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天一早,幾人就前往醫院找徐雯複查。徐雯是顧滿的心理醫生,從确診到現在,她一直負責顧滿的病情。

到了診室後,徐雯先讓顧滿做了一些簡單的測試題,又問了一些問題,然後由另一位醫生帶着去做身體檢查。

顧滿離開後,陳思恒和陳思琪在房間裏向徐雯詢問顧滿的情況。

“按照剛才的測試題和她回答問題的狀态來看,小滿的情況不太樂觀,已經偏向重度抑郁,”徐雯看着手裏的問卷,嘆了口氣。

“怎麽會這樣,她一直有用藥物維持的,而且這段時間我們也沒發現滿滿有哪些不一樣的地方啊。”陳思琪一臉愁容。

“一般情況下,抑郁症患者的病情一直加重,很大程度上與周圍一直未改變的事物有關,比如工作的環境,朋友或同事之間的相處,或原生家庭影響。”

“而且,抑郁程度越深,他們的內心就越敏感脆弱。從小滿之前幾次回答問題的狀況來看,我發現她一直微微發抖,內心在一定程度上對我問的問題有排斥反應,不過具體情況我還要結合待會的身體檢查報告才能做出判斷和治療。”

很快,顧滿的檢查報告出來了,徐雯看了看手裏的報告單,不禁皺眉,她知道顧滿的情況不太好,但沒想到,幾個指标的數值已經不及标準數值的三分之一。

她看着坐在對面的顧滿,依舊溫柔問道,“小滿,你确定每天按時吃藥了嗎?”

顧滿點點頭。

徐雯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笑了,她是個心理醫生,怎麽會看不出來眼前人這麽明顯的心思。

“小滿,無論在什麽時候,對醫生撒謊,都不是不好的,尤其,是對心理醫生撒謊。”

指甲陷進肉裏,幾秒後,顧滿淡淡開口,“我沒吃藥,那些藥我吃不下。”

毫無疑問,她又得到一頓思想教育。

顧滿喉間有些發緊,那些藥,太難吃了。

治療結束後,徐雯又開了一些藥,陳思琪陪顧滿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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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思恒站在診室的走廊盡頭,看着窗外,回想着徐雯剛才對他單獨說的話。

“思恒,小滿的病情很不樂觀,已經确定是重度抑郁了,這段時間盡量不要讓她自己待着,重度抑郁患者,一般都會有自盡行為。”

“還有,一定不要讓她再受刺激了,我之前也說過,她最好停止現在的工作,小滿現在的狀态早已經不适合工作了,她現在精神很脆弱,我建議讓她換個環境生活……”

回家的路上,三人都沉默不語。

顧滿看着另外兩人的神情,心裏滿是自責。自己的事,根本不該,也不能影響別人。

回到家裏,幾人簡單吃了點東西,兩兄妹監督着顧滿吃了藥,随後陳思琪陪着顧滿去睡覺,确定顧滿睡着以後,陳思琪出了房間。

陳思恒正站在陽臺上抽着煙。

陳思琪盯着哥哥的背影,陽臺上的男人身材修長,縱使在周末,也仍是白襯衫,黑西褲,小臂撐在陽臺的欄杆上眺望遠方,本是溫潤如玉模樣,只是背影有些許落寞。

陳思琪走向到他身邊,看了眼他手裏的煙,沒說話。

“睡了?”

“嗯。”

“小琪,你搬來和滿滿一起住吧。”陳思恒輕聲開口。

“嗯?”

陳思恒把徐雯對他說的話重複了一遍。

得知原因後,陳思琪自然同意。顧滿的房子是兩室兩廳,由于不在市區,一直只租出去一間房,兩人和房東聯系了一下,商量完畢,準備現在就回去收拾東西。

陳思恒輕輕打開顧滿卧室房門,确認顧滿在睡覺,和妹妹一起離開了屋子。

兩人走後,卧室裏的人緩緩睜眼。

她走出房間,掃了一眼屋子,目光落在茶幾上,上面還放着剛開的藥。

慢悠悠走過去坐在地毯上,把藥都往桌子上倒,散落的藥片堆成小山,然後一把一把往嘴裏塞。

酸苦的味道直沖腦門,她仍坐在那裏不停咀嚼着。

不是說,這種藥,吃了好的快嗎。

……

醒來時,顧滿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的消毒水味。

“滿滿,你終于醒了!”陳思琪撲過來抱着她,臉上滿是淚痕。

顧滿張了張口,發不出聲音,氧氣罩不斷往體內輸送氧氣,可胸口一陣悶堵。

陳思恒趕緊去叫醫生,醫生檢查過後說沒什麽大事了,兩人松一口氣。

“滿滿,你幹嘛呀?你都昏迷一天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快被你吓死了!”陳思琪坐在凳子上,眼淚不斷砸向地板。

“滿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那個藥你再多吃一點就沒命了!”陳思恒忍着怒意開口。

昨天他們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東西回來,看到的就是躺在地上臉色慘白,不省人事的顧滿,兩人趕緊叫了救護車。

顧滿摘掉氧氣罩,“對不起,別告訴……我爸媽他們。”

對不起,沒想到這麽快有人回來。

“滿滿,我決定了,我要搬來和你一起住。”陳思琪眼眶紅紅看着病床上的人。

“對,滿滿,讓小琪搬來和你一起住,我們也放心一點,行嗎?”

棕色瞳孔有一絲放大,随即又恢複。

片刻後她點頭微笑,“好。”

于是,顧滿的獨居生活變成了兩人的合租生活。

幾天後她還是去上了班,雖然早就知道自己已經不适合工作,但她不知道自己如果辭職了,還能做些什麽,更不知道如何向家裏交代。

好在身邊一直有人陪着,上班時有同事,下班時有陳思恒和陳思琪,兩人只要沒有工作,幾乎一直陪着顧滿。

除了睡覺時間,顧滿很少一個人待着,盡管是這樣,顧滿的狀态好像依舊沒有好多少,睡不着覺,吃飯嘔吐,心裏發苦,難過時總有窒息的感覺,工作上也會出現很多低級錯誤。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着,顧滿不知道自己能維持多久。

直到一個工作日的下午。

那天中午顧滿沒吃飯,下午上班時胃裏隐隐作痛。

當她呼叫下一個客戶後。一個身材圓潤的中年男人在她面前坐了下來,眼前人剛一坐下,顧滿就通過玻璃窗的通風口聞到一股濃濃的酒氣。

胃裏由于酒氣的吸入更加難受,顧滿強忍住惡心,微笑着詢問客戶要辦理什麽業務。

中年男人口齒不清的說,“我要……要取錢。”

“好的先生,請您出示一下本人身份證和銀行卡。”

“什麽身份證,銀行卡,我...沒帶,你快點給我取,我急着用。”男人打了個酒嗝,似乎醉的厲害。

“不好意思先生,您不出示有效證件,我無法幫您辦理業務。”顧滿仍是微笑。

“哎,你這工作人員怎麽回事,老子就在你這破銀行辦的銀行卡,你不讓我取錢,你信不信我投訴你!”男人突然提高了音量,整個大廳還有其他客戶,一時間都被男人的聲音吸引。

“不好意思……”

“什麽不好意思,你這臭婊,子,你算什麽東西,敢扣老子的錢!”男人撐着面前的臺子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聲音也越來越大。

顧滿從未聽到過別人這樣罵自己,頓時沒忍住,也站起來沖他喊道,“你罵誰呢!”

大廳裏的大堂經理和保安一看這邊情勢不好,連忙走到男人身邊了解情況。

男人一看周圍人都注意到這邊,頓時酒醒了不少,心裏更加惱火,對着大堂經理說,“今天她不給我道歉,老子就毀了你這破地方。”

大堂經理又勸了幾句,仍舊勸不住。

不一會兒,團隊主管來到外面,了解基本情況後,顧及到其他客戶以及公司形象。先對男人連聲抱歉,又讓顧滿對男人道個歉。

可顧滿覺得自己沒錯,她雙眼通紅,渾身氣得發抖,胃也止不住地疼。

男人見團隊主管态度很好,也沒再為難一定要取錢,只盯着顧滿讓她出來道歉。

團隊主管向顧滿周圍的員工使了使眼色,周圍人也輕聲勸她顧全大局,道個歉。

顧滿更覺得委屈,但她又能怎麽辦,她一定要有這份工作。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從櫃臺裏面走到大廳,俯下身子,對男人說“不好意思先生,剛才是我的錯,請您原諒。”

男人瞥了她一眼,嘲笑道,“早這樣不就好了。”

說完搖搖晃晃向外走去,臨出門,顧滿還聽到他罵了一句,“婊,子。”

顧滿咬着牙,忍着讓胸腔慢慢起伏。

男人走後,大堂經理組織着讓一切恢複如常。

團隊主管注意到她微顫的身子,輕聲對她說,“小顧,我知道今天委屈你了,但你也得為行裏想想,忍忍就過去了,我們都是這樣經歷過來的,不過……”

主管頓了頓,微微皺眉,“小顧,你最近工作方面确實不如以前了,還經常犯一些低級錯誤,可別把生活情緒帶到工作中啊!”

顧滿“嗯”了一聲,團隊主管拍拍她的肩離開了。

周圍都正常之後,顧滿去了洗手間。

她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心力交瘁過,覺得自己馬上要昏死過去,明明心裏很委屈,可流不出一滴淚。

接連不斷的聲音在腦海中浮現。

“滿滿,咱們把她殺了吧。”

“滿滿你以後聽話嗎?”

“顧滿,你怎麽這麽沒出息。”

“……”

顧滿大口喘着氣,仍覺得呼吸不過來,胸口好像有塊石頭一樣壓得她喘不過氣,更直不起身。

她雙手扶着洗手池,強撐着洗了把臉,胃裏早已感覺不到疼痛,似乎已經麻木。

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臉,想用疼痛讓自己清醒一點,可無濟于事,整個人依舊昏昏沉沉。

顧滿瞥見洗手池下方的抽屜,下意識地拉開,裏面放的都是一些衛生紙,濕紙巾等衛生用品。

突然,她看見抽屜最裏面,有一個小小的刀片。

顧滿把刀片拿出來,放在手心端詳着,小小的刀片在屋裏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銀色的微光。

她閉上眼睛,緩緩握住刀片,一點一點用力,直到手心傳來一絲痛感。

睜開眼,鮮紅的血液順着手心一滴一滴往下流,在白色洗手臺上,幾滴紅色那麽奪目。顧滿另一只手摸着臺子上的鮮血,弄得滿手都是。

顧滿看着兩只手,忽然就笑了。

她覺得自己現在好像也沒那麽難過了。

這時,一個同事進了洗手間,看見顧滿手上的鮮血,頓時懵了,連忙問她怎麽回事。

顧滿說不小心割傷了,同事也沒多想,從單位的醫藥箱裏拿了紗布給顧滿簡單包紮。

……

下班後,顧滿不想坐地鐵,一是因為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雪,她想看看。二是她整個人有些頭暈,正值下班高峰期,她和那麽多人一起去擠地鐵,想想就覺得自己不能呼吸。

她獨自走在路上,身邊的人來來往往。

不知怎的,顧滿又想起下午的事,有些想笑。她這輩子,還沒被人罵過“婊,子”,甚至,還沒和人吵過架。

她用力握了握口袋裏裹着紗布的手,一陣疼痛襲來,垂眼看看自己的手,白色紗布上泛着點點紅色。

還沒來得及把手放回去,突然有個人抓住了自己的手腕,顧滿轉身往前倒,撲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

一陣薄荷味的氣息湧進鼻腔,有些好聞。

她下意識往後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似曾相識的面孔。

顧滿立刻想起他的名字,方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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