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二】 遇見,在陸家

沿着羅馬花園往裏走,他們進到一處院子,女保姆把門打開迎了出來。陸家獨棟老式洋房周圍綠樹掩映,雖然只有兩層,但樓身極高,深夜院子裏只樓門口開了兩盞室外壁燈,小遠瞧得不大清楚。女保姆接過陸振鳴手中的行李箱,又笑吟吟地向小遠點了點頭。

小遠被陸振鳴拉着一只手,一步一步從那雕花石的門階上走進去,好像是從後門進去的,直到往餐廳裏坐下來,他還沒回過神,心裏只是砰砰亂跳。

餐廳裏的燈光很溫馨,雪白的餐桌布又墊着塊橘紅方巾,女保姆把準備好的吃食擺了上來,陸振鳴就坐在對面,然後臉上仍舊難掩笑意,目光柔和,看着小遠:“快吃吧,伯伯看着你吃,吃完了上樓洗個澡好去睡覺。”

餐桌上并非什麽山珍海味,除了西式面包片、果蔬沙拉、火腿卷.....小遠眨着眼睛一樣一樣看過去,不禁咦了聲說:“陸伯伯,您怎麽知道我愛吃海棠糕啊?”在眼皮底下離着小遠最近的位置卻擺着海棠糕與薄荷糕點心,他反而最後才發現。陸振鳴微笑着說:“是你媽媽告訴我你愛吃這個。其實我以前也很愛吃上海點心,只是現在胃口不好了,胃裏老是不舒服,所以也就不敢再貪這嘴了。”

他話裏的意思倒像是他對上海很熟悉,大概與盧亞芳也是十分相熟,小遠楞楞地一怔,越發覺着詫異。

“吃飽了嗎?”陸振鳴牽着小遠的手上樓的時候,一面仍在問。

小遠也不知道為什麽,一見到陸振鳴就有種莫名的親切,剛進門時緊張了一陣,現在倒不認生了,他目光回應一下,點點頭:“謝謝陸伯伯。”

深褐色木質樓梯踩在腳下發出輕微的咯吱聲響,走上去二樓,走廊并不太長燈光卻幽暗。經過兩間房門後陸振鳴方回過頭,那位女保姆在後面随步跟着,陸振鳴忽然問:“泊青回來了沒有?”

“回來了。”女保姆說:“那會兒你們吃宵夜的時候青哥兒回來的,太晚了,就沒到您跟前打招呼,青哥兒說今晚上把房間讓給這位......”女保姆姚媽來陸家做了十幾年的幫傭,看着泊青長大,喜歡按舊時習慣稱他為“青哥兒”。

小遠見姚媽說着頓住,便自報姓名:“我叫小遠。”

“哦,小遠。”姚媽嘻嘻一笑:“青哥兒說把房間讓給小遠,他去樓下睡客房。”

陸振鳴聽了,卻板起臉:“他倒是挺機靈,大半夜跑出去踢球,怕我責罰,這會兒就往樓下躲,哼,明兒照樣找他算賬。”

卧室是泊青的卧室,小遠跟着陸振鳴進去,陸振鳴給他安排妥當,就又陪着他坐了會兒。小遠話不多,陸振鳴問什麽他就說什麽,聊了大半天,口也幹了,陸振鳴這才暫且回房歇息。他一離開,本來房裏只開着床頭燈,昏昏暗暗的,小遠就連忙跑去将主燈甚至連洗手間的浴霸一股腦兒都給打開了。

因為他緊張,也有點害怕,直看着燈光把房間照得明如白晝,才松了口氣。

沒想到老洋房外觀古典,裏面卻老殼子裝新酒,除了樓下的餐廳裝修的新派古典,這卧房更是完全現代化。四壁簡潔,線條硬朗,家具個個別致,迎面朝陽落地玻璃長窗,地上緊挨着凸起一角天藍漆色木地臺。此外就是中置一張極大的雙人床,黑白床罩,床頭挂着兩幅某個足球明星的黑框寫真海報。

本來乍一開始聽陸振鳴說起泊青的時候,小遠還以為他一定頑劣成性,至于他的房間只怕更要是雜亂如狗窩。現在看來,小遠覺着是自己錯判了,他的卧室不但不亂而且每一樣東西都擺放得井井有條,而且一塵不染。

贊嘆歸贊嘆,小遠知道這裏的一切皆為他人之物,所以半點不敢妄動。胡亂洗了澡之後便爬上床,靠着床頭慢慢地讓情緒平複下來。他瘦,又剛沖完澡,所以不必去開空調也覺着滿身清爽。這下更睡不着了,只好滿眼去繼續打量房間裏的陳設。

“打擾了,小遠。”姚媽在門外敲了敲門,客氣地說:“陸先生讓我來問問,看你可還習慣不習慣,需要什麽東西盡管告訴我,我去拿。”

“不必了。房間裏什麽都有。”小遠唯有表示感謝:“謝謝您,也謝謝陸伯伯。”

“嗯,好,夜深了,那把房裏的燈關了早點歇着吧。明兒起床後記着下樓來吃早餐。”

姚媽直叮囑完方才回去。小遠也意識到滿房間裏開着燈确實有些不妥,況且又沒拉着窗簾,想必在樓下一定瞧着十分刺眼。于是忙又爬下床來一處一處地去關燈。

當他安安靜靜躺到床上準備睡覺的時候,仿佛聽見房門輕輕蠕動發出兩聲極低的響動,小遠想,姚媽也太奇怪了吧,她一定不放心是否關好燈了,所以溜進來察看的。小遠緊緊閉着雙眼,大氣也不喘一下,背身朝外,只裝作一副已然熟睡的樣子。

短暫的一刻神經緊繃,忽地床被一沉,有個人翻身倒在床上,小遠吓了一跳,如果這時候開着燈,一定可以看見他臉色是怎樣地慘白,他睜開眼,黑漆漆地什麽也瞧不見,喉嚨裏卻滾燙:“你是什麽人?幹嘛上我的床。”他已經覺察到此人身上有股新鮮的汗味,絕非那位姚媽。

“你的床?哎,我的房間什麽時候變成了你的床?!”

小遠不由心裏一揪,知道他就是泊青,但是,這......這聲音好像從哪裏聽見過,一時卻想不起來。小遠猛地想翻轉過身子來,這時候泊青的兩只手臂卻從身後緊緊将他抱住,小遠大喊:“陸......陸伯伯——”本來想喊“陸伯伯救命”來着,喊到最後一個字,泊青的手掌卻整個封住了他的嘴。

“喊什麽!”泊青湊到小遠耳邊低低地說:“再敢瞎喊,我咬你耳朵——”

天啊,咬耳朵?小遠瞬間兩眼震呆,只覺恐怖異常,一顆心直提到喉嚨裏,泊青跟着說:“小家夥,瞧你眉清目秀的,這小耳朵要是讓我一口咬下去,啧啧......血淋淋慘不忍睹,那簡直太可惜了。”

小遠一聽渾身發麻,極力想要掙紮反抗,無奈周身被縛,束手就擒。泊青卻乘勝追擊,說:“小家夥,乖乖的,你可不要惹我生氣,我一發火就喜歡摔東西,你要是把我惹急了,我就把你捏把捏把,順着窗子往樓下一丢,砰一聲——,哈哈......哎?你說到時候會不會很好玩?”小遠掙紮了下,瞬間又被他制止,他忽然有點不可思議,又說:“真怎麽想的,你居然是沖着我們家來的。今兒可是你主動送上門,咱們新帳舊賬一起算,這叫什麽來着,哦,對,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哪有什麽新帳舊賬?這人到底是誰?

“你想幹什麽.....”小遠的嘴唇被他的手匝得緊緊的,說話都發不出聲來。小遠吃力地将牙齒張口一點小口,狠狠地就咬了下去,他的手掌激靈顫抖了下,這才松開了。小遠大喘幾口氣先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幾乎同時伸手便将床頭燈擰開了,熒熒的一團黃光立時蕩入眼簾。

那麽大的一張床,他倆卻以完全不同的姿勢坐在上面,四目相對。

“小家夥,敢咬我!”泊青嘴裏啐着,卻嗬喲嗬喲倒床頭,捧腹大笑。

大概他覺着太好玩了,把小遠當傻子耍。

小遠滿頰簇紅,說:“黑社會才偷偷上別人的床。我沒冤枉你,你就是羅馬花園裏的那個黑社會。”

“那我是黑社會,你幹嘛跑我們家裏來啊。”泊青悻悻地說,繼續捧腹大笑。

小遠說:“我這走!”

他又在意氣用事,走?走到哪裏去?他還有什麽地方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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