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那日沈梨在宮中看到的那個易容成小桂子的男人, 只在宮中出現了一次,便是沈梨進宮那次。
過後陸陵天的人盯了舒妃的宮中一段時間,再沒發現什麽異常。
甚至可以嚴格來說, 那個易容之人只在沈梨的面前出現過。
至于那人的身份和目的, 陸陵天目前還不得而知, 這也是陸陵天一直任由小姑娘窩在府中的原因。
因為在王府,她才最安全。
但再過幾日的中秋, 宮中皇室會設團圓家宴,在京中的皇家貴族都需進宮赴宴, 沈梨與陸陵天自然也是。
好在那天只是宮裏的家宴,陸陵天不需像金元節一樣掌控整個皇宮裏的巡防,家宴這種場合,交給禁衛軍自己安排足矣。
這樣一來,他便可以一直陪在小姑娘身側。
畢竟人由自己護着, 才是最安心的。
沒多久,中秋佳節至。
京都這些時日節慶一個連着一個,花燈廟會都不少, 百姓們最喜熱鬧, 整個都城裏一片繁榮。
中秋最重要的自是賞月, 是以宮中家宴也安排在了戌時之後。
沈梨和陸陵天傍晚進宮,先是去了一趟鸾鳳宮陪皇後娘娘敘話,後又去了東宮見好久不見的太子和太子妃。
陸靈均看見自己喜歡的姨姨來了,歡天喜地的跑過來迎她, 沒小心又摔了一跤, 叫沈梨抱起來在懷裏哄了好半天。
小胖墩笑得見牙不見眼, 抱着沈梨不撒手, 非要帶她去看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寶貝。
“姨姨!快看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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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梨一看, 豁了口的小木劍,瘸了腿的小木馬,少了一個小錘的撥浪鼓,轉不起來的小風車……
破破爛爛。
沈梨“撲哧”一下笑出聲,抱着小胖墩摸了摸他的頭:“我們均兒可真是個念舊的孩子呀。”
這些都當成寶貝舍不得扔呢。
太子妃無奈地看着自己兒子碎碎念:“可不是麽,就算給他做了新的,舊的也要留着當個寶似的。”
陸靈均不管她們說什麽,兀自要把他的寶貝推薦給沈梨,逗得兩位夫人直笑。
太子陸懷信和陸陵天站在不遠處看着那邊人言笑晏晏的模樣,不約而同也笑起來。
陸懷信看了陸陵天的一眼,低聲揶揄:“堂兄,我瞧着堂嫂挺喜歡孩子的,你們什麽時候有喜?”
陸陵天神色淡淡的瞥他:“剛成婚還沒有半年,你倒是比皇伯母還着急。”
然後他又看向不遠處笑聲朗朗的地方,給陸懷信笑話回去:“你兒子是比你讨喜多了。”
陸懷信:……
救命,他的堂兄,成親後又變成了早些年那個與他锱铢必較的小氣鬼!
敘了會話,待時辰差不多了,四人帶着小胖墩一起從東宮出發去往華天閣。
今日貝萦雪進宮比沈梨他們晚,便沒有再往東宮跑,直接登了華天閣頂,現下瞧見他們來了便奮力揮手:“這邊這邊!”
皇室家宴,來的都是陸家的自家人,康帝神情放松不少,大家自然也不用太拘謹。
只是這時其中有個人便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那便是此刻坐在舒妃身邊的沈念筱。
今日只有育有子嗣的娘娘能參加家宴,此時宴席尚未開始,大家還坐在閣裏敘些閑話。
皇上瞧見舒妃身邊坐着的沈念筱,問了一句,舒妃便溫婉地笑笑:“筱兒再過不久就要與浩兒成親了,妾身也瞧着她喜歡,這次才與皇上提了,破例召進宮來陪妾身。”
此時沈念筱坐在她身邊,另一邊便是陸倡浩。
自己兒子的婚事皇上當然知曉,不過他一個帝王,九五之尊,哪會知道小輩們私下的那些彎彎繞繞,只知道沈念筱和沈梨是一家人,朗笑兩聲:“你們堂兄弟如今也算是親上加親,倒是巧。”
陸倡浩儒雅點頭應了一聲,看向陸陵天。
陸陵天神色無波無瀾,只淡淡道:“嗯,确實是巧。”
他話落,皇後便又與皇上說起他今年的生辰宴如何張羅,将話題引開了去。
而沈梨一直坐在陸陵天身側聽着貝萦雪說話,間或低語幾句,并沒有去看沈念筱。
但沈念筱卻一直在不動聲色地看她。
因為她記着陸倡浩的吩咐,在宮中見到沈梨,她不能招惹,只能暗暗觀察,反複記下她的行為舉止,日後好做模仿之用。
即便心裏再如何不甘,她現在也只能這麽做。
只是在她再一次偷偷看向沈梨時,突然對上了一雙淩厲的眼睛。
陸陵天在看她,并且眼神裏帶着鋒利的警告。
沈念筱被吓得心頭一跳,連忙移開了眼,即便如此卻還是覺得陸陵天那道像冰尖一樣JSG的目光依然紮在她身上。
像在觀察什麽。
她放在膝上的手差點就要忍不住攥起來,但最後還是暗暗咬了咬牙,維持着面上的鎮定。
她不能讓陸陵天看出來什麽,因為那意味着平王交代的事情,她沒有辦好。
陸陵天沉着眼看了沈念筱一會兒,終于收回目光,重新給身邊的小姑娘攏了攏肩上的薄披風,夏末的晚間夜漸涼,他怕她受寒了。
沈梨似有所覺,回頭只看了他一眼,便瞧出了他神情的微妙,低聲問:“怎麽了?”
陸陵天搖頭,握着她的手捏了捏,只道:“沒什麽。”
待家宴正式開始,衆人落座。
主桌自然還是留給皇上最親近的一些人,旁的都坐次桌。
今日晚上是全蟹宴,這時候的蟹膏肥肉美,禦廚們十分用心的做了精致吃食,也有整蟹,是以每個主子身邊都有宮人伺候着剝蟹。
沈梨喜歡吃蟹,卻又不敢多吃,尤其是蟹黃性寒涼,府中府醫叮囑過她不可貪食太多。
陸陵天看着小姑娘有點嘴饞的模樣,将自己碟裏的蟹肉都遞到了她面前,笑道:“不能多吃蟹黃便用些蟹肉吧,等身子調理好了我們再吃,嗯?”
“唔,我知道呢。”沈梨嘟囔一聲,也只能勉為其難如此了。
只是吃着吃着,她又停了下來,輕輕往四周瞥了一眼。
陸陵天察覺,低頭看她,沈梨便仰頭悄悄湊近他耳邊,輕聲道:“我又覺得有人在盯着我。”
男人聽後眸色一沉,不動聲色的在周圍看了一圈,除了在每個主子身邊伺候的宮人,看起來并沒有其他可疑的人。
陸陵天凝眸思索片刻,又多看了一眼在舒妃和陸倡浩身邊替他們剝蟹的宮人,都是模樣普通到過便能忘的人。
今日在華天閣頂伺候的都是內務局精挑細選上來的,也并非娘娘們宮中慣常伺候的人。
他斂眸,給沈梨舀了一碗湯羹,低聲安撫:“不怕,我在。”
沈梨輕輕點頭,有陸陵天在她确實不怎麽怕的,只是想着既然自己覺得蹊跷就應該告訴他一聲。
而此時此刻坐在次桌的陸倡浩夾起身邊宮人剛給他剝出來的一塊蟹肉吃了,然後便見他身邊那個一直低頭,手上動作不停的宮人微不可察的點了點頭。
在這天的中秋賞月結束後,沈梨和陸陵天向皇上皇後告退離宮。
下了華天閣,沈梨便覺得剛剛自己身上那種若有若無的被人盯着的感覺漸漸消失了。
她牽着陸陵天的手,又小聲朝他道:“王爺,沒有了。”
陸陵天輕輕颔首表示知曉,在第二日他便去東宮找了陸懷信。
兩人在書房商議良久。
陸懷信神色嚴肅,不笑時身上那種儲君之勢十分明顯,他沉着一雙眼道:“你是說陸倡浩手已經伸到宮中來了?”
“但後宮庶務均由母後在打理,舒妃的宮中母後也插了人,平日裏好像未見什麽異常。”
陸陵天垂眸思忖一番,搖了搖頭:“宮中人員防範向來森嚴,在兩年前你入主東宮後也做過清理,我更傾向于,他只是短暫的安排了人用易容之術頂替一個宮人的身份。”
“這種不能長久,如今後宮在皇伯母的掌管中,處處是眼線,久了他的人很容易暴露。”
陸懷信點頭表示認同,但又問:“但若是像你所說的,他定然有很明确的目的性,他的目标是堂嫂?為什麽是她?想要制約你以此達到掣肘我的目的?”
“我總覺不會如此簡單。”陸陵天低聲道,“陸倡浩一定是還做了些我們不知道的事留為後手,馬上就要到夏狩,你在京都監國要萬事仔細小心。”
皇上離京,太子監國,是對陸懷信十分重要的一段考驗。
畢竟他是一國儲君,日後是要成為九五之尊的人的,整個朝堂多少雙眼睛都在盯着太子監國的情況。
待中秋宴後又過了幾日,沈梨依然待在府裏不出門,沈念筱則又收到了幾幅畫像。
這一次是沈梨說話、用餐時的姿态和一颦一笑,包括她與陸陵天相處的一些小表情,都傳神地畫了出來。
沈念筱一眼便看出來,這是沈梨在那日中秋宴時的模樣。
她與之前一樣,照例面無表情地将一張韓畫先拿出來,其餘的都放好,開始在鏡前學習模仿。
八月二十,再過五天就要到夏狩的日子。
沈梨在王府裏待了這一陣,今日終于還是要出門一趟了。
因為她要去長公主府上找貝萦雪。
這次夏狩長公主和驸馬不會随駕,但是貝萦雪想去,所以特意去求了皇上,皇上也準了。
沈梨去找她便是想提前問問去孤茗山有沒有哪些特殊的東西需要準備?
原本她是可以叫貝萦雪來耀王府的,只是郡主這些時候被她的教書先生考察了功課,十分不盡如人意,長公主難得嚴厲一回,不許她出府,要在府中将功課學了才行。
于是沈梨便也只能去找她了。
她知道陸陵天在她身邊放了暗衛,也将紅羚一起帶上了,覺得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然後便坐着馬車去了長公主府。
原本只打算問問貝萦雪一些準備事宜,然而貝萦雪這段時日被她娘關着溫書實在是覺得在府中悶的要發黴了,好不容易沈梨來了長公主府,這才讓她有了點借口。
于是最後也不知怎麽的,就變成了沈梨陪着她去逛街……
兩人挽着手走在千禧街,沈梨無奈看了貝萦雪一眼:“其實我只要問問你準備什麽,幾句話,很快的。”
“我不許你這麽快!我們要在外頭好好逛逛再回去!”
貝萦雪不依她,還給沈梨倒苦水,沈梨知她性子,确實要讓她一直待在府中她也待不住,是以還是陪着人在外頭逛了逛。
待到最後兩人終于分道揚镳回府時,一整日都沒有察覺什麽異常的沈梨在臨上馬車時突然皺了皺眉。
又來了,那種有人再盯着她看的感覺。
但也只出現了一瞬,很快就被大街上熙熙攘攘的熱鬧所沖淡。
沈梨抿了抿唇,坐進馬車讓車夫回府。
她身邊的暗衛沒有出現,紅羚也沒有反應,那便是說即使有人在看她應該也對她造不成威脅。
沈梨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了以至于有點疑神疑鬼的?
但這日陸陵天回來,她依然還是将這點點奇怪給他說了。
陸陵天沒有說是小姑娘敏感多疑,而是當即便叫了沈梨身邊的兩個暗衛竹二和竹六出來問話。
兩人如實所告:“今日王妃與郡主上街,路上有幾個路人多看了兩眼,但未見明顯異常。”
陸陵天想了想,突然道:“那讓人去查查今日千禧街那些街邊的小販。”
兩人應聲退下,沈梨坐在陸陵天身邊有些擔憂,輕聲問:“長雲哥哥,你說這個人到底是想做什麽?”
陸陵天攬過她輕輕拍了拍,斂眸:“幾次三番地在盯你,但沒有危險動作,無非是在觀察,至于觀察什麽,觀察的目的,我隐約有了點眉目,但尚不确定。”
這一點眉目,是從中秋宴那日沈念筱一直在偷偷看沈梨的舉動中察覺出來的。
她看得太仔細了。
盡管已經很小心翼翼,但還是叫陸陵天看出了些端倪。
而此時此刻的永昌侯府,沈念筱正在模仿那日宮宴後平王那邊給過來的最後一張畫。
突然她心裏只覺一寒,無端的心悸了一下。
看着半開的窗戶,沈念筱起身去關上,想讓自己可以忽略心裏那點莫名的心慌。
如今她已經将幾張畫上的沈梨模仿到位,平王甚至特意約她出門,在一個別院裏讓一個樣貌平平無奇到讓人記不住的年輕男人将她的每一步模仿都檢查了一遍。
直到那個男人點頭,平王臉上的笑才帶上幾分愉悅的神色。
沈念筱不知道他會要她做什麽,但總歸她如今已經上了這條船。
現在她的婚期也差不多定下了,在夏狩之後,走完六禮便可馬上完婚。
穩了穩心神,沈念筱只與自己說,再等等,等到她成了平王妃,就能跟沈梨平起平坐,就能撕爛沈梨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