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見仙道的身體明顯一顫,好像中了一顆子彈,然後慢慢朝椅背靠去。

真是容易上當的小鬼,他想笑,想着想着,卻又笑不出來。他看向仙道,覺得有些古怪起來。

到達鐮倉高中時,已經過了下午七點,雨水從天空墨黑的洞口中傾瀉而出,學校的大門緊閉着,一只貓站在傳達室的階梯上躲雨。

“看樣子,得明天再來,”他指着遠處樹叢中露出的一角建築,“很熟悉吧?”

“嗯,體育館。”

“當初畫陵南高校時,可專門來這裏蹲點寫生了好幾天呢。”

那晚兩人沒能回去,臺風肆虐,不論電車還是大巴都在六點之前停運。

在附近繞了圈,兩人最終踱進一家名叫“湘南海灘”的小旅館,半開的推拉門中飄進了雨滴,門口的一塊木質地板被漬成黑色。一盞線垂得很低的燈泡挂在房間中央,幾只飛蛾繞着光暈轉圈,又撲又閃,遠看簡直就像燈泡着了火。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坐在電視機前看重播的殘運會,天氣緣故,信號并不太好,屏幕上不時閃過一片雪花。她從榻榻米上站起來,朝他們鞠了個躬:“住房吧?”

價錢實在比想象中便宜太多,兩人開了房間,并不急着睡覺,問女人要了罐裝的啤酒和冰塊,坐在一樓的廳堂裏慢慢喝着。

房間的右側有一只貼牆的書櫃,其上列着幾排書刊,并不算多,從發毛的棱角來看,怕是向廢品店廉價回收的。書櫃上貼着一張紙:“供客人随意翻閱。”

一個年輕的男人正坐在書櫃邊,埋頭看一本書。

他和仙道拿着啤酒站起來,走過去翻書,那個男人擡起頭,找兩人搭讪:“臺風真大。”

“嗳,是大。”

“我從京都來的,可曾聽說過京都谷田氏風筝店?我是那裏的學徒。”

他索性不再搭理,仙道則微笑着搖頭。

男人似乎有些失望,“哦,春天和女朋友放風筝時沒有留意過?風筝右下角的印章八成是我們店的。”

仙道點點頭,從書架間抽出一本書。

“是來參加風筝節的,就在湘南的海岸邊,橫幅啊舞臺什麽的都布置好了,沒想到居然刮起了臺風,”他湊過去,看着仙道手裏的書,一把搶過來,“啊,《籃球飛人》,古董級的漫畫呢!我女朋友那時候迷戀裏頭的藤真健司,還在風筝上寫過想要見他真人一面的願望,然後去海邊放飛呢,”他哈哈笑起來,“當然,最終沒能實現。”

仙道淡淡陪笑着,眼神卻一絲不漏的定格在漫畫上。

長長的海岸線上,騎車經過一個黑發少年。

兩人于第二天的上午再次來到鐮倉高中。

“有回到母校的感覺吧?”

“嗯,”仙道點點頭,“連校門口的水杉都一樣。”

正值課間休息,雖然風雨狂暴,大平臺上還是有幾個男學生用足球玩砸人游戲,教學樓每層的陽臺上也站滿了人。

他指向教學樓,“你當時是哪間教室來着?腦子不太好使了,三樓還是四樓?”

“四樓,”仙道笑着指向某處,“最右邊的那間。”

“下課後恐怕也喜歡站在陽臺上吧,和女生搭讪什麽的?”

“啊,沒錯,喜歡站在陽臺上。”

“可會幹偷看女生內衣的事情?”他做出拿着望遠鏡向下看的姿勢,“從四樓往下看的話,如果剛好有女生趴在三樓陽臺上,抹胸一定看得見吧?”

“說得這麽裏手,好像先生自己幹過似的。”

“啊,我可不幹這事兒,在報紙上看到過,說是你們高中生中有人這樣幹。”

“說到望遠鏡,倒是有回用到過,不過可不是看女生,”仙道又一次伸出手,指向教學樓,“那天,我就站在那裏,是下午第二節 課剛下,越野在旁邊和我說着一道物理題的解法,那天下午心情不太好,也說不清為什麽,反正沒精打采的,趴在陽臺上,拿班上一個同學的望遠鏡望着玩,越野一直在身邊說,你的解法不對,你的解法肯定有問題。其實那道題我在參考書上看過,用的是種簡便的解法,有些地方很跳躍,但絕對沒錯。可越野不能理解,就一直說着,還在草稿本上畫出公式。我自己望自己的,沒怎麽搭理他,就是不想理,我平常不是這樣的,但那天就是沒辦法,怎麽也擠不出笑臉。”

仙道的敘述有些瑣碎,他時常停下來,重複某個詞,似乎錯用一個詞就會導致別人誤解他的意思。

“後來越野有點生氣,就回教室了,我還站在那裏,然後,”仙道頓了頓,“看到了流川,”仙道微微仰起臉,保持一個回憶的姿态,“雖然隔的很遠,你知道,我在教學樓四樓,樓下有密密麻麻的學生,但從他一走進校門,我就看到了他。望遠鏡的鏡頭只有那麽小,可我随便一對,便對上了他。看得非常清晰,細到每一根頭發。”

仙道陡然停下,似乎意識到自己說了太多,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然後呢?”長時間的撐傘讓他手臂酸疼。

仙道捏着傘柄,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的,沒什麽,他找我一對一。”

“哦,然後呢?”

“正如你畫的那樣,我們來到一個球場一對一,我贏了,”仙道低下頭,“他說,全國大賽完後,會回來繼續打敗我。”

“然後呢?”

仙道望向他,半天才說:“沒有然後了,你沒有畫下去,他,沒有再來找我。”

仙道的口氣很平靜,但他總覺得裏頭有種隐隐的抱怨。

他笑着:“去體育館看看?”

回到旅店之後,吃過飯,他坐在一樓大廳看《SLAM DUNK》的漫畫,雖然是自己的作品,多年沒有經手,竟然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新鮮感。

“喂,老板,第7卷 呢?”

女人似乎對他的提問很奇怪,“沒找到麽?”

“是啊,看完了6卷,忽然沒了下文,心裏真急得要命。”

“沒找到就是沒有了,先生,你可不能指望在我們這裏看全一部漫畫,哦,那邊倒是有本第23卷 ,不介意的話,跳着看吧。”

他張張嘴,望向對面的仙道。

仙道也在看《SLAM DUNK》,但他一直在反反複複的看着某一冊。更确切地說,仙道在一面喝着酒,一面反複看着一冊漫畫。他瞟一眼仙道身旁散落的空酒罐,懷疑仙道可能有些醉了。

“喂!你幹什麽?”

仙道趴在桌上,忽然開始一頁頁将漫畫撕下來。

他搶過去,用身體擋住老板娘,以免被她發現,“喂,你這家夥,不懂規矩麽?”

仙道沒理他,繼續把一頁畫面撕下來。他聞到仙道身上的酒味。

“你醉了,我們上樓。”

他試圖去拉仙道,可是沒有效果,他搓搓手,站在一邊。仙道正在撕的那頁紙上,一個少年帶着眼罩,抱臂坐在球場邊,神情倔強又有些落寞,他愣了一下,是流川。

仙道将撕下來的紙頁在桌面上碼整齊,然後擡起頭遞給他,帶着命令的口吻:“請回去修改。”

“什麽?”

仙道的确醉了,他想,一面接過那幾頁紙,上面是全國大賽流川眼睛被南烈弄傷的那一回。

仙道盯住他,忽然有點生氣的說:“我要去看他。”

“啊?”

“請畫我去看他。”

他領悟過來,仙道繼續重複着,酒精讓他的口齒不太清楚,“我在電視上看見他受傷,就想去廣島看他,你應該畫出來……”

他連連點頭,“是的是的,”架起後者,慢慢上樓。

“他說他會回來打敗我,我一直在等他,每天都等,他為什麽沒有來……”

他看一眼仙道,後者的頭埋得很低,他又覺得他似乎沒有醉。他沒有作聲,屋外的風雨聲忽然振聾發聩。

次日清晨,他從床上起來,仙道不在。

走到過道上,發現他正和前天那個風筝男聊天,兩個人都笑容滿面。

“唔,先生,”仙道朝他揮揮手,“起來了啊?”

“嗯,雨小點了沒有?”

“哪裏會小?”風筝男嘆口氣,“天氣預報說,到後天下午才能徹底消退。”

“哦,真可憐,那你的風筝節徹底泡湯了?”

“可不是徹底泡湯了?”風筝男笑笑,“不過,今天打算去湘南海岸試試運氣,說不定能放上去呢。”

他不敢相信,“喂,可是有臺風呢!”

“是啊,那才帶勁兒嘛,他說好陪我一起去!”風筝男指指仙道。

仙道朝他點點頭,“反正沒事兒。”

“咳,撒謊啊,”風筝男哈哈笑起來,“瞧這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你不是有願望要放上去嗎?”

仙道尴尬的咳了兩聲。

“哦,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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