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七】樹欲靜,風不止
☆、016【七】 樹欲靜,風不止
周末的前一天,沈慧萍終于給娘家的爸媽撥通了電話,她父母退休以後便一直住在遠郊,頤養天年。
打的是家裏的座機,那頭沈老太太拿起了聽筒:“喂,慧萍嗎?”
“媽,......”她一開口嗓子裏便有些哽咽。
沈老太太沒聽出什麽,所以繼續自說自話:“慧萍啊,正好你打電話來,我正想找你呢,我呀想我外孫子了......呵呵,周末讓泊青帶着泊燕來玩兒!”
“泊青現在周末要學畫,恐怕過不去......爸爸在家嗎?你們這段時間身體都好吧。”
“你爸爸每天去湖邊釣魚,身體好着呢。”
沈慧萍詫異了一下:“釣魚?大冬天的湖裏沒結冰麽?”
沈老太太不由笑:“他哪是在真釣魚啊,不過借着這個由頭跟一幫老家夥出去閑磨牙罷了。”
見說爸媽身子硬朗,一切安好,沈慧萍這才開始在電話裏傾訴,她一邊說着一邊哭。小遠來陸家的事她之前一直沒對爸媽講,這時候前前後後一描摹,只有覺着心裏更委屈。沈老太太只一聽她說到嚷嚷着要鬧離婚,便立時變得很激動,氣不打一處來。
沈慧萍說:“媽,明天我讓老馮開車去接您和爸,你們過來一趟吧,再這樣下去,我真的會發瘋!”
“你先別急呀,慧萍,聽媽跟你說,首先振鳴不是這樣的人,何況這世界上血型一樣的人多了,沒的人家還都是父子關系呀,沒這個道理。”
“媽,不是我多心,您沒瞧見,那小遠的眉眼長得跟老陸簡直一個模子。”
她說得真真的,沈老太太終于也開始動搖:“如果振鳴果真這樣,那他簡直太忘恩負義了,他也不想想他能有今天,都是誰給他的,女兒啊,你甭傷心,媽過去替你做主!”
陸振鳴尚不知道妻子背着他去搬救兵的事,臨近年底單位裏特別忙,明年整個坤渡口的舊城改造計劃就要啓動了,他這個毫無實權的副局長自然也是不得片刻清閑。終于到了周末,那天小遠受傷,除了陪他去了趟醫院,然後一直都沒再得空好好照顧他,所以陸振鳴心想,今天無論如何也要留在家陪陪孩子們。
上午泊青帶着泊燕、小遠,依舊去學畫,在他們還沒回來的時候,司機老馮開着車已然将沈老太太從遠郊接了來。陸振鳴坐在樓下的客廳裏,門鈴響,姚媽去開門,開了門一進來卻是兩個人。
陸振鳴吓了一跳,忙起身笑臉相迎:“爸,媽,你們怎麽來了。”
“喲,這話說的,好像我們來的很不是時候。”
沈老太太一上來言語中便帶刺兒,倒是岳父沈局比較有涵養,打岔笑說:“振鳴啊,我看你最近瘦多了,怎麽,單位裏很辛苦麽?身體是本錢,一定要注意身體呀。”
“謝謝爸,我不礙事的,快進來坐。”
老洋房客廳的窗子又高又大,連着兩個過去都是中式雕花窗格,陽光照進來,地上斑斑駁駁的碎影。
因為安靜,他們一坐下來,客廳裏的氣氛便更有些尴尬緊張,這時候陸振鳴已經猜到岳父岳母所來何意,心裏只是忐忑。沈老太太接過姚媽奉上的茶,抿了一口,這才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振鳴,今兒我和你爸來呢是專程來向你道歉的。慧萍我們從小把她給慣壞了,脾氣不好,她要是有什麽做得不對的地方,你大人有大量,別跟她一般見識。”
岳母向來厲害,這分明是話裏藏刀,似退實進,一聽這話直令陸振鳴措手不及:“媽快別這麽說,折煞我了,我哪裏承受得起,是我不好,我應該向您二老道歉。”
沈老太太果然有點悻悻地,然後她轉頭向身旁的老伴沈局吟吟一笑:“我就說嘛,瞅瞅,咱們挑的女婿能錯得了嗎?必定家裏家外百事周全,樣樣都好。昨兒我就批評慧萍說,你們小兩口都這些年了,總是和和氣氣,恩恩愛愛的,振鳴多好的性子,如果鬧矛盾那一定便是你的錯。”
沈局還未答話,陸振鳴搶先便說道:“謝謝,謝謝媽對我的信任。其實我和慧萍也沒什麽矛盾,慧萍是個好妻子,我還怕對她關心不夠,委屈了她呢。”
沈老太太一擺手:“嗨,說什麽委屈不委屈的。她跟你鬧脾氣,說白了也是這些年你給慣的,誰讓你處處對她那麽好呢,又體貼又細心,我們把她交給你是一百個放心。所以振鳴啊,你不用擔心,就算你什麽地方委屈了她,媽也站在你這一邊。”
沈老太太又說又笑,陸振鳴心裏卻不由發毛:“這是媽疼我,我受之有愧呀。媽也知道,我呢父母去世得早,現在也只有您二老是我的親人,尤其沈局當年對我的栽培,振鳴更是時刻不敢忘懷。”
雖然這位岳父已退休,但陸振鳴一直習慣還像從前在單位裏那樣稱他為“沈局”,接着他說:“我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媽待我視如已出,我有事自然也不敢瞞着您。想必慧萍已經跟您二老說了,我沒別的意思,今天當着您二老的面,我先表個态,我對慧萍這些年從來沒有過二心,我只希望她能夠體諒體諒我的苦衷,接受小遠。”
“接受,當然接受,慧萍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們夫妻這些年你還不知道。”
沈老太太竟然很意外地滿口應諾,然後沈局頓了頓,又補充說道:“慧萍她啊,她沒去過部隊,不能體會到像你們那樣戰友的情義,小遠爸爸既然将他托付給你,你對小遠格外疼愛些也在情理之中。呵呵,女人嘛就是這樣,凡事總愛敏感,過段時間就好了,沒什麽要緊的。”
本來陸振鳴覺着岳父岳母此次前來,定是為他這段時間故意疏遠慧萍而向他興師問罪的,沒想到二老最後卻異口同聲地對他進行支持。陸振鳴心裏很寬慰,所以當沈慧萍下樓來的時候,一見到她,他臉上便露出久違的燦爛笑容,上去牽住了她的手,仿佛是久別重逢似的,目光中充滿暖暖的愛意。
他将她的手一攥在掌心裏,她終于再次感受到他的溫柔,這種感覺恍若瞬間失而複得,然而她卻不由自主一陣心酸。
沈老太太笑道:“這就對了嘛,你們也是,都是中年人了,還要我們老的為你們操心。”
到了下午,沈慧萍單獨陪着沈老太太出來散步,外頭天氣很好,不過仍舊有點冷,來到羅馬花園的時候,沈老太太舒了口氣,說:“你呀搞投資、炒炒股票,腦瓜子倒挺機靈的,怎麽一遇到自己的老公就像變了個人,左右沒個主意,瞅瞅,多大點的事,媽一來不就給你解決了。”
“解決什麽呀,”沈慧萍不由說:“媽,您這樣只是治标不治本。”
她的疑心并未就此消除,在她覺着小遠等于便是橫在她和陸振鳴之間的定時炸彈,随時都有可能爆發。
沈老太太略一沉吟:“按說振鳴不是個愛招花惹草的人啊,何況他也沒這個膽子,他要是敢做對不起你的事,他就不怕你爸搞得他身敗名裂?”
“哎呀,媽,這種事還有什麽敢不敢的,而且都十幾年前的事了。那時候他老去上海出差,我就曾經瞧着有點不對勁,那會兒也沒多想,誰知現在人家找上門來了,您沒見到他對小遠的那樣子,比對泊青還要疼些呢,由不得我不起疑。”
“不是媽要說你,”沈老太太繼續分析道:“就算你心裏起疑,表面上你也要裝着跟沒事兒人似的,不能讓振鳴看出什麽來,現在你倒好,表明了是在抵觸小遠,反倒弄得振鳴對你處處提防。你這就太被動了。其實要搞清楚也簡單,找個時機,等振鳴不在家的時候,你拉着小遠去趟醫院,給他做個親子鑒定,還怕不查他個水落石出麽。”
沈慧萍早有這個心思,她好像從哪裏書上看到,說醫學上的親子鑒定并非需要當事人親臨現場,只要采集父子二人的毛發,取作樣本拿去醫院化驗便就可以。想了想,她卻嘆口氣,說:“我就怕這樣一來,是不是做得有點過分,要是萬一冤枉了老陸,那他一定會生氣,影響我們夫妻感情。”
“你整天怕這個怕那個,可是現在已經影響到你們的感情啦。”
說着,沈老太太便又囑咐道:“這事不能老這麽拖着,早一天解決對誰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