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祈福

用完早膳洗漱一番就得動身去玉皇廟了,負責随行的官員們已經在奉天門處候了多時,見其中大多都同自己一般精神不濟、眼眶烏青,甚至還有偷偷打哈欠的,池瑜心裏頓時平衡了不少,腹诽着他們活該難受,誰讓他們非要灌她的。

不過面上還是雲淡風輕的,一個個都發了寓意吉祥的賞銀,又說了幾句體恤祝福的話,才乘上龍辇出發。

去玉皇廟要經過皇城最繁華的街道,依照慣例去祈福的隊伍會散些喜袋,讓百姓們也沾沾好運,是以街道兩旁圍了不少湊熱鬧的人,高喊着“皇上萬歲,國運隆昌”,聲浪一陣接着一陣不曾停息,場面壯觀又熱鬧,卻不顯得混亂。

池瑜的眉心直跳,實在無法忽視掉震耳欲聾的叫喊聲,只好遮住了耳朵,盡量克制着心底的燥意。

她受不住吵,大抵是怪每日如同潑婦對罵的朝會,導致她處在喧鬧的環境裏就覺得頭疼發昏,不僅耳朵裏嗡嗡作響,嚴重時心口都會十分不舒服,加之她沒睡好,這種症狀便愈發令人難耐了。

她用連鳶教她的吐息法,不停地做着深呼吸,好不容易捱過了這段路,池瑜才松了一口氣,也終于可以稍微歇會了。

迷糊間她嗅到一股淡淡的梵香味,應當是離玉皇廟不遠了。

池瑜恍惚地憶起顧妧初次讓她獨自上朝的那日,她玩笑地想自己的嘴是不是被皇廟的大師開過光,已經是近三月前的事了,原來日子也沒她以為得那般漫長難熬。

至少有了顧妧日日相伴,要好過得多。

纖細的手腕被擡起,袖口随着慣性落下些許,露出那塊淺棕色的桃木牌,還不及她兩只拇指大,雕刻得也有點生疏,正是這樣才更加顯露出刻制之人的拳拳情意。

也不知道顧妧每日那麽忙,是如何抽出空閑來做這些的,近段哪怕她有顧妧相助,處理那些奏折仍有些疲憊不适。

她的阿妧應當是民間傳說中,從天上下凡的仙子,否則一個人怎能分神同時兼顧好那麽多事。

“皇上,玉皇廟到了。”車外突然響起秋雁的提醒聲。

“嗯。”池瑜低聲應着,放下手将木牌藏回袖袍下,弓着身子出了車廂。

冬日裏雖沒了茂盛的樹木花草,但外面的空氣還是令人心曠神怡,池瑜不免深吸了一口氣,鼻間充斥着比之前更濃的檀香味,心都跟着靜了不少。

她喜歡這種類似顧妧身上冷香的味道,讓她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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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瑜的眉目不禁放柔了些,領着衆人踏上一眼望不見盡頭的石階,緊随其後的就是她念了一路的人。

若沒紛雜的腳步聲,她差點都産生了錯覺,以為她不過是攜眷來求保平安的尋常人罷了。

大概是這裏的環境易影響人的思緒。

位于山頂的玉皇廟入口處,寂空大師已恭候多時了,見了池瑜朝她雙手合十鞠了個躬,“貧僧見過皇上。”

池瑜學着他的樣子彎了下腰,頗為尊敬地說:“方丈多禮了。”

“皇上請随貧僧來。”

寂空大師一只手握着袈裟懸在心口處,步子不緊不慢地繞過一個香爐,又穿過兩道月門,才抵達前院。

廟中的僧人已備好了祈福所需的一切,跪坐在兩邊敲着木魚念經盤珠。

而池瑜要做的就是儀式開始後說些祈告上天的話,望保佑大晉如何如何,餘下就沒她什麽事了,安靜地站着等就好。

這個過程繁瑣又無趣,但她也不敢走神或東瞄西瞟,目光便落在了作法臺上那高高的三炷香,盯着它緩緩向下燃燒,一點猩紅忽暗忽明。

待到燒了近半,寂空大師才停下,邀她與衆臣去後院用齋。

廟中的齋飯寡淡無味,連口味不重的池瑜都覺得有些不适應,大臣們更是難以下咽,唯有顧妧面不改色地用完了,神情裏沒有一絲不喜。

她的阿妧果真是仙子變的,尋常人哪能吃得慣這種鹽都舍不得多放一撮的東西。

艱難地喝下最後一口湯,池瑜還得替大晉的子民們淨身禮佛,等所有的事情結束,天色已完全暗了下來,今夜怕是要留宿廟中了。

原本空蕩的走廊裏站滿了持刀的侍衛,随行的官員則是被安排至了偏院,諾大的後院僅住了池瑜和顧妧二人。

廟中的床榻不比宮裏,又硬又窄,屋內可憐巴巴地點着一盞油燈,火苗還不大,不知道哪一息就會突然滅掉。

除此以外門板還薄,聽覺靈敏的她都能将後院裏巡邏的腳步聲聽得一清二楚。

翻來覆去實在難以入眠,她幹脆穿好衣袍,攏着披風出了屋子。

有侍衛見她出來想要跟着她,被池瑜揮了揮手制止了,“朕想獨自走走,不必跟着了。”

那幾人面面相觑,顯得有些為難。

池瑜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麽,便補了一句:“就在這廟裏罷了,能有何事。”

侍衛們這才站回了原位,目送她離開了後院。

正殿裏倒是燭火通明的,還有小僧在裏面誦經守香,大抵是閉着眼太過專注,竟沒察覺殿內多了一個人。

這樣也好,省得她再去解釋什麽。

君王拜佛是不需要跪下或是作揖的,但為表誠心,池瑜取了香後還是跪下了,虔誠地鞠了三個躬,才直起身子,口中喃喃念道:“十方三世一切佛,池瑜只求一事,願佑顧妧常健,無病無災無憂。”

她睜開眼正打算将手中的香放進香鼎裏,發現顧妧不知何時居然跪在了自己旁邊。

在殿內不好交談,池瑜只得忍着出了殿門走遠了些,才低聲問道:“阿妧怎地還沒睡?為何方才都不叫我?”

“瑜兒不也沒睡麽?”顧妧摸了摸她的發頂,輕笑着說,“姐姐見瑜兒那般認真,怎好打擾瑜兒呢。”

池瑜四下看了眼,确認沒人後才大着膽子牽住了顧妧的手,嘀咕道:“這哪能叫打擾。”

顧妧倒是一副毫不擔心的模樣,大大方方地反握住了有點偏涼的手,揶揄道:“要是瑜兒被姐姐吓着了,不小心說錯話了怎麽辦?”

“我有那麽膽小麽?”池瑜不服氣地朝顧妧皺了皺鼻子。

顧妧眉眼略彎地順着她的意思道:“好,瑜兒不膽小,是姐姐誤會了。”

池瑜這才放松了五官,一臉‘這還差不多’的神情,好奇地說:“阿妧方才求了什麽?”

那模樣實在可愛的緊,顧妧忍不住擡手輕輕地捏了兩下,淺笑着不答反問道:“瑜兒白日裏沒聽方丈大師說,心願說出來就不靈了麽?”

“有麽?”池瑜不自覺地蹙起了眉頭,顯然是不太相信這種說辭,“可我替百姓們祈福時,不就是得将所求之事說出來麽?只要耳力好些的都能聽見。”

“那不一樣的。”顧妧溫聲細語地解釋道,“那時瑜兒是以帝王的身份,為江山百姓有所求,自然是得說出來,可方才瑜兒只是為自己祈願,那便只能瑜兒同這廟裏的佛知曉了。”

池瑜盯着那雙鳳眸,将信将疑地拖長了聲音說:“是麽……”

“姐姐作何要騙你?”顧妧覺得好笑,坦坦蕩蕩地任由她打量着。

好一會池瑜才回收目光,嘟嚷道:“阿妧不願說便算了,左右我也能猜着阿妧所求是為何事。”

顧妧莞然失笑,“那瑜兒為何還要問呢?”

池瑜抿了抿唇,聲音更細了些,“我不過是确認一下,怕自己……自作多情罷了。”

顧妧将人摟進懷間,圈着她的腰際,在她耳畔柔聲低語道:“瑜兒怎地總是不能對自己自信些呢?姐姐想什麽,瑜兒不是知道麽?”

她靠着顧妧的肩膀沒有接話,手卻捏緊了那素色的衣袍。

若不是顧妧,她哪有自信的資本?

無權又無勢,同大臣說話興許都還要看人家臉色。

就算現今有些待她态度尚好,那也是因着顧妧才會如此。

或許早在她得知了真相,抑或在更早之前,她父皇駕崩時起,這個詞就一并在她生命中被抹除掉了。

顧妧是唯一一個,當真覺得她重要的人了。

“瑜兒難不成又忘了麽。”許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安,顧妧輕拍着她的後背,撫慰道,“姐姐曾同瑜兒說過的,姐姐便是你的底氣,就算這世間盡負你,但姐姐定不會負你。”

“瑜兒大可以大膽些,無論如何還有姐姐在呢。”

池瑜咬緊了下唇,水霧不停在眼底打着轉,又酸又澀。

她仰起頭,努力想将淚水憋回去,恍然看見月牙從雲霧中探了出來,仿佛是在靜靜地注視着她。

母妃,您不怪瑜兒了麽?

您也覺着阿妧好好,對不對?

阿妧是待瑜兒最好的人了。

您……會同意的罷?

池瑜吸了吸塞住的鼻子,眸間逐漸變得清明,但嗓音還是有點低啞:“我都記着的……阿妧……謝謝你。”

“瑜兒同姐姐說這個未免生分了些。”顧妧似是不悅地捏了捏她柔軟的後頸。

“阿妧雖告誡我,同你在一起不是一件易事,可其實對阿妧而言更難些,對麽?”池瑜挨着顧妧的臉頰,發出一聲喟嘆,“我不是因着生分才說那句話的,我是真心的,謝謝阿妧……願為我勇敢,能與我相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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