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上元節
如火如荼的報名結束後,春闱便正式開始了,一共分為三級,鄉試、會試和殿試。
因着這次的新政,女子們已錯過了年前的鄉試,于是翰林書院特為她們舉行了一場初試,由于人數過多,負責出題的主考官不得不加緊又設了幾套試題,一連考了好幾日才終于将最後一批參試的人送走。
不過他們還得審閱,根本就沒機會離開書院,每日能歇一兩個時辰都算是好的,幾乎所有的院士皆是蓬頭垢面的模樣,那叫一個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将通過的名單公布之後,又馬不停蹄地接着舉行了會試,成日夜裏書院內一片怨聲載道,卻也不敢怠慢,還是硬着頭皮挑燈奮閱,個個眼臉烏青,仿佛沾了濃墨一般。
這些情況獨活一一禀告給了池瑜,若非顧及龍顏,後者只差沒拍掌大笑了,白皙的小臉憋得通紅,嘴唇都被抿得快失了血色。
她腦中僅有四個字——大快人心。
這麽想的确有幸災樂禍之嫌,但誰讓往日聯名上書,以及遞彈劾折子最多的就是這群古板守舊的院士呢。
往常池瑜可沒少受他們的折磨,如今難得見他們比田間耕地的老牛還要累,不高興簡直有愧于自己,沒落井下石地說一句“活該”都算是好的了。
她強忍着笑意,将一份封好的雙鯉推至案沿,吩咐道:“該如何去做,朕一并寫了放在其中,按照指示做好便是,切莫讓人發現了。”
顧妧早就交代過要全然聽命于池瑜,獨活自是未曾猶豫便應下了:“是。”
在他将事情辦好之前,上元節先在忙忙碌碌、雞飛狗跳的日子裏到來了。
依照慣例,本也是要設宮宴的,但池瑜為了讓衆臣們阖家團圓,便下令取消了。
至少,她是以此為借口宣布下去的。
事實則是上元節和乞巧節是一年之中,唯二會取消宵禁的節日,百姓們都會借機舉辦花燈會,或是焰火大會。
此般可以湊熱鬧又難得一遇的機會,池瑜怎麽可能讓自己錯過。
這次顧妧倒是欣然答應了她,宮門還未下鑰前便到了太和宮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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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妧怎地來得這麽晚?”池瑜癟了癟嘴,向顧妧伸開了手臂,“我還當阿妧要食言了呢。”
顧妧會意地抱起了她,親了下她的眉眼回應道:“傻瑜兒,姐姐怎會食言呢,只是有些事耽擱了罷了。”
“阿妧總是有那麽多事要忙。”池瑜望了眼外面的天色,唇瓣都快能挂一個油壺了,“此時酒樓怕是都滿座了。”
“不會的,姐姐定當替瑜兒尋個好位子,好不好?”顧妧輕柔地撫着她的頭,溫聲軟語地保證道。
池瑜顯然不太相信地說:“那若是沒有呢?”
“怎麽會呢?姐姐何時不曾踐諾過。”顧妧含笑刮了下她的鼻尖,吓唬道,“不過瑜兒再不去換衣衫,恐怕就當真尋不到了。”
池瑜輕咬着下唇,似乎是在糾結着什麽,忽地遮住了顧妧的雙眸,低聲道:“阿妧不許偷看。”
“換身衣衫罷了,瑜兒怎地還神神秘秘的。”顧妧感到好笑地說。
“不管,反正阿妧不許看。”池瑜将手捂得更嚴實了些,耍賴般地說。
顧妧無法,只得順着她的意答應道:“好,姐姐不看。”
池瑜這才滿意地松了手,握着顧妧的肩頭将人背過身去,而後又小跑着取了藏在被褥底下的衣物,蹿至了屏風後,一面速度飛快地更衣,一面不太放心地喊道:“阿妧千萬不可以回頭偷看,也不許睜開眼睛。”
聽着身後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聲音,顧妧自然會有點好奇,可還是耐着性子應了:“好,姐姐不會的。”
不多時殿內響起一陣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旋即一雙溫熱的手再次覆上她的眸子,貼着她的耳際小聲道:“待我數完三個數,阿妧才可以轉過來。”
那嗓音略微顫抖,似乎是有些緊張。
顧妧稍感奇怪地颔首道:“好。”
“三……二……”
等了好一會始終沒等到那個“一”,顧妧的眉心微微攏起,正想出聲喚池瑜,眼前忽而多了點點光亮,唇間也覆上一抹溫熱柔軟的觸感。
她緩緩睜開雙眼,就瞧見身着縷銀祥雲淺粉窄襖的池瑜,正含羞帶笑地望着自己,那雙熠熠生輝的星眸中,像是落滿了世間最動人的春色,而那張清隽的容顏被瑰麗的色彩襯得柔和了許多,比她想象中要更明媚嬌豔,一颦一笑間皆是風情,顧盼迷人。
顧妧的喉頭不自禁地聳動了一下,慣常平穩的心跳漸漸過速,伴随着無法克制的沖動,用力地将人扣緊在了懷中,微仰起頭把那聲驚呼的餘音封住了,僅剩下稍顯紊亂得交纏在一起的呼吸聲。
直至懷中的人嗚咽着抵住她的肩膀,她才松開了禁锢住纖細脖頸的手,眸色深深地撫着那張殷紅略腫的唇瓣,神情中似迷戀又帶着危險,還參雜着不加掩飾的欲望。
池瑜被她打量得有些心慌,想要垂下頭避開那灼熱的目光,卻又被擒住了下颌無法動彈,只得拉着她的衣袍晃了晃,低低地喚道:“阿妧……”
“瑜兒是打算這般同姐姐出宮麽?”顧妧微啞的嗓音裏含着淡淡的不悅,盯着那雙水光潋滟的眸子,搭在腰間的手又不自覺地握緊了幾分。
池瑜偷偷咽了口口水,細聲道:“阿妧不喜歡麽……”
“瑜兒覺着呢?”顧妧沉着眉眼不答反問道。
見狀池瑜可不敢說實話,揚起一個乖巧的笑容,軟聲軟調地回道:“我怎會穿成這般出宮呢,不過是想讓阿妧瞧瞧喜不喜歡罷了,這般……只讓阿妧一個人看好不好?”
“是麽?”
顧妧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池瑜還沒來得及點頭稱是,忽然整個人就被攔腰抱起了,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吓得她下意識地圈緊了顧妧的脖子,見自己離床榻越來越近,忙讨饒道:“阿妧晚些好不好?若我們再不出宮,就當真趕不上燈會了。”
顧妧腳步未停,垂眸注視着她問道:“瑜兒想要逗姐姐的時候,就沒考慮過後果麽?”
“我沒有想逗阿妧,當真只是想讓阿妧看看罷了。”池瑜堅持着自己的說辭,抵死不願承認。
“瑜兒不願說實話也無妨,待會姐姐便能親自證實了。”
那笑容看得池瑜心底發虛,眼見自己即将被放在床榻上,她只得軟了聲線道:“阿妧……好阿妧……待夜裏回來阿妧想做什麽都可以好不好?”
“姐姐眼下不就可以麽?為何還要平白等那麽久?”顧妧似覺好笑又不解地說。
池瑜癟着嘴,眼神裏滿是委屈地控訴道:“阿妧就會欺負我,還要曲解我的意思,連口口聲聲答應我的事都要食言了。”
顧妧明知她只是在扮可憐,但瞧見那雙盈起水霧的眼睛,又不免覺得心軟與不忍,深深地嘆了口氣後還是将人放下了,捏着她的臉頰沒好氣地說:“瑜兒就是仗着姐姐不忍見你這般,所以才如此有持無恐的麽?”
“我才沒有呢,阿妧不要冤枉我。”反正池瑜就是咬死了不會說實話的。
顧妧隔空指着她的心口,低聲道:“姐姐有沒有冤枉瑜兒,瑜兒自己心裏應當清楚。”
池瑜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連聲否認道:“我沒有,就是沒有。”
“好了,別鬧了。”顧妧都擔心她會将自己晃暈了,便按住了她的腦袋,無可奈何地說,“不是要出宮麽?瑜兒還不快去換身衣衫?”
見顧妧沒有再要怪她的意思,池瑜飛快地應了聲,腳底抹油得再次鑽到了屏風後面,三下五除二地換上私服,甚至都懶得整理,直接走出去握住顧妧的手,催促道:“快走吧,不然別說燈會了,連焰火大會都趕不上了。”
顧妧任由她拉着自己往寝宮外走,感受到她身上散發着的愉悅與興奮,面容間那點愠色也悄然消散掉了。
她怎麽會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呢,只不過她是她視若珍寶的人,又能拿她怎麽辦呢?
待到出了宮之後,池瑜就如同脫了籠的鳥兒,走在熱鬧的大街上不是相中了這個,就是看上了那個,捧着一大堆東西也不嫌累,還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顧妧實在覺得無奈,只得好言哄着幫忙分擔了些,兩人手裏拎着不少五顏六色的花燈,惹得路人頻頻側目。
好不容易順着人流到了河邊,池瑜毫不顧忌形象地擠占了一個極佳的位置,又從顧妧手中挑了幾個自己喜歡的樣式,剩下的則盡數塞到了顧妧懷中。
“姐姐,快許願。”池瑜蹲下後見人沒有反應,忙提醒招呼道。
那張燦爛的小臉倒映在眼底,感染得顧妧也露出了幾分笑意,順着她的意思半跪在她的身旁,将花燈放至水面上的那一刻,遠處忽而傳來巨響,豔紅的火光在夜空中炸開,照映得本就開懷的笑顏,顯得愈發的璀璨奪目。
一個心願不由自主地闖進了腦海裏——
願這抹笑容能長停在她唇邊,留在她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