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天邊焰火極盡絢爛後落下最後一抹光, 緩緩熄滅在濃墨似的夜空中。

沈梨的心好像也随着最後那點火光的熄滅而緊張了一瞬,抓緊陸陵天的手:“是……他們要做什麽嗎?”

陸陵天給小姑娘理了理鬓邊一縷發,只溫聲安撫:“他們尚還不敢, 但日後防着些總沒錯。”

“好, ”沈梨從來都很信任陸陵天, 聽他這麽說便乖巧點了頭,“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沒過多久, 焰火燃盡,宮宴散場。

康帝與皇後已經先一步回了鸾鳳宮, 待兩人走後,朝臣們也陸續被宮人引着往宮外去。

沈梨與陸陵天一起下了華天閣,菀姝和桃枝已經在門口等着了,竹一則也從禁軍中撤了回來。

陸陵天又與幾個禁軍隊伍的校尉吩咐了幾句,然後便帶着沈梨離開華天閣。

大家走的都是中軸主宮道, 他們倒也沒有落後人多少,且好巧不巧地,與永昌侯府走到了一處。

陸陵天不欲搭理永昌侯, 沈梨也并不想跟趙氏一行打招呼, 她只朝沈莓輕輕點了點頭, 便随身邊的陸陵天快步走過。

只是在收回目光的那一瞬,她草草掠過了沈念筱的臉。

沈梨的神色一頓,下意識微微蹙起了眉。

沈念筱的神色已經與早前她在鸾鳳宮中見到時不一樣了。

是那種她曾經很熟悉,現在卻已經許久沒有在沈念筱臉上見到的……高高在上和隐隐得意。

是發生了什麽?

沈梨将心裏湧起的疑惑壓下, 複又冷淡的無視了沈念筱看着她的那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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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坐上了回王府的馬車, 她才将剛剛察覺的不對與陸陵天說。

陸陵天攬着她的腰, 讓小姑娘能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然後垂眸沉沉與她道:“今晚沈念筱見了平王。”

他發現陸倡浩不見便吩咐竹一去暗中找人, 大概是出于一種直覺,陸陵天覺得陸倡浩的離開并不尋常。

而竹一之後帶回來的消息卻是,陸倡浩與沈念筱一同從華天閣一樓的側門出來,沈念筱神色有些驚魂未定但又似有點隐隐興奮。

而陸倡浩依然是一塵不變的笑臉,甚至還頗有禮的給沈念筱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讓她先回了廣場。

當時陸陵天聽後便問了竹一:“可還有其他人?”

竹一猶疑:“屬下懷疑還有一人,但未看真切,那人離開太快。”

然而即便竹一沒有看見人,陸陵天心裏也有了大概的猜測。

要在宮裏避着人見或聽的,都是不可告人的秘密。

陸倡浩遠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這麽随意,即便東宮有主,他看似退出朝堂,但怕是從沒想過放棄那對那個位置的野心。

但這些他不會與小姑娘說,怕會吓着她。

沈梨得知沈念筱今晚見了平王還很疑惑:“她去見平王能做什麽?”

她早前的時候便聽陸陵天提過,從馬場回來後永昌侯幾次去平王府想求見平王一面,平王都未見他,現在怎麽又突然重新搭上了……

沈梨兀自奇怪,然後便聽陸陵天嗤笑一聲:“聽你剛剛說的,我倒能猜到一二,阿梨莫不是忘了,平王府還有一個正妃之位。”

“沈念筱?平王要娶她?為什麽?”

沈梨一連三問,覺得這屬實有點不太合理。

別說沈念筱的名聲現在連禮國公府都攀不上,還想攀上平王府?

這……舒妃JSG娘娘怕是都不會同意吧?

陸陵天握着小姑娘的手細細揉捏她的指尖,突然眉眼含笑地看了她一眼:“怎麽變得這麽好奇了?”

末了他未等沈梨回答,又垂眸緩緩道:“想必,再過不久我們便能知道了。”

馬車穿過街市很快到了耀王府。

沈梨回到院裏便先拆了發淨了面,又沐浴後換上一身幹淨衣裳,很快便抱着被子躺到了床上。

今日進宮也有些乏了,她沒能等到陸陵天沐浴出來就睡了過去。

男人從浴房出來時見小姑娘已經抱着被子睡熟,走過去輕輕給了她一個晚安吻,卻沒有馬上就寝。

陸陵天開門,輕吹一聲口哨,下一瞬一個黑影便出現在他面前,俯首單膝跪地。

“王爺。”

“王妃身邊,日後由你和竹六親自護衛,把竹七換到我身邊替你的位置。”

“是。”陸陵天身前的暗衛簡短應下,又問:“主子身邊只讓竹七和竹四兩個人跟還是穩妥起見再安排一人?”

“還有竹一在,足夠了,你和竹六,從今天開始夫人一旦出府,寸步不離。”

陸陵天身邊的第一隊暗衛是按照武功和能力從高到低依次排下來的。

竹一別看平日裏大大咧咧的模樣,但卻是暗衛裏最出衆的,而平日暗中跟在他身邊的是竹二和竹三。

最近竹三被他派出去查陸倡浩的事,于是竹四替了他的位置。

現在他要把竹二也換去沈梨身邊,這樣他才更放心一些。

陸陵天有預感,陸倡浩原本看不上,已經棄了的永昌侯府,日後他可能要有其他計劃。

如果真是這樣,沈梨身邊的安全便是他最擔心的事。

金元節過後,夏日越發燥熱起來。

沈梨從宮宴後又開始習慣在王府梨窩着惬意做自己的事,因着這天太熱,連貝萦雪都好意思邀她去街上逛,就怕把她給曬壞了。

但這不妨礙貝萦雪把自己逛街的愛好暫時改成前往王府與她表嫂八卦。

她喜歡出門,在外頭聽到的小道消息自然也多,這日她又來了耀王府,一進院裏便咋咋唬唬:“表嫂表嫂!你快聽我給你說!”

沈梨迎她進了屋,先給她端了一碗冰鎮酸梅湯喝,然後輕笑着問:“嗯?這次又是什麽小道消息?”

屋子裏放了好幾個冰盆,比外頭涼爽了不知多少,待菀姝将門掩上重新回來,便見貝萦雪朝沈梨擠眉弄眼:“前陣子沈四小姐和歐陽世子的‘私相授受’事件,竟然反轉了!”

說完她将碗一放,還一臉惋惜的模樣:“哎!怎麽就反轉了呢!”

她因為沈念筱一門心思要禍害她表嫂的事對她本就喜歡不起來。

況且之前這事她私下都問過幾個小姐妹,大家都說看到那帕子的都一眼就知道确實是出自沈念筱的繡功。

結果就這兩日,事情竟然又轉了風向。

沈梨瞧着貝萦雪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順着她的話問了下去:“如何反轉了?”

“外頭現在在說永昌侯府前幾日打殺了一個沈四小姐院裏的丫鬟,因為她手腳不幹淨,偷主子的東西,其中有一條就是那芙蓉帕子。”

沈梨突然想起那天晚上離宮時沈念筱的那副神色,輕挑了一下眉梢:“所以現在的說法成了歐陽世子其實是與一個侯府的丫鬟私相授受?”

貝萦雪搖頭:“哪能啊,說是那丫鬟勾引歐陽世子呢!反正現在呀外頭有些人在說,之前怕不是冤枉了的沈四小姐,人家是無辜的呢。”

這麽說着貝萦雪便忍不住輕哼兩聲,十分不優雅的翻了個白眼:“我才不信,之前不還傳她為了擺脫謠言把髒水往你身上潑麽?大家就是聽風來雨,前面的都忘記了!”

沈梨見她有點氣呼呼的樣子,給她遞了碟楊梅過去,笑着安撫:“不氣不氣,這天兒熱,莫要惹得自己上火了。”

外人未見事實,也窺不得全貌,左右那些事他們也是當個八卦來聽,說什麽都是沒個定數的。

沈梨其實對沈念筱突然名聲的挽回并不太在意,她在意的是,這件事是誰在推波助瀾。

不說不明真相的外人如何,歐陽家和禦史大丞家是一定知道事實的,但是現在他們都沒有做聲,只有可能是得了哪位貴人的吩咐。

想到陸陵天宮宴那天晚上在馬車裏與她說的話,沈梨電光火石之間突然想到,有人對沈念筱的名聲力挽狂瀾,該不會平王真有意要娶她?

她剛想到這茬,貝萦雪接下去的話便印證了沈梨的猜測。

“而且表嫂,我與你說個剛從宮裏皇舅母那聽來的消息,明日舒妃娘娘好像要招沈四小姐進宮敘話,就見她一個人!”

沈梨:……看來王爺說對了。

貝萦雪說完撚了一顆楊梅吃,很快注意力又從這個八卦轉到了王府楊梅好像格外甜之類的小事上絮絮叨叨起來。

沈梨聽後笑話她:“只要是別家的東西,你都要覺得比自家的好,這楊梅就是宮裏皇伯母給的,還能少了長公主府那份不成?”

貝萦雪被看穿,朝她做了個鬼臉。

正在兩人說話時,院外下人又來報,說是韓少将軍來了府上。

沈梨疑惑:“可是現在王爺不在府上啊。”

陸陵天這個時候在軍畿營,韓敘應該知道的。

下人神情微妙道:“韓少将軍提了好些東西來,說是……額,來道歉的。”

沈梨:?

貝萦雪來了勁,一拍桌:“表嫂,快讓他進來!我們去看看他道什麽歉!”

沈梨讓下人将人迎去西苑會客的前廳,收拾了一下儀容後,帶着貝萦雪和兩個丫鬟往西苑去。

路上她突然朝身邊的菀姝看了一眼,想起那日從馬場離開時她滿面彤紅又羞憤的模樣。

沈梨眼裏有了點興味。

韓少将軍喜歡菀姝,今日無緣無故來府中,怕也是為了菀姝?

她想起菀姝跟自己一般大,雖說主子們給丫鬟說親一般也都是等丫鬟二十歲以後了,但她倒不介意早點撮合,只是也不知道菀姝心裏是如何想的。

她如今是個丫鬟的身份,即便韓敘一門心思鐘情于她,要進大将軍府怕是也不容易吧。

沈梨想到過去的自己,對這件事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菀姝雖是她買來的,在身邊尚沒多久,但她也希望她若想嫁人,能給她尋個幸福的好歸宿。

這麽想着,她拉着身邊的貝萦雪輕聲問了一句:“萦雪,你對韓大将軍府的情況了解麽?”

“了解啊,”貝萦雪一揮手,“京裏就沒有我不了解的世家!”

沈梨笑:“那你晚些時候給我說說。”

待到了前廳,果然就見韓敘大包小包的放了一桌,看到沈梨先是憨憨打了招呼:“嫂子,又來叨擾了。”

然後一看沈梨身邊還跟着貝萦雪,韓敘大驚:“郡主今日怎麽又在這!”

上次他來府中找陸陵天說事也是正好在王府門外碰見貝萦雪,兩人還一道進的府。

貝萦雪:“嗯?我還沒問你呢!今天表哥都不在你跑過來幹嗎?”

她這一問,韓敘肉眼可見的支吾了起來,偷偷朝沈梨身後看了一眼。

菀姝冷着一張臉低頭看鞋。

韓敘心裏大呼:完蛋!菀姝姑娘還在生氣!上次确實是他冒犯了!

但那也是情急之下……

他是個直性子,有什麽神色都顯在臉上,貝萦雪悄悄一瞧,心裏一瞬了然,湊近沈梨小聲道:“表嫂,你的丫鬟跟這個憨憨是不是有點什麽故事啊?”

沈梨還沒說,韓敘便先開了口:“嫂子,我今日是來向菀姝姑娘道歉的,之前在馬場,是我不小心冒犯她了。”

“原來是這樣,”沈梨溫雅地笑笑,“那你與菀姝解釋吧,我們可以避一避。”

說着便真拉着貝萦雪往門外走,準備在門口院裏閑說兩句,給他們兩人空間。

左右門也未關,有她這個主子看着,不算失禮吧。

菀姝有一瞬心慌,趕緊看向沈梨:“夫人……”

沈梨朝她眨眨眼:“沒關系,你聽少将軍好好說說看,他特意來道歉的呢。”

菀姝只得抿了抿唇,終于看向韓敘,清清冷冷道:“你說吧。”

而到了院裏的沈梨和貝萦雪偷偷回身看了一眼,便見韓敘面紅耳赤手舞足蹈解釋了一通,她們也看不到菀姝的表情,只能瞧見最後她挑了韓敘帶來的一小包糕點收下。

應該算是原諒了。

貝萦雪原本還以為能看到韓敘吃癟,沒想到這就結束了,頓覺索然無味,搖搖頭:“菀姝也太好說話了!雖然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沈梨笑着嗔她一眼,又見貝萦雪擠眼睛:“但我知道韓敘肯定是喜歡她,對吧表嫂!”

“王爺說是這麽回事,叫你發現了。”沈梨點頭。

于是今日,壽寧郡主又帶着新收集到的八卦心滿意足離開了耀王府,并且在心裏盤算好了下次見到韓敘要好好用這個來“拿捏”他。

而在貝萦雪和韓敘都離開後,沈梨回了屋裏,複又JSG想起了今日從貝萦雪那聽來的消息。

其實她不明白平王為何會突然想娶沈念筱,還是在她最聲名狼藉的時候。

她對平王沒有太多了解,但也能從陸陵天的字裏行間知道,平王這個人并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簡單。

朝堂之事沈梨不懂,但陸陵天身處權利中心,又與太子交好,她越想越不免有些擔心。

總覺得這位平王此舉有些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沈梨斂眸坐在窗邊鋪了竹席的榻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搖着扇子若有所思。

突然她朝外間叫了一聲:“菀姝。”

菀姝與桃枝正一人捧着一個繡筐給自己繡帕子,沈梨無事時也不會特意拘着她們,她們在外頭候着做自己的事也成。

聽見沈梨叫自己,菀姝還以為是要問剛剛她與韓敘的事,正琢磨着要如何與夫人說,卻聽沈梨問道:“那日在馬場你說瞧平王覺得面熟,後來有想起什麽嗎?”

菀姝搖搖頭:“先前有一日王爺也問了我這件事,還與我說除了您和他,這件事不要與旁的任何人說。但我後來也想了許久,還是沒想起來為何會覺得平王殿下面熟。”

甚至想得多了都快要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她可能只是見過與他長得像的誰?

沈梨一聽陸陵天後來也問過,當即便覺得自己應該沒猜錯,平王的事王爺是會格外留心的。

那今日貝萦雪說的這些她應該也要告訴他一聲為好吧。

她正想到陸陵天,外頭便傳來桃枝問安的聲音:“王爺,您回來了,夫人在裏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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