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一】 夏夜幽藍
在鄉下的時候小遠就時常在夜裏跑出家門去街上玩,所以他并不懼怕黑夜。他是一個人慣了,從小只有奶奶陪在他身邊,奶奶去世那會兒,他只覺着整個世界也跟着崩塌。直到經過大半年的傷心和絕望,漸漸他接受了一切,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之後無論再遇到任何事他仿佛能夠讓自己毫無意外地選擇“漠視”。
因為只有漠視,他才能讓自己變得堅強起來,然後繼續走下面的路。
看着胡鵬離開羅馬花園後,小遠很快平複一下心緒,就往亭子下的石凳上坐了下來。四周老樹森森,萬籁寂靜,地下的行李箱上擺着那會兒胡鵬掏出來要拿給他吃的零食,小遠打開箱子把零食絲毫未動仍舊又放了回去。他個頭矮,淡藍T恤又小,只到腰身,夏夜還是清冷的,他抱着肩膀,手指微微發涼。
造型各異的樓房小區,寂寂的一點聲音也沒有。遠遠地一只足球咕嚕嚕滾到腳下,小遠這時候倒膽子大了起來,彎腰抱起那只球,他本來不喜歡踢足球,拿起球也只是捧在手裏不過随便瞅了一眼。球還沒在手裏捂熱乎,忽然旁邊有人說:“幹什麽的?把球給我放下!”
小遠唬了一跳,因為只聞其聲不見其人,聽聲音比他大不了幾歲,也是個男孩。
男孩是從小廣場走過來的,小遠背着身沒看到,男孩就沖他後背“嘿”了一聲,喊道:“問你哪,鬼鬼祟祟在這幹什麽?”
“沒幹什麽。”小遠這才連忙回過頭,光線暗,瞧不清男孩長什麽模樣,但聽聲音他一定是既霸道又蠻橫。小遠砰砰地心跳加速,又回應說:“對不起,我是在這等人的,沒有妨礙你吧。”
“大半夜的等什麽人。”男孩一邊說着,一邊走到亭子裏來。男孩靠上來的時候,小遠緊緊皺一皺眉,聞見他身上彌漫着一股新鮮的汗味,他身上的汗味都帶着攻擊性。男孩劈手就從小遠懷裏奪過那只球:“把球還給我。膽子不小,知道這是誰的地盤嗎?我的球你都敢碰!”
小遠也是因為心裏緊張才把那球抱在懷裏死死的,忘記放下。電視劇裏黑社會都這麽說話,他的地盤,那豈不就是黑社會?小遠頭皮發麻,喉嚨僵硬:“對不起,我不知道是你的地盤,我只不過在這等人,你玩你的球,我很快就會離開了。”
“廢話,你在這裏礙手礙腳的,我還怎麽踢球啊。”
“那,那我現在就走好了。”
“你不是等人嗎?”
小遠連連搖頭:“不等了,不等了,我這就離開。”
他雖然這麽說,心裏也不由嘀咕,離開這兒自己能去哪兒?那位陸伯伯到這時候還沒來,大概也靠不住。等還是不等,小遠正沒主意,男孩卻擡手把他的箱子拽了過去:“好大一只箱子啊。我得瞧瞧裏面裝的都是什麽,說不定你是小偷呢,故意到我們小區來個卷包會。”
“不......我不是小偷,你誤會了......剛我不是說了麽,我在這裏等人的呀。”
小遠驚慌着說,上去就死死拉住那行李箱的拉杆,別的倒沒什麽,只是他的書本還在裏面,那可不能丢。男孩嘴裏茲一聲,大概沒想到他會反抗:“小家夥,敢跟我動手,你也不瞧瞧本大少是誰,當心我把你掄圓喽扔派出所裏去!”小遠一聽,他還是把自己當成小偷,一時間氣憤蓋過了恐懼,喊着說:“我并沒有妨礙你,為什麽你偏要找我麻煩,就算你是黑社會,難道黑社會都是這樣随便欺負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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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瞪着眼睛,拿手指詫異地指着自己:“什麽?我是黑社會?你也太搞笑了吧,你見過黑社會有在夜裏單獨一個人行動的麽。”
小遠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這才說:“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血口噴人?”
小遠倒被他問得頓住了。多說無益,惹不起總也躲得起吧,他拉着行李箱想要離開,男孩卻一個箭步擋在前面:“哪有這麽便宜的事!罵完人你倒想拍拍屁股就走?”
“我都跟你說對不起了,你還要怎樣?!”
男孩脫口說:“你走可以,箱子留下。”
“黑社會才會無緣無故搶人家的箱子。”小遠把行李箱藏到身後:“我只有這個箱子了,你要什麽都行,就是不要搶我的箱子。”他倒不是擔心裏面的那點零花錢,所以說着便将箱子打開去翻錢包:“我把錢包的錢都給你,箱子是媽媽買給我的第一個禮物,我說什麽都不能丢掉它的,請不要搶我的箱子。”
他越說越急,喉嚨裏發澀,大概覺着酸楚,男孩盯着他倒是一時頓住了,只在一旁靜觀其變。小遠低着頭慌裏慌張地翻找,盧亞芳離開前把錢包藏到小遠的衣服裏了,所以他需要一件一件地去摸索具*置,這時候遠遠地花園的小徑上有腳步聲響,因為夜靜本來應該聽得很清晰的,可是小遠卻恍若未聞。
亭子前的小徑上漸漸出現一個中年男子的身影,男孩倒是警覺得很,早一溜煙跑了。等那人喊了一聲小遠的名字,小遠這才擡起頭,當然吃了一驚,因為剛才的男孩不見了,站在眼前的是個嗓音溫和的中年男人。中年男既然知道他的名字,小遠就想,那這個人一定就是胡鵬所說的那位陸伯伯。
陸振鳴微微笑了笑:“怎麽啦小遠,不認識陸伯伯啦,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小遠愣愣地又吃一驚愕,只是說不出話來。陸振鳴見着他,一上來就無比感慨,滿眼歡喜地打量着:“這一晃你都長這麽大了。伯伯都不敢認你了。好孩子,這可是伯伯來遲了,讓你久等。”
他這麽說,小遠更加覺着滿腦子詫異,但不論如何,當然也先要點頭問好:“陸......陸伯伯好。”
陸振鳴一邊應着,一邊連連點頭,眼圈已然紅紅的:“我沒想到你們今天來,你媽媽打電話那會兒我正在洗澡,是你慧阿姨接的電話,後來你慧姨跟我一說,我就急趕着下樓來了。走,餓了吧,快跟伯伯回家去。”
小遠一時很不适應這樣陌生而怪異的擁抱,腦子裏一片迷茫:“謝謝......謝謝陸伯伯。”
陸振鳴寒暄過了方彎下腰幫着收拾行李箱,箱子才剛已經被他翻得癱在地上狼藉不堪,于是便問怎麽回事。小遠就回說:“那會兒有人要搶我東西,可能見伯伯您一來,他就跑了。”這一帶是百年前的舊時意租界,雖然現在已經改為住宅別墅區,治安自然也是極好的,陸振鳴倒沒見說附近有劫匪出沒,所以當下心中不由存了個疑問。
“你慧阿姨在家做好了宵夜,”陸振鳴邊拉着行李箱邊伸出另一只手半攬着小遠的臂膀,微笑說:“好孩子,坐了一天的車累壞了吧,到了家先吃點東西。你媽媽這次把你送來得很倉促,伯伯也沒怎麽準備,今兒晚上你先委屈點,先住在你泊青哥哥房間裏。”
小遠唯有硬着頭皮跟他走:“泊青哥哥?”有點詫異,問:“他是您兒子麽?”
陸振鳴見小遠一臉的天真稚氣,倒噗嗤笑了,點點頭,只說:“泊青啊,他可是個淘氣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