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難辨敵友
兩日後,雲帝親自來接雲岫回宮。
相國寺的門口,雲帝坐在龍辇之中,看着雲岫慢慢走到他的眼前,朝她伸出了手:“上來。”
雲岫站在他的面前,看着雲帝這張豐神如玉的俊臉,心裏突然覺得堵。她眼中隐然有一絲清光閃過,如果知道結局是這樣,當初她還會入宮嗎?
雲岫沒有多想,心裏有說不出的惆悵,她握住雲帝的手,盈盈落坐在他的身側。
“你這般寵我,不怕惹人非議嗎?我不介意被罵是禍國的妖女,就怕世人誤解你是貪戀女色的昏君。”
“雲岫,你或許不是朕最深愛的那個人,但是你一定是朕最重要的那個人。”
雲帝的語氣稀松平常,卻自有一股真誠在裏面。
聽到這裏,雲岫心裏有點酸澀,忍不住暗暗冷笑,雲帝定然是不知道她已經見過流風了,如果他知道他欲置之死地的淫賊被雲岫大方地放走了,今日等待她的,恐怕不是與他共乘龍辇,這麽風光了。
雲岫掩唇輕笑,也一并斂下了眼底的涼薄之意,她自嘲:“原來我也可以做一回傾國的美人。”
“朕已經拟好旨意了,封你為貴妃,明日就會昭告天下。”
雲岫重重一怔,眼角眉梢凝着冷峻的寒意,什麽皇恩浩蕩,榮寵不衰,說起來,她只不過是這局中的一枚棋子,是雲帝抛出去的一個餌,誘捕流風的餌。
雲岫籠在袖中的手微微一緊,臉上的笑容卻是明媚動人,她意味深遠地看着雲帝:“好端端地,為什麽還要封我為貴妃,是覺得虧欠了我,想補償我嗎?”
層層珠簾下,雲帝面色驟然僵硬,一股涼意彌漫在龍辇內。
“你知不知道,朕把你留在身邊,是因為你夠聰明。”
雲帝迎上雲岫的目光,幽深莫測的俊眸猶如一汪深潭寒水,他的聲音低沉緩慢,落在雲岫的耳朵裏分外地清冽。
她無聲地笑了,前一刻還說她是他這輩子最重要的人,這一刻,翻臉不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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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落在積雪上,放眼望去,銀白的屋檐上晶瑩一片。
雲岫攏了攏身上的狐裘,望着雲帝,眸子裏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悲涼:“有時候,我很恨自己的聰明,因為聰明的人,往往都要被人利用,被人犧牲。”
雲帝的心微微一動,看着雲岫的目光忽然複雜起來。
初見的時候,她那雙耀如碎鑽的眸子,讓他好一陣恍惚,疑似故人歸來。他知曉她和夜若寒的關系,卻還是執意納她為妃。
無悔崖上的生死與共,南山行館中的棋逢對手。
這些多時日相處下來,原來他們之間已經有了這麽多的回憶。
可是,那又能怎樣?
雲帝欲言又止。
深冬的天,寒意逼人,即使雲岫攏緊了狐裘,仍覺得一股寒意浸透全身,她忍不住瑟瑟地顫抖。
雲帝和雲岫相顧無言,龍辇行至朝陽門的時候,他讓雲岫下車,雲岫背對着龍辇漸行漸遠,心裏無端地有一絲的刺痛。
第二日,雲帝仍下旨昭告天下,封雲岫為皇貴妃,自從靜寧皇後死後,雲帝并未立後,雲岫居六宮之首,權傾後宮。
這日,雲岫坐在梅林裏,梅香清冽,雲岫喝着梅花釀,不經意間,目光落在鳳玦上,她清楚地感覺到這份恩寵像個天大的笑話。她豔絕天下,寵冠六宮,卻是天底下最不幸的人。
“景妃你如今貴為皇貴妃,應當高興的,怎麽一個人喝起了悶酒?”
華服妖嬈,神情不屑,來人正是華妃,她袅娜而來,語氣含酸。
雲岫未曾擡眼看華妃一眼,她将斟好的梅花釀推到華妃的面前:“不如你陪本宮喝一杯。”
華妃陰冷地看着雲岫,不動:“以前,本宮讨厭你,今日,本宮依舊讨厭你。”
雲岫朝華妃淡淡一笑,卻笑得很邪妄,她說:“如果本宮是你的話,一定會喝了這杯酒,你我之間為什麽不可以做朋友,若我們兩人聯手,這後宮還不是你我的天下。”
華妃的眼神閃動了一下,随即幽深如海,她的聲音和她的人一樣的幽冷:“我們平起平坐的時候,你就已經容不得我了,現在你已經是皇貴妃了,還不趁機除掉我。”
雲岫的神色淡淡地,眼神卻在漸漸變冷:“我若要你死,你以為自己還會有生的機會嗎?華妃,你是鬥不過我的。”
華妃心高氣傲,在她眼中,出身低微的雲岫根本不配與她一同為妃,這些雲岫的心裏都清楚。今日她放低身段,是相信華妃是個聰明人,懂得審時度勢。
“啪。”
雲岫的這一番話讓華妃的心底竄起一股怒意,她拂袖把酒杯掃落在地,眼風淩厲地掃過雲岫的臉:“這一輩子,我總會還有機會的,景雲岫,你若真那麽好命,最好是聖寵不衰,不然……”
“不然怎樣?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嗎?”雲岫的雙眸就如同雪地上的極光,亮而清冽,“華妃,你這麽惡毒,你又幾時放過本宮了?”
“你說我惡毒?我也可以是很善良的一個人,但後宮是什麽地方,你知道嗎?”華妃忽然皺眉,冷笑道:“我只是想留住一個人的心,難道這也有錯嗎?”
既然只是為了留住一個人的心,何苦還要進宮為妃,難道她會不知道帝王坐擁江山,弱水三千,他怎會獨取一瓢?
雲岫看着華妃,一字一句道:“所以,你千方百計地刁難我?”
華妃迎着冷風,也看着雲岫:“景雲岫,我不會永遠都輸給你,不會。”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雲岫不能走錯一步。在除去瓊妃之前,萬不能再橫生其他的枝節,即使不能拉攏華妃,也不能讓她和瓊妃聯手對付自己。
“你沒有輸給我,因為皇上喜歡的人根本不是我。”
雲岫知道華妃一定不會相信,可能還會更加惱怒,在華妃眼中,她景雲岫真的是雲帝放進心尖裏的人,畢竟雲帝為了她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
華妃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幽冷,她果真是不相信,她說:“你說謊。”
“我沒有。”
“你真以為所有人的眼睛都瞎了嗎?”華妃的目光幾乎要透進雲岫的心裏,她見雲岫靜然不語,又冷笑道,“無話可說了?”
雲岫站在雪地裏,依舊是墨發白衣,面容清冷如霜月,她說,“我能當上皇貴妃,全要感謝瓊妃,她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是她向皇上建議,以我為餌,誘捕流風。知道流風是什麽人嗎?他是惡名昭著的采花賊,可是皇上竟然真的舍棄了我。”
華妃怔然。
雲岫目光流轉,将華妃臉上的神色盡收眼底,她水亮的玉眸忽地一黯,問:“華妃,你有什麽資格來恨我?他是不喜歡你,但至少你不用被當做一顆棋子,不用每走一步都被人算計着。”
雲岫的說辭,華妃半信半疑,而她果真是硬心腸的人,她眉一挑,唇角含着冷笑:“論心機城府誰又比得上你,你不也是機關算盡,要我幫你對付瓊妃,好除去一個勁敵。”
雲岫眉目舒展,而且笑意深遠,想要在後宮中生存下來,誰可以清白的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每個人都是這樣算計來算計去,今天是鬥得你死我活的宿敵,明日卻可以為了共同的目的,握手言和,親密如多年的朋友。
陽光淡淡地照在雲岫的臉上,那麽溫和的神色,卻有着最銳利的目光,看進華妃的眼底,道:“雖然你我二人向來不和,但我從未為難過你,可瓊妃不一樣,她容不下我,當然也就容不下你,你能确信有朝一日她得勢了,這後宮中還有你華妃的立足之地嗎?”
不過是一瞬間,華妃眼中的凜冽消失不見,她清楚後宮女人的心理,既然她容不下她們,瓊妃當然也想把她除之而後快。
她何苦做一顆別人借來上位的墊腳石!
華妃靜默片刻,心中有了計較。
她說:“真到了那一日,黃泉路上有你等着我,這一輩子我總算也是贏了你一回。”
從前她處處針對雲岫,是嫉妒她。
今日她隔岸觀火,因為雲岫始終是她的心頭刺,然更重要的是,華妃心裏清楚,以往的那些恩怨裏,雲岫從未對她趕盡殺絕,她當還雲岫一個人情。
除了任性善妒,華妃還是很可愛的一個人,她入宮是為了家族,她不想傷害任何人,但也不會任由其他人欺負她,別人欠她的,她會讨回來,但她欠別人的,亦會償還給別人。
雲岫悠悠地看着華妃,嘴角含着一絲了然的笑意:“那本宮祝你心想事成。”
送走華妃後,雲岫拾起被華妃打碎的酒杯,殘留在殘杯裏的梅花釀,清澈得如光滑的水面,映出了雲岫那張風華絕代的臉,她恍然想起那張精致的人皮面具。
那個救她的人到底是誰,何以對她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他到底躲在哪裏?
雲岫茫惘地環顧四周,在這深宮裏,她可以相信誰?
她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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