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永昌侯府放出流言, 目的不再是為了壞沈梨的名聲,而是将沈念筱推到人前,成為這件事裏唯一的受害者。
不管陸陵天本意要娶的是誰, 她都會是一個楚楚可憐的無辜角色, 惹得衆人議論和同情。
沈念筱一旦說親困難, 再有這些流言蜚語做推助力,也許衆人便會道:總歸還是因為王爺這門親事才牽連到人家嫡女, 如今人家說親困難就這麽耽誤了好年華,左右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 王爺将人納入後院也算是給人家點補償。
沈梨靠在陸陵天懷裏聽了他這一番話還有點不敢相信:“這跟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有何區別?若是計劃落空,沈念筱的名聲可回不來了,退一萬步說,即便她進了侯府也只能為妾啊。”
趙氏莫不是那日歸寧叫她刺激到了,人都氣懵了?
陸陵天冷淡勾唇:“歸寧那日我們離開後平王去了永昌侯府, 此人擅口舌攻心,永昌侯夫婦不是他的對手,被煽動也很正常。”
不然這偌大一個侯府如今何至于從名門望族到如今堪堪吊在京都世家之末。
沈梨其實并不關心她那父親和主母到底打得什麽主意, 如今她知道了陸陵天做的一切, 他萬不可能會納沈念筱進府。
永昌侯府所做的這些不過是徒勞。
只是……
“王爺, 侯府既然打得這麽個主意,豈不是與你放出去的消息相悖?畢竟他們若早就知道你是要與我結親,又哪還會有如今沈念筱名聲受損一說。”
按常理,在外頭議論沈念筱和耀王親事時他們就會澄清了。
陸陵天牽着缰繩放慢了些速度, 一邊聽着那頭孫家兩姐妹到底能說出什麽花來, 一邊低頭耐心與沈梨解釋。
“他們若說知道, 以沈念筱名聲相逼這件事就不成立, 他們若說不知, 幾次與我一同出行的皆是你,他們如何解釋?”
畢竟他每次相邀來的人可都是對的。
沈梨靠在陸陵天的懷裏略想了想,明白了:“所以他們不管知不知道,都不會影響到王爺,王爺除了沒說我的名字,外出見到的人是我,娶到的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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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陸陵天來講,他完全可以說全程見到的人都是對的,他哪裏知道永昌侯府會以為他要娶的嫡女?既然那麽以為了,那為何來見他的又是庶女?
這是一個無解的悖論。
所以永昌侯府自己的疏漏,以至嫡女名聲有損,又與他何幹?
只是沈梨想起來,中間有一次,是沈念筱出的府,還去了地牢。
她仰頭看他:“所以那次王爺認出來了不是我,才帶她去地牢的?若她說起……JSG”
“無妨,那次我沒有單獨見她,竹一去接時見她身邊的丫鬟不對就知道不是你,我才讓人引她去了別院的地牢。”
全程陸陵天未與沈念筱有什麽私下的接觸。
沈梨聞言都忍不住要同情永昌侯府,現下長雲哥哥半點能讓他們攀附的地方都沒有了,他們這出戲,等于白唱。
但轉念一想又還是有些憂心。
“就怕他們不會善罷甘休,将事情越鬧越大。”
衆口铄金之下将王爺架于高臺,為不影響皇室聲譽,萬一王爺不得不納……
就永昌侯府這個架勢,不是沒可能。
今日在馬場他們身上若有似無的窺視目光就數不勝數,只是京中世家關系盤根錯節,大家明面上自不會議論如日中天的耀王。
百姓們便不一樣了。
彼時陸陵天已經驅馬到了貝萦雪的旁邊,他附在沈梨耳邊低聲與她耳語:“不怕,我自還有別的法子。”
沈梨尚還沒來得及點頭,便聽陸陵天叫了貝萦雪一聲:“萦雪。”
“哎呀,表哥表嫂你們來啦!”貝萦雪看到他們過來,興高采烈,下巴一揚,“剛剛孫二小姐竟然說之前在檀香居看到過表哥和沈四小姐,我道她定是看錯了,是吧表哥?”
孫錦雲幾人看到沈梨明明不會騎馬卻被耀王圈在懷裏同乘一匹過來,剛剛還親密耳語,嫉妒得眼都紅了。
沈念筱拼命咬住唇才沒有崩了臉上楚楚可憐的神色,還要忍氣吞聲的給沈梨問安。
“見過耀王殿下,見過王妃。”
沈梨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掠過孫家姐妹的臉,清雅疏離的笑了一下:“無需多禮。”
沈念筱:……
她一口銀牙咬碎,卻記着母親的叮囑,硬是忍着沒說話。
今日她出來就是要讓人看到她被沈梨的事情牽連折磨得日漸憔悴,讓大家都對她心生憐惜,萬不可露出半點怨怼之色。
陸陵天的眉眼冷淡銳利,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氣勢十分迫人。
他将沈梨圈在懷裏,面無表情的看過眼前一行人,重新變回那個喜怒無常的王爺:“我邀過沈四小姐?我怎不知。孫小姐該知道,造謠皇室乃重罪。”
孫錦雲被陸陵天的氣勢吓得拉着馬兒忍不住倒退兩步,這下只敢小聲嘀咕:“我,我那日确實看見了啊……”
“孫二小姐認錯了,那日在檀香居,是我。”
沈梨淺笑着看向孫錦雲,又道:“孫二小姐看着我叫了四妹的名字,因着王爺拉我走得急,我未能與你多說兩句。”
孫錦雲:“可是你那日明明穿的是筱筱的衣裳!”
沈梨笑意更甚:“是四妹特意借與我穿了赴約的,對麽,四妹?”
沈念筱想說不是的,都是沈梨冒了她的名字扮成她的樣子去見的耀王!
可她不能這麽說,因為那樣侯府主動找人替嫁的事便暴露了,她解釋不清楚,在這裏面有太多漏洞可以被人抓着說,她不能再節外生枝。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扮好自己弱勢的角色,讓陸陵天迫于壓力将自己也迎進王府。
思及此,沈念筱咬牙點頭:“是。”
孫錦雲和孫繡琴都驚在當場:“筱筱你……”
你之前可不是這麽說的啊!
早在檀香居那次之後孫家姐妹就去找過沈念筱,沈念筱當時可是一句都沒提沈梨的事,只道是耀王相邀在先,還帶她去了華天閣。
結果現在怎麽就完全不是那麽回事兒了?
沈念筱暗暗地朝孫家姐妹使了個眼色,微微搖頭,眼裏似有什麽苦衷。
孫錦雲狐疑,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想的,她實在是不相信那日會是沈梨,也不明白這麽好的機會沈念筱為什麽不說。
她說了,不就能以耀王已與她有過私會,不管是不是将她當成了沈梨,都該為她的名節負責。
這不是順理成章了?
只是現在這事已經被沈念筱否認,自然也不能再拿來說什麽了。
沈念筱心裏有苦說不出,孫家姐妹盡管莫名其妙又覺憋屈,但現在陸陵天在這,到底也說不好再說什麽了。
不管如何,現在陸陵天都是在京中勢力如日中天的王爺。
于是當下孫家姐妹便準備找個借口離開,她們又不傻,既然給沈梨撐腰的人這麽多,那今日便算了吧。
沈念筱卻用一雙楚楚可憐的盈盈雙眸看向陸陵天,似有什麽千言萬語似的喃喃叫了他一聲:“王爺……”
一旁的貝萦雪:……
這又是要演哪一出?
看沈四小姐這模樣,她該不會大庭廣衆之下在馬上表演一個暈倒吧?
然而,不管沈念筱要表演什麽,接下來都被不遠處一道高揚的聲音打斷了。
“耀王妃沈梨,接皇上聖旨——”
剛剛耀王帶着王妃過去,八卦中心的幾個人物一下湊齊,馬場上一大半的目光早就都被吸引了過去,現在又突然來了一道聖旨,大家的脖子更是伸了老長想看看個真切。
皇上聖旨如親臨,衆人好奇歸好奇,還是紛紛下馬跪了一地,同時心裏也不約而同在猜測,這種時候,皇上能給耀王妃下什麽旨呢?
莫不是連宮裏康帝都聽聞了外頭的風言風語,要替皇室表個态?
來宣旨的是宮裏德政殿的張公公,在皇上跟前的地位僅次于總管大太監,一般由他來宣的旨也足夠有分量了。
沈梨第一次接到聖旨,初時還有些慌亂,心下忐忑的差點忘了如何下馬。
好在陸陵天在她身邊,向之前将她抱上馬一樣,有掐着她的細腰将人一下便抱了下來。
這可比上馬的時候受受到的關注多得多了。
大家的目光都看着這邊,就連貝萦雪也在偷笑。
沈梨的臉又紅了,但也沒顧得上扭捏,趕緊跪下接旨。
陸陵天也一撂衣袍跪在了她身側,與她緊挨着,沈梨的肩與他松松相抵,心裏的緊張感便能淡了不少。
沒事的,長雲哥哥現在在她身邊呢。
張公公有些胖胖,一張臉十分面善,他默默看着耀王和王妃之間的小動作,笑眯眯地想,耀王夫妻當真是恩愛,這道聖旨只怕也是王爺早前向宮裏求的吧?
見衆人都已跪好,張公公打開明黃卷軸,高聲宣旨:
“诏曰:耀王府陸沈氏,淑儀素著,溫雅謙恭,又,救皇長孫有功,朕甚為欣賞,特封為惠和縣主,以示褒獎,欽此——”
沈梨心下微微一驚,沒想到皇上竟然會給她封身份?
她伏身謝恩,雙手接過聖旨後又偷偷看了身邊的陸陵天一眼。
陸陵天給她一個安心的眼神,扶着她起了身。
沈梨趕緊讓菀姝給張公公拿了一個荷包過來,又道:“有勞公公了。”
張公公和顏悅色:“王妃折煞奴才了,這本就是奴才分內之事,恭喜王妃得封縣主,奴才這便準備回宮複命了。”
說完他又看向陸陵天:“皇上也讓我給王爺帶個話,讓您多帶王妃進宮走走,皇後娘娘老是念叨着呢。”
“本王知道了,”陸陵天颔首應下,“公公辛苦。”
張公公又笑眯眯地行了一禮,而後便轉身離開馬場。
待他一走,整個馬場一下熱鬧起來,像沸水炸開了鍋,說話聲不絕于耳。
早前大家議論耀王妃無非就是因為她庶出的身份低,配不上耀王,可人家今日被皇上親封為縣主了!
這可是有品級的封號,雖說當朝縣主只是五品,遠沒有郡主尊貴,但對于沈梨,無疑是給她擡高了好幾個身份。
現在,誰都沒有理由再因為她庶出的身份議論她這個耀王妃了。
而且皇上聖旨賜封的原因也十分耐人尋味,救皇長孫有功?什麽時候的事?沈梨怎麽又和皇長孫扯上關系了?
這可是整個宮裏的寶貝疙瘩,若說是救了他,那确實是該封賞的。
大家一時間心裏都有諸多疑問,但現在,什麽都得先往旁放一放,去到耀王妃面前恭喜一番才是正緊事。
彼時沈梨剛将聖旨交給菀姝拿下去,與陸陵天低語:“王爺,這是你早前就跟皇上說好的麽?”
陸陵天笑:“皇後那日召你進宮後我與她提了一句這個問題,至于擡身份,是她與皇上商量的。”
“縣主這身份是不是太高了,而且我也,沒有救小皇孫啊?”
沈梨說着總有點心虛。
陸陵天道:“皇上既然下旨,你安心受着便是,況且,那日你不是确實撿到了均兒。”
沈梨:……如果撿到也算的話。
他們剛說兩句,沈梨便被馬場上幾個世家望族的公子小姐們圍住了,一個勁兒的道恭喜。
先前她與陸陵天一起走進馬場,大家看見了但也沒有什麽動作,如今聖旨下到了這兒,她封了縣主,這些人未免沒有巴結示好之意。
沈梨站在陸陵天身邊清淺的笑,一一應過。
看着她從容帶笑的眉眼,姿态疏朗溫柔,半點見局促和緊張之感,大氣的叫人看不出她竟是一個侯府小小庶女出身。
衆人心裏對這位耀王妃多少也有些另眼相待。
而早就被前來JSG道喜的人擠到一邊的沈念筱,看着被人群簇擁着言笑晏晏的沈梨,再看看她身邊一直将手放在她腰側護着的男人,死死揪住手裏的帕子。
她心裏的不甘翻湧成海,就快将人淹沒,但也擔心起來,如今沈梨的身份成了皇上親封的縣主,他們所謀之事……還能成麽?
沈念筱的目光又遠遠看向陸陵天,卻猝不及防迎上了男人冷厲的目光。
他像是在警告什麽,吓得沈念筱趕緊收回眼,又忍不住看向了場邊另一個方向。
然而剛剛還坐在那裏看着馬場中發生的一切的男人,現在已經沒了身影。
陸倡浩離開馬場,身後跟着的年輕男人做侍者打扮,卻低聲道:“王爺,永昌侯府這頭?”
“今日聖旨下,沈梨擡了身份,這事他們成不了了。”陸倡浩淡淡道。
皇上此舉無疑是在表示沈梨的身份被皇室承認,甚至可能也得皇上皇後看重,那些京中世家最是人精,不可能會再就此事議論什麽。
少了這部分助力,輿論無法煽動,沒有足夠的壓力逼迫陸陵天,他就不會娶沈念筱。
而沈梨如今是縣主的身份,又與陸陵天剛新婚不久,誰要是提讓陸陵天給沈念筱負責,将人納進王府,這不是不将她這個皇上親封的縣主放在眼裏,打縣主的臉?
所以,這件事如今左右都不可能成了。
當然,陸倡浩一早也能料到,陸陵天多半是不會娶的。
至于明知他不會娶,他為何還要主動去永昌侯府幫他們出主意……
身後男人又一次低問:“王爺不幫他們?”
陸倡浩似笑非笑的勾唇:“區區一個永昌侯府,不值得本王出手。”
他本就不是為了幫永昌侯府做什麽,他就是給陸陵天找點麻煩,叫他在這個京裏不要過得太舒坦了。
不過這些都是小打小鬧,他的目标也從來不是陸陵天,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澍水那邊這兩個月的例信可有送來?”
“王爺放心,已到我手中,萬争也回來了一趟,親自向您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