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翌日傍晚,酉初剛至永昌侯便入了宮,今夜皇上要在宮內設宴為耀王接風洗塵。
京都裏三品以上侯爵及朝臣均要入宮,但這個宮宴與平日有些區別的地方在于不用帶着府上家眷。
據說這是耀王特意向皇上提及的,女眷入宮雖會更熱鬧,但也總會更麻煩些,還會有諸多約束,且耀王是個狠絕幹脆又冷淡的性子,似乎不喜太聒噪的場合,原本是連這次宮宴都想拒絕了,只是皇上不允,說什麽也要擺來替他洗塵。
沈念筱剛剛與趙氏一起送了永昌侯出府,看着她爹坐上馬車,她到底還是沒有拿着耀王的傳言去求證,昨日她已經問過母親,卻得到了另一個回答。
趙氏說讓她打消對耀王起的那點心思,自己再替她物色其他合适成婚的人選,至于耀王的身子……
想起當時母親那驚訝的神色,沈念筱心裏也有數了,她娘應是從爹那聽了什麽話,但并不知這前因後果。
沈念筱也覺得可惜了,昨日從母親院裏出來,回想耀王入城時在馬上的豐姿還有些悵然若失,耀王妃這個位置原本是極好的,如今倒成燙手山芋了。
沈梨從老夫人的泰芳院抄完經書出來時恰巧看見沈念筱走在前頭的背影,JSG看方向剛剛是從前院回來的。
一般後院女眷為了避嫌,輕易是不會去前院的,沈梨想起永昌侯今日要入宮赴宴,想必沈念筱是去送了,至于其中緣由,她沒心思去多想,左右也不關她的事。
回到自己的院裏,沈梨簡單洗漱過後便翻出她床頭那個寶貝的盒子,從裏面抽了兩封信出來,坐到軟榻上慢慢看。
她偶爾無事時便喜歡翻看過去長雲哥哥寄給她的信,他的字遒勁好看,自帶一種利落的風骨,沈梨很喜歡。
今夜外頭的風小了許多,天漸漸黑下來後小院安靜的聽不見什麽聲響。
這院裏原本下人就少,桃枝也知道她家小姐喜靜,晚上的時候除非沈梨喚她,不然也很少進屋裏來。
當明月高懸時,屋內燭光微閃,沈梨不知不覺歪在榻上睡着了。
她的手邊落着一頁信紙,細白的指尖堪堪點在信尾落款的“長雲”二字之上。
陸陵天在沸滿盈天的觥籌交錯中放下金盞的酒杯,突然擡眼望向中庭一角種的幾株梨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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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下還不是梨花開的季節,光禿禿的枝丫顯得有些蕭索,但陸陵天卻不知在想什麽,看了良久。
陸懷信坐在他身旁,見狀也往他視線的方向跟着瞥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湊過去低聲問了一句:“堂哥在看什麽?”
“沒什麽。”陸陵天斂眸,兀自又倒了一杯酒,簡單應道。
陸懷信眯了眯眼睛,不對勁,他堂哥很不對勁。
難道真的是他們兄弟倆太久沒見,他已經不了解堂哥了?陸懷信正琢磨着找個時間問問韓敘在北境這些年陸陵天的情況,下一刻便聽見絲竹樂停,坐在上首龍椅上的父皇朗笑幾聲,又給陸陵天另賜了一壺美酒。
康帝五十來歲的模樣,雖人入中年但依然面貌英俊,精神矍铄似是壯年,北境十年大患如今得解,他今日龍顏大悅,早些時候就已經給耀王賞了不少東西。
現下喝得盡了興,賜了美酒後又大手一揮道了一句:“天兒此番立下大功一件,朕實在是高興!若還想要什麽其他的賞賜便盡管開口就是!”
下首在座的衆人一聽皇上這麽說,心裏又一次感嘆耀王如今真是京都當之無愧的矜貴人兒,皇上連賞賜都要來兩撥兒呢。
只是以耀王的性子,怕是也不會開口向皇上要什麽,應該是一番謝辭便算。
然而萬萬沒想到,這次大家都想錯了。
陸陵天聽了康帝的話,薄唇微微抿了抿,突然一撩衣袍起身,在康帝面前單膝跪地,低眉斂目道:“謝皇上厚贊,既然如此,臣今日還想求一道賜婚聖旨,求娶永昌侯府沈小姐為正妃。”
永昌侯端着酒杯還在往前探頭想看看耀王這一反常态是想要個什麽賞賜,沒成想看熱鬧看到了自家身上,當場吓得手都抖了差點把酒打翻。
皇上本已經略有些酒意,聽陸陵天突然來了這麽一遭,竟然是要他賜婚?
早前他在北境時,與京中通信,他和皇後不知給他物色了多少世家貴女讓他回來成個婚,他不為所動,催都催不聽,現在回京了,毫無預兆的突然就給自己安排上了!
康帝大笑兩聲:“ 天兒這要求朕當真是未能想到,正巧今日永昌侯也在,沈慶陽呢?”
“臣在!”
永昌侯一聽叫自己名兒了,趕緊應聲上前,心裏卻像被人架在火上燒着似的,在大冬天的給自己慌出一腦門汗。
這耀王怎麽就看上他們家了?他們也沒交集啊……莫非也是瞧上了筱兒的美貌?可他不是前日才回京麽!
“永昌侯府在京都也是望族,朕聽說你府上千金是獨女?”康帝問了一句。
永昌侯如實點頭:“回皇上,臣正室所出确是獨女。”
康帝:“耀王此番有意求娶,想讓朕賜婚,你意下如何?”
永昌侯:他意下不敢如何啊……
耀王是何等尊貴,天潢貴胄,重權在握,若是沒有那等子傳言,他巴不得自己府裏能攀上耀王府,只是……只是現下這情況就有些尴尬了啊!
但皇上都問話了,他不能不回。
永昌侯斟酌着用詞,小心翼翼道:“耀王龍章鳳姿,得耀王看重是小女的榮幸,臣不勝惶恐。”
“嗯,朕早些年皇後生辰宴時似是見過沈家姑娘,與天兒般配,”康帝點點頭,倒也沒有真就在興頭上下了賜婚的聖旨,而是笑眯眯道,“這樣吧,這賜婚的聖旨朕先拟着,但婚嫁一事不可兒戲,天兒,于情于理你都該去永昌侯府一趟。”
從剛剛提出求娶一事到永昌侯出來與皇上一來一回,陸陵天自始至終都微垂眼眸,面無表情,甚至未曾看永昌侯一眼。
此時聽了康帝的話,他的眼裏終于有些光一閃而過,垂首應下:“臣謹記,謝皇上拟旨。”
耀王如此配合讓底下的一衆人心裏更加詫異了,怎麽回事?在北境十年據說耀王從不喜與姑娘接觸,院裏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身邊跟的不是小厮就是侍衛,這怎麽一回京就不是那麽回事兒了?!
在陸陵天身邊的永昌侯現在只想退下然後擦擦自己腦門上的汗,但他心裏的疑問其實跟下首的各位都是一樣的。
陸陵天在宮宴上主動提出想要求娶他家的女兒,這是他怎麽也想不到的事,也完全不像是耀王會做的事。
永昌侯想不通其中緣由,甚至在宮宴散後出宮時還與一旁的瑞恩侯小聲說着此事。
他們兩家在京都裏門第相當,算是交情比較深的世家了,若不是今夜耀王突然來這麽一出,沈念筱的親事可能會落到瑞恩侯家也不一定。
瑞恩侯:“你問我耀王怎麽想的,我屬實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他實在也不可能見過念筱,況且耀王在北境的那些傳聞……”
與他今晚所做大相徑庭。
“你說,有沒有可能傳聞所言不實?”永昌侯問了今晚一直萦繞在心頭的問題。
耀王要求娶他的女兒,初聽他不僅震驚也十分抗拒,因為若早先的傳言是真的,那耀王日後必定無子,他的女兒嫁過去守活寡不說,于永昌侯府而言那也只是一時的風光而已。
再往後,沈念筱沒有孩子,這件事早晚會成為整個京都衆人的笑柄,對于永昌侯府來說,沈念筱是唯一的嫡女,卻沒有了下一輩的姻親關系可以用來維系家族地位,相當于無用了,得不償失。
只是之後他轉念一想,耀王傷了身子這事好像一直也只是傳言,萬一,這事是假的呢?
瑞恩侯與他對視一眼,兩人一時間都沒說話,因為這件事他們根本無從判斷真假,這讓永昌侯心裏還是有些犯了難。
這問題太關鍵了,若是沒法證實,他當如何應對?
兩人沉默着出了宮門,永昌侯與瑞恩侯告辭後往左側停着的馬車走去。
待漸漸走近,他看見馬車後頭不遠處好像還站了兩個人,正在說話。
永昌侯認出其中一個就是耀王身邊的人,他不知叫什麽,但從耀王入京時就一直跟在身邊了,今晚也是左右不離的,應該是貼身侍衛。
鬼使神差的,他制止了車夫的問安,輕手輕腳貼着馬車往後頭走過去。
靠着馬車的一點遮擋,永昌侯聽了兩耳朵那邊的對話,距離不遠不近,他聽得模糊,最清晰的好像只有兩句。
“竹一小兄弟,我們少将軍遍訪名醫弄了個偏方,你要不拿回去再試試?”
“不用了,在北境不知試過多少偏方都沒用,徒添失望罷了,還有,一會兒你把皇後賜的那幾個貌美丫鬟也帶去府上給少将軍吧,王爺也用不上,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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