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一次聽說“做官費”

範八爺留下的這番話, 像是在預示着要發生些不好的事,玉玺對他留下的警告格外注意。平日裏荀彧去宮城當值的時候,她也會溜去, 偶爾陪着他呆在守宮令處,但是, 更多的時候,玉玺會呆在未央宮內藏着。

漢帝劉宏還是一如既往,對朝堂的事情不聞不問, 甚至直接扔給十常侍去辦。平日裏, 他不是在後宮與美人們玩耍,就是呆在未央宮偏殿書房寫辭賦, 極少時候親自處理朝政。

前些時候,他寵愛的美人為他誕下了個男孩, 出了百日起名為“協”。

玉玺去看過那孩子, 畢竟是個男孩, 指不定下一個帝王就輪到他坐了。雖然年紀還小,看不出什麽門道來, 不過,比他那個沉迷道術無法自拔的兄長“史侯”來比, 眼睛中帶着些靈動。

想起漢帝唯一活着,眼瞅着要成年的皇子,玉玺就一陣頭疼。這個叫劉辯,在道士家長大的孩子被養歪了, 整天夜觀星象,手裏耍着幾枚銅錢, 一副要得道升天的樣子, 可怕的是, 小小年紀居然不學好,學什麽不好,跟道士學喝酒!看見她從屋頂路過,還大喊着不吉利!

不吉利你個大頭鬼!

不知道貓鎮……螭虎鎮宅嗎!

氣得玉玺逮着機會拍下一塊瓦片,正砸在劉辯的腳邊,吓得他哇哇大叫,要喊黃門逮貓,還拿石頭扔她。

不過,玉玺好歹也當過一陣漢帝身邊的寵貓,黃門看見她都痛哭流涕了,哪裏敢幫劉辯,拿石頭反過來扔她。而被發現的玉玺又被黃門們追着跑了多久,就暫且不提了。

日子還是這麽渾渾噩噩,打打鬧鬧的度過了。

不知不覺間,漢帝的小兒子到了能下地走路的時候,而漢帝身邊唯一的閨女,萬年公主也從小豆芽菜,變成了婷婷玉立的小姑娘。再加上平日裏瞎胡搞的劉辯,整個宮城內遍布了三個孩子亂跑的身影。

玉玺立在未央宮頂上,耳朵便傳來大臣們讨論朝政的聲音。

這段時間來,臣子們也習慣了漢帝不怎麽理朝政,他們就自己豐衣足食的日子,雖然十常侍把持着朝政,但是一直也沒怎麽做的太過,頂多就是在錢財方面貪得無厭了些,所以遇到需要錢財的地方,大臣們就幹脆把錢改成糧食,這樣就算十常侍克扣,也扣不了多少糧食,而刻意寫的錢,就當是喂狗了。

可哪怕是這樣,本就不富裕的國庫沒能經住折騰,終于被徹底掏空了。又遇天災,要支援去旱災地區的錢糧,是一枚一粒也拿不出來了。

平日裏還有争論聲的朝堂安靜如雞,大臣們難得能靜下心來讨論如何解決災情。

有人提出,“可以把分下來的糧食再分,富裕一些的多拿出一些來,留下足夠度過半年的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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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不贊同,“此法只能救一時,萬一別的地方也有災情,再分,挨餓的人只多不少。”

也有同意的,“就算是分出來的足夠,也不知道能否平安運過去。”

大臣們一時間沉默以對,他們都心知肚明。不怕神一般的敵方,就怕豬一樣的我方。貪得無厭的人真是太拖後腿了!

“要不是遠水解不了近火,也不能出此下策了。”年老的大臣嘆息一聲,說道:“讓災民遷移吧,去最近的大城池,再派人說一聲,讓糧倉放糧。也比咱們白帖進去糧食強。”

這法子是好,只是……

玉玺明白,事情遠沒有大臣說的這麽容易,這一路上誰敢保證不遇到些事,誰又能保證災民能找到吃得堅持到城池。

這是一場博弈,籌碼是百姓的毅力和運氣。

然而,大臣們都輸的很慘。

從災區到大城池的一路上,伏屍百萬,直至千裏。

除去老弱病殘,一個村落不到百人,最後只有零零散散幾人抵達,多為男子,大地方就更不用說了,幾百人居住的小城池都走空了,能有幾十人抵達就算不錯。更有沒有出村口就餓死在路上的人。

起初,宮城內還有人核算傷亡人數,最後幹脆就來一個點一個名核對,等了十來天都沒有再出現的,就幹脆在核實竹簡上劃去名字。到最後,抵達的災民再重新制成一則新竹簡,也就一卷一米,一共四卷,記錄了大約幾百人的名字。

得救的只有一些身體健康強壯的年輕人,整個收留帳篷裏見不到老人和小孩,連女人都少之又少。

沒人敢想因為什麽,所有人對此沉默不敢提及。

身體上的傷痕可以在時間中被治愈,但是,這一次災難卻給他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不管是親人,還是一生努力而來的家業都付諸于東水。這份滅頂之災如同一根帶着倒勾的刺,深深的紮入災民們的身體內,讓他們從此一跌不振。

他們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快的振作起來,也未試圖在大城池中找些事情來做養活自己,而是更多的指望着糧倉分下來的糧食,湊付着過日子。

災民在絕望中渾渾噩噩的度過,也給收留他們的城池帶去了壓力。平日裏,城池中的糧倉也只是在自給自足上,勉強寬裕的保持着正常運轉,在接收了幾百個吃白飯的災民後,出得多入的少,糧倉裏的糧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減少,最後不得已,糧倉減少了給予災民的糧食量。

最初,自然是讓領取了糧食,卻發現糧食明顯變少的災民們哀怨,當然也有鬧事要掙一掙口糧的人,不過都被守城的将士鎮壓了下去。

守城的将領早已受夠了這群災民,巴不得他們鬧出點事來,這樣就有理由抓人,然後就地處決了事了。這樣不止能打壓這些刁民,還能減少點分口糧的嘴,何樂而不為。

對于管理着城池的官員來說,愛心泛濫拯救災民于水火那是大善人該做的事,他們不在災民耽誤自己工作時,看着虧空的糧倉,氣得落進下石就算不錯了。

對于還在發展中的城池來說,災民簡直就是飛來橫禍。

天災本就難免,接手了災民的官員們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只不過,這群災民逗留不幹活的時間越長,官員就越煩他們。

畢竟都收留了你們,給了你們能遮風避雨的地方了,還能溫飽過日子,結果每一個上進的自己努力養活自己,都指着糧倉分下來的那點食物,吃飽了還給人鬧事。

說實話,沒有直接把人都趕走,已經是官員心善了。

糧倉給予災民的糧食一天天減少,眼瞅着就要出事了,不過,守城将領們并沒有得到糧倉被襲擊的消息。

又去了災民收留處才知道,有個道士在給災民們講道,并鼓勵他們走出這場災難的陰影,積極向上的去生活。

守備士兵見道士也只是開導災民,沒亂給人喂符水之類的事,也就給頂頭将領回報一聲,就沒再管了。而災民們聽過了道士的話後,也漸漸的開始為城池做事,久而久之,連官員都沒再去管那各處為人講道的道士。

誰也沒成想,這道士會把他的道法發揚光大。

正趴在守宮令屋頂曬太陽的玉玺打了個哈欠,砸巴了幾下嘴,看着疾步而來的荀攸甩了甩尾巴。

他進屋沒多久,玉玺隐約聽見他說:“今日要上任和升遷的官員都沒有來點卯。”

她聽見荀彧問道:“怎麽了?”

“攸聽說,是因為要上任,需先支付官位所在二十五年以上的合法收入才能上任,許多官吏交不起這“做官費”才棄官走了。”

屋內沉默了許久,玉玺才聽見荀彧帶着怒氣的小聲道:“胡鬧,真是……。”要不是這是宮城中,有荀攸拉住了他,怕是還要再多念叨幾句。

玉玺不是很會算賬,不過,四百石疊加二十五次的話,就很有畫面感了。

真黑啊,劉宏你這個臭小子跟誰學的做生意啊!

你這不是賣官而是賣別的,恐怕會直接餓死自己的吧!

不只是玉玺這麽想,知道這件事的其他官員也這麽想。

這就相當于俸一千石的官,需要支付一千萬錢,年俸兩百石的官,就要付二百萬,除了世家、諸侯拿得出這筆錢,尋常人家哪兒能湊到。

人主啊人主,這筆買賣你是賺發了,可是坑死他們了。

一時間,不少官員因為交不起這筆升遷費用,幹脆就辭官不做,回家種地去了。

更有的官吏交得起,但是看看漢王那個熊樣子,算了,還是回家種地去吧,開個書院都比在這兒強。

平日裏還熱熱鬧鬧的朝堂上,一下子就被清空了不少。

只有還未到升遷時候的官員們,還呆在朝堂上屹立不倒,而能辦事的幾個,早就收拾好鋪蓋走人了。

本來荀攸也想走,不過被荀彧攔下來了。

“你是唐衡送上來的,他們暫時不敢動你。”

像是守宮令這種挪窩都沒地方挪,升遷困難戶與“做官費”沒緣分。荀彧只要交出荀攸的錢就夠了。

而挂着唐衡舊部身份的荀攸,念在唐衡對自己盡心盡力上,漢帝也沒有多為難,把本該二十五年一起交的官費,改成了一年交一次。還因為荀攸是唐衡推薦的人,愛屋及烏,經常使喚荀攸。

只不過,荀攸并不開心,捏着玉玺的爪子悶悶道:“還不如讓攸走呢。”

玉玺翻了個白眼:那你也讓我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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