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給小豆洗完澡，梅奶奶給她穿好衣服後抱去房間裏睡覺。
“梅奶奶，我爺爺呢？”小豆不肯睡，趴在床上在那玩着床頭櫃邊的紅蠟燭。
“你爺爺去縣城看病去了，你先睡，睡一覺起來爺爺就回來了。”梅奶奶強忍住眼淚哄着孩子。
只不過這孩子一向就倔，硬是不肯睡，玩着蠟燭玩着手指頭，一會兒又去玩頭上的頭繩。
梅奶奶此時也沒硬逼着她睡，自己脫了外套陪小豆躺在床上玩。
回想起老寒兩口子，梅奶奶心中難過，那兩口子這一輩子還真沒享過什麽福。
老寒那兩口子出生時不用說，家裏窮，窮得連大米飯也沒得吃啊，餓肚子餓得嗷嗷哭那是常有的事。
年輕時老寒和主任也是扛過槍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那時也窮，吃不飽飯也是常有的，不過一家子努努力，日子還是有奔頭的，好歹生了個漂亮的閨女。老了老了好歹能吃上幾口熱飯了，老寒兩口子生了個閨女養大，遠嫁出去就沒再回來過，等于沒生。
半年前小豆奶奶去世時那閨女就哭着說家裏孩子沒人帶，所以沒回來，現在老寒去世，多半也不會回來看一眼。
養孩子嘛，總有遇見白眼狼的概率，這也罷了。老寒老兩口也想通了，每天自己幹活賺工分，日子過得倒是悠閑。只不過，前幾年遇到了楊五谷和安青兒那兩個不懂事的年輕知青，日子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自從前幾年抱養了小豆這麽個乖巧的小孫女兒，老兩口幹活都有了力氣，家裏也成日充滿了歡聲笑語。沒想到還沒等着孩子長大，老兩口又相繼去世了。這人吶，也不知道怎麽就這麽命苦。命好的，日子那是越過越好。苦命的，日子卻是越過越悲慘。
梅奶奶想着想着那眼淚就忍不住，直接背過身去在那擦眼淚。
哭完了回頭看那孩子，只見小豆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沉沉地睡着了。肉嘟嘟的小手還緊握着頭繩不撒手，梅奶奶輕聲爬過去把孩子的手塞進了被窩裏。
第二天一早，小豆是被敲鑼打鼓聲吵醒的。
從床上爬起來也沒穿個外套，小豆揉着眼睛赤腳推開房間裏的門，一眼看到了躺在地上被涼席卷着的爺爺。
“爺爺！”小豆開心地跑過去，見爺爺一直躺着沒反應，又有些不解地蹲了下來戳戳爺爺的臉，“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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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以為爺爺在睡覺呢。
“爺爺，家裏怎麽這麽多人啊？”小豆輕輕扯了扯爺爺的頭發，不解地看着這麽多人擠在她這個小家裏。
“梅姐，小豆醒了。”院子裏正敲鑼打鼓的村民看到小豆出來了，趕緊去叫廚房裏頭正忙活的人。
正給村民做飯的梅奶奶擦了擦手，跑過來一把抱起小豆往房間裏跑，“大清早的不冷啊我的小祖宗，連衣服也沒穿，那些人也真是的，不知道搭把手。”
“爺爺，爺爺沒理我。”小豆趕緊和梅奶奶告狀。
梅奶奶給小豆扣着衣扣的手一愣，低着頭給孩子穿上鞋，随即牽着孩子來到堂屋讓她跪下，“小豆，來，給爺爺磕幾個頭。”
“爺爺，爺爺！”小豆沒理會梅奶奶的話，趴在爺爺耳邊笑嘻嘻地大聲喊了幾聲想吓他。
不過這一回，老寒再也沒能像往常一樣哈哈大笑回應着孫女兒的惡作劇。
“爺爺！”老寒一直沒反應，小豆從一開始的笑嘻嘻變得緊張起來，大聲喊着的小豆喊着喊着就哭了，她不知道怎麽了，不懂為什麽爺爺沒回話。
“小豆，爺爺去世了，就和之前奶奶去世一樣。”梅奶奶難受地哭着，也不知道該怎麽和孩子解釋才好。
小豆也聽不進去別人的話，只是大聲哭着喊着，她兩只小手用盡了力氣去扯席子裏的老寒，旁人看見了趕緊去制止，“诶唷小祖宗，不能扯，這死人不能亂動，動了他就走不安寧。”
“趕緊把孩子抱走啊。”紅腫着眼眶正在上香的主任瞪了媳婦兒一眼。
梅奶奶抱着孩子離開，即使小豆如何撒潑打滾地哭鬧也不管用。
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哭着的小豆踹了梅奶奶好幾腳，手腳并用地去打梅奶奶，這一回梅奶奶沒再哄着她，将孩子抱去了賀隊長家讓蓮花看着，梅奶奶繼續去老寒家忙活去了。
今天幫忙辦喪事的人可不少，梅奶奶和胖嬸幾個婦女負責給那些人做飯。
“蓮花，老寒那邊是今天停放一天，明天就下葬？”蓮花親媽今天也過來了，抱着一堆破得不肯再破的衣服過來給星兒這個外孫穿，順便和女兒說會子話。
“好像是明天一早就下葬，他家又沒個正經辦事的人，旁人能操持兩天的喪事已經不容易了，我男人現在也在那邊忙活。”蓮花把哭鬧不停的小豆關在了房間讓賀柴星兒幾個孩子去哄，自己來到了堂屋和老娘聊天。
聽說主任給老寒家女婿單位打了電話通知，如果那邊不過來，明天一早下葬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這麽說以後小豆這孩子就是你們家的了。”老娘嘆了口氣，為女兒不值，自家好好的閨女以後可是要養5個孩子了，真是累。
蓮花也沒啥想法，“老賀那人愛面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啊，也沒法勸他。之前為了這事差點離婚，現在我也不想管閑事了，随他去，反正就是多一雙筷子的事。”
“養孩子不費錢啊？蠢。”
“那也沒辦法，總之這錢不是我賺的，我也不心疼，”蓮花用牙齒咬斷手中的針線，開始縫補衣服，“就算我真有錢，那也是為我自己親兒女攢着的，絕不可能養別人家的孩子。”
“這才是我的好閨女，”蓮花她娘笑道，“要說你哥哥嫂子對你還真不錯，你看這衣服，都是他們要我送過來的，說是給星兒穿。”
蓮花不高興地冷哼一聲，“之前我帶孩子回去住，哥哥嫂子給我孩子臉色看我還記着呢。”
“你這孩子，記這個仇幹什麽？”她老娘笑道，“行了行了，都是一家人。”
老娘聽着房間裏小豆一直沒停過的哭聲覺得煩，“我說閨女，給我拿包糖回去，給你侄子侄女兒做點糖糍粑吃。”
“媽，你糊塗了？我哪來的糖？家裏養着這麽多孩子，日子緊巴巴的，你還來我這裏要東西？”蓮花立馬拉下臉。
“你這死孩子，人家老寒家不是有糖嗎？我剛剛過去了一趟，那櫃臺裏我看有很多花生和糖，小豆以後是你們家養着，拿一包糖又怎麽了？愚蠢。”她老娘搖搖頭。
這麽一說，好像也是這個理，蓮花豁然開朗，“媽，你說得對，老寒這一死，小豆以後是我們養着，說明那個商櫃以後也是咱們家的了，我以前怎麽就沒想到這一點呢。”
“你蠢呗，”她老娘笑道，“話說這老寒死得也太慘了些，閨女，以後養了那孩子也不能虐待，要好好待她，要不然就怕老寒那老鬼回來找你們。”
“媽！吓死人了你，”蓮花渾身起了雞皮疙瘩，“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就是個實誠人，不管我心裏怎麽想，表面上對幾個孩子我都是一視同仁的，以後小豆來了也一樣。”
蓮花今天壓根不敢去看隔壁家老寒的遺體，“寒叔遺體真的很吓人？”
“遺體倒還好，不吓人，”她老娘小聲道，“就是昨天他在咱們村吐血的時候太吓人了，我和你大哥正好路過，哎喲，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慌。”
老寒昨天拿着鋤頭氣喘籲籲地去找隔壁村找光頭算賬，要說沒得病時這整個公社沒人能打得過老寒，可他偏生病了，短短的時間一身力氣都病沒了。光頭就那麽一推，倒在地上的老寒掙紮着想爬起來，卻突然吐了大口的血，咳着咳着，幾下的時間就沒了反應。
村民趕緊将人送去公社，又喊了卡車送去縣城，昨晚在縣城醫院待了很久，終究是沒得治了，淩晨兩點主任和賀隊長就帶着老寒的屍體回了家。
“別提了別提了，這一提起這事，我腦子裏都是他吐血的事，瘆得慌。”蓮花她娘對着老寒家的方向拜了拜。
“光頭會坐牢嗎？”蓮花替寒叔難過之餘不免八卦地問道。
“被公安抓過去了，不過肯定會被放回來，人家醫生都說了老寒的死是病死的。所以啊，說起來這事還是光頭倒黴。”
“話也不能這麽說，”蓮花瞪了老媽一眼，“要不是他找事，人家寒叔不會去得這麽早。”
“早走晚走有什麽區別？早走了還少受一點罪，算了算了別提了，你去隔壁拿包糖過來，我這就回家去了。”
“我哪敢過去，”蓮花不敢去剛咽氣的死人家裏，“你先回去，我待會兒和老賀說說，讓他給你帶一包糖回去。”
“行，那說好了啊，你侄子現在就喜歡吃糖糍粑，一定要送過去。”她老娘笑呵呵地走了。路過老寒家，嘆了口氣，低聲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她趕緊快步離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