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同心結
年關當日,皇城內家家戶戶一早便在自家門前鳴炮迎新,動靜大到遠在宮裏都能隐約聽見聲響。
池瑜本來睡得就淺,哪怕顧妧早有預料地緊閉了門窗,也起早了許多替她捂住了耳朵,但奈何此起彼伏的聲音就沒間斷過,還是吵醒了懷裏的人。
那對劍眉緊緊地皺着,哼哼唧唧地将頭整個埋進了被褥裏,細聲抱怨道:“阿妧,好吵……”
“瑜兒乖,再忍一會,晚些便會停了。”顧妧也沒更好的法子,只得好聲好氣地哄着。
嚴重的睡眠不足讓本就頭疼身酸的池瑜更加難受,心間騰地升起一股無名火,咬着牙恨恨地說:“往後就當明令禁止此事,省得一大早便擾人清夢。”
顧妧知曉她是因着宿醉不舒服,擡手覆上她的太陽穴不輕不重地揉着,溫聲軟語地解釋勸告道:“各國的風俗皆是如此,百姓們也不過是想讨個彩頭,倘若瑜兒當真這麽做了,豈不是成了個昏君?”
池瑜的眉頭稍微放松了點,可語氣仍然不大高興,嘟嚷道:“昏君便昏君,也不知是誰興起的這般煩人的風俗。”
“夜裏姐姐都讓瑜兒早些歇息了,瑜兒非不聽,如今倒是埋怨起旁人來了。”顧妧覺着既好笑又無奈,俯身吻了下她的額頭,安撫道,“乖,莫置氣了,姐姐陪你再睡會好不好?至于那祈福等瑜兒歇夠了再去,如此可好?”
不爽歸不爽,但這種有關國運的大事,池瑜還是不敢任性耽擱的,哪怕身子叫嚣着讓她再歇會,可她窩在顧妧懷裏稍微緩了緩神,便掙紮着坐起了身子,邊搓着臉試圖自己精神點,邊認命般地說:“我可不想在新年伊始時,就收到彈劾阿妧和我的折子,左右去皇廟需得時辰不短,我還是趁着那時再歇會罷。”
顧妧跟着起身心疼地從後面環着她,下巴抵在她的肩頭,輕聲嘆道:“以往瑜兒也不是非要做這些,若是實在不适,便不要勉強自己了。”
池瑜覆上搭在腰間的手,挨着那張秀顏低低地說:“不勉強的,我也不能總辛苦阿妧替我做這些,不是麽?”
“姐姐不辛苦的。”顧妧看着她眼臉處的烏青,心底都冒起了點點痛意,手臂不由得收緊了幾分,偏過頭極輕地吻了吻她的眼角,又發出一聲嘆息,“倒是瑜兒近來疲于公務,姐姐就怕瑜兒的身子會吃不消,你這傷才痊愈不久,本應該再好生養養的。”
池瑜側過身子捧住顧妧的臉頰,低笑着說:“阿妧總是擔心這,擔心那,還說自己不是瓷器,沒有那麽嬌貴,可我也不是啊,所以阿妧不要擔心我,總為我嘆氣,容易變老的。”
顧妧微攏起眉心,聲調也冷了幾許:“瑜兒還沒同姐姐互通心意多久呢,這便開始嫌棄姐姐了麽?”
“我這哪是嫌棄阿妧。”池瑜實在沒想到她會這般理解,有些哭笑不得地說,“我只是覺着比起擔心我,阿妧當是該多顧及自己些,不要嘆氣,不要思慮過多,照料好身子,這樣才能陪我更久。”
“阿妧,比起那些旁的,我更在意你,若沒了阿妧,我該怎麽辦?”池瑜反抱住她的腰,蹭着她的脖子,輕輕地吐露道,“所以阿妧也要平平安安的,陪我再久些,不光看着我長大,還要同我一齊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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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瑜說着松開了手,彎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袍,摸出了昨夜因醉了沒來得及拿給顧妧的喜袋,兀自從中掏出一根火紅的手繩,正中間還用黑金交織的線編了一個同心結。
“阿妧,我雖暫時無法許你萬裏紅妝,但我聽人說若是剪下發絲同金線一齊編織成結,便能将自己的姻緣綁在其間。”她牽起那只細得現骨的柔荑,鄭重地将紅繩纏在上面,調好松緊後輕巧地打了個活結,正色道,“阿妧,我的新歲心願,便是能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顧妧眼底暈染了一抹柔情,用嘴噙了尾部多出來的一節紅繩,将活結打成了死結,擡起手在池瑜眼前晃了晃,淺笑着應她道:“姐姐會珍惜瑜兒的心意的,永遠都不會将它取下。”
池瑜的唇邊也揚起了淺淺的弧度,拉住顧妧的手與她十指交握,“那阿妧可不許反悔。”
“傻瑜兒。”顧妧刮了下池瑜的鼻尖,婉聲保證道,“姐姐不會反悔的。”
随着這一句話,心間最後一絲被吵醒的煩躁之意也消散了,池瑜眉眼彎彎地環住顧妧的脖頸,在她臉上親個不停。
顧妧被惹得直笑,扶着那不盈一握的腰肢捏緊了幾分,似警告般地提醒道:“好了瑜兒,你再這般下去,今日這皇廟怕是去不成了。”
池瑜這才悻悻地退開了身子,皺了皺鼻子不滿地說:“阿妧又威脅我了。”
“這哪是威脅,姐姐不過是好心提醒瑜兒罷了。”顧妧從她方才撿起的那堆衣物中抽出一件裏衣,撐開了遞到她面前說,“來,伸手。”
“我自己會穿的。”
池瑜說着就要去拿,卻被顧妧躲開了,還是堅持地重複了一聲:“伸手。”
她只得順從得在顧妧的幫助下穿好衣袍,而後背過身去整理有皺痕的部分。
“瑜兒為何每次都要背過身去?”顧妧系着衣結,不解地問。
那對細嫩的耳尖紅彤彤的,似是糾結了好一會,才聲若蚊蚋地說:“……怕自己忍不住。”
沒看清全貌的時候她還能稍微克制點,不過顯然身後這人對自己有多大的吸引與誘惑力,連零星半點的認知都沒有。
“那又如何?姐姐又不會拒絕瑜兒。”顧妧莞爾道。
這便是問題所在啊!
池瑜在心底哀嚎一聲,忿忿地說:“阿妧明知為何的!若阿妧再逗我,我,我就……”
結果“我”了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威脅的話來,氣勢瞬間弱了一大截,捂住臉含羞帶惱地說:“诶,反正阿妧快穿啦,再晚些就趕不及了。”
顧妧哼笑一聲,斂了逗弄之意,
系好封腰挪至床邊開始穿鞋,順手摸了摸那顆垂着的小腦袋,柔聲問道:“好了,現在能看看姐姐了麽?”
池瑜氣不過地晃開搭在頭上的手,嘟哝道:“阿妧可太壞了,旁人肯定不知阿妧這般不正經。”
“若是姐姐正經起來瑜兒就會喜歡了麽?”顧妧也不跟她計較,直接摟着人站起來,牽着別別扭扭的池瑜到桌邊坐下,吓唬道,“新年一早就置氣容易運氣不好哦。”
“阿妧不許咒我!”池瑜氣急敗壞地瞪那個言笑晏晏的人,“我可沒聽過這種說辭。”
“那瑜兒如今聽着了。”顧妧好整以暇地倒了杯水給她,“喝點水潤潤嗓子,姐姐去喚人送早膳來。”
說着便走出了寝殿,模模糊糊能聽見一句“皇上賞爾等的”。
待人重新坐回自己身旁,池瑜才疑惑地說:“我何時替阿妧宮裏的人準備了賞賜?明明是阿妧自己準備的,為何要将這情記在我身上?”
“伊等伺候瑜兒的時日不會比太和宮的人短,總歸要記着些瑜兒的情不是麽?至于姐姐那份昨日便給過了。”顧妧淡淡地解釋道。
池瑜的神情頓時有些尴尬起來,抿着唇角将袖袋裏另外幾個素色的錦袋拿了出來,為難地說:“可是阿妧……我自己其實備好的,原本就是打算走時給伊等的。”
顧妧眼底掠過一絲詫異,低笑道:“瑜兒如今倒是考慮得周全。”
“阿妧快別笑了,那這些該如何是好?”池瑜怕待會宮人進來看見,又急急地将東西都收了起來。
顧妧輕拍着她擱在桌上的手背,寬慰道:“無妨,姐姐替瑜兒給了也是一樣的。”
“這哪能一樣……”後面的話在聽見傳來的腳步聲時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一般,池瑜整張臉都憋紅了不少,見顧妧眸間噙着笑意,氣呼呼地在桌布下戳着她的腿。
顧妧面上一本正經地盛了湯放在池瑜身前,語調波瀾不驚地叮囑道:“有些燙,皇上慢點喝。”
說完還從宮人那拿了熱水泡過的帕子給她,“先擦擦手。”
池瑜只得收回手去接,一面慢慢擦着,一面皮笑肉不笑地說:“有勞皇嫂了。”
“應該的。”顧妧淡聲應完端起湯碗細細喝着,顯然是沒有再開口的意思。
池瑜也跟着埋頭去喝自己那碗,她的确有點餓了,但一旁的宮人站在那,總讓她覺着心虛和不自在。
其實她也不是當真怪顧妧,相反她很感動顧妧默默替她做了許多,大到對她同樣恭敬的那些朝臣,小到哪怕只是一個她或許都記不得長相的宮人,應該都承了顧妧口中所謂她給的情。
她只是不想新年頭一遭就哭鼻子,丢臉都是其次的,會帶來黴運倒是真的。
池瑜眨了眨有幾分酸澀的眸子,餘光瞄見顧妧在注視着自己,還朝她淺淺一笑,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鼻子就更酸了。
這人怎麽能那麽好,好到哪怕她為她再做更多怕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