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3章

江斂聽到他這話, 沒有回答,只是微微垂了垂頭,親了親顏懷隐的眼睛。

顏懷隐的手還搭在他額間, 他這麽一低頭,兩人挨的太近,他的手背就碰上了自己的額頭,以至于這個親吻若即若離, 含着沙一般的柔軟。

江斂的唇掃着他的眼睫,聲音低啞:“都過去了。”

顏懷隐被他親的眼睫發癢,眨了眨眸,可他又覺得嗓子眼發緊,怕說話被江斂聽出來,就抿起嘴角彎了彎。

這個笑實在太乖巧, 江斂被他笑的心軟,輕聲道:“你要想聽,我以後慢慢講給你。”

“不過這八年也沒什麽好講的, ”不過是等他, 江斂唇移到他嘴角, “你聽着別嫌無聊。”

顏懷隐被他緩慢又密實親着, 低低地嗯了一聲算作回答,他想了想,兀地輕聲道:“這些年我也遇到過一些人, 大多是點頭之交。”

江斂擡眸向他看過來:“沒想到有人會等你八年?”

顏懷隐笑道:“算是這樣吧。”

他的意思是,所有萍水相逢一觸即分的相遇別離裏, 江斂是唯一的長久。

好在老天爺奪走了他那麽多在意的人, 還留給他了一個江斂。

——

十一月初一, 易嫁娶。

齊虞和柳尚青的親事得到的祝福實在不多, 加之随着冬日愈深,整個朝華城都籠罩在突厥的陰影裏。因而她成親那日,來的人并不多。

所幸但凡來的都是親近的,人少也顯得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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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尚青的府和齊虞的公主府就是對門,她娘親已故,承德帝也沒打算讓她從皇宮出嫁的打算。皇帝不重視,禮部也不太想管這個瘋瘋癫癫的公主,便就直接布置了公主府給她出嫁。

柳尚青一夜未睡,第二日天還未亮,就将新郎服穿到了身上。

他心中算着齊虞應該還在府中,不會出來,可還是鬼使神差地屏退了衆人,出了府門。

他一出府門,就笑了。

他的新娘一身紅嫁衣,正坐在屋檐下的臺階上,垂着頭玩自己的指尖。

木門被打開的吱呀聲驚動了齊虞,她擡眸看過來,頭上鳳冠的流蘇發生一陣輕響,霎時間寂靜一片的清晨就活了過來。

她身後是未消逝的深藍夜色,身前是将将冉冉升起的晨曦,都沒有她靈動鮮活。

“怎麽樣,”齊虞看到他後,站了起來,掂着裙角轉了一圈,“柳尚青,好看麽?”

大紅的裙擺開在雪上,金線暈開細碎的光,柳尚青幾乎脫口而出:“好看。”

“那是自然,”齊虞聽到他這話,揚了揚下巴,忍不住笑:“不知道哪個有福的,能娶到我這樣的人做娘子。”

她說出這句話時,遠方傳來了一道輕笑聲。

柳尚青和齊虞轉身看去,就看見不遠處不知何時停了一輛馬車,率先從馬車上下來的,是個眉眼深邃卻冷淡的男人。

他下來後,沒有往這邊瞥一眼,反而是轉過身,親手掀開了車簾。

緊接着,車中又彎腰出來了一個人。

顏懷隐扶着江斂的手下了馬車,還是忍不住笑:“怎麽成個親,一個個就傻成這樣了?”

你好看我好看的。

“大人。”柳尚青被他這話說的有些不好意思,但怎麽也忍不住臉上的笑。

齊虞也是,一對新婚夫婦,站在雪地裏對顏懷隐傻傻地咧着嘴笑。

還是顏懷隐上前對齊虞道:“公主,新郎新娘這時候還不能見面,我們就先把這傻子帶進去了。”

柳尚青這才跟着他回了府。

顏懷隐和江斂來的最早,他們來了沒多長時間,柳尚青府門前就又停了一輛馬車。

柳尚青一擡頭,就愣在了那裏。

霍雲平一身常服,攙扶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穿過滿院子的紅火朝他們走過來。

他視線先掠過了柳尚青身上的喜服,眸中閃過一絲笑,又見他呆愣的模樣,咧了咧嘴:“怎麽,你父母未來,請我祖母來當主婚人,我這個孫子你反倒不歡迎了?”

“主子你看小柳子,”霍雲平去看顏懷隐,控訴道,“膽子愈發肥了。”

柳尚青回過神來,反唇相譏:“八年了你嘴怎麽還這麽賤。”

他說完,反倒是自己笑了起來。

新婚當頭,故友重逢。

一片歡歡喜喜中,柳尚青擡頭看了看蒼白的天,只覺得上天是不是将八年來所有的垂憐一下子全在今天還給了自己。

随着天亮,柳尚青府中也漸漸熱鬧了起來,齊虞沒有親近的兄弟姐妹,是顏岫青提前到了,扶着她進了柳府。

柳尚青的府不大,來的人雖也不多,但前院竟也漸漸地擁擠了起來,江斂身份特殊,不太适合出現在前院,顏懷隐去前院前,對他道:“你在後院等我會兒,他們拜堂完我便回來。”

柳尚青知他不喜紅色,便只請他去看一看拜堂。

兩人站在後院一個假山後面,江斂道:“東廠有事,我先去一趟,晚會兒來接你。”

“好。”顏懷隐想了想,答應了他,他仰頭對江斂笑了笑,剛要離開,就被江斂捏住了手腕。

一個溫涼的吻落在了他唇上,江斂這才滿足道:“去吧。”

——

拜堂時是整場時候親事最熱鬧的時候,顏懷隐身旁一群人擠着頭去看柳尚青和齊虞拜天地,他跟着人群去看,卻被人拍了肩膀。

顏懷隐回頭,就看到一個四五十歲的男人正對着他笑:“這位便是顏大人吧。”

顏懷隐接了他手中的酒杯,颔首笑道:“在下是,敢問先生貴姓?”

“在下方知琴,”方知琴朝他舉了舉杯,開門見山道,“聽說九千歲來了,我才跟來,顏大人近來與九千歲走得近,可知道九千歲在哪麽?”

見他第一面,顏懷隐心中就隐隐有了印象,他曾見過方知琴的畫像。

二十年都未出世的大儒,善編撰詩書經傳。

江斂這麽個人人見打的奸臣,方知琴這種名聲清正的大儒即便入了朝堂,拉攏他的人大有人在,又怎麽會往他身邊湊。

顏懷隐彎了彎眼,溫聲問道:“大人尋九千歲可是有什麽事?”

“倒也無什麽事,”方知琴笑道,“不過是九千歲拜托老夫撰寫的舊朝太子生平已經寫完了,這幾日想着讓他過眼一下,不過老夫去東廠尋了他幾次,都未尋見,這不聽說他來了公主婚事,這才一試......”

——

江斂來接顏懷隐時,顏懷隐對他道:“馬車給我妹妹坐,我們走回去吧。”

江斂就和他一路順着新水河往千歲府走去。

這條橫穿朝華城的大河一年四季都是熱鬧的,連冬日都不例外,熱氣騰騰的牛肉湯味飄蕩了河邊一整條街。

正是黃昏,浩大洶湧的橙紅夕陽鋪滿了河,擡眼望過去,每個人都被渡上了層漫漫的金黃。

不知何時下起了雪,江斂撐起了傘,罩着顏懷隐,兩人面容被油紙傘遮着,走在處處是溫聲細語的河邊,像是在這裏安穩地生活了許多年。

顏懷隐看着粼粼的河面,去問江斂:“你讓方知琴寫了我的生平?”

江斂垂眸去看他:“你見到他了?”

顏懷隐嗯了一聲,将柳尚青府中的相遇大致給他說了一下,最後問道:“你讓他寫這些幹什麽?”

江斂頓了頓,伸手碰了碰他的臉頰,沒有再瞞他:“過段日子該是你的生辰了,我一直在想送你什麽生辰禮物。”

“金銀珠寶都太俗,平日裏送送可以,生辰送便顯得輕浮,”江斂去看顏懷隐的眼睛,“是想将天上的月亮摘下來都送給我的殿下,卻沒有這個本事。”

他低聲道:“我想了許久,想出了這個法子,将你寫在史書上。”

顏懷隐聽他這麽說,愣了一瞬。

他是太子時,不在意這些,承德帝奪了權後,史官被他攥在手心裏成一家之言,更不可能歌頌舊朝功德。

小太子昔年做的事,随着年歲過去,也許功名不知會被随意按在誰身上,就算以後史官提筆,一個亡國太子,史書上恐占不了兩行簿字。

顏懷隐想要說什麽,卻被江斂的聲音打斷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東廠、錦衣衛、江北大營二十萬的兵權。”

“我會是你手中永不背棄的最鋒利的劍,或是你身旁只對你搖尾的惡犬。你不願意見到的,我為你除去,你來不及在意的,我替你在意。”

“阿顏,”波光粼粼的河邊,江斂親昵地喊他的名字,“我,荊朝,齊朝都不過是歲月長河中的一滴水,一滴水裏的恩怨情仇,皇權更疊都太渺小。”

“連帶着我的喜歡也都太輕,算不得什麽,所以我要将你的功績一樁樁地寫到史書上,誰也霸占污蔑不得。”他聲音很輕,好像只為為說給顏懷隐聽。

“我只是寫出你,不做任何的修飾,成最公正的敘述。”

“但至此後世萬萬年,他們若贊頌這太平盛世的江山,都要引你為證據。他們若唾罵這段腐朽的黑暗,你更是如皓月般的存在。”

江斂突然低聲問道:“你信我嗎?”

顏懷隐聲音有些喑啞:“信你什麽?”

江斂笑了笑,面上少了些陰沉:“信我的殿下就算沒了我的愛,也會成為被千萬人喜愛的存在,而我的愛從不定義你什麽,正史代代流傳,千萬年歲月也就定義不了你,”

“所以我請了方知琴回來,”江斂道,“我不給左右他任何,只讓他最真實地寫你。”

“我要讓他們用最秉公執義的筆,寫萬世流芳的你。”

送給他的殿下萬世歌頌。

“殿下,”江斂微微傾了傘,去碰他的眼睫,“這是我送你的生辰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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