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顧滿當天下午就不顧醫生的勸阻出了院,既然都是一個人,還不如在家。
回去之後,屋子裏少了些陳思琪的東西,她搬走了。
陳思琪是個直爽性子,也藏不住事,之前她們幾乎沒鬧過矛盾,這次,應該是真的生氣了。
顧滿把家裏收拾了一遍,小時候她愛和妹妹在房間玩鬧,屋子裏有一點不幹淨都是她這個姐姐的錯,久而久之,盡管一個人,她也想讓屋子裏幹幹淨淨的。
收拾到一半,陳思恒給她發了條微信,說陳思琪已經搬回家了,還在氣頭上,過段時間就沒事了,讓她好好照顧自己。
顧滿輸入一堆道歉的話,最後删删減減,只回了個“嗯。”
她能怎麽辦,她本就不愛,也不敢主動,只會,也只能道歉。
幾個人玩了那麽久,陳思琪被初戀劈腿時他們會一起找渣男出氣,陳思恒工作不順時她們會喝酒盡興,顧滿情緒低落時三人會在陽臺的躺椅上安靜躺着。
将近十年的感情看起來堅不可摧,但她的一句“沒資格”着實紮心。
……
與此同時,醫院。
“媽,你以後不用給我送飯了,沒事兒也不用經常來醫院。”病床上的人咬着蘋果,含糊不清地說。
“為什麽,嫌你媽做飯不好吃?我不給你送飯,讓你喝西北風嗎?”
“不是,”方辭咬完最後一口蘋果,擡起手,眯起一只眼,嘴裏自帶音效,“咻”地一聲精準地把蘋果核扔到遠處的垃圾桶裏,“有人來照顧你兒子。”
正在疊衣服的方母一聽這話,湊到方辭身邊,“誰啊,姑娘?”
方辭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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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朋友?”
“不是。”
“正在追的姑娘?”
“……”,不算吧。
“表白了?”
“……”,好像也沒有。
“你倒是說話啊!”方母擰了一下床上“閉目養神”的人。
“沒,剛認識。”
方母白他一眼。
“媽你信不信,她肯定是你未來兒媳婦。”
方母一臉嫌棄,“渾身的傷都止不住你那嘚瑟勁。”
……
收到方辭的信息時,顧滿正坐在沙發上發呆,聽到手機震動,她掃了一眼,把自己的胡思亂想收回去,去了廚房。
到醫院時,方辭正半躺在病床上休息,顧滿剛推開門,床上的人就睜開了眼。
“吵醒你了?”
“沒,”方辭扭頭,看見顧滿的衣服,“你出院了?”
“嗯。”
方辭瞥了一眼她的手腕,又開口,、姐姐做了什麽好吃的?”
顧滿邊打開保溫盒邊回答,“我看你身上有傷,就下了點面,比較清淡,你嘗嘗合不合胃口,不好吃的話我再去買。”
方辭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一臉誇張,“好吃。”
顧滿淡淡一笑。
吃完後,顧滿正收拾東西,方辭按了床邊的呼叫器,顧滿問:“怎麽了?”
方辭:“頭有點疼。”
不到一分鐘,有個四十多歲的護士走進來給他檢查。
顧滿正糾結要不要走,手機響了,是陳思恒。
“滿滿晚上想吃什麽?我買了給你帶到醫院。”
顧滿走到門外,“不用了思恒哥,我出院了。”
陳思恒的聲音瞬間變得嚴厲,“你下午才剛醒,怎麽就出院了,滿滿,你能不能別讓我們擔心了。”
兩邊都沉默了一會兒。
半晌,陳思恒開口,“對不起滿滿我話說重了……”
“沒事,是我老是給你們添麻煩,我這邊還有事,沒其他事的話我先挂了。”
結束通話後,顧滿剛要回病房,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她回頭,是剛才給方辭檢查的護士。
那人笑呵呵地開口,“小姑娘,你手腕的紗布髒了,我給你換換吧。”
顧滿低頭,紗布上血跡斑斑,一部分已經幹涸,一部分還是鮮豔的紅色,她往屋裏看了一眼,“好。”
護士帶她到一旁換藥,拆開紗布,傷口已經裂開了,那護士在這幹了十幾年,一看到傷口就知道怎麽回事,不由得皺眉。
“哎呀小姑娘,你怎麽這麽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你這傷口,要是不按時換藥,會留疤的呀!”
顧滿笑了笑,“沒事。”
“怎麽沒事,說不定還會感染呢,你不要命啦!”
“……”
那護士見她不說話,自顧自地說話,“現在這年輕人,有啥事過不去的,非自殺幹嘛,你看剛才那個病房的小夥子,為了救個自殺的人,從五樓摔下去的,斷了一條胳膊,兩條肋骨,還有腦震蕩,送過來的時候耳朵裏直冒血,搶救了一天一夜,醒來後第一句話就是問被救者怎麽樣了,所以啊,”她拍了拍顧滿的手,“小姑娘,就算你不惜命,也總會有人替你愛惜的。”
換完藥,顧滿感覺到傷口有些疼。
回到房間,方辭正盯着保溫盒看,顧滿走到他身邊,四目相對。
顧滿揚揚手腕,“謝謝。”
然後拿起保溫盒,“我先走了,你有什麽要幫忙的就聯系我。”
方辭看着她離開的背影點點頭,這方法好像有點用。
……
之後的幾天,顧滿開始上班,每天只有下午下班之後才去醫院,不算是無微不至,也算是盡心盡力了,她覺得這樣也算是還幾分人情。
轉眼到了周末,顧滿煲了湯給方辭送去,準備離開時,方辭叫住她,說想出去走走。
顧滿看外面天氣正好,點點頭,她扶着方辭在樓下的一個長椅上坐下。
正值冬天的尾巴,草地還是一片枯黃,老樹上幾片枯葉零零散散,好在陽光不錯,不少人坐在外面曬太陽。
兩人都沒有說話,顧滿坐了一會兒,正準備整理衣服離開,方辭開口了,“今年冬天有點長。”
顧滿聽到這無厘頭的話題懵了一下,随即坐直的身體又重新靠在椅子上,“嗯。”
“但春天總會來的。”
“對。”
“姐姐以後別做那種事了。”
“嗯?”顧滿扭頭看方辭,後者正盯着她的左手手腕,她把已經結痂的左手伸進口袋,沒有其他回應,這是方辭知道她割腕以來,第一次和她正面聊這個話題。
方辭也看出她不想聊這些,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說,“陽光那麽好,不好好享受真是可惜了。”
顧滿順着他的話擡頭看,果真挺暖和的,幾秒後,她閉上眼,右手高高舉起,五指微微分開,似乎要抓着什麽。
方辭不解,“你幹什麽?”
顧滿和他開玩笑,“你不是說要好好享受嗎?今天陽光就挺好的,抓點帶回去啊。”
方辭失笑,靜靜看着她的側臉,這姑娘皮膚本就白,在陽光的照耀下更是白到發光,依稀能看到額頭青色的血管,細長的睫毛微微抖動,唇瓣帶着天然的粉嫩,嘴角還有淡淡的笑意,越看越好看……
方辭愣了愣神,想了一會兒,慢慢舉起手放在顧滿掌心。
觸碰的一瞬間,是溫暖與冰涼,柔軟與寬厚的交融,顧滿怔了一下,睜開眼睛看對方。
陽光從頭頂灑下,顧滿在方辭眼中都看到了自己,少年依舊眉眼彎彎對她笑,她聽到了格外清晰的三個字。
“抓到了。”
……
有些人抑郁,不是因為想不開,恰恰相反,是因為想的太透。
顧滿,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
所以顧滿覺得,她對方辭有些動心。
但随即她又覺得自己可笑,他們才認識不久,方辭還比她小,也許是自己太久沒接觸過方辭這個年齡段的異性,她總能輕而易舉被他身上的少年氣吸引,這人還總是不經意間在她的特殊時刻出現,讓她平靜如水的生活泛起一絲漣漪。
她沒談過戀愛,但在學生時代,大部分女生都會遇到一個觸動自己第一次懵懂情思的鄰家男孩,她是最平凡的那種人,她也仰慕過別人,但最後也只是歸于心底,以至于現在,連那個人叫什麽都忘了。
她很慶幸,在這難過的生活裏,她還有喜歡一個人的能力,可她也清醒的很,自己現在根本不适合戀愛,所以不管自己對方辭是什麽感覺,他也應該成為那個被自己淡忘了名字的人。
她的世界已經有點難過了,這塑造了她某些領域的偏激,比如她渴望愛情,但不想在愛情裏受一丁點委屈,可這世上哪有一帆風順的愛情,與其後來難過,倒不如一開始就不去碰。
多年以後,顧滿想起現在的想法,只覺得臉啪啪的疼。
之後的一段時間,顧滿依舊按時去看望方辭,然後立刻離開,方辭想留她說會兒話,她都用各種理由推脫,這讓方辭每次也是一臉茫然。
顧滿以為這樣就可以将日子歸于正常,殊不知上天總喜歡和人開玩笑,命運也總是偏愛那些敢于嘗試的人。
兩周後的周末,顧滿剛起床把家裏收拾一遍,就聽到一陣敲門聲,她走過去開門,瞬間愣在原地,“你怎麽來了?”
“吃飯啊。”方辭說。
“你不是在醫院嗎?”顧滿站在門口,沒有讓他進來的打算。
“我出院了。”
顧滿打量着他打石膏的胳膊以及他頭上的細汗,“這麽快?”
方辭咳嗽兩聲,“嗯。”
“可我……什麽都沒準備。”顧滿有些尴尬,她本想中午簡單做兩個菜給方辭送去,兩道菜放保溫盒裏剛好,但放到桌子上,着實有些寒酸。
“沒事啊。”方辭自然地把門拉開,露出地上的袋子,“我帶了。”
“……”
顧滿從鞋櫃找了一雙男士拖鞋給方辭,方辭把袋子放在地上,瞥了一眼鞋櫃裏的另一雙男士拖鞋,問道,“怎麽有兩雙?”
“我朋友的,他有潔癖。”
方辭沒動,顧滿擡頭看他,“放心,這雙也是幹淨的。”
方辭腮幫緊了緊,穿上鞋子。
顧滿笑笑,轉身去拿袋子,她稍微用力,沒拿起來,又用力,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連忙一只手按在牆上穩住身子,說,“這麽沉?你一個人拿過來的?”
方辭清清嗓子,“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多買了點。”
方辭把袋子拿到廚房,顧滿讓他去客廳休息,然後開始整理食材,收拾一半,她皺眉往客廳喊:“方辭你愛吃什麽呀?你買的太多了,一頓吃不完,做點你喜歡的吧。”
幾秒後沒聽到回應,她起身往客廳走,看見方辭正弓着身子坐在沙發上,一只手肘撐着膝蓋,臉色慘白,頭上冒着細汗。
她心裏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