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她是她的救贖

太子薨逝,舉國同悲,皇城裏一眼望去皆是白色,沒有了往日的熱鬧非凡,靜得有些可怕。

朝中卻亂成了一團。

太子這意外發生得太過蹊跷,先皇龍顏大怒下令徹查此事,幾乎當日所有參與的人都被盤查了,除了一個小奶包。

一個哭昏過去的幾歲孩童能做什麽?

更何況小人有多依賴太子,是衆人有目共睹的。

等到顧妧可以進宮的時候,她本是該去為太子守靈的,但先皇念及小人的狀态和對她的态度,還是讓她去了小人的寝宮。

那人還是坐在宮牆上,比平日裏更沉默了些,昔日的笑容也早已不再,似乎所有積極的情緒都随着太子離開一并被帶走了。

這次她沒再問“殿下在看什麽”,也沒有問“殿下想要抱抱嗎”,而是直接将人攬進了懷裏,輕言細語地安撫道:“殿下,以後還有姐姐呢。”

“姐姐會陪着殿下的。”

毛絨絨的小腦袋仍是一抖一抖的,沒有發出一點聲響,好似怕被誰發現了這份難過。

她不敢提及太子,除了這句話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麽,于是她想了想,把自己腰間的佩玉放進了小人手中。

那是她最珍視的東西,是她母親去世前給她準備的,本來是想等她出生後刻上她的名,卻沒了機會。

小人愣愣地擡頭看她,她幾乎用了自己最溫柔的聲音解釋道:“瑜兒,這是姐姐給你的心意,是姐姐最重要的東西,往後瑜兒就同它一樣,是姐姐最重要的人。”

小人的嘴角彎了一瞬,又馬上抿直了。

看得出來很高興,不知是為了那聲“瑜兒”,還是那份心意。

到了黃昏時,她應該要離開了,可小人緊緊摟住了她的脖子,不想讓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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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頂着太子妃的名號,但畢竟沒有真的成婚,在宮中留宿實在于理不合。

她只得好聲好氣地哄:“瑜兒乖,姐姐明日再來陪你好不好?”

“姐姐……不要走。”那雙眼裏滿是哀求,像極了那日的太子。

她聽見自己說:“好。”

也不知是在答應小人,還是在答應太子。

小人睡得很不安穩,總是會在夢中驚醒,然後便縮進她的懷裏,又迷迷糊糊睡去,如此反複,折騰了幾近一整夜。

乃至于到後來好長一段年月都是如此,等到情況漸漸好轉了,也只是不再驚醒,但仍睡得不太安穩,眉心總是皺着的,若不點些安神香,稍有些響動就會将人吵醒。

就好像時常都深陷在一場噩夢之中。

再之後在戰場上受了重傷又痛失愛子的先皇駕崩了,依照遺昭,小人成了新皇,而她成了攝政王妃。

朝堂動蕩,辭官的、借機打壓其他勢力的、故意為難她的等等等等,這種令人頭疼的情況不勝枚舉,她疲于朝事,無力再去顧及小人太多。

那幾年小人是如何忍着喪親之痛,學習本不用學的東西,又是怎樣的無助與難過,她都不得而知。

她只能在深夜裏強忍倦意去陪陪小人,同人說說話,講些故事,試圖讓人開心一些。

那雙澄澈的眸子總是紅紅的,卻從不在她面前哭。

那張稚嫩的小臉雖慢慢有了笑容,卻沒了往日的開懷。

而她因着朝中的流言蜚語,也逐漸辜負了小人的依賴,畢竟帝王不能太過軟弱,而她總歸要有一個合理的常留宮中的借口。

因為,無人會信她最初獨守這王妃之名的緣由。

大抵是僞裝的日子長了,也太像了,甚至連池瑜都信了,信了她的借口,信了她……是想要那個後位。

無人明了她的身不由己,也無人懂她的心間酸澀。

更是在轉換了身份池瑜漸漸又同她表明心跡後,發現那個曾經笑容明媚的小人,在不知不覺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因為歲月的無情,被打磨成了她最不想看見的模樣。

讓她心疼,也讓她歉疚。

她看似什麽都擁有了,但實際什麽都沒守住。

她的小皇上,如她、如衆人所願有了帝王的樣子。

可她的瑜兒,終歸不會再如她記憶裏明媚的模樣。

她聽見池瑜說,沒關系的,只要姐姐在,瑜兒就不會覺得苦。

字字戳心。

沾濕了顧妧的眼睫。

池瑜慌張地去擦她臉上的淚珠,卻像斷了線一樣,越擦越多。

“瑜兒,是姐姐對不起你。”她摟緊了人,埋首低喃。

池瑜輕撫着她的背脊,似有所感地嘆息道:“阿妧,你沒有對不起我。”

“終有一天阿妧會明白的。”

會明白她是她的救贖,卻不是她的苦痛。

“……瑜兒,這是何意?”

“阿妧別急,等到合适的時候我會告訴阿妧的。”池瑜吻了下那濕漉漉的眼角,帶着幾分懇求地說,“不會讓阿妧等太久的,所以阿妧暫時不要問我好不好?”

顧妧眸色微沉,心裏隐隐有些不太好的預感,且這種感覺到了冬獵那日變得愈發強烈。

漫天的大雪鋪滿了整個皇城,積雪厚到足足有一只靴子那麽深,連天色都是陰沉沉的,看不見一絲陽光,無不透露着一股不詳的氣息。

一早醒來顧妧的眼皮就總是微微直跳,替池瑜別佩玉時手莫名抖了一下,差點就将東西砸碎在地,更是讓這種不安的感覺達到了頂峰。

“阿妧怎麽了?可是哪裏不舒服?”池瑜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佩玉,一只手扶着顧妧坐下擔心地問道。

顧妧撫着心口擺了擺手,思忖了片刻後遲疑着提議道:“瑜兒,今日這冬獵若不還是改日吧。”

池瑜一愣,疑惑地說:“為何?”

顧妧不好說自己是因為直覺才會如此,只能真假參半地說:“今日天氣這般惡劣,山中情況定是比皇城更加嚴重,若是此時前去,姐姐擔心瑜兒會有什麽差池。”

“阿妧多慮了,有那麽多禦前侍衛護着我呢,怎麽會讓我有恙?”池瑜笑着寬慰道,“不會有事的,阿妧莫擔心。”

顧妧握緊了她的手,攏着眉道:“瑜兒不善騎術,今日風雪又大,姐姐怎會不擔心?”

池瑜半蹲着與顧妧平視,淺笑着建議道:“那阿妧尋個放心的人跟着我可好?這樣就算當真有什麽,也能有個照應,是吧?”

顧妧的神色并沒有好轉,反而有幾分狐疑地打量着池瑜,“瑜兒為何如此堅持要去?平日裏姐姐說些什麽,瑜兒都會聽的,可不會這麽再□□駁。”

池瑜癟了癟嘴,替自己喊冤叫屈:“阿妧,我只是覺得那麽多朝臣和侍衛都在奉天門那等着呢,我若是因為風雪就膽怯了,那傳出去百姓和百官們會怎麽想我?”

“那瑜兒便說是姐姐非要如此的,與瑜兒無關。”顧妧還是不願意松口。

“阿妧,當真沒事的,阿妧要信我。”池瑜無奈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別擔心,然後把握着的佩玉別在了她的腰上,溫聲道,“我每次心情不好,或是很不安的時候,便會握着阿妧送我的這塊佩玉,能讓我心裏好受許多,今日阿妧暫替我保管好麽?希望能讓阿妧安心些。”

顧妧摩挲着那塊還留有餘溫的玉,總覺得隐約有哪裏不對,仍然沒有松開手。

“我還未昭告天下阿妧是我的,怎會讓自己有恙?”池瑜踮起腳在顧妧唇邊落下一吻,淺淺地笑着說,“餘生且長,我放不下阿妧,就算當真會發生什麽,我都會設法求得自保的,絕不會留着阿妧一個人。”

在見顧妧要開口前,她又搶着說:“阿妧莫罵我說這些晦氣話,我說的都是認真的,阿妧知道我的,我怎麽可能看着阿妧有機會投入別人的懷抱對不對?”

“再說了,阿妧自己也是要去的,到時候阿妧就在閣中等我,待我獵勝歸來可好?”

“瑜兒對自己就這般自信麽?”

這聲音裏帶着點點揶揄,池瑜悄然松了口氣,揚起嘴角道:“那是自然,若我當真勝了,阿妧可有什麽獎勵?”

顧妧勾住她的衣領将人扯到眼前,兩人離得極近,彼此的呼吸交纏着,連那淡淡的冷香池瑜都能聞到。

“獎勵麽……皇上想對臣妾如何都可以,這樣可好?”顧妧吐氣如蘭得媚聲問道。

池瑜的喉頭上下滾動着,她想再探近些去親,卻被抵着胸口推開了。

“皇上,時辰不早了,您該動身了。”

池瑜不滿地磨了磨牙,“阿妧是故意的對麽?”

顧妧輕笑着看她,答案是什麽不言而喻。

池瑜深吸一口氣,用了點力氣将毫無防備的人一把拉起,摟緊了腰肢低頭吻了下去。

她沒有用什麽力氣,吻得很慢,不像是被惹惱時的洩氣,而像是極為珍視的,如同最後一次體會般的虔誠,甚至還能感受到絲絲的不舍。

只是顧妧還沒來得及确認這種感覺,池瑜已經放開了她,還伸手溫柔地替她擦去了唇瓣的水漬。

“這是讨的彩頭,餘下的之後我再找阿妧取。”

池瑜拎起放在一旁的披風搭在肩上,露出如常的笑容,又讓顧妧覺得那不過是錯覺罷了。

最好只是錯覺吧,可不能再像八年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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