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
《先帝創業未半, 而中道崩殂。》
靈帝劉宏還沒那麽偉大用得上‘創業’二字,他整日沉迷辭賦,要不然就擺酒設宴, 日夜享樂,從不問朝政。朝堂上被宦官攪成一缸污水, 他也不管不問只顧自己,唾罵一句昏君也不為過。
可帝王崩殂,歷來是大事。
只是這事發生正值冬日, 因路途不便, 等人将消息送來,已經有一月多了。各地諸侯也收到了先王留下的‘遺诏’。
柩前繼帝位者, 少帝劉辯。
靈帝辦喪那日,正是少帝登基之日。身為傳國玉玺, 小玉自然要回去, 不過她不會把自己的本體拿出來讓這繼位儀式順利進行, 她只是回來看看,看這朝代更替前漢室最後的掙紮。
漢室頹落已無藥可救, 登基的少帝無有帝相,而靈帝的另一個兒子劉協——玉玺身為傳國玉玺, 回到宮城的當天,就去見過這位如今不過九歲大的孩子——帝相衰弱,忽隐忽現。
想罷,幻化為貓型的玉玺蹲在未央宮頂垂目, 聽着宰相宣讀那不倫不類都挑不出誇獎之詞也無惡名的‘遺诏’。
百官朝拜,內侍手捧紅漆托盤, 将‘暫代品’的玉玺送上。除了站于帝王下首位的宰相一臉荒唐的表情外, 無一位官員看到, 那本該代代傳承的傳國玉玺,只是帝王六方玺中的一玺罷了。
玉玺只覺好笑,那可憐被拿來頂缸的玺,正是她那六個兄弟中,長得與她頗為相似,顏色卻完全不一樣的‘皇帝之玺’。即使不用刻意去感受,玉玺也能知道,皇帝之玺那渾身難受哭喪着臉的表情。
渾身翠色沒有一絲雜質的玉玺送到少帝眼前,別說皇帝之玺一臉尴尬,連後方的未央宮都一臉嫌棄。他并不是嫌棄住在自己身子裏的皇帝之玺,而是嫌棄這不倫不類的繼任禮。
以皇帝之玺暫代一代代傳承下來的傳國玉玺,如此荒唐的行徑,斷了祖上留下的傳承,也斬斷了這漢室最後的堅持。
少帝劉辯也不想,可他并非是父皇心中的繼位者,根本就不知道父皇将傳國玉玺放在哪兒了,即便是掀翻了整個宮內,也未能找到傳國玉玺。甚至連現在發出的遺诏,也不是出自父皇之手。是母後,現在該稱為何太後,和母舅大将軍何進,重新拟定的假遺诏。
而那真正的遺诏,如今還未來得及銷毀,正藏于未央宮的牌匾後面。而這帝位真正的繼位者,該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劉協。
因為父皇沒有屬意他,所以父皇到死都未将他立為太子。
少帝劉辯自小被養在道人家中,更相信天道命數。這由母後和母舅強奪來的帝位,真的屬于他嗎?如果真的屬于他,為何他的繼位禮上沒有傳國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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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自己那養在董太後身邊謙遜端莊的弟弟,少帝劉辯接過玉玺的手輕顫了一下。
這不倫不類的繼承如一根刺一樣,深深紮入了少帝劉辯的心中。
除去占了‘長’的便宜,他劉辯根本就不是本該在這裏登基的人。可是他又無法反抗這份命運,一旦露出一點不願,他的母後會哭,會埋怨他的不争氣,他的母舅何将軍會逼他上位,就為了成為從龍功臣。
劉辯雖然自小在道家長大,但他不傻,何家所求什麽,他比誰都清楚。無非就是又一個想要破除‘白馬之盟’的呂太後。
在母後以他年幼,要幫他臨朝稱制時,劉辯更加肯定了這個想法。
母舅手握兵權,母後又試圖幹預他來執政,他二人不過屠戶家出身,哪裏能執政。天可見,不是他劉辯在這裏诋毀母家,而是事實就是如此。
他的母舅被權利迷了眼,他的母後卻安于現狀,同一家人心中各有所想不在一條心上,早晚會發生悲劇。
劉辯上位短短四個多月,就經歷了驚天巨變。
何大将軍想誅殺宦官,結果反而被殺,他可能并不知道,上一個這麽做的人墳頭草都九尺長了。
謀反,逃亡,追兵,母舅被殺,母後不知所蹤,在快要餓死時,闵貢帶着騎兵趕來,逼得挾持他的張讓等人投河自盡,這時,他的身邊居然只剩下被封為陳留王的弟弟劉協。
看見公卿大軍趕來,劉辯哭了,梗咽着向董卓訴說這一路的苦,可他哭得口齒不清,反而讓努力辨認話語意思的董卓十分苦惱,不得已,求助的看向渾身髒兮兮一臉無辜的陳留王劉協。
陳留王劉協年幼,事情發生的太快了,他甚至都沒理解發生了什麽,面對董卓的詢問,也只是被問什麽回答什麽。帝王家可沒教過子嗣,什麽是被拐。在劉協眼中,這一路颠簸可能只是出去玩,只不過路上太坎坷死了好多人。
可在董卓的眼中,陳留王沉穩可當大事。再看梗咽不止的少帝劉辯,眼中的嫌棄一閃而過。
所有事情的發生都是理所當然,少帝在位不過四個多月,便被廢黜。因為未央宮牌匾跌下,露出了其中真正的先帝遺诏。這把最鋒銳的刀被塞進了董卓的手中,他助還未年滿九歲的陳留王劉協繼位,成為獻帝。
獻帝劉協的繼位大典時,冬日的積雪才剛化沒多久,天氣仍然寒冷,因為靈帝早已下葬,也就沒了繼位前的繁瑣喪禮,又因天氣太冷,朝拜便簡單了許多,也去掉了官員必須在門外叩拜的禮節。
未央宮大殿足以裝下所有來叩拜的官員,而殿內,再一次回到宮城的玉玺,正窩在大殿最粗的房梁上趴着。
玉玺的貓眼看着,文武百官跪伏于地,朝拜着新上任的帝皇,與她記憶中,劉宏那場繼任大典的畫面漸漸融合。
只可惜,這場繼任儀式仍然沒有傳國玉玺加入,被交于獻帝手中的仍舊是‘皇帝之玺’。
荒唐至極,無聊透頂。
玉玺順着房梁走到了大殿門口,一躍蹦出了殿內,背後是‘皇帝之玺’哭泣着喊‘姐姐救命’的細語,回望那群朝拜者,她的貓嘴列出了一個詭異而滿是嘲諷的表情來。
會去救你才有鬼呢,救了你被迫害的不就是其他弟弟妹妹了嘛。
沒有一點姐弟情誼的玉玺搖晃着尾巴,一扭頭就看見在階梯下守着的人,眯了眯貓眼。
除去當值守門的士兵與帝王本人,在宮城內是不能配備武器,哪怕是文人只用做裝飾的劍也不行,盔甲自不必說,除非戰事緊急,否則面見帝王必須洗漱,卸盔卸甲再去。
而階梯下的那群人中,竟然有人帶着佩劍,雖然身着外袍做遮擋,可半敞開的衣領下,仍能看見露出的護胸甲。盔甲厚重,他又長得十分高大,呆在一群侍從中幾乎鶴立雞群般的高,披上外袍往哪兒一站,宛如一座大山立着。
能在宮城內帶劍,那身份肯定不一般。可玉玺的記憶裏,根本就沒有這麽一號人……是她離開宮城太久,宮城內變天了?
然而在階梯下的人看來,一只渾身翠色的貓腦袋露出來盯着你,位置大概正好在大殿門口。不只是當事人早就發覺了,連他身邊的小兵們都頻頻偷看,好奇這怪顏色的貓兒在這宮城是什麽來頭。
而被看的人卻絲毫沒有被影響,甚至瞪了一眼在當值時走神的手下,接到上司的禁告,分神的小兵立馬收回視線站好。
殿內正在進行新帝的繼任儀式,容不得半點閃失。
不管這只顏色奇怪的貓看了多久,那高大的将領也紋絲未動,垂目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麽。
柔軟的貓墊輕輕踩過石階,那翠貓走近了些,位置正在只需微微一擡頭,便能數清它有幾根胡子的頂層,這一下徹底能看清它的全貌了。
它渾身翠色不帶一絲雜毛,金色的眼睛像是蜜糖一樣晶瑩剔透好看,瞳中豎起的貓瞳細如一根針般,那樣蹲在高處俯視人的樣子,真像是藐視一切孤傲的王。
就像那位秦王政一樣,畢竟這是他的貓,他的玉玺。
只可惜,有幸見到這只貓這樣神态的樣子,只有不知道這貓來歷的眼前人。
這只貓真有靈性,像是故意得那般,所呆的位置只需他微微動眼便能看清的斜上方,它的神态他不喜歡,可又因這只是一只畜生沒有多想什麽。而這貓也并未呆的太久,發現他們很無趣後,便起身,搖晃着細長的尾巴慢悠悠的離去,貓爪踩上石柱一躍而上屋頂的身姿十分敏捷,然後消失在了屋頂上。
這只貓給人的印象十分深刻,大典結束後,男子也去詢問過,才得知那是先王靈帝養得貓,只因它自理捕食能力非凡,動作又十分敏捷難以捕捉,才如此散養在宮城內,漸漸成了宮城內少見的一道風景線。
更有傳聞說,如果能見到拜一拜,便能求得一年順遂。
男子聽後笑了笑,向給自己解答的侍女道了謝,心裏卻覺得可笑。
他疑惑,難道就沒人發覺,自這只貓出現後,宮城就開始動蕩不安了嗎?這帝王更替速度都快趕上換衣服了。
而當事貓,此刻正在照顧季節交替生病的荀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