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39章

他聲音很輕, 夜色渡成一條線,将他的話盡數遞到了顏懷隐耳中,沒有讓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人聽到。

而進了房間的孟靜懸一愣, 看到這幅畫面,瞬間轉過了身子,可他又不敢出去,瑟瑟地站在那裏, 不吭不響,一副別當我存在的樣子。

他沒看到的是,他背過身子的那一瞬間,顏懷隐一撐江斂肩膀,就離開了他懷裏。

這次江斂沒有阻止,他看着顏懷隐抿着唇整理自己的衣裳, 有些後知後覺地發現他似乎真的将人給惹惱了。

可他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不敢相信似的,江斂又不要命一樣的, 想去碰他衣角。

顏懷隐停了動作壓住呼吸, 擡眸無聲去看他:“你別當我不會發脾氣。”

他整好衣裳, 沒有再理會江斂, 而是直接穿了靴子下床,孟靜懸既然進了房間,顏懷隐總要去看看外面是什麽。

孟靜懸還掩耳盜鈴般的躲在角落, 顏懷隐出了屋子,站在二樓的欄杆旁往樓下望去。

整個一樓被分成了兩波勢力, 正隐隐地對峙着, 靠着客棧門的那一邊, 領頭的兩人顏懷隐無比熟悉, 正是齊瓒和劉卿雲。

随着江斂找到這裏,沒有出一天,齊瓒和劉卿雲也找到了福來客棧。

齊瓒暫且不論,劉卿雲是老狐貍了,只要他想,跟在江斂後面緊接着找到孟靜懸顏懷隐并不意外。

顏懷隐藏在陰影處,視線轉了轉,看去了他們對面另一撥人。

那群人皆穿着黑衣,袖口上的鐵護腕在燭火下閃着冰冷的光,一群人站在那裏仿佛一群陰魂。

客棧老板就跪在他們腳邊瑟瑟發抖,而站在最前面的人背對着顏懷隐,顏懷隐看不清他的面容,卻也能認出他來。

江洋,江斂的好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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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懷隐現在一想到江斂就心煩,他蹙了蹙眉,壓住心底的煩躁,繼續無聲息地看着這場對峙。

底下,齊瓒城府淺,他藏不住心事,滿臉的怒氣,對江洋道:“孤命令你把孟靜懸交出來。”

江洋陰恻恻地,眼睛彎成一道勾,涼涼道:“回禀殿下,孟小公子在總督府,不在這裏。”

齊瓒眉目一凜:“那你就滾開,讓孤親自進去找。”

“殿下,這個不成,”江洋嘿嘿一笑,模樣很恭敬,“奴才師父不讓。”

什麽時候輪到一個太監不讓大齊太子進去找人了,齊瓒連呼吸都不順暢,張了張半天嘴,蹦出來兩個字:“放肆!”

相比于他,劉卿雲就精多了,他笑眯眯地看着江洋:“那能不能勞煩小江公公請九千歲出來一下,本相和殿下尋他實在是有事。”

他沒說是要去找孟靜懸,而是說要先找江斂商量事情。

江斂一人得道,連帶着當朝內閣之首都要對他稱上一句小江公公,江洋很受用,于是多了點真心實意的笑意:“劉相,奴才師父現在不在這裏。”

好聽話受着,該不放還是不放。

顏懷隐在樓上幾乎都要笑了出來。

底下劉卿雲和齊瓒還在和江洋周旋着,他們其實比江洋早來了那麽半刻鐘,可這個小太監實在是不要臉,封一個小客棧呼啦啦搬來了小半個東廠。

他和齊瓒只帶了點相府的侍衛來,一炷香的時間不到就全被扔垃圾一樣扔了出去。

顏懷隐在二樓看了這麽兩眼,就看明白了等會兒周旋的結果是什麽,他沒再多停留,轉身回了屋。

等他進了屋,就發現屋中已經沒有了孟靜懸的身影。

反倒是江斂還在床上老老實實坐着。

他坐在那裏,兩條長腿從床沿上垂了下來,顯得床很小。他衣襟處的衣裳還亂着,此時這麽擡眸望過來,看着顏懷隐,仿佛他才是被顏懷隐玩/完随意丢在床上的俊美小倌。

顯得顏懷隐無情寡義極了。

顏懷隐一樂,他彎了彎眸:“九千歲裝出這副樣子給誰看?”

這句話一出,顏懷隐一頓。

怎麽好像自己更纨绔無情了。

江斂竟然真的回答了他:“給你看。”

顏懷隐:“......”

他不欲與江斂在這個事情上糾纏過多,只問道:“孟靜懸去哪了?”

江斂給他指了指大開着的窗戶:“跳窗跑了。”

顏懷隐走到窗戶邊,往下一看,就看見孟小公子像個爬在牆上的壁虎,正舉步維艱地扒着窗子一寸寸往下蹭。

顏懷隐看過去的時候,他正好落地,夜色深沉,孟靜懸跑進夜色裏,瞬間就不見了身影。

顏懷隐收回了視線。

現在孟靜懸跑了,他在這個客棧待着也沒了意義,至少是這步棋走壞了。

他去看孟靜懸的時候,江斂從床上站起來,一步步走近他,等顏懷隐轉過身來時,江斂離他不過三步的距離。

顏懷隐聽到江斂問道:“你要走?”

顏懷隐的身子已經往窗戶邊緣傾斜了,他會輕功,如果想走,不過一個呼吸,就能消失在江斂眼前。

聽到江斂的問題,他擡眸看向他。

江斂看着他的動作,突然笑了,他道:“顏大人,我可以幫你。”

眼前的人此時警惕極了,誰都不相信。

江斂告訴自己,要耐心些。

顏懷隐看着他。

九千歲權勢滔天,哪怕是一點點的幫助,都比他如今這樣一寸寸的來要好。

可顏懷隐像是聽到什麽好笑的話:“你覺得我會信你嗎?”

江斂聽到他這話,沒有說話。

他視線看向顏懷隐頸側,他皮膚薄,胭脂已經在他身上存了些時間,為了把它揉掉,江斂用了些力氣。

此時沒了胭脂,真正的肌膚倒被江斂揉紅了一片。

是真把人給惹生氣了。

江斂篤定極了他要生顏懷隐的氣,可此時見人這樣子,江斂的心空蕩蕩一片,搜刮不出來一絲憤怒。

“九千歲要是沒事就出去見見劉相吧,”顏懷隐到底斂了眉,他淡淡道,“一群老爺你來我往,讓老百姓在地上跪着,這事挺沒意思的。”

他說的是一直跪在地上的客棧老板。

客棧老板四十來歲,兢兢業業地開了一輩子客棧,平生裏最大的虧心事是占了隔壁鹵肉攤老板娘的一塊鹵豬蹄,沒理由顫抖着跪在老爺們的腳下。

江斂聽了他這話,還沒有來得及答應,顏懷隐消失在了窗戶邊上。

顏懷隐從客棧出來了之後,沒有去追孟靜懸。

不能把人逼的太緊了,讓南陽侯府走不出下面一步棋。

他只身去了州橋夜市。

明天就是顧還山妹妹的及笄宴,顏懷隐要去赴宴,卻還未準備禮物。

顧還山家中不過是朝華城官宦人家中的末流,他父親擔了個六品下中州司馬的官,母親更無诰命,若不是出了一個顧還山,也不過是比平常人家好些。

畢竟朝華城貴為大齊帝都,讨生活諸多不易。

可也就是顧家出了一個顧還山,他雖然有副能當街和江斂對砍的臭脾氣,可偏生和齊瓒是好友。

太子殿下能力不行人緣一流,他妹妹顧嫣的及笄宴,帖子一張張發出去,朝華城中有頭有臉的人來了一大半。

顧家只有顧還山和顧嫣兩個孩子,顧嫣是唯一的女孩兒,在家中受寵異常,她喜山水,她的及笄宴便辦在了郊外一處有山有水的莊子裏。

顏懷隐到的時候,莊子裏已經來了許多人,将請帖和送的禮交給了站在院門前的門房,顏懷隐進了院子。

進去便是一院子的歡聲笑語,顏懷隐并無太多認識的人,或是說,很多他認識的人現在已經「不認識」了他。

顏懷隐沒看見顧還山,本想找個角落坐着,卻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

是劉卿雲。

劉卿雲昨晚還在福來客棧與東廠的人對峙,今天就樂呵呵地出現在了顧嫣的及笄宴上,他見到顏懷隐,忙不疊的招呼道:“顏大人,這裏來。”

他身邊還是跟着齊瓒,顏懷隐走了過去。

齊瓒看見他,有些別扭地跟他問好:“先生好。”

顏懷隐溫聲回他:“殿下好。”

沒一點兒生氣的樣子。齊瓒捏捏拳頭,不知為何明明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又有點不舒服。

“別在這杵着了,”劉卿雲樂拍了拍顏懷隐的肩膀,“這院子裏是顧家一個叔叔在招呼,都是些不熟的客人,顏大人跟着本官來,咱們去後山。”

他怕顏懷隐孤零零地自己在這裏不适應,所以叫上了他,顏懷隐不願意拂他的好意,就跟着兩人到了後山。

一路穿過明朗山水,到了後山一處溪水旁的陰涼地處,顏懷隐才算看到顧家本家的人。

顧嫣正和好友們拆着她的及笄禮,前面門房收了禮,就會給她送過來讓她先瞧瞧,這樣不算太有規矩的做法,可也足以見得顧嫣受的寵愛。

而顧還山正在不遠處和父母并着祖母招待着一個姑娘。

那姑娘竟穿着一身黑白色的襦裙,發也未好好束,用一根木簪子歪歪攏着,她正推着一架輪椅,搭在輪椅上的手染的豆蔻都掉了些色,斑駁地攀附在她指甲上。

青綠山水間和一衆人群中,她顯得有些瘋瘋癫癫,可實在是漂亮,黛眉輕緩素白臉龐,一笑極有靈氣。

顏懷隐見了她,挑了挑眉。

齊虞,承德帝廣播種下不知道的第幾個女兒,也沒有什麽封號,平日裏道士一樣瘋瘋癫癫。

如今二十多歲了還未成婚,可全朝華城的人都知道她想嫁的人是柳尚青。

與其說承德帝懶得管這個傻閨女,不如說他甚至是不知道自己還有個這麽個角落裏的女兒,因而齊虞倒也算是自由。

她還是平王家的小姐時,跟着平王進京述職時便常常來尋柳尚青,柳尚青當時是顏懷隐一手提拔起來的狀元郎,顏懷隐和她也算熟悉。

顏懷隐視線往下一掠,果真看到了她推的輪椅上坐着的柳尚青。

顏懷隐此時自然沒有與他二人相認敘舊的打算,他跟着劉卿雲,自顧自地尋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沒過一會兒,那邊顧嫣起身,她身邊伴着些女伴,來到幾人面前,小姑娘很大方地行禮,笑容明亮地道:“顧嫣謝謝顏先生的及笄禮,我很喜歡。”

顏懷隐送給她的是一套頭面,不過卻很新奇,頭面上用綠松石雕刻着些小蜻蜓。

就算及笄了,也不過還是十五歲的小姑娘罷了。顧嫣高興地來給行禮是禮數,顏懷隐自然與她客客氣氣地客套了一番。

而那邊,随着顧嫣的動作,顧還山才發現後山多了幾個人。

他擡頭,視線穿過小姑娘們,就落到了顏懷隐身上。

他頭上陽光穿過樹葉,大片斑駁樹影撒在他身上,濃稠的綠被陽光稀釋,有了形狀,是夏天裏才能看到的漂亮。

顧家祖母一看孫兒擡起頭後便不動了,她轉過身子,眯着眼睛望着顧還山看的方向看過去,就看見樹影下的女孩子們。

老祖母想了想,似乎想通了什麽似的,就笑了,她去拉顧還山的手,笑道:“哎呦呦,那裏面可是有我小孫喜歡的人?是哪家的姑娘,不如說出來,趁着公主在這裏,給你指個婚。”

顧還山任她拉着,聽到這句話臉驀地紅了,以齊虞為首,其他人看着都笑了起來。

他們都知道顧還山不喜歡說話,只是想拿這句話逗他玩罷了,一片笑聲中,誰也沒有聽到顧還山輕聲的回答:“不知道他答應不答應。”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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