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4支箭

回家後,少年褲兜裏的手機連續震了幾下,看來家裏的網絡已經修好了。

嶄新的路由器看起來更加高端,是白天邱阿婆找人上門維修的。

貴點就貴點咯,只要邱兒能安安心心在家學習,比動不動就隔離在別人家半個月強。

已經是深夜,爺爺奶奶屋裏的燈已經熄了,邱比特連一句感謝都來不及說。

以往面對他的感激,邱阿婆向來不領情,擺擺手說:“一家人,說什麽謝不謝的?”

邱比特是發自內心地感謝他們的,是他們收留他,給了他一個家。

邱比特的媽媽曾說漏嘴,她向來沒有結婚的命,克死了邱比特的生父,又克死了他的繼父……邱阿公和阿婆其實不是他真正的爺爺奶奶。

那又怎樣呢?

他親媽覺得他是拖累,将他扔在老兩口的家門口,偶爾轉一筆錢回來。

這老兩口沒有把他送到福利院,而是對他掏心掏肺,永遠把最好的東西留給他……

他們将邱比特當成親孫子般對待,提起家人,邱比特最先想到的也是相依為命十八年的老兩口。

他是要盡孝道、要守護他們一生的小金孫!

扭亮臺燈,少年坐在書桌邊,盯着夏芋送的那盒路由器發呆。

夏芋的意思邱比特其實都懂得,只是被迫住在一起十幾天而已,夏芋已經向他表達了合理的善意,也希望他們的交情止步于此。

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尚且能說疏遠就疏遠,短短幾十日的交情更是過眼雲煙,所有人都得腳踏實地,沒道理對一朵偶然過境的雲念念不忘。

可邱比特還是感覺悵然,心像破了一個口子,夏日的潮氣順着口子往裏鑽,弄得他整個人都濕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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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他明明沒有得到什麽,卻在反複品嘗着失去的痛苦。

回歸學校後,邱比特再次回到了兩點一線、按部就班的生活中。

距離高考只有一個半月了,同學、老師、家長,所有人都緊緊繃着一根弦,周遭越來越沉默,一向最愛玩笑的同學也變得安安靜靜,只管埋頭做題。

這期間邱比特曾和夏芋打過兩次照面,一次是周六午間他回家吃飯,屁股剛坐穩,邱阿婆就從對門把夏芋拉進家了。

“今天是炖鲫魚,特地剔了些魚骨煲了鲫魚湯底,營養滋補,要是一般的家常小菜我還不好意思叫你呢!”邱阿婆麻利地給邱比特和夏芋都舀了湯,溫熱的手掌在二人的肩膀上揉了揉,“小夏忙着打工,邱兒忙着學習,你們都太累,需要補補、需要補補……”

邱比特斜着眼睛,偷偷看向夏芋,怎料和夏芋對上了視線,兩個人都怔了一下。

“咳……夏芋哥,你們酒吧也複工了?”邱比特裝作無意地問。

“嗯,”夏芋單手握筷,翹着食指搔了搔耳朵,“酒吧調整營業模式,換成下午的班了。”

哪怕只是短時性爆發,疫情帶給餐飲娛樂業的沖擊都是巨大的。

夏芋工作的那間酒吧已經連續三個月沒有營收,再灑脫的老板也坐不住了,增設了熱食廚房,将營業時間從晚8早4更改至午後至午夜,夏芋的工作時間也調整為傍晚至零點。

“好的,那你晚上回來的時候注意安全。”

這太生疏了吧——邱比特腹诽。

他和夏芋已經過上了泾渭分明的生活,偶爾因為一頓飯短暫相交,很快就又要回到各自的長河裏。

他已經沒有借口再靠近夏芋了,也知道自己的讨好對于夏芋來說或許是種負擔。

夏芋還是更喜歡一個人待着吧?

由于邱比特和夏芋雙雙陷入沉默,那頓飯就在邱阿婆絮絮叨叨的聲音裏不尴不尬地結束了。

再之後是某個深夜,快睡覺時他習慣性地往樓下往,隔離之前總是這個時間出門的男人,今天卻在這個時間回來了。

幾乎是條件反射似的,只要看到了那個人,就想趕快引起他的注意。邱比特不假思索地喊:“夏芋哥!”

夏芋立定,慢悠悠擡起頭,看上去有點疲憊:“哦!”

他朝邱比特招了招手。

“你剛下班嗎?”

這不廢話嗎?

“是,今天我來關店,所以晚了點。”

“那你快回去休息吧……”

怎麽這句也這麽廢?

“好……你也早點休息,別太累了。”

夏芋說完話,低下頭走進樓道,邱比特就看不到他了。

就……很尴尬。

雖然之前同住一個屋檐下的時候,兩人的交流也很少,但每次對話都帶着些熟稔與溫度,讓邱比特知道,盡管有時候夏芋不作回複,他們之間的距離也是很近的。

可現在,自己已經成了夏芋眼裏的一位普通鄰居,偶爾碰上了可以寒暄一下,寒暄結束就各過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心裏的那個缺口并沒有随着時間愈合,反而越來越大,時而酸澀,時而痛苦,邱比特怎麽都修補不好……

真的好煩!

話說回來,邱比特覺得自己在學習上大概是有點子天賦的。

明明心裏惦記着事情,學習成績卻沒受什麽影響——這次二模考試,他又是全校第一,且高出一模成績30多分。

班主任笑得驕傲又滿足,卻還是口是心非地對他說:“衆所周知,二模試題比一模簡單很多,沒什麽好沾沾自喜的!”

挨到放學,邱比特接受了一圈祝賀與讨教,這才拎着水杯往食堂走。班長苗藐在半路追上了他。

“邱比特,這個給你,希望能幫到你……”苗藐遞來一個筆記本。

邱比特邊走邊翻:“這是……雅思筆記吧?”

苗藐點點頭。居家隔離的這段時間裏,她跟鄰市的一位金牌講師進行一對一沖刺網課,将總結出來的經驗全都記錄在筆記本中。

“David老師很有名的,希望能幫到你。”

邱比特駐足,“苗藐,我其實……”

“你先別說!”苗藐突然打斷,“你先別跟我說這些,我現在還接受不了……”

她垂下頭,小聲說:“我只是想着能幫一幫好同學而已,學校裏就只有咱們倆入選了菁英計劃,順利的話,也許到了異國他鄉,我們兩個還是同學呢!”,“我只是想身邊多一些自己熟悉的人而已……”

邱比特握着筆記本,往苗藐手臂邊靠了靠,“這個筆記你留着看吧,我複習得不錯,而且我也有人幫我輔導。”

苗藐擡頭,眼睛眨巴眨巴,驚訝地看着邱比特。她以為家教只是他用來敷衍老師的借口,沒想到真的有啊!

二人相視一笑,繼續往食堂走。

“對了,M市的雅思考點因為疫情關閉了,你知道嗎?”苗藐說。

這個邱比特真的不知道,雅思考試的動态都會以郵件通知學生,學業繁忙,他最近都沒時間檢查個人郵箱。

“最近的一場考試在B市,就在本周六,你要去考嗎?”苗藐說,“我昨晚預約的時候還剩很多席位,你也去的話,我們可以一起搭我爸爸的車。”

苗藐的心思邱比特心知肚明,自然也不好占人家小姑娘的便宜,便婉拒了人家的好意。

晚自習回到家,邱比特查看了臨近日期的雅思考試,最後選了周六在鄰市的一場,與苗藐同一場。

預約考試後,他又忙着買車票和訂酒店。B市距離他所在的M市不遠,乘高鐵約三個半小時,邱比特計劃周五下午一放學就出發,在考點附近住一晚,周六的考試一結束就回家。

去年獎學金還有些剩餘,剛好能夠負擔這次的費用。确定行程後他又多學了半小時,并祈禱自己能夠一次性屠鴨成功。別再有二戰了,錢包受不起!

正刻苦着,突然聽到樓下有人在壓着嗓子悄聲叫他的名字。

邱比特起身張望,夏芋站在他的窗下,沖他揮揮手:“等會兒你來我家一下,我有東西給你。”

樓道裏的感應燈都亮着,夏芋從樓下慢悠悠走上三層,邱比特已經等在他家門口。

少年穿着肥肥大大的睡褲,上身是件白色T恤,結實的麥色小臂打了彎兒,手掌撫着一頭鬈曲的頭發。

邱比特咧開嘴沖他笑:“夏芋哥,晚上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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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吼,邱對夏芋說過,沒見過自己的爸爸。他是真的沒見過,生父繼父都沒見過。

這麽處理是因為老兩口以為邱不知道自己爸爸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跟他們沒有血緣關系。

邱也不會跟老人主動提,所以對外就只按照老人跟他說的那樣“爸爸不知道去了哪裏”,蠻蹩腳的借口,但老人也舍不得面對自己兒子的離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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