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底人心(四)

臨近月底,傍晚的總裁辦也亮起了加班的燈光。

米勤抓耳撓腮地在整理報表,跟幾個統計公式較上了勁。其他幾個人也在埋頭做自己的事情,辦公室裏只有此起彼伏的敲擊鍵盤聲。

大門突然響動了一下,所有人都擡起頭。

“都在?這加班的架勢,得讓傾知給你們多發點兒加班費。”晏西如開玩笑道。

“教授怎麽有空光臨啊?”寧九月起身。

“我找傾知有些事情,他忙着嗎?”

“老板想不忙就可以不忙。”羅羽冒出一句。

晏西如沖所有人點點頭,門都沒敲就進了韶傾知的辦公室。

見其他人又低頭做自己的事情,米勤揣上手機,蹑手蹑腳溜到了韶傾知辦公室門口。

“第一次看到晏教授臉上露出這種表情,真是令人好奇到底是什麽原因啊。”韶傾知翹着二郎腿,晃來晃去。

晏西如苦笑了一下,坐在他對面:“我也是第一次發覺有人這麽不好打發。”

“你不是最擅長讓人知難而退嗎?這次也踢到了鐵板?”

“鐵板?鐵板就好了,簡直就是牛皮糖,而且是又黏又厚。”晏西如無奈搖頭。

“是我們小米助理家的那位?恭喜你,這家人都百折不撓。”韶傾知幸災樂禍。

米勤使勁豎着耳朵也只斷斷續續聽到了嗡嗡的人聲而已,一個字也聽不清。

他進了茶水間,掏出電話,鬼鬼祟祟道:“二哥,你行不行啊,晏西如今天又跑來私會我老板。你這行動力太差了,還沒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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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懂什麽!一兩個星期就被拿下的,那還配當你二嫂嗎!”米承裕理直氣壯,末了還囑咐弟弟嚴密監視他們的動向,嚴防死守,必要時要主動破壞。

米勤嘆了口氣,當初他問二哥為什麽突然對晏西如窮追不舍。米承裕白了弟弟一眼說,你不懂,從看到他第一眼,就像被一下擊中了心髒。米勤的确不懂,他覺得被擊中心髒什麽的一聽就很危險,真是不靠譜極了!

不過再不靠譜也是他二哥,二哥這個人平時八面玲珑笑臉迎人,但其實家裏心思深沉最難揣摩的就數他了。二小子肚裏黑不見底——他那官場裏如魚得水的舅舅給了相當高的評價。但是這個跟一窩疑似非人類打得火熱的晏西如也很值得疑似一下。二哥,你弄回家之前請英明地先确認好,這位二嫂有木有尾巴,千萬不要引狼入室……

晏西如從口袋了拿出一個精致的木盒子,放在韶傾知眼前。

“喲,小葉紫檀,唐代雕工,盒子是個好東西。”韶傾知拿到手裏,“這位倒是很會投其所好,不如你就湊合從了吧。”

“我就值一個盒子?”

“那不能,那位二少總不會做買椟還珠的事情,估計更好的東西還在盒子裏。”韶傾知打開了盒子蓋。

“大家都進來一下。”韶傾知的聲音從門裏傳出來。

剛剛回到座位上的米勤心虛地跟在杜欽的背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寧九月在最後面關上門的時候,韶傾知說了句“關燈。”

只能勉強分辨出人影的房間裏,韶傾知打開了那個盒子。

一道瑩潤的光華從盒子裏傾瀉而出,瞬間充滿了整個房間。

“哇塞!夜明珠!”米勤激動地撲過去,眼睛盯着韶傾知手裏的盒子。一顆鹌鹑蛋那麽大的滾圓半透明珠子正躺在盒子的紫色絲絨中間,渾身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你二哥的大手筆。”韶傾知笑笑。

“我、我二哥?!”

“他昨天送給我的。”晏西如輕描淡寫。

衆人:“奧……”

米勤:好樣的!

韶傾知拿出那顆珠子:“這不是凡間該有的東西。”

米勤嘴角一抽:“我二哥百分之二百是凡人。”

“這種明珠是珠鼈所吐,珠鼈吐珠都是在月華最盛,天地極陰之時,幾年才有一次,每次只吐一顆。而存世的珠鼈,極其稀少,在我們後花園裏只有五六只而已,而且已經四五十年不曾吐珠了。”韶傾知的側臉在珠光裏染上一層陰影,“居然敢把動搖天地之氣的東西流向凡間,是我閑适太久,已經被小看了嗎?”

聽起來,您果然是個大人物的樣子……

“米二少到底是哪裏得來的?”寧九月問。

“他告訴西如,是從王述手裏買來的。”

“怎麽又是他!”

“你在幹什麽?”女人疾步走到水邊。

王述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看你養的這些東西很好玩,逗一逗而已。”

水裏的兩只珠鼈慢悠悠地從水底游遠了。

“親愛的,它們不是普通的動物,不好亂動的。再說,現在天地靈氣早已變得稀薄,這些珠鼈是不會再吐珠了。”

“我要珠子做什麽?再美的珠子也比不上你。”王述一臉深情地看着女人。

“少花言巧語,誰知道你整天往外面跑是不是野花遍地?”女人嬌嗔地瞪了他一眼。

“我都有了名貴玫瑰,眼睛瞎了才會去沾染那些廉價野花。”

“貧嘴。”

王述摟着女人往外走去,回頭瞥了眼水面,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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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西如從學校出來,一個人夾着樂譜走在燈光昏暗的小胡同裏。

深秋的風刮着落葉從他腳邊打着旋兒劃過,發出刺耳的挂擦聲。他閉着眼,享受着自然的音符,怡然自得。

“能陪你走走嗎?”後面有個人開口問道。

晏西如沒說話,腳步卻慢了下來。

後面的人疾步趕了上來,然後慢慢跟他并肩前行。

“米董家大業大,分分鐘就是千百萬的生意進出,可浪費不起這樣的時間。”晏西如睜開眼睛道。

米承裕卻是一臉享受:“有些東西就是千百億也買不來,我是不會算錯帳的。”

晏西如搖搖頭:“你就算複制我的生活也成為不了我。”

米承裕轉過頭直直盯着他線條溫和的精致臉龐,“我米承裕不需要成為任何人。我這麽做只是想更加更加靠近你,了解你。成為你?你說的不準确,應該是讓你成為我的。”

晏西如腳步一頓,緩緩說道:“米董,我不想再浪費口舌。你是不會明白的,對我而言,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可以打動我的人或者事。”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你不會不求回報地付出,只是遠遠看着喜歡的人你做不到,所以不要在無法回應的人身上做無謂的嘗試。”

“你又沒有愛過,怎麽就篤定自己不會被打動?”米承裕反問。

“因為,”晏西如眸色愈加深沉,他繼續自己的漫步,“我已經生存太久,久到滄海桑田都千萬次的變遷,而我卻絲毫沒有改變。”

米承裕就站在原地看着他,漸行漸遠,消失在路口,卻沒有再動一步。

晏西如走到自己住的小區附近,才輕輕嘆了口氣。自己那話在別人聽來必然是笑話,但是也只有這種荒誕的理由才會讓米承裕了解,自己這種不會講難聽傷話的人即使胡說八道也想擺脫他。以米二少爺的傲氣,估計會心生不悅,不會再來倒貼了吧。

小區就在前面不遠,路邊有個非常正宗的燒烤館子,外面竟還坐了不少人在寒風中熱鬧的吃喝。

“晏老師,這麽晚下班,一起來吃宵夜啊!”人群裏,舉着一根羊肉串的米承裕咧着嘴朝他揮手,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

晏西如:“……”

我對人及其臉皮厚度的認識還是太膚淺了——晏教授反求愛心得

此時此刻。

茶樓的普通服務生們開始打掃衛生,陸陸續續下班離開。

英招翻翻賬本,對今天的收入表示滿意。

富貴輕輕甩着尾巴,趴在二樓的一張沙發上啃貓糧。突然它的一對綠色貓眼兒動了動,骨碌從沙發上翻起來,邁步朝後花園的門走過去。

羅富貴用爪子推推門,紋絲不動。奇怪,剛剛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什麽吓人的東西在門後。富貴把毛茸茸的大腦袋湊到門縫那裏,透過極其細小的縫隙往裏面看,妄圖看到點兒什麽。

呼—— 一只黃色深瞳的眼睛猛地出現的縫隙後,跟羅富貴來了個眼對眼。

“喵!”富貴的毛都豎了起來,一蹦三尺遠。

“小富貴,吵什麽呢?”英招還是那副懶散的樣子走上樓來。

“喂喂,門後有東西!”羅富貴驚魂未定地指指。

“沒有東西才奇怪呢?”英招取笑它,“你不會想去偷魚吃吧。”

“真的真的,我——”突然,那種奇異地感覺又出現了。

這次連英招也收起嬉笑,他示意羅富貴退後,自己走到門邊,猛地推開了門。

門外一片漆黑,頭頂月朗星稀,林子深處有風聲偶然響起,跟過去沒有任何分別。英招眼睛警惕地環視了一周,撥拉了下頭發,心說可能是什麽動物跑到門附近了吧。他略帶疑惑地慢慢關上了門。

“沒事兒,走,帶你回去吃小鹹魚。”英招抱起羅富貴,往樓下走去。

富貴趴在他肩膀上依然緊張地望着門口,直到視線被樓梯擋住。

門的縫隙後,一雙豎瞳一閃而過。

作者有話要說:

珠鼈:澧水出焉,東流注于餘澤 ,其中多珠蟞魚,其狀如肺而有目,六足有珠,其味酸甘,食之無疠——山海經東次二經.葛山首

【其中很多珠鼈魚,長得如同動物的肺,有六足,口中吐珠,魚肉酸甜相雜,吃了不生疠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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