二歲呢,若真是趕着嫁出去,皇太極也太舍得了,科爾沁晚兩年來娶能怎麽樣,他晚兩年答應又如何,非要逼着玉兒不痛快。”

多爾衮默默地吃飯菜,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刻意,可他也恨皇太極,玉兒每一次用性命為他生下的孩子,就這麽成了朝廷的禮物送出去。

這天晚上,大玉兒摟着雅圖睡的,大閨女還不知發生了什麽,撒嬌道:“是額娘拉我來的,不能說我長不大。”

“怎麽,不願和額娘睡嗎?”

“當然不是啦,我最喜歡和額娘窩在一起。”

“額娘多盼着你永遠長不大,永遠在額娘的懷裏。”大玉兒捧起女兒的手親了親。

“那……也不成。”漂亮的姑娘眼眉彎彎地笑着,嬌滴滴地往母親懷裏鑽,觸碰到大玉兒豐軟的胸脯,便是嘿嘿一笑。

大玉兒伸手往女兒胸前一抹,驚得雅圖蜷縮起來,着急地說額娘欺負人,而那微微的隆起,觸碰在掌心,大玉兒知道,孩子長大了。

在這個生兒育女是頭等大事的世界裏,比起心智的成長,生養孩子才是一個人長大後必須做的事,吳克善的兒子十六歲了,可年輕早逝的人比比皆是,哪怕長到十六歲也不能完全放心,所以他必須給自己留孫子,若是能帶上愛新覺羅的血脈,就更穩妥。

大玉兒想起了昔日齊齊格瘋狂地壓着她,聲嘶力竭地告誡她,要為自己活着,要活得有尊嚴,她們是女人,不是男人用來生育的工具。

可到頭來,她還是守不住自己的女兒。

“額娘?額娘您怎麽了……”雅圖感覺到母親的顫抖,擡起頭,在她的臉頰上看到了淚光,閨女擔心極了,“額娘,您怎麽哭了?”

關雎宮裏,海蘭珠靠在榻上,寶清告訴她,玉兒今晚帶了雅圖一起睡。若是平日也罷,偏偏是今天,雖然誰也沒告訴她發生了什麽,可她差不多猜着了,怕不是吳克善,來要雅圖?

夜漸深,皇太極歸來,見她還沒睡,不免責備了幾句,而後由着宮女們為他更衣,海蘭珠擁被坐在榻上,凝望着燭火裏的皇帝,內心不斷地翻騰,她要不要問,她該不該問。

“有什麽事?”皇太極卻已察覺海蘭珠的神情,他心裏猜想,玉兒該是來求過她姐姐,但皇太極也早打定主意,鐵了心的。(14:00更新,不見不散)

第241 帝妃冷戰

燭火一盞一盞被吹滅,宮女們陸續退下,皇太極走到海蘭珠身邊,才伸出手,海蘭珠便道:“皇上,今天……”

“玉兒對你說了?她讓你來求我?”不等海蘭珠把話說完,皇帝便是愠怒,“你把自己當什麽,什麽事都讓你來開口,而你也真的認為,朕什麽都能依你?”

海蘭珠看着皇太極,缭亂的心卻是定下了。

一如她當初告誡皇帝絕不要懷疑玉兒,絕不能去問玉兒那日在豪格府中是不是一直和她在一起,此刻的她,眼神和心都是堅定的。

“她就是急躁,朕今日找她商量,又沒說立刻要把雅圖嫁走,她什麽話也不聽朕說,朕難道要坑害自己的女兒嗎?”皇太極浮躁地坐在炕沿上,滿腹怒氣,“弼爾塔哈爾那孩子不壞,樣貌堂堂,精通滿蒙漢語,朕很器重這孩子,等他将來接管了科爾沁,要比吳克善強,朕怎麽會把自己的女兒,随随便便嫁個男人。她就是急,不聽人把話說完,還什麽都要排擠你,說什麽雅圖若是你的女兒如何如何,又要來求你開口讓我改主意。”

“可是玉兒,什麽都沒說。”海蘭珠道。

皇太極怔然,不可思議地回眸:“她沒說?”

“既沒說發生了什麽,也沒說要我來求你。”海蘭珠道,“皇上這會兒,倒是一股腦地說出來。”

皇太極眉頭緊蹙,沒想到沉不住氣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海蘭珠道:“皇上這會兒是不是已經定下了這件事,沒得改了?”

皇太極悶聲不語,海蘭珠起身離了卧榻,跪在了地上,懇求道:“皇上,不要把雅圖嫁到科爾沁,不要讓她嫁給吳克善的兒子,皇上……”

“不準。”

“倘若雅圖當真是我的女兒呢?”

“如今……連你也要逼朕嗎?”皇太極握拳,已是十分惱怒。

“我知道,我求你,你就會想着我是為了玉兒,要惱她排擠我嫉妒我甚至利用我。所以一直以來很多事,我很小心很謹慎,生怕給玉兒帶去麻煩。”

海蘭珠冷靜地說:“但其他的事,我可以不在乎,玉兒也從不會在乎。但這件事,不用玉兒來求我,也不用雅圖來求我,更不用皇上來對我說什麽家國天下的大道理,我舍不得雅圖,懇求皇上收回成命。”

她深深叩首,将額頭抵在地上,久久地不起來。

“起來。”

“求皇上答應。”

“海蘭珠,你給我起來。”皇太極大怒,起身拽起她的胳膊,将她重重地摔在炕上。

孱弱的人,經不起任何折騰,海蘭珠只覺得頭暈目眩,一時緩不過來,叫皇太極吓得半死,趕緊将她摟在懷裏,小心翼翼地捧着。

“傷了嗎,哪裏疼,你告訴……”

海蘭珠閉上雙眼,什麽話都不說,皇太極哄了半天也不管用,只能将她輕輕放下。

海蘭珠裹上被子背過身,沒再理會身後的人,皇太極無奈,只能挨着睡了一夜,隔天一早他去上朝,榻上的人也不理會他。

自那一日後,宮裏的氣氛就沉甸甸的,皇太極便是來了關雎宮,除了請安行禮和幾句敷衍的對話,海蘭珠幾乎是不理睬皇帝。

莫說哲哲和大玉兒察覺,連淑妃和娜木鐘,和內宮裏進出的宮女都察覺了。

日子越久,皇太極心火越大,起先還到關雎宮來看看,可海蘭珠一直不給他好臉色,也不搭理人,皇帝氣不過,漸漸開始将又被冷落了的庶福晉們帶進鳳凰樓,或是去衍慶宮,甚至破天荒的去了麟趾宮。

皇帝到來的那晚,娜木鐘簡直受寵若驚,雖然皇太極對待她急躁又粗暴,可對這個幹渴了多年的女人而言,仿佛春回大地。

可皇帝寵幸庶福晉們也罷了,竟然去會娜木鐘,大玉兒終于沉不住氣,跑來關雎宮問姐姐,到底怎麽了。

雖然她早有猜測,可能是姐姐為了雅圖主動向皇帝開口,結果不歡而散。但她抱着僥幸的心,期待姐姐的堅持能讓皇太極改變心意,一面是對姐姐利用的愧疚,一面是對皇太極的心灰意冷,最終,皇太極果然沒讓她“失望”。

關雎宮裏,海蘭珠的氣色倒是比前陣子好,仿佛是和皇太極賭一口氣,怎麽也要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些,她安寧地在明窗下為雅圖繡手帕,自從她來了盛京後,女娃娃們私用的東西,都是姨媽一針一線縫的。

那一針一線裏,都是她的心血,妹妹的四個孩子,在她眼裏就是自己的骨肉,哪一個都舍不得。

“可他卻只會想,我在為了你。”面對妹妹的擔憂,海蘭珠道,“玉兒,這些年,為了我們能好好相處,為了後宮的安寧,也為了他心裏的結,我幾乎不會在他面前提起你,我怕我一說,他就覺得我是為了你,怕他以為我受委屈。“

“呵……”

“不論你是笑我,還是笑皇帝,都是我們活該。”海蘭珠冷漠地說,“但事實上,很多事你根本不計較,你有你的驕傲,我也有。所以我們相安無事,還是像從前那樣親昵,和他沒什麽關系,但結果他卻總覺得,他功勞很大。”

大玉兒低下頭,将姐姐的絲線收起來。

“姑姑說的對,伴君如伴虎。”海蘭珠道,“我知道他有他的難處,治理家國天下很難,可我就不信,一個雅圖嫁到哪裏,能影響整個大清。這件事,哪怕沒有結果,我也會堅持下去,就算我們留不住雅圖,興許往後能為阿圖和阿哲争一争。”

“姐姐?”

“玉兒,咱們不論如何,都要堅持住。皇上沒有害女兒的心,這一點毋庸置疑。”海蘭珠道,“我們占着理就好,不要彼此都傷了心。”

大玉兒恨道:“他明知道我們讨厭娜木鐘……”

海蘭珠豁達地說:“站在娜木鐘的立場,她也是無辜的,我們何必對讨厭的人耿耿于懷,讓讨厭的人來影響我們的生活。這麽多年她住在我的對面,可我從沒把她放在眼裏。”

話音才落,門前有人匆匆跑來,是鳳凰樓裏尼滿的徒弟,他不顧禮節地闖進清寧宮,大玉兒和海蘭珠都看見了,少時哲哲便跑出來,清寧宮的宮女奔向這裏,慌張地說:“宸妃娘娘,莊妃娘娘,不好了,皇上在馬場從馬上摔下來了。”

海蘭珠和玉兒同時站起來,皆是一臉的緊張,急匆匆跟出來,牽扯到生死,便是什麽恩怨都能忘了。

哲哲和海蘭珠坐馬車,大玉兒則騎了馬,飛馳到城外,一路沖進馬場。

*****

今天沒有更新了,我考慮很久,還是決定把更新擱一下,今天多陪陪家人。

當然,明年(天)會多更新的,2017年感謝大家的支持。大瑣作揖,祝福我的讀者,幸福安康。

第242 江山天下是愛新覺羅的

莊妃娘娘時常陪伴皇帝到馬場跑馬,這裏的人大多認得她,大玉兒策馬而來,侍衛們也不阻攔,還紛紛上前為她牽馬。

“皇上如何?”

“回娘娘的話,皇上是摔傷了腿。”

“只是腿?”

“大夫暫時是這麽說。”

大玉兒松了口氣,走到門前,恰見一位大夫出來,細細詢問了幾句,此時馬場外,皇後和宸妃的馬車也到了。

她看着姑姑和姐姐從馬車上下來,收回了要進門的腳步,一直等海蘭珠走到面前,說:“屋子小,我們都湧進去,皇上該煩悶了。姑姑,讓姐姐進去吧,我們再問問大夫的話,只怕皇上在跟前,他們還不敢好好地說。”

哲哲心領意會,吩咐海蘭珠:“好好照顧大汗。”

海蘭珠沒能想那麽多,心急如焚地盼着看到皇太極,便是闖進門來。

皇太極正閉目養神,霍然睜眼看見心愛的人,臉上立時有了笑容。

可海蘭珠吓壞了,上上下下地檢查皇帝的身體,猛地被他抱入懷中,她掙紮了一下,皇太極卻說:“是朕不好,是朕讓你傷心,蘭兒,原諒我可好?”

海蘭珠的身子軟下來,心也軟下來,但她知道,只怕雅圖的事依舊沒的商量,不然鬧了這麽久,他若肯商量,早就沒事了。

“皇上,讓我看看你的傷。”海蘭珠說。

“若不是朕傷了,你要一輩子都不理我嗎?”皇太極卻問。

海蘭珠搖頭:“皇上,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您先把身體養好。”

皇太極緊緊抓着她的手:“朕的傷不要緊,是他們大驚小怪,朕一輩子在馬上,怎麽會讓馬傷了我。可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從馬上摔……”

海蘭珠卻打斷了他的話,嚴肅地看着皇帝:“皇上,姑姑和玉兒都在門外,有什麽話,要不要把她們都請進來說?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

皇太極也該想到,海蘭珠這樣柔弱,怎麽可能一個人跑來。

他腿上很疼,心裏更疼。除了哲哲,海蘭珠和玉兒真是叫他無可奈何,這些日子一個兩個都不把他放在眼裏,他心裏難道不委屈?雅圖難道不是他的女兒嗎?

“皇上,我、我不是故意兇你。”海蘭珠抓着皇太極的手,溫柔下來,“消息傳到宮裏的時候,我的魂都吓散了,我……”

“我不會有事。”皇太極擁過她,“這輩子我要了你,就絕不會再丢下你,哪怕比你多活一天。”

“皇上說什麽呢?”

“是朕的心裏話,對你對玉兒,對哲哲,皆如是。”

屋子外頭,哲哲和大玉兒聽完了大夫的話,都松了口氣,哲哲朝門裏看了眼,問玉兒:“不進去嗎,方才你那麽着急。”

“皇上沒事就好了。”大玉兒淡淡地說,“反正誰進去都一樣。”

哲哲勸道:“在皇上眼裏,你一樣很貴重,玉兒,有的時候你并不需要讓給誰。”

大玉兒不以為意地笑着:“姑姑,我沒有讓任何人,包括姐姐,只是我自己不想要了。”

“為了雅圖的事,你要和皇上一直這麽僵持下去?”

“我不知道,但我也有我想堅持和守護的。”大玉兒說,“江山天下是愛新覺羅的,不是我的。”

“玉兒……”

“可是姑姑,我若連自己的女兒都守不住,還談什麽江山天下?”大玉兒淡漠地說,“姑姑和姐姐都可以讓步,我不能。”

此時,海蘭珠從門裏出來:“姑姑,玉兒,皇上想見你們。”(下午還有三更,大家新年快樂)

第243 她妥協了

“我不進去了,我去馬車上等你們。”大玉兒轉身離去,哲哲伸手阻攔都沒來得及,在這裏拉拉扯扯生怕叫人看見失了體面,哲哲還是放棄了。

“姑姑,我去陪着玉兒。”海蘭珠道,說着也要往馬車走去。

“你……”哲哲欲言又止。

屋子裏,皇太極坐起來,海蘭珠方才已經為他穿戴好了,這就要準備回宮。

“還能站起來,不過是崴傷了,沒傷筋動骨,沒事。”皇太極道,“他們太大驚小怪了。”

哲哲不言語,上前給皇帝當拐杖,皇太極扶着她一瘸一瘸地走到門口,冷不丁地說:“雅圖的事,朕已經決定了,明年将她嫁去科爾沁。”

“是,我會準備。”哲哲道,“皇上幾時把具體的日子定了,好讓吳克善送聘禮來。”

皇太極道:“玉兒那裏……”

哲哲平靜地望着他:“皇上要自己說,還是我來說?”

“她都不願聽朕的解釋,不能心平氣和地談,她認定了,朕要坑害自己的女兒。”皇太極沉重地說,“就連海蘭珠,也不肯聽朕的。”

“皇上,倘若雅圖是海蘭珠的女兒呢?”哲哲問道,“倘若海蘭珠不願自己的女兒嫁去科爾沁。”

皇太極眉頭緊蹙:“為什麽,你們都要問這樣的問題,難道在朕的心裏嗎,你們不重要嗎?”

哲哲道:“可玉兒能争取的,所有的問題就在這上頭,在她看來,自己無法為雅圖争取到将來,只因為她不是海蘭珠,而是布木布泰。”

“胡說!”

“那皇上要她如何找借口,說服自己來接受?”

皇太極怔然,哲哲道:“她已經妥協了不是嗎?”

“她……”皇帝恍然大悟,可不是嗎,玉兒早就給她自己找了個臺階下,她是妥協了的,她甚至也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

哲哲道:“皇上不論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您,可人心都是肉長的,您不能不讓玉兒疼,她也沒礙着誰。”

皇太極不言語,冷着臉出門來,被攙扶着上了馬車,哲哲與他同坐照顧,海蘭珠和玉兒則跟在後頭,大玉兒知道皇帝性命無憂後,始終沒來露面。

馬車走出馬場時,在附近練兵的多爾衮帶人趕來,也是聽聞皇帝摔馬前來伺候,皇太極隔着簾子吩咐他:“朕沒事,都退下吧。”

多爾衮侍立路旁,待聖駕離去,大玉兒和海蘭珠的馬車從面前經過,風吹起簾子,露出玉兒的臉,她神情冰冷,目光黯淡,仿佛沉浸在悲傷中無法自拔。

“玉兒……”多爾衮心頭一念,內宮的事,他略有耳聞,大玉兒為了雅圖遠嫁的事,和皇帝冷戰中,連帶着宸妃都向皇太極抗議。這些日子都是其他女人在皇帝身邊伺候,聽多铎說,甚至那個娜木鐘也沒落下。

玉兒一定很痛苦,多爾衮策馬回軍營的路上,滿腹的怒氣。這麽多年,皇太極幾時真正待她好,不斷地傷害她,不斷地疊加她的痛苦,辜負她一片真心。

這麽多年來,他第一次有了,要把玉兒搶到自己身邊的念頭,多爾衮想讓她跟着自己,一輩子被呵護疼愛,不讓她再受半點委屈。

他要把明朝的江山打下來,他要用整個大清朝,做他的聘禮。內心的欲望熊熊燃燒,多爾衮奔回軍營,一門心思撲在他的軍務上。

皇宮裏,皇帝的腳傷數日後就恢複了,這幾日他都養在關雎宮,和海蘭珠的矛盾算是緩解了,可雅圖遠嫁的事,始終是一個結,大玉兒甚至不讓雅圖單獨見皇帝,皇帝每每召見女兒,她都陪同在一旁。

這麽多年,發生過那麽多些不愉快,有皇太極的讓步,有大玉兒的讓步,磕磕絆絆地總算也是過來了,但這一次,哲哲冷眼看着,心知怕是再也不能好了。

這一日,哲哲正看着吳克善送來的禮單,詢問哲哲的意思,看着是否夠體面夠隆重,阿黛手下的小宮女來禀告,她歡喜地來說:“主子,大格格和額驸來盛京探望皇上和您了。”

“也好,借故讓宮裏辦一次宴席,熱鬧熱鬧吧。”哲哲走到窗前,看着死氣沉沉的內宮,嘆息道,“這日子過得,實在太悶了。”

數日後,大公主與額驸察哈爾親王額哲來到盛京向帝後請安,皇太極與哲哲設宴款待女兒和女婿,妹妹們許久不見大皇姐,都圍着姐姐不肯放,宮裏總算又有笑聲,恢複了幾分生氣。

宴席上,蘇泰福晉滿身喜氣,哲哲也難得為了顧全體面,表現得與她十分親熱,她們的孫兒兩歲了,和福臨差不多大,只是膽子小,一直要纏着他的母親。

這會兒孩子鬧着犯困了,大公主便抱着兒子離席,走出門不多久,聽見雅圖在背後喊她:“姐姐,等等我。”

“來幫我哄你的小外甥嗎?”大公主笑道,“回去吧,他鬧騰得厲害。”

雅圖笑着說:“我時常哄福臨呢,我可能幹了。”

姐妹倆一道離去,跟着雅圖出來的蘇麻喇在身後看了會兒,才回到席上,對一臉淡漠坐在席中的玉兒道:“格格跟着大公主去了,您放心。”

大玉兒默默地斟酒,海蘭珠在她身旁勸:“今天喝了不少了,玉兒,少喝兩杯吧。”

“我高興啊。”玉兒笑道,“我是高興才喝的,姐姐,這酒味兒不錯,你也嘗嘗。”

海蘭珠攔下:“別喝了,醉了該多難受。”

大玉兒便掃興地撒開手,轉身扶着蘇麻喇起身:“怪悶的,我們去透透氣。”

蘇麻喇不置可否,攙扶着格格進退兩難,朝上首看了眼皇後,哲哲卻是對她點頭了,蘇麻喇這才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帶着大玉兒離開了宴席。

這一邊,麗莘從宮女手裏接過菜肴,放在娜木鐘的面前,輕聲道:“莊妃離開了。”

可娜木鐘卻充耳不聞,麗莘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落在了額哲親王的身上,她又看了看娜木鐘,只聽娜木鐘輕聲問她:“像不像?怎麽會這麽像?簡直……是汗王再世。”

第244 阿瑪,我跟額娘說好了

數年不見,額哲蓄起了胡子,變得更健壯魁梧,黝黑的膚色,深濃如劍的長眉,神态舉止都像極了他的父親林丹巴圖爾。

至少,曾在娜木鐘的心裏,她以為自己會跟着那個男人一輩子,她也曾有過榮耀和驕傲,可如今卻在盛京的皇宮裏憋屈地活着。

娜木鐘低頭喝酒,猛地灌下一大杯,指間的力氣,幾乎将酒杯捏碎。。

這邊廂,大玉兒扶着蘇麻喇的手,微醺的人,仗着幾分醉意,漫無目的地在宮內閑逛,初春微涼的風,吹得發熱的身體很惬意,她慵懶地對蘇麻喇笑:“這天就要暖和起來,一年又一年,日子過得那麽快,那麽快……”

“格格,咱們回永福宮吧,在外頭閑逛,着涼了可不好。”蘇麻喇心中隐隐不安。

“我沒有醉,只是不願醒。”大玉兒癡癡一笑,松開蘇麻喇的手往前走,走過一道宮門,腳下沒擡起來,絆在門檻上,整個兒沖前摔下去。

可從宮門外有人轉進來,正好将她攙扶住,大玉兒擡頭一看,心中猛地一緊,想要往後退,面前的人卻緊緊抓着她:“莊妃娘娘,您這是在向我投懷送抱?”

大玉兒奮力地掙紮,多铎一松手,她朝後跌倒在地上,蘇麻喇跟上來攙扶格格,怒斥:“十五貝勒,您做什麽?”

多铎去了義州城幾個月,今日突然回京,見宮裏有喜宴,且家裏女人孩子都已在宮裏,便也進宮來湊熱鬧。

沒想到和大玉兒撞個滿懷,他上前幾步,出言戲谑:“問我做什麽?你家主子最愛勾-引男人不是嗎,把人家的魂魄都勾走了,我也想試試看,是不是也會沉湎在她的美色裏無法自拔。”

這裏有動靜,自然吸引越來越多的人聚攏過來,多铎見狀便不再胡言亂語,做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模樣,命宮人們趕緊攙扶莊妃娘娘。

他揚長而去,留下一臉發懵的玉兒,蘇麻喇輕聲說:“格格,您清醒一些,您聽見十五貝勒說什麽了嗎?”

大玉兒當然聽見了,怎麽回事,多铎為什麽會知道,是多爾衮說的嗎,多爾衮他……

多铎徑直入殿見過皇太極,大大方方地說他來時遇見莊妃摔倒,為避嫌而不能攙扶,擔心莊妃娘娘摔着沒有。

哲哲立刻命人去查看,回話的人說,莊妃娘娘已經回永福宮,沒摔傷只是醉了。

多爾衮坐在席中,心中惱怒,他知道多铎一定沒安好心,指不定還是他推搡了玉兒,正不知如何是好,一旁的齊齊格道:“我去看看玉兒,為了雅圖的事,她這日子是不能好了,哎……”

齊齊格離席,徑自來了永福宮,大玉兒正靠在軟墊上,數日不見,她憔悴了許多,齊齊格知道她為了什麽犯愁,偏偏這件事,誰也愛莫能助。

“要不要我陪你去赫圖阿拉散散心,或是去別處,只不過別處沒有那樣周全的宮殿給你住。”齊齊格溫柔地問,“想去哪兒?正好天暖了,去那兒都成。”

大玉兒搖頭,神情淡漠:“去哪兒都一樣,躲不掉的。”

齊齊格嘆道:“雅圖的事兒既然已經定下,我也不多說了,我就問問,你是不是打算和皇上這麽一直僵下去?玉兒,你為福臨考慮過嗎?”

玉兒卻目光銳利地瞪着齊齊格,她很清醒:“眼下該考慮的,難道不是雅圖一輩子的幸福?”

“我……”齊齊格被噎着了,一時無話可說。

“福晉。”蘇麻喇上前來,将齊齊格攙扶到一邊,“這些日子,提不得雅圖格格的事兒,一碰就翻臉,奴婢都被罵過好幾回,皇後娘娘也被主子嗆回去,連皇上都……”

正說着,雅圖從門外闖進來,她得知額娘摔倒,着急來看一眼母親,沒顧上齊齊格在這裏,就跑到了玉兒的身邊。

“嬸嬸在那兒呢。”大玉兒要女兒行禮,齊齊格走上前道,“你幾時這麽講究了,雅圖這不是擔心你嗎?”

“額娘,疼嗎,摔哪兒了?”雅圖擔心極了,忍不住責備道,“您今晚喝多了吧,真是的,額娘的酒量不好,總是不聽話。”

齊齊格笑:“閨女大了,就是咱們被管着了,東莪現在也跟個小大人似的,一會兒要我別喝涼的茶,一會兒要我加衣裳。”

大玉兒摸了摸女兒的臉頰:“去玩兒吧,你從哪兒來的?額娘沒事,你去玩,去陪大姐姐,姐姐她難得回來一趟。”

“嬸嬸,我有些話,想單獨和額娘說。”雅圖卻轉身對齊齊格道,“嬸嬸能回避一下嗎?”

玉兒道:“雅圖,不得無禮,你攆嬸嬸做什麽。”

齊齊格大度地說:“我是該走了,東莪一會兒不見我,又該鬧了。”

她和蘇麻喇互相遞了眼色,兩人便一道退下去,蘇麻喇請齊齊格慢走,她獨自守在門前。

屋子裏大玉兒凝重地問雅圖:“你要對額娘說什麽,說去科爾沁的事嗎?”

雅圖點頭,垂下眼眸道:“額娘,我若是願意去科爾沁,您會開心一些嗎?”

“別說傻話,你是為了額娘。”大玉兒強硬地說,“就算無法改變你阿瑪的決定,額娘也不許你妥協。你現在說了軟話,将來會影響阿哲和阿圖,額娘守不住你,也想要能守住妹妹們。”

齊齊格回到宴席上時,恰見皇帝中途離席,這并不是什麽稀奇的事,宴會時間長,過去也時常有這樣的情形,只是她沒想到,皇帝這會兒離開,是獨自往內宮去。

內宮裏靜谧無聲,其他宮裏的宮女大多跟着主子去前頭熱鬧,只有永福宮的燈火亮着,蘇麻喇的心思都在門裏的動靜,直到皇帝到了跟前才察覺。

她慌忙要行禮,被皇太極攔下,他親手掀起簾子,卻聽見玉兒的哭聲,再挑起幾分,便見她正抱着雅圖,哭得傷心欲絕。

“怎麽了?”皇太極皺眉問蘇麻喇。

“奴婢不知道,格格她說要單獨和娘娘說幾句話,奴婢就退出來了。”蘇麻喇紅着眼睛,其實她聽見了。

她聽見雅圖格格對母親說,她不願看見阿瑪和額娘翻臉反目,不願額娘過得痛苦,不願額娘為了她,傷了夫妻情分。

皇太極在門前駐足片刻,大玉兒的哭聲漸漸停了,他正猶豫要不要進門,門簾嫌棄,雅圖一臉淚容地出現,說着:“蘇麻喇,打熱水來。”

迎面見阿瑪在這裏,亭亭玉立地姑娘淚中帶笑:“皇阿瑪,您也來看望額娘嗎,額娘又喝醉了,一點都不聽話。”

皇太極凝視着女兒,伸手溫和地抹去她的眼淚,雅圖仰望父親,強忍着哽咽道:“阿瑪,等我去了科爾沁,您千萬要看好額娘,別讓額娘多喝酒。”

“阿瑪知道。”

“阿瑪。”雅圖含淚道,“您別總顧着姨媽,多疼一疼我額娘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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