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十六】沒有你,沒有我

☆、040【十六】 沒有你,沒有我

泊青兩手滿滿提着五六個大袋子,都是從市區給小遠帶來的日用品和一些吃食,把東西撂在地上,他今天比上次來的時候情緒明顯沒有那麽激動,停在屋門前,他就向裏面笑了一笑,是苦笑,喃喃自語似的說:“我以為這兩年你長大了,原來還是這麽小孩子氣。躲着我幹嗎?就算你躲着我,以後我照樣還會來。今天是媽媽準許我來的,她也很想你,你看連媽媽都點頭了,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跟我回家吧。”

屋門死死地關着,小遠從裏面把門闩闩上,後背抵着那斑駁的舊門板,眼淚一滴一滴往下掉:“慧姨原諒我,可不能原諒我自己。哥哥,我們怎麽可能還會像以前那樣?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跟你回去的。”泊青不由往前邁了一步,跟着說:“既然你還叫我哥哥,難道你就讓我眼看着你在這荒郊野外自生自滅下去,什麽都不管?你忘了爸爸生前是怎麽說的,爸爸讓我照顧你,我答應了爸爸,就必須做到。”

“就因為陸伯伯生前待我太好了,我就更內疚!”小遠幾乎控制不住,眼淚噗嗤噗嗤流下來:“哥哥怎麽還不明白?只要有我在,不管慧姨還是泊燕,大家都會想起以前的事,何必讓我們都痛苦,放了我吧,我現在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不想受任何打擾。”

“好,你現在想不通,我可以等。”

泊青緩了口氣,才又說:“我就等到你答應的那一天為止。反正我也不想繼續讀書了,以後我就天天來,你想在這山腳下生活,那我就陪着你。”

小遠禁不住激動,一提嗓音,說:“你這樣就是在逼我。”

“沒錯,我就是在逼你。”

說這話的同時,完全沒有預料,泊青卻猛地一腳踹在了門板上,咔嚓咔嚓破舊的門板直顫響,但是并沒被踹開。小遠驚恐之餘只好從裏面更加用力地抵住門,泊青總是喜怒無常,小遠又不是不知道,那會兒所表現出的溫和自制,終于再也僞裝不下去了,門哐當哐當地還在被泊青拳打腳踢。用不了幾分鐘,兩扇門都會被他踹爛,小遠一橫心,就沖他喊了一聲,說:“我心都死了,就算哥哥今天硬逼着把我帶回去,又有什麽用?”泊青幾乎不聽他說什麽,繼續拍門,小遠于是跟着喊:“兩年前我失蹤過一次,難道哥哥還想看到我再失蹤一次?哥哥這樣逼着我,就是要我再一次出走。我沒那麽幸運,不是每次我都能活下來!”

于曉穎始終沒說一句話,這時候才上來把泊青勸住。泊青就站在屋門前掙紮着,真是他哪裏痛小遠就往哪裏戳,這兩年因為四處尋找小遠,那煎熬簡直太辛苦,如果小遠再失蹤,天知道會怎樣,他賭不起。

這次泊青回市區以後,果然許久都沒再來。小遠給老楊頭制作的那副畫,已經花費了将近一個月的時間,老楊頭給客戶拿了去,倒是賣了個好價錢,回來就按鎮子上最高的分利付給他酬勞。小遠總歸是不出門,畫畫的時候就悶在那兩間瓦屋裏,不畫畫的時候還是悶在瓦屋。

這天是董梅的小花店開業,小遠本來不要去的,董梅卻無論如何也要拉着他去山腳下的商業街瞧瞧,大概她也是想拉他出去散散心,卻只笑說:“你是股東啊,股東不到場,那怎麽行。”

小遠哪裏懂開什麽花店,之前那麽跟她說,不過是為了讓她能夠坦然地接受那一筆錢罷了。花店是開在商業街一個岔口的位置,地點确實很好,人來人往,無論從鎮子上出來的村民或者從山上下來的游客,都要經過這裏。今天是第一天營業,早上七八點鐘就有人上門了,店裏別的花倒瞧不見多少,入口最顯眼的位置卻滿滿擺着品種各異的菊花,見那人買了捧菊花走了,小遠這才仔仔細細把店裏打量了一下。

董梅果然精明,知道怎麽做生意,選這個位置,這個季節,因為這地方距離三山墓地很近,自然是菊花的銷路比較可觀。直到這一刻小遠才發覺,原來自己好久都沒出門,現在已經是秋天了,他忽然覺到點淡淡的憂傷。瓦屋裏恍惚幽居一日,世上卻已經過去千年。

這時候他身上還只穿着件洗得泛白的半袖T桖,街上的風兜兜轉轉吹進店裏來,花香飄蕩着卻像涼霧一樣浸染着皮膚,他覺着冷,緊接着就打了個噴嚏。董梅嗤一笑,說:“瞧你,一個噴嚏把客人都打跑了。”正說着,當他再擡起頭,卻正有個買花的人上門來了。

“您好,請問您需要點什麽。”

董梅熱情地上去打招呼。上門的是個女孩兒,很健瘦的身材,全身穿着青蓮色運動服,就在入口的菊花前停住了。她把臉一側過來,再也想不到竟然是泊燕。

小遠驚愕了幾秒鐘:“泊......燕,你怎麽來啦?!”

陸振鳴的忌日早就過去了,他沒想到這會兒泊燕會突然來三山,但是顯然她并不是來買花去墓地的,而是另有目的。兩年多沒見,泊燕變化很大,仍舊是那雙銳利的小眼睛,只是皮膚越發白,過了片刻她臉上才浮出一點笑容。那點笑非常可憐,小遠記着從前那時候她總是一笑起來,眼睛眯得像只小飛蛾似的,那時候她整天開心燦爛,就像從沒有過煩心事。

小遠也就沖她淡淡笑了笑,心裏很不是滋味。泊燕其他的什麽也不去問,一開口只說:“我想去你住的那個地方瞧瞧。”小遠似乎也與她有一種莫名的默契,點點頭說:“好,我帶你去。”

董梅留下看着花店,小遠跟泊燕離開商業街,直接回去那兩間瓦屋裏。泊燕腳上穿着登山鞋,山下的鄉間小道十分不好走,對她來說倒是絲毫不受影響,一路他倆也沒說幾句話,甚至她也沒問他這兩年過得好不好,當時是怎樣從海港醫院跑到這裏來的。小遠因為已經見過泊青,對她的事倒是大概都知道的。

簡陋的兩間瓦舍其實也沒什麽好瞧的。泊燕進來打量了一圈,臉上仍舊很平靜,最後只是把目光定在牆壁貼着的滿滿的木版畫。等她往床沿一坐下,她坐在床這頭,小遠就坐在床那頭,她忽然醒悟似的瞅了他一眼,說:“這兩年常常去給爸爸掃墓的那個人,就是你?墓碑前燒掉的那些畫也是你畫的吧。”

小遠把目光回應她一下,但覺着需要解釋解釋,于是說:“最開始我跑來楊柳鎮三山,只是因為喜歡柳山上的那片桃林,後來陸伯伯去世葬在三山墓地,也許這也是我留在這裏的另一個理由吧。我和陸伯伯是一樣的,我們都喜歡清靜,有時候我覺着我更知道伯伯心裏想要什麽,所以閑下來就畫幾張畫,燒給他。”

“因為你和爸爸的秉性一樣。”泊燕一聽就明白了,倒又補充說:“你們都是屬于那種,永遠都想待在虛無缥缈的桃花源裏,一輩子都不想出來的人。”

小遠微笑着:“你是不是覺着我很傻。”

泊燕也笑了,一邊卻掏出紙巾來抹了一抹眼淚:“我要是承認你傻,就等于變相地承認爸爸也是傻。”

雖然覺着心酸,但也禁不住有點“一笑抿恩仇”的意味,其實泊燕對當年的真相早就了解了,陸振鳴和小遠的爸爸,謝武,到底誰欠着誰的,她心知肚明,但是現在她還不敢告訴小遠。這話怎麽說呢,千絲萬縷扯不斷的糾葛,死去的都已經死了,而盧亞芳這時候移居在國外,現在只剩下她和小遠、泊青三個人來承受這一切。她寧願這一切趕快過去,像浮雲一樣飄得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泊燕直到傍晚才依依不舍地離開瓦屋,然後乘公交車回市區,小遠告訴她以後不要來,因為她現在讀高三,學業正是繁重的時候,他怕影響到她的學習。泊燕便又恢複往日的那般淩厲,只說:“腳在我腿上,我想來就來,你管不着!”

小遠覺着自己可以拒絕泊青,不知道為什麽卻不忍拒絕泊燕。

果然隔了一天,她又來了。

泊燕都是早晨天剛剛亮就來了,到了瓦屋跟小遠匆匆忙忙待上一會兒,差不多快要到學校上課的鐘點,她便仍舊坐車再火速趕回市區。

周末的時候,泊燕終于不用再兩頭跑,于是她把學習用的課本都帶上,同樣來瓦屋裏找小遠,然後兩人一待就是一整天,他伏在床那頭畫畫,她就在床這頭作功課,雖然也沒什麽好玩的事,但似乎也都很開心。到了傍晚,小遠去鎮口的公交站牌送她,他倆到得早了一點,高速公交巴士還沒到,泊燕就立在那裏,想了想忽然問他:“哥哥戀愛了,你知道不知道?”

“哦,是麽?”明明他早就知道,當那天見到于曉穎和泊青一起來楊柳鎮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可是聽了仍然心裏一顫:“那,那挺好的呀,祝福他們。”

泊燕沖他瞪了一眼:“難道你不覺着生氣?”

小遠沒吭聲,泊燕卻很激動,說:“我們怎麽能眼看着哥哥跟我們家的仇人在一起!不行,哥哥在爸爸墓碑前發過誓,他怎麽能這樣,轉頭就忘!”

“興許是你誤會了呢,哥哥興許并不喜歡那個于曉穎。”小遠這時候才回應說。

“沒證據我能亂說麽。”泊燕哼了聲,冷笑:“等着瞧吧,我一定讓她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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