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8他不是小孩子
薄透的晨光穿透蒙蒙的晨霧,暖暖的光線落在眼睛上,眼皮微微動了動,雲岫醒來。
她打開窗戶,一陣風吹來,帶着清幽的香氣,她看着天邊絢麗的霞光,不經意間,目光落在對面的房間裏,空空的。
那是慕清揚的房間,他不在,那去哪裏了呢?
雲岫怔了一下,旋身轉了出去。
錦離山上種滿了桃花,風過花落,簌簌地飄下來,落在雲岫的身上,花香馥郁,一絲淺淡的微笑浮上了她的唇角。
生活如此的美好。
原來每一個尋常的清晨,錦離山上的清晨卻是如此地不同。
她忽然不想離開。
雲岫撥開眼前的枝桠,離湖邊,慕清揚臨風而立,一身錦衣白似雪,纖塵不染,漫天花雨中,無風自動。
他果真在離湖。
雲岫的眼中光影浮動,靜靜地看着慕清揚的身影,晨光中,這個面如冠玉的少年,他的身上有一種遺世獨立的美,仿若九天谪仙,天生就是屬于這裏的。
“在想什麽?”雲岫淡淡微笑,站在桃樹下,枝上桃花錦簇,灼灼地,一大片,燦若雲霞,落在煙波浩渺的離湖上,如夢如幻。
雲岫就站在慕清揚的身邊,然而,慕清揚至始至終都沒有看雲岫一眼。那樣淡漠的神情,雲岫以為慕清揚不會再搭理她,他卻開口了:“想一個人。”
慕清揚的聲音平靜地像這離湖中的湖水,清淡中,又悠遠綿長:“她是我姐姐。”
雲岫的臉上露出了錯愕的神情,慕清揚還是慕清揚,還是那個淡漠桀骜的少年,只是現在,他沉靜的神色之中仿似多了一絲的哀傷,不可忽視。
很多時候,雲岫都看不透身邊的這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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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再見到她的。”因為曾看過“錦國傳”,雲岫知道那個可憐的女子正被深囚于冷宮之中,不見天日。她的心裏不由地生出一絲憐憫,她的手輕輕地搭在慕清揚的肩上,眼神亦是柔軟了幾分,“相信我,你們一定有重逢的一天。”
慕清揚的黑瞳深深的,水潤的瑩光微微在跳動:“曾經我覺得只要我活着,我就可以帶她離開那個鬼地方,就算粗茶淡飯,日子過的很辛苦,我也會覺得很幸福……”
雲岫靜靜地聽着,雙唇微抿,沒有打斷他。
慕清揚的眼睛始終看着湖面,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低,很低:“可是時間是不等人的。”
眼前,碧水連天,連着水天處的那一整片的紅光。雲岫的眼前絢爛光明,但是,在某個地方,即使陽光照耀,也一樣那麽地黑暗,那麽地可怕。
雲岫輕輕地嘆息一聲,不知如何安慰慕清揚,他卻在這個時候轉過身來,不發一言地看着她。
雲岫的眸光頓住,落在他氤氲的眸色裏,不知為何,她的心裏生出一種難言的痛惜。
“你在同情我?”慕清揚嘴角微微揚起,只是眨眼的一個瞬間,他收斂心思,看她的目光沒有一點的溫度。
雲岫怔愣,慕清揚眼中疏離的冷光讓她搭在他肩上的手慢慢地收回來:“你需要嗎?”
慕清揚又轉回身:“不需要。”
雲岫無聲微笑。
同情是最沒有用的東西,只有君臨天下,掌控一切,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才能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這個道理慕清揚明白,雲岫也明白。
她收回思緒:“我們該去找同心草了。”
“不用了。”慕清揚的眼底沒有一絲的波瀾,卻深不見底,他說,“我已經拿到了。”
“什麽時候?哪裏找到的?”雲岫的眼裏閃過一絲驚疑,直直地看定慕清揚。
他瑩白的臉上,烏瞳深深,顯得他的臉有幾分的疲态,而且雙眼之下,青黑一片,他似乎一夜未睡。
莫非昨夜,他獨自一人去找同心草了?
雲岫正等着慕清揚的回答,他卻轉了身,一副不想搭理的樣子。
“你去哪裏?”
“下山。”
“現在?”
“再不走,就算有同心草,也救不回雲帝的命。”慕清揚停下腳步,冷銳的目光落在雲岫的身上,似乎要将她看透,“你不是很喜歡他嗎?”
雲岫一滞,彎起的唇角略帶嘲弄:“你不是說他不是真心喜歡我的嗎,我何必自作多情自取其辱。”
“你認輸了?”
慕清揚的表情有些古怪。
雲岫眼簾低垂,雙手緊緊地抓着袖口,關節處,微微有些青白。
自從被夜若寒狠狠傷害後,雲岫變得不再輕易相信愛情,那些終是虛幻缥缈的。雖然有的時候,她也想過能有個人與她相互扶持,做一對尋常夫妻,相伴到老不離不棄,但那個人不會是夜若寒,也不會雲帝。
忽有桃花瓣飄落下來,擦過她的臉頰,她卻恍若未覺,只是望着慕清揚的目光有些冷意:“我從來都沒有答應過你,要和你賭。”
慕清揚側目:“你膽子真小。”
雲岫怎麽會不懂慕清揚的心思,她兀自走在前面,走了一路,山上的景色淡在身後,快到山腳下的時候,雲岫忽然回頭望了望,又回身往前走。
一路上,誰都沒有再說話。
越是往前走,霧氣越是濃郁,雲岫知道,他們離錦離山是愈來愈遠了。
彌漫的濃霧中,慕清揚忽然探手握住了雲岫,拉着她,一步步往前走。
“謝謝。”濃霧中,雲岫看不清慕清揚的面色如何,只是握着她的手那麽有力,那麽溫暖,讓她安心。
慕清揚雙唇緊抿,神色有些沉重,對雲岫的感謝置若罔聞。
高傲清冷如他,孤獨地活在這世上,芸芸衆生,卻沒有一個懂他的人,他只是不善言辭,所以,他沉默。
兩人走了許久,忽有一絲光亮穿透而來,再往前走,陽光明媚,雲岫怔怔地看着那片濃霧,回錦離山的路,無跡可循。
雲岫的心一下子悵惘起來,略帶着澀澀的失落。
慕清揚放開了雲岫的手:“舍不得了?”
“你舍得嗎?”雲岫笑了笑,“清揚,你明明就是個小孩子,為什麽非要裝出一副成熟世故的樣子,你不累嗎?”
慕清揚微微蹙起了眉頭,目光不由地冷了幾分:“你們明明知道我是個小孩子,為什麽從來都不把我當做是小孩子,這會兒把我當小孩子,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
雲岫望着那雙深沉漆黑的眼眸,這個孱弱清瘦的少年讓她心生憐惜,她道:“如果你願意,以後讓我照顧你,好嗎?”
“心慈手軟只會阻礙你完成大業,總有一天你會發現,善良會害死你的,我們都不是良善之輩,也不配做一個良善的人。”
冷酷中有掩飾很好的心痛,他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不能選擇自己要走的路,他只是個小孩子,可是他的雙手已經沾染了猩紅的鮮血,他罪孽深重。
人,生來就是有罪的,比如他,慕清揚。
雲岫默然。
慕清揚繞過她,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便看見眼前的道路上塵土飛揚,兩匹青骢馬一前一後地朝他們跑來。
慕清揚一手抓着馬缰,躍身而起,穩穩地坐在馬背上,揚長而去。
雲岫的目光裏,有一種很深的東西,原來慕清揚竟然身懷絕技,她忽然想起她帶慕清揚離宮的那日,她和他走失了,找到他的時候,他從一棵大樹下躍下來,身姿那麽矯健,當時未曾在意,以為他頑劣,爬樹只是家常便飯的事情,原來,她真是小看了慕清揚。
“駕。”
雲岫揮動馬缰,追上慕清揚。
快到桐城的時候,慕清揚卻勒馬停了下來。
“怎麽不走了?”
慕清揚面容冷淡,不知何時,他的雙指之間多了一枚細小的銀針,流動着清冷寒涼的關澤。
“清揚,你……”
後半截的疑問還未問出口,只見眼前銀光一閃,雲岫駭然地瞪大了眼睛,驚呼:“你幹什麽?”
可,還是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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