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不喜歡你

月上樹梢。

寝殿中,杏香氤氲,雲岫微垂的長睫猶如蝶翼一般,一下一下,輕輕地振顫着,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真的置身于一片杏林之中,滿枝滿樹,密密匝匝的,開滿了杏花,粉白的,粉紅的,梅紅的,如萬點胭脂。

夜風拂面,夾帶着一絲淡淡的幽香,雲岫睜開眼睛的那一霎那,一角黑色的裙裾正在她的眼底舒展,

“飛舞姑娘,我們終于見面了。”雲岫淺笑盈盈地請她入座,續上一杯瓊花釀,“我等你很久了。”

飛舞漠然地端起酒杯,忽然道:“娘娘的杏香真特別,是師兄親自調配的吧,有很多年,我沒有聞過這個味道了。”

視線裏,是一張平淡無奇的臉,看一眼就會忘記。雲岫的目光鎖在飛舞的臉上,世上有幾人可以窺見她的真容,這張臉無疑也是假的。

雲岫好奇,在這張人皮面具下,是一張怎樣驚為天人的容顏。

“人人口中神秘莫測的飛舞姑娘,原來姿色平庸得連一個宮女都比不上。聽說所有見過你的人都必須要死,是在擔心你的醜顏和你的易容術一樣,成為江湖一絕嗎?”

話說的極其的不客氣。

袅袅煙霧中,女子眉目清淺,卻暗藏冷冽,飛舞放下酒杯:“不過是一張皮囊而已,值得娘娘這般放在心上?”

雲岫眉眼一彎,一泓秋水就如天邊的那彎明月,瑩潤清明,她問:“那晚在相國寺,是你用一醉清夢迷暈了本宮?”

飛舞臉色一變,她在雲岫漆亮的瞳眸裏,看見了自己眼中的錯愕。

她略微沉吟,并不否認:“是。”

“那日在大牢中,為流風療傷的黑衣女子也是你?”

她坦然微笑:“是。”

雲岫就坐在飛舞的眼前,不知何時起,她臉上的笑意清淺了很多,她雙唇微抿,半晌才道:“你居心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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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而已。”

飛舞的眉頭倏然蹙起,斂去神色中那微不可見的冷凝,無波無瀾。

“我們以前是否見過?”

那樣普通的眉眼,雲岫總覺得似曾相似。

飛舞靜默地看了她許久,唇齒開合間,笑容冷邪:“沒有。”

“真的?”

“娘娘是在期待什麽嗎?”

“沒錯。”雲岫不動聲色地笑,“我想知道你和流風到底有什麽不可見人的交易。”

雲岫和飛舞,一個是深宮貴妃,一個是江湖傳奇,不一樣的際遇,卻有一樣的心機城府。她們都知道,這個世界是不公平的,當你付出的時候,總算計着可以得到更多的回報。

“娘娘果然很了解我。”飛舞的眼神一下子深不可測起來,隐着一股子的狡黠,“在娘娘眼裏,我們師妹兄二人都龌龊不堪,自然,我們的交易也不見得高尚多少,怕是不入娘娘的雙耳。”

“不想說?”

飛舞嘴角一挑,眼神更加地幽深難懂:“日後,娘娘自會知道的。”

雲岫也笑,恍然覺得飛舞其實是個很明麗的女子,她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線條那麽的柔和,那張人皮面具下,那真實的表情應該也是明媚如春的吧。

“其實你不适合穿黑色的衣服。”

飛舞笑着起身,走到花木扶疏的外間,她一襲黑衣如墨,融在夜色裏,猶如鬼魅一般。她忽然回頭,看着雲岫笑得意味深遠:“下次再見,我會給娘娘留個好印象的。”

夜風中,飛舞含笑而立,她窈窕的身影和樹影疊在一起,雲岫的腦子裏忽然閃過零星的一點片段。

她追了出去,想問什麽,飛舞卻淩空而起,飛身掠過屋檐。

屋宇連綿,萬籁寂靜,庭院中,只剩下雲岫一人,她合上微張的雙唇,露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

她該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了。

……

隔日,細雨綿綿,如線。

雲岫撐着傘,獨自一人出了鳳華宮,明萱幫她除去了瓊妃,她自然要做點什麽,履行當初的承諾。

“我可以幫你得到夜玉寒的人,包括他的心。”

這是她對明萱的承諾,她必須要做到。

雲岫腳步一滞,立在細雨中悵惘了許久。

她的心裏有點堵,一想到夜玉寒可能真的會娶明萱,而且還是她一手促成了的,她的心裏就有點浮躁和煩悶。

在雲岫的心裏,她情願當這是說服明萱幫她的權宜之計。

半晌,她又繼續前行。

她一腳踩在水窪上,濺起了點點的水花,濕了鞋面,她卻恍若未覺,走了幾步,又忽然頓住腳步。

雲岫站在一棵桃樹下,雨幕中,慕清揚正和一個宮人在說話,她放目望去,只看見那宮人的背影。

等她走近,宮人早已經離去,雲岫眼底的困惑如浮光掠影,了無痕跡。

慕清揚也看見她了,卻轉頭就走。

雲岫勾起唇角,半是玩笑半是戲虐:“慕王爺寄人籬下這麽多年,難道還不懂得尊卑之分。”

慕清揚驀然回頭,沖她一笑,那笑容邪肆而乖張:“本王是奴,娘娘也不過是個妾。”

慕清揚是個清風朗月的少年,說出來的話卻是一句比一句狠毒,專戳她的痛處。

難道是她們上輩子仇怨積的太深了,這輩子如此不待見對方?

雲岫瞪着他,面色非常的難看,握着傘柄的手不由地一緊,臉紅脖子粗地沖着慕清揚喊道:“那又如何,你看見本宮還是不可以轉頭就走。”

慕清揚卻連看她都很不屑,微微蹙起了眉頭:“為什麽不可以?”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雲岫說的理直氣壯,靠近慕清揚,擋住了落在他身上的雨絲。

慕清揚糾結莫名,這樣無賴似的雲岫還是六宮之主嗎?還是那個為排除異己不折手段的狠辣女子嗎?

他唇角微動,泛起冰涼的笑意,轉身就要走,雲岫卻死死地扯住他的衣袖,臉上有掩不住的落寞:“小鬼,你似乎很讨厭我。”

慕清揚一怔。

他慢慢地從雲岫手中把手抽回來,一雙略顯稚氣的眉眼毫無孩童應有的天真,他又露出了那樣冰冷的嘲諷之色:“難道所有的人都必須要喜歡你嗎?若有人讨厭你,下場就該如瓊妃那樣?是不是?”

那樣鋒利而寡涼的目光直直地落進了雲岫的心底,她手一顫,更加握緊了手中的傘柄,她定定地看着那雙倔傲不遜的眼睛,目光之中有一道難以言喻的黯然。

慕清揚讨厭她,為什麽他會這麽讨厭她?

雲岫心裏難過的要命。

“我可以走了嗎?”

慕清揚的臉就像是極地上萬年不化的冰霜,了無笑意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的沉郁。

“不可以。”

“你想怎麽樣?”

“和你打個賭。”

“賭什麽?”

雲岫紅唇一揚,捏着慕清揚粉嫩的小臉:“賭你會喜歡我。”

“不如賭雲帝是否真的喜歡你。”慕清揚古怪的眼神在雲岫的臉上轉了一圈,眉一挑,唇一動,道,“我賭他不喜歡你。”

……

雨勢漸大,天地間,凄迷一片。

雲岫的裙擺沾染了些污水,她撐着傘,思緒百轉,滿腦子都是慕清揚說過的話。

擡眼間,破舊的匾額上,“水泠宮”三個字依舊清晰,只是不見了曾經的繁華。

她手一推,“吱呀”一聲,門緩緩打開。

入目處,薄薄的白紗飄揚不定,雲岫怔怔地看着那個熟悉的背影,倒抽了一口冷氣。

“啪。”

手中的傘,滑落在地,響徹了沉寂許久的水泠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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