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人世的情不過滄海一粟,何等渺小。柏麟也好,昊辰也罷,總是認為那虛無缥缈的情情愛愛是浪費時間,這世間總有更重要的事等待他們去完成。

可是哪件事更重要又是誰定下的?

浮玉島上,褚磊信誓旦旦地說褚璇玑屬火,昊辰屬木,說被姻緣石籠罩的二者天定姻緣。羅喉計都略微思索就感到諷刺:五行中說木生火,火生土。因為木性溫暖,火伏其中,鑽灼而出。而當火熱以後卻能焚燒木,木焚而成灰,灰即是土。

所以昊辰可能成就璇玑,而璇玑卻只會為另一個人毀去昊辰,這算哪門子的天作之合?

昊辰還是羅喉計都熟悉的柏麟,一面委婉推辭了這門親事,一面斥責司命的不着調。字字句句間都是他與褚璇玑無心無情,不該被這麻煩事牽連。司命跟在柏麟身邊已久,熟知柏麟性情,為他找了個理由推脫說紅光是因柏麟對命柱所施之法。

可如果不在意,如果真的只覺是噱頭,又何必如此動怒?

是不想和褚璇玑扯上關系,還是因為看到褚璇玑,心中就念及種種愧疚難當?

即便姻緣石是噱頭之物,那心燈呢?

羅喉計都道:“君何必自欺欺人。”

懷中的柏麟自然是不會回答的。

後來昊辰為救褚璇玑而中地煞之氣,興沖沖趕來卻只見褚璇玑撕心裂肺求他救下禹司鳳;後來他替褚璇玑用九轉還丹之法不顧性命救禹司鳳,出門卻只得褚璇玑一句“司鳳如何?”;後來褚璇玑心志堅定,說禹司鳳是她此生都盼望與之相連相共,永遠都不想分開的人,如若禹司鳳離去,她也絕不獨活,昊辰目光失神,反問她禹司鳳哪裏有那麽好。

既然禹司鳳是她渴望相連相共的人,那願與之日日把酒言歡的人又是誰?

他真是……愚不可及,竟然聽信了司命的話,以為自己真的還有機會可以用情渡褚璇玑。

明明他和他之間的糾結已然深不可解,哪裏還有回旋的餘地!

為情牽絆所困,是為最下之流,他明知如此,心中竟生出了如此醜陋的妄念。

羅喉計都察覺異樣:自昊辰種出心燈,無情道被破後,他總是被一再激得失了分寸。他甚至失态大罵愚蠢,将怒氣發洩在無辜器物的之上,卻在看見褚璇玑将他所贈的良緣花送入禹司鳳口中時轉身就走。

“他從前只屬于我,現在,将來,也只能屬于我!屬于天界!”

這情感與欲念強烈如斯的話語,羅喉計都也是第一次聽聞,而昊辰眼中的執着更是他前所未見。

這還是天界那個冷心冷情的柏麟帝君嗎?

此後種種,昊辰行事愈發偏頗。

他願與褚璇玑成婚,願在人間修行大道有情訣,然後眼睜睜看着褚璇玑為了禹司鳳不願殺妖,不願做戰神,與他的一切願望大相徑庭。

真是可笑,柏麟修了千年萬年的無情訣,竟然仗着自己在人間無萬年無情決之基,為渡褚璇玑與她共修有情訣。天界與人間的功法即使起源相同,這中間修行之處又是千差萬別。

他難道不知自己越是修有情訣,這條路越是相悖。倘若此世有情訣大成,他日回歸天界,豈不是與他的萬年功法相斥,平白增添隐患?

又一次兩相對壘,褚璇玑又一次放過禹司鳳。

“我會如何,你又不會真的關心,何必勉強自己。”昊辰說話的時候重傷未愈,但一眼也沒落在褚璇玑身上。

于情愛一事中,昊辰始終是不讨喜的。

他已然認命,可褚璇玑偏偏字字句句說自己從未放下師兄。

“那禹司鳳呢,你是否又放下了他?”昊辰擡頭詢問。

褚璇玑啞然無語。

昊辰不出意外的平靜道:“果然還是如此。”

這就是你,這就是你們,一字一句入耳深情,偏偏做不得數。

你們自己都不信的話,卻用來對我訴說?

昊辰之于褚璇玑,柏麟之于羅喉計都,其實并沒有什麽分別。

直至此時此刻,褚璇玑和羅喉計都終于重合,這五年的少陽山,那千年的白玉亭終究是同一條路。

“你是不是還以有很多次機會?”昊辰搖頭:“沒有了,你只有這一次機會,我也只有這一次機會!”

褚璇玑不懂,以為昊辰是為了大道有情訣被破,她對禹司鳳心軟而痛心失望。但羅喉計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也終于明白為什麽司命的那個話本中,主角是昊辰。

恐怕柏麟在下界之時确實只是想着要渡戰神的最後一世,但途中變故太多,他種出了心燈,生了情——于是一心只為三界的柏麟帝君也生了私心:即便明知道法相斥,卻仍裝作被恒陽的有情訣之理說服,仗着一身術法被封,願修一世有情訣。

全渡戰神之責,也了己私心。

他與他同處一方,朝夕相處,再無立場之相對與為難。

羅喉計都本以為話本中的昊辰分為兩人,暗指天帝和妖帝,卻原來真的只是指昊辰。昊辰有兩條路,一條是舍棄私心,于危急時刻匡扶正道救下少陽派,而另一條是因情生執,失了道心。明明只是二選一的路,司命卻偏愛柏麟,仍是希望他二者都可得到……

可羅喉計都終究不是柏麟,他只能猜出一半。

柏麟已經下定決心,只這一世,用偷來的時間做一次昊辰,而不是柏麟帝君——即便回歸天界後的修行中可能埋下隐患。

可柏麟的運氣總是不夠好,這一世的戰神有了自己的心和情,又先遇見了禹司鳳。

于是柏麟看見了。

即便褚璇玑和禹司鳳立場不同,褚璇玑仍會為了禹司鳳違抗父命,違抗師門,她不願與禹司鳳敵對,她總是拒絕,而到了不得不對上的時候,也是痛苦不堪。

原來褚璇玑和禹司鳳是一對有情人。

原來這才是一對有情人。

所處的是不是同一方并沒有那麽重要,情是藏不住的。

羅喉計都和他那時候又是怎樣的?

羅喉計都可曾猶豫,可曾為難?

不……是他領兵破了天門。

癡于情,又困于此情,必生執念。

柏麟不該有私心的,他每一次動了私心,結果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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