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韓敘走向陸陵天原本欲與他說什麽, 偏巧聽見了四皇子這最後一句話。
他原本帶笑的臉差點沒繃住面上的神色,最後還是克制着只微微皺了眉,陸倡浩特意在離開前最後說這番話是什麽意思?
陸淩天這時卻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 突然對四皇子揚了揚唇角:“本王不覺, 四皇子若奇怪來日歸寧可幫你一問, 天色不早,四皇子一路走好。”
很幹脆利落的送客。
陸倡浩不動聲色地又細看了他兩眼, 沒看出什麽來,于是便也不再說什麽, 依然是滿面帶笑的離開了耀王府。
待他走後,陸淩天回身入府,韓敘卻在一旁擔憂着問:“他是不是看出什麽來了?”
“應該是,但未窺得全貌,所以在試探。”陸淩天淡淡道。
韓敘:“可他是怎麽看出來的?他也沒見過沈家那位嫡小姐吧?”
“陸倡浩表面和善随性實則多疑, 他未必是從阿梨身上看出了什麽,只是今日永昌侯府送嫁叫他瞧出疑慮,難免要懷疑。”
韓敘聽着只覺得腦殼疼, 這個四皇子不好搞啊……
他擺擺手:“罷了罷了, 這位的事還是交給你和太子殿下吧, 我反正是腦子玩不轉這些了,有需要我的時候再喊我。”
然後韓敘又搭上陸淩天的肩,重新揚了個笑:“今日是你的洞房花燭夜,不宜想這些個爾虞我詐, 我與殿下一會就先走了, 你不用送, 快些回房去見新娘子!”
說完也不用陸淩天答話, 他直接朝不遠處的陸懷信大力招手:“殿下!別瞧小魚兒了!我們快走吧!”
陸懷信剛對荷塘裏的錦鯉感點興趣就叫韓敘的大嗓門給打斷了, 只能無奈扶額:“重山,你這嗓門什麽時候才能小點兒?”
兩人最後結伴出的耀王府,陸淩天沒跟他們客氣,當真未送。
将餘下的一切都交給王府的林管家打理收拾後,陸淩天踩着初現的月色回了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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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屋在王府東邊的落竹院,是一處景致頗好的大院子,院中随處可見一株株的梨樹,現下在月光下開着雪白的花,美得像幅讓人想藏起的畫。
廊檐下的燈籠亮着,寝屋裏的光亮也叫陸淩天突然放慢了一些腳步,莫名生出一種近鄉情怯之感。
而屋子裏,沈梨其實一整個下午心裏都不怎麽安生。
光是要不要将面上的妝JSG卸了,就猶豫了一刻鐘,因為趙氏并沒有讓沈念筱府裏那幾個替她梳妝的丫鬟陪嫁到耀王府來,打得什麽主意沈梨是懂的。
她并不知道那日耀王第一次來永昌侯府時見沈念筱的那一面到底記住了她多少,但她一旦不帶妝面,跟沈念筱其實就不太像了。
只是一想到最後陸淩天如果回房看到她拆了發換了衣就是妝沒洗,豈不是更奇怪?
沈梨咬了咬牙,這件事有些無解,她最終也只能冒着成親第一日就要被發現是替嫁的風險把妝洗了。
待一身環佩裙衫盡數褪下,淨了面的沈梨身子輕松了許多,只是坐在床邊又擔心起圓房的問題。
世家在傳耀王有疾,那今日她……她要怎麽辦?
這個問題好像也是不能當着男人的面去問的吧?況且耀王殿下若真有兩幅面孔,誰知道今夜是哪一副呢……若惹得他不快可怎麽好……
沈梨翻來覆去的想這些個問題,在屋裏始終坐不住。
半下午的時候菀姝給她拿了些糕點進裏間,輕聲道:“王妃,吃些吧?今日您都還未進食。”
沈梨擡眼看她,心裏道菀姝确實是很聰明的,她與桃枝不同,并沒有當過丫鬟,但自從跟在她身邊後卻能處處妥帖,現下不用提自己便将她的稱呼改了。
菀姝還習得一手好字,也讀過許多書,脾氣比桃枝更沉穩些。
她帶到耀王府的只有三個人,如今身邊桃枝性子活潑機靈最善交際打聽,菀姝端方溫柔很是細心謹慎,而紅羚不是丫鬟是侍衛,話不多,但沈梨瞧着她便會莫名有安全感。
有了這幾個人,其實便已經很好了,沈梨想,她在耀王府也不至于完全無人可用。
只是菀姝和紅羚的身契卻是在王府的,不知是在誰的手裏,她想拿過來。
于是沈梨的思緒又從洞房躍到了身邊丫鬟的賣身契上。
想得多唯一的一點好大概便是時間不至于太難熬,沈梨覺得好似也沒過太久,外頭便傳來了腳步聲,緊接着便是侯在門外的王府幾個小丫鬟的聲音:“見過王爺。”
沈梨一驚,靠在雕花床柱的身子飛快坐正了,大抵是因為有些心虛,低下了頭。
菀姝和桃枝相視一眼,雙雙退出裏間到了外室垂首靜立,與此同時,寝屋的門也被推開了。
陸淩天進了屋,菀姝和桃枝恭恭敬敬行禮,然後便見他揚了揚手,低聲道:“下去吧,在門外候着便是。”
兩人應聲退下,而坐在屏風後裏屋的沈梨低着頭輕輕揪了一下自己的褲子,感覺陸淩天應是飲了酒,聲音裏帶上寫暗啞。
她能聽見男人的腳步走近,繞過屏風,然後駐了足。
陸淩天這一停步,沈梨的心便緊張的跳快了些,她怕他看出些什麽,想擡頭又不敢擡頭。
她不知道,男人停住的這一個腳步,是因為在看她。
小姑娘已經換下了那身華貴紅裙喜服,頭發也散了,青絲柔軟的覆在肩頭,小臉素淨嬌嫩,眉如黛,眸如星。
換上的紅色緞面裏衣微微勾勒出一些玲珑的起伏,領口明明規規矩矩的交疊着,卻因為這顏色更襯膚白似雪,平白叫人從伶仃的鎖骨下一點陰影縫隙中生出遐思。
陸淩天的眸色又暗了一些,垂在身側的手指尖輕撚,薄唇抿出一點克制的弧度。
他重新擡腳,緩步走到了床邊坐下,像是怕吓着身邊的姑娘,動作輕而慢,卻叫沈梨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陸淩天見她一直不擡頭,不動聲色地低低笑了一下,然後伸出手,食指微曲,輕輕抵住眼前人小巧的下巴,微微用力将她的臉擡了擡。
“是害怕麽?”他啞聲問。
男人離得太近,激起沈梨身子一陣顫栗,她纖長的濃睫像一只脆弱的蝶,輕輕抖了抖翅膀。
看着陸陵天英俊深邃的眉眼,少女朱唇微啓,卻不知能說出什麽,只動了動,複又被她抿住,給原本就緋紅的唇更染上一點豔色。
陸陵天的手輕輕一繞,從沈梨尖尖的下巴溫柔撫過,最後落在她的頸後,微微揉了揉她的發,像是在耐心安撫。
他看着她的眼睛俯身,目光掠過花瓣似的唇,喉間凸起的那點弧度微動,終于懸在唇瓣将觸未觸的距離,輕聲呢喃:“我會很溫柔,好麽?”
沈梨的身子緊繃着,下午腦子裏想的那些此刻早就不複存在,只剩下一片空白和眼前人深似濃夜的一雙眼,還有他身上的一點酒香。
她明明未飲酒,卻好像也會因為沾染上他身上的氣息而醉了。
沈梨終于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陸陵天腰間寬寬的束帶,這一瞬,男人像是得到什麽準許,溫柔吻上她的唇。
少女的氣息柔軟,似有香甜。
像一點火星子落在了幹燥的草垛上,剎時燎原,燃起熱烈的火焰,連呼吸都熾熱滾燙。
沈梨有一瞬的失神,卻在一點若有似無的夜風落在肌膚上時感受到幾絲涼意,微微瑟縮了一下,男人似有所覺,指尖撫過她腰後微微用力,另一只手拂落了床幔。
塌下衣衫淩亂的散了一地,紅綢的裏衣覆過寬寬束腰的一角,繡鞋與長靴緊密相挨。
一只雪白纖細的手不經意垂在了床側,攀在床沿的骨節都用了力氣,沒多久又被拉回掩入被下,反反複複。
龍鳳喜燭幽幽長明,洞房夜,鴛鴦交枕,屋子裏的動靜一直持續到了後半夜。
期間裏屋要了三次水,都是等在外頭的桃枝和菀姝帶着王府幾個小丫鬟進去的。
桃枝一張小臉整個爆紅,差點就要在進門時絆到門檻摔一跤,好在身邊的菀姝及時将她扶住。
菀姝比她年長幾歲,雖然也是臉紅的厲害,但好算沒出什麽差錯,只是在第一次送水出來後就帶着桃枝在外頭又站遠了些。
只能說,恨不得站去院裏……
沈梨根本不知道自己昨夜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只記得被折騰得狠了時手忍不住抓了陸陵天的背,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一句不雅之言。
去他的隐疾!
直到屋外天光大量,她才悠悠轉醒,睜開眼時只覺得身子還是乏的緊,但某些地方倒好似沒那麽難受了……
所以到底是誰在胡說八道傳耀王的壞話!
昨夜經不起回憶,沈梨偷偷往旁邊看,枕邊沒人,這才輕輕松了口氣。
盡管已經什麽都做了,但若是叫她在床上瞧見陸陵天,還是怪不好意思的。
沈梨忍着身子的乏力感挪到床邊,輕輕撩起床幔想叫丫鬟進來服侍,她現在裹着錦被未着寸縷,什麽也做不了。
邊撩簾沈梨邊在想事情,耀王根本不像有隐疾的樣子,那永昌侯府這步棋豈不是白下了?
還是說能做和能懷……其實還是有區別的?
日後自己又要怎麽做才好?
是自覺表明身份掌握主動權,莫要讓永昌侯府給她潑髒水,還是等着陸陵天發現呢?
一連串的問題湧入腦海,讓沈梨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沒注意手邊剛撩起的床幔已經被人挽好,來人還順勢握住了她的手。
溫熱的觸感讓她剎那回神,看着直接坐到了腳凳上的陸陵天喃喃叫了一聲:“王爺……”
陸陵天擡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面上哪裏還見往日裏的冷厲,柔聲問:“可是還有哪裏不舒服?昨夜給你上過藥,若今日還覺不适我們便不進宮了,在府裏歇息。”
沈梨:進宮!
她這才想起陸陵天也是皇室貴族,入了王府,記入皇家玉牒,今日她也是要正式進宮拜見帝後的。
沈梨趕緊從床上坐了起來,只是一不小心錦被從雪白瑩潤的肩頭滑落,叫陸陵天看的眸色又深了幾分。
然而昨夜他确實是沒控制住,折騰的她有些狠了,小姑娘出初承人事,至少這幾日他不好再碰她。
主動替手忙腳亂的沈梨拉好了錦被,把她裹成一個坐着的蟬蛹,陸陵天替她理了理淩亂的發絲,低聲道:“不急,先讓丫鬟進來伺候你洗漱,我就在外間等你。”
待陸陵天出去後,菀姝和桃枝果然後腳便進了裏間來。
桃枝在給沈梨找衣裳,菀姝先捧了一小盆水進來給沈梨洗漱,一邊遞過濕巾,她一邊笑道:“王妃不知,王爺今日醒得早,但一直讓我們不要進來攪擾夫人,自己坐在外間邊看書邊等着您醒呢。”
沈梨用濕巾捂着臉,含混的應了一聲,卻覺得嫁入耀王府的情形與她當初想象的實在相差太大。
好像完全沒有感受到什麽壓迫沉悶感,沈梨不知是她還未接觸到王府下人還是府中只有她一個女眷的原因。
就連今天早上她憊懶醒晚了,也沒人來管她,甚至連個嬷嬷來敲打提點都沒有。
這日子好像比起在永昌侯府都要輕松些啊?
沈梨在心裏嘀咕,穿上裏衣後便聽桃枝問:“王妃,這櫃裏王爺好像給您備了些衣裳,要穿麽?”
“嗯?”
沈梨下床走過去看了看,驚詫的JSG睜大了眼。
衣櫃裏整整齊齊的放滿了衣裙,讓她原本還在想着今日進宮要挑哪件衣裳才足夠體面的煩惱頃刻消失。
這櫃裏的衣裳不論面料、款式都豐富又精致,真真是去哪個場合都能挑出一件合适的來穿。
還未等她從滿櫃衣裳的感嘆裏回過神來,那邊菀姝又驚呼了一聲:“王妃,您看這妝奁!”
只見妝奁裏分門別類,每格都放了不一樣的首飾,甚至還有整套的頭面。
所以這些……都是耀王殿下準備的麽?
明明面上看起來是一個那樣冷淡的人,卻會為自己的新娘子準備這些。
沈梨輕輕抿住唇,心裏驀地軟了一下。
挑了一件适宜進宮的衣裳,被菀姝和桃枝服侍着穿好後,沈梨坐到了妝臺前。
看着銅鏡裏自己那張素淨的臉,她已出嫁,今日要挽髻了,沒了妝容的修飾,其實已經與沈念筱不太像了。
沈梨靜靜坐着,看兩個丫鬟給她挽發,束簪,突然像是做了個什麽決定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氣。
陸陵天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吧,如此看重這門親事。
她不好再騙他了,會糟蹋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