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無底人心（一）
卷首語：人心不足蛇吞象，但是只有神話裏如山丘大的巴蛇才能吞得下大象，可嘆人心難測
米勤第一次跟着韶傾知去視察集團名下的産業，參觀了好幾家頂級會所。
“弄得這麽高雅，真有人願意來這裏撒錢裝逼嗎？”米勤摸着黃花梨木的四扇屏風，再瞅瞅架子上的康熙官窯青花梅瓶，表示把錢這麽用不能理解。
“現如今的這個行業，舍得砸錢的不少，但是砸對地方的不見得多。京城歷經幾朝皇帝，幾百年的文化底蘊，真正的名流豪士、貴族後裔、高官名仕彙聚之地，他們很多人左右着國家的經濟政治文化。也許他們上門光臨的不多，但是想要巴結這些人，提升自己的檔次靠攏這些人的卻多如牛毛。”韶傾知坐在沙發上，手裏把挽着一個玉件兒，慢悠悠道，“跟其他城市不同，這裏的人除了八面玲珑還要博古通今，否則出來應酬都會跌面兒。我是投其所好，給這批人提供了一個提升包裝自我的場所。”
“不過這又是古樂演奏，又是文物鑒賞拍賣會，又是書畫沙龍，太折騰了。”米勤覺得這個會所叫古文化培訓班還差不多。
“客戶需求為導向，第三方供應商為保障。作為企業自然不可能是個全才，也沒有精力去細化到每個需求的專業化。這個時候自然就需要尋找供應商來提供專業化服務，節省人力物力，還能把服務做得更專業。比如說，會所的文物采買有專業的藝術品公司，古樂有對口學校，文物拍賣有拍賣行，我們要做的就是挑選好的供應商，給錢，監督。這樣前後形成一個鏈條，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的利益，良性循環。”
啪啪啪，米勤使勁鼓掌：“受益匪淺！不過您這跟我們學校的老師講課有的一拼了，是不是那個什麽晏教授傳染的。”
“西如？他可不喜歡說教，他只喜歡演示，所以據說他上課都是說的少，彈得多，跟古樂欣賞會差不多。”韶傾知提起晏西如，笑容也深了些。
米勤狐疑地看看老板，心裏直犯嘀咕：這兩個人看着關系很不一般呢，韶扒皮見了他就笑得跟花兒似的……米勤內心突然劃過一道閃電，擊中了他脆弱的小心髒。莫非他倆有奸|情！卧槽，自從含冤被逐，好像不斷有新世界的大門在敞開，真是過了一道又一道，一道更比一道高啊。
“明天繼續下一家，別忘了作好記錄，回去以後寫整理材料給我。”韶傾知打斷了米勤心中滿屏的彈幕，“明天去馬場。”
馬場！米勤迅速丢棄了八卦，殷勤地貼上去，笑得一臉谄媚：“我們是去視察的嘛，總要這個檢閱一下馬匹質量，是不是要去試騎一下？”
韶傾知很直接地戳穿了他：“你想騎馬？”
“哎嘿嘿，我覺得騎馬可威風凜凜了！不過小時候我偷偷跟着我爸去跑馬場，拽人家馬尾巴被馬撂了一蹄子，差點變成腦震蕩，結果他們就殘酷剝奪了我騎馬的權利……”米勤越說越低落，一副期期艾艾的可憐相。
韶傾知倒是起了興趣：“按說被馬踢傷過，對馬或者騎馬都會有心裏陰影，避之唯恐不及，你居然還趨之若鹜？”
“小孩子好了傷疤忘了疼，算什麽陰影啦。能騎上馬背的願望是我畢生追求，被踢依然無怨無悔！”米勤握拳。
韶傾知欣慰地點點頭：“你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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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勤挺起胸膛。
“神經粗大，細胞單一，我再次為自己英明的錄用決定感到自豪。”
“……”
“啊，多麽遼闊的草場，多麽肥壯的馬匹！”米勤一進了跑馬場就忘了自己還是總裁特別助理，上蹿下跳地抒發自己的萬丈豪情。
韶傾知慶幸自己早早把馬場的管理人都打發了，說要自己看看，否則別人該怎麽看待自己這個招了位缺心眼助理的缺心眼老板。不過看他像個孩子似的開心樣子，也不覺略略觸動。
“米勤，你不是最高學府的文學院學生嗎？語言這麽沒水準？”
米勤站住，歪頭想了想，手朝左邊一揚：“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然後朝右邊一揚，“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現牛羊！”
“既不應景也不對題，你的老師真是丢大人了。看來還是得讓你回去好好學習才——”韶傾知話沒說完，就看到米勤長着雙臂鳥一樣沖不遠處的馬廄子跑了過去，顯然他什麽也沒聽見。
“這兩匹是蒙古馬，這是純血馬，這是伊犁馬，這是奧爾洛夫快步馬，原産俄國。”養馬員仔細給米勤作介紹，“這匹就是獨一無二的汗血寶馬，全國只有5匹，全世界也不過3000多匹。”
米勤激動地上前想摸摸眼前威武健壯的黑馬：“真的會出血嗎？”
“其實不是的，是因為這種馬肩部皮膚薄，毛細血管明顯，運動後充血流汗，看上去就像流出血一樣。”有人答話。
米勤擡頭，見門口走進來一個穿着騎馬裝的中年男子，正朝他微笑。
“你是？”
“我是這些馬的提供者，或者說馬匹買賣的中間商，我叫王述。米助理，幸會。”他摘下手套，跟米勤握了下手。
看來這個人消息也挺快的。
“王總，我們馬場所有的馬匹都是你幫助引進的？”
王述略遺憾的搖搖頭：“只有百分之六十吧。哎呀，貴總裁行事謹慎，資金這麽大的生意他自然不會只用一家。”
“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砸碎了大家都要挨餓。王總要體諒。”韶傾知後腳也進了馬廄。
“韶總裁玩笑了，我們互惠互利，有你這個大買家我巴結還來不及呢。”
米勤此時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放任他們在一邊虛與委蛇，自己卻仔細打量這些馬匹，想找匹看上去比較乖巧的拉出來溜溜。
這邊，韶傾知跟王述已經聊上生意了，他眼裏米勤也就還是個小孩兒，今天索性放任他自己樂呵。囑咐了一下馴馬師，自己回來前只準他看不準騎，就跟王述離開了。
米勤裏裏外外的馬瞅了個遍，無奈只能幹看，心裏各種不爽。他蹲在栅欄邊上暗暗腹诽了老板一通，突然眼珠一轉。
“我就到後面步道那邊逛逛，你就不用跟着了。”米勤大步往草場的步行道那邊走，馴馬師這才放心離開。
哼哼，不讓我騎，我自己找。這點兒小事兒還能難倒米三少？米勤一邊走一邊偷偷觊觎已經被客人或者馴馬師帶出來訓練或者跑動的馬。
似乎身邊都有人在，真是不好辦。
走着走着，米勤突然發現一個木屋隐藏在步道深出的林子裏。“藝高”人膽大的米三少忍不住過去一探究竟。
木屋門沒關，輕輕一推就開了。裏面就是個馬廄的樣子，但是沒有圍欄。一匹毛色雪白的馬正站在窗口，頸上的鬣毛暗紅，實在是一匹駿馬。
聽到有人進來，那匹馬扭過頭朝米勤看了看，那雙大眼睛似乎有金色的光芒在流動，異常動人。
米勤幾乎是撲了上去，激動地摸着馬毛：“好漂亮的馬啊，哎呀，摸着也不動，一定很通人性！”
白馬甩了甩尾巴，無奈地任由米勤上下其手。
就是它了！米勤變戲法一樣從懷裏掏出一根胡蘿蔔，在白馬面前晃了晃：“乖，跟主人出去溜達好不好？”
白馬瞪着胡蘿蔔半晌，把頭伸了過去。
馬牽到一塊沒人的空地上，米勤激動地搓着雙手準備上馬，才發現好像沒有馬登子也沒有馬鞍。
萬裏長征最後一步，豈能倒在這裏？！米勤朝手上呵了口氣，然後摟着馬脖子，扒着馬背，這樣那樣各種爬——全部失敗。
好吧，攀爬不行那就跳躍。米勤後退了好多步，屈膝彎腰，用博爾特的速度沖了出去，臨近馬匹，他一個急停，用手在馬背上一撐，飛身躍上馬背！
然後從另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栽了下去，結結實實摔了個狗啃泥……
尼瑪，用力過猛了orz
這屢敗屢戰，屢戰屢敗的自強不息精神連白馬都感動（不忍直視）了。它曲了後腿，把身子沉下去，主動讓米勤坐上去。
“嘤嘤嘤，果然是匹靈馬，回去喂你一筐胡蘿蔔！”爬上馬背的米勤真是要熱淚盈眶了。他夾緊馬肚子，手輕輕扶着馬脖子，伸手往前一指，“出發！駕！”
白馬慢悠悠往前跑動起來。米勤在馬背上一颠一晃的，雖然有點坐得不太穩當，但是騎着高頭大馬漫步，心情惬意，連入眼風景都變得美不勝收。
看那一顆顆白楊青松，慢慢，呃不，飛速從眼前劃過……飛速？!馬背猛地一個颠簸差點把米勤甩出去。他吓得趴伏在馬背上，死死摟住馬的頸子。
什麽情況，怎麽突然20邁到180邁，高鐵提速也不帶這樣的喂！風吹的米勤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他瞥見兩邊的景物仿佛變成了一條條直線，臉上的肉都快被吹變了形，根本喊不出來救命。再這樣下去，米三少就會騎着白馬，駕着七彩祥雲化作天邊一道轉瞬即逝的光，揮別這個坑爹的世界。
我錯了！我怎麽就不長記性呢！韶傾知家的東西哪有正常的喂！老板救命QAQ
米勤還在死死抱着馬脖子痛哭流涕，不知過了多久突然覺得風小了，腮幫子也恢複原狀了，他睜眼看了看，四周的景物都靜止下來，清晰可見。只不過，還沒來得及歡呼劫後餘生米勤就感到胃裏一陣的翻江倒海，他弓着腰剛想扭頭去吐，突然從身後伸過一只手，一下子捏住他的下巴，另只手迅速塞了個什麽進他嘴裏，滿嘴魚腥氣馬上散開來。
“呸呸呸！”米勤使勁朝地上吐，結果發現東西都化在嘴裏，吐出來的只有口水而已。
“胃舒服些了吧？”身後的人問。
米勤這才發覺胃不再那麽難受，頭暈目眩的感覺也好了很多。他讪笑着扭過頭：“哎嘿嘿，老板你真是英明神武，每次都能在關鍵時刻從天而降，拯救陷入危機的弱小民衆。”
韶傾知不知什麽時候在馬脖子上套了跟缰繩，他兩手扯着繩子，似乎是把米勤圈在懷裏，臉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跟他貼在一起的米勤身上白毛汗起了一層：“老板，你要罰就罰，別笑得這麽瘆人。”這種姿勢，連撤退的空間都木有，簡直是被按在案板上的魚肉，等着被狠狠的削。
“你還真是膽識過人，記憶退化，我得讓杜欽好好培養你一下，以後就作為英招的接班人管理我們的茶樓好了。”韶傾知不知是真的高興還是氣急反笑。
我不要當妖怪總管QAQ
“至于罰，擅自騎用馬場的馬，嚴重警告一次。吃了店裏一顆珍貴的餡父魚丸，價值2000元。”
“等等！不是說我吃一定數量是免費的嗎？”
“這個不在免費列表上，下次記得看看清楚。”
“……”
米勤撇着嘴撥拉着白馬的鬣毛，心情略低落。
韶傾知的目光越過他的肩頸，掃在他垂下的睫毛上。剛剛因為被風吹得流淚，睫毛上似乎還挂着小水滴，一顫一顫的，看上去十分可憐。
“這不是普通的白馬，此馬名為吉量，産自上古犬封國。”韶傾知放輕了聲音道。
“吉輛？怎麽不叫車輛，跑得比火箭還狂霸，騎着它去火星嗎？”米勤一肚子的控訴，只能小小抱怨下。
“它跑得快是要加快時間，免得騎它的人産生不良後果。”
“……什麽不良後果？”米勤脖子都快扭成180度，瞪視着韶傾知。
“騎上吉量的人，可以活到1000歲。”
米勤兩眼一翻，徹底倒向老板的懷抱：我不要做老妖怪……
“不過要經常騎它慢行才會産生這種作用，你最多比較長壽。”
噌地，米勤掙紮着坐起來：“真的？你別蒙我。”
“長生不老，不是人們夢寐以求的東西嗎？你居然不想要？”韶傾知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那些人都腦子進水啊，活那麽久地球都不知道是不是還在。再說，親人朋友都不存在了，就一個人在世界上，說不定還要東躲西藏免得被人發現自己不老不死，那多可怕。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憂，那些想長生不老的太有奉獻精神了有沒有，要操心那麽久累不累？”米勤聳聳肩。
“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倒是挺想得開，而且不貪圖。”韶傾知忍不住揉了揉眼前晃來晃去的腦袋。
米勤抱着頭，十分不滿：男人的頭不要亂摸好不好，小爺成年很久了。
“看你跟這匹吉量如此投緣，不如你認養它吧，它一直在馬場，以後你可以經常來看他。”
“真的？”米勤眼睛一亮。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經常……
“歐耶！”好了傷疤忘了疼的米勤同學開始各種撫摸自己的馬，“起個什麽名字呢？米小少？米小三？米……有了，就叫米蟲！哈哈哈，這是小爺我曾經的夢想呢。寶貝兒，從今天起你就代替我好吃好喝，當個大米蟲吧！”
剛剛變成一只“米蟲”的吉量哀怨地回頭看韶傾知。
韶傾知無情地移開目光：誰讓你亂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本卷又名：企業客戶導向及供應商管理~
吉量：有文馬，缟身朱鬣，目若黃金，名曰吉量，乘之壽千歲——山海經海內北經.犬封國
每次我寫的文都引不起什麽讨論來，果然是太缜密滴水不露？【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