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 6

第二天的交流會主要以一個星期的自然觀光為主,艾茨的海島風情比任何一個國家都要濃郁,海濱旅游呈現發達的繁榮态勢。

南部有現代的朱比小鎮,東方有自然的河岸風光,西北部的海岸線是純粹的旅游資源,白沙細軟海波湛藍,附近的一處古代遺跡就是歷任統治者降生的地方。

剛來的第三天使者團就被我打法到了那裏,公款旅游嘛,我也跟著去了一趟。

如果說奧森是陽光燦爛這裏就是熾烈了,驕陽烤得細皮嫩肉的聖翼族人頭昏腦漲,集體到陽傘底下喝飲料消暑,早已習慣的靈族人則赤腳站在海灘上曬太陽。

“伊甸殿下,這座海岸的對岸就是奧森的永晝海岸吧。”艾莉西亞興味索然,呆在馬車裏耍大牌,她的一個小随處眼巴巴的想家了。

小東西特別可愛,一雙碧藍色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精美的衣服穿在別的小孩兒身上肯定顯得做作,穿他身上卻特別高貴。

這孩子第一天來的時候怎麽沒看見過?

我自認為沒有戀童癖,但是看到可愛孩子就情不自禁的想欺負:“小弟弟,告訴伊甸哥哥是不是想家了?”

我笑嘻嘻的蹲下,捏捏他的臉蛋,小孩子皮膚就是好,有那麽一瞬間我還以為要掐出水來。

小孩兒的表情有點冷淡,不自在的別過頭,我又問:“小弟弟也去過聞名聖域的永晝海岸?你到那裏幹嘛去呢,那裏可是情人專屬哦。”

小孩兒突然感興趣了:“那你去過嗎?”

“去過好多好多次啊。”

“跟情人?”

“可惜現在不是了。”我對孩子沒什麽防備,說完才覺得這話題不适合跟他講,“哎呀我在跟你說些什麽啊,等你長大有女朋友就知道了。”

他跟沒聽見似的接著問:“愛一個人痛苦嗎?你們是不是迫不得已才分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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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僵了一下,随即才想起自己的荒唐戀情幾乎被傳得人盡皆知,那點事都被嚼爛了,這小孩兒來自奧森貴族階層,知道我的事是理所當然的。

我暗自好笑剛才的坦誠,心想幸虧沒說出什麽盡爆言論,否則明天的新聞沒準就是“伊甸殿下餘情未了”了。

拍拍小孩兒柔順的黑發,我彎腰跟他平視:“哥哥跟你算陌生人,這種問題最好不要問。愛啊迫不得已啊不是你現在應該想的問題,既然你都了解我的故事就別揭我傷疤了好不好。”

小孩兒搖搖頭:“我沒有揭你的傷疤,但是我能感覺到你心裏很苦澀。”

我不太明白,他又解釋:“提到這個話題你就很悲傷,眼睛裏跟要流淚一樣,聲音裏也泛著無奈。”

“你真敏銳。”我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你真不知道我的經歷?你知道我是誰嗎?”

“艾莉西亞昨天說過,”他一臉理所當然,“我忘了。”

我注意到他對艾莉西亞并未使用尊稱,一時好奇加疑惑:“你是誰的孩子呀,為什麽要來艾茨參加訪問團呢?”

小孩兒根本不理我,自說自話:“你知道嗎,其實奧森離艾茨并不遙遠,陸路交通遙遠但是水路很近,不過海的對岸而已。”

這孩子的話怎麽總讓我震驚?!

記得我失憶那會兒跟洛斯華“第一次”去永晝海岸,孩子似的對一切都感到新奇,什麽都不懂什麽都沒想過,傻乎乎的開玩笑問他這片海域的另一頭會不會也是”永晝”的。

當時洛斯華是怎麽回答的來著?他跟我說海的對岸是靈族的艾茨海島,是個海中國,易守難攻。

只是當時“艾茨海島”對我來說只不過是一個名稱而已,跟本不會深想。

然後我至今都清晰的記得他後面的一句話:伊兒,艾茨和奧森離得其實并不遠,只不過一片汪洋的距離。

年少時當成雲煙的話,現在卻被我當作重要的寶物。我曾無數次的站在海岸線上,想像我們并不遙遠。

我嚴重懷疑這來歷不明的小孩兒有讀心術。

“小東西,告訴伊甸哥哥剛才那句話哪兒聽來的?”我捏著他的小臉,這麽漂亮皮膚這麽好,不會是洛斯華的私生子吧?

小孩兒裝老成:“心裏壓抑的悲傷太多了人會承受不住的,你有什麽話可以說給我聽,反正沒人陪我聊天我也很無聊。我對於你來講是陌生人,我不會給你說出去的。”

我也不知道被觸碰了哪根心弦:“好啊,下次碰到你的時候我給你講我的故事吧。可不像童話那樣美好哦。”

“童話的是沒有結尾的戀愛故事,其實結尾都是悲劇。”

他突然蹦出這麽一句,冷漠的可怕。

正在我打算細問的時候被一個聲音打斷:“哎呀我都找你半天了,你怎麽在這個破地兒躲著啊?”

艾莉西亞一臉嫌棄的瞅著我脫掉的短靴。

“回去吧,累了。”小孩兒的臉拉下來,高傲的看了艾莉西亞一眼。

小孩兒都是莫名其妙的臭脾氣,我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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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舞會總是熱鬧奢華的,中央舞廳華麗的裝潢和炫目的燈光折射出美麗的倒影,舞裙飛蕩在大理石地面上。

樹影橫斜,神獸馬車停在宮殿外部,夜幕釀下了醉人的毒酒,每個人都有著冷暖自知的幸福。

艾莉西亞率領聖翼族的佳人在開始前一刻锺到達,埃利奧特幹脆沒露臉,可身為負責人的我不得不提前一個小時等在大廳。

我很清楚要等一切形式化的事情完畢我才能休息,於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迎接緩緩降落的馬車。

艾莉西亞以十二分的完美姿态下車,纖白手套粉裝禮服,她幻化出了光翼,我大概有好幾百年沒看見這玩意了。

恍惚間又想起了洛斯華的彩虹光翼,以及他展開流光抱著我翩飛穹宇。

那時是幸福太完滿,以至於預支了太多的美好。

我向她身後望去,掃興的沒看見那個有意思的小孩兒。心道下次一定要問問他的姓名。

致辭完畢,圓舞曲開場,悠緩的音樂活躍了氣氛,立刻有人邀請了大美女共舞。

我端了一杯香槟,不動聲色的看著她。

艾莉西亞落落大方的被一名靈族貴族擁著在舞池裏旋轉,翩跹的裙擺勾畫著奪目的弧度,冰美人如雪的肌膚微微泛紅。

到底是女人,這種場合不惜穿上高跷般的鞋根跳舞。

聖翼族都以開放自居,下一曲是盡爆的熱舞曲子,一名聖翼使節摟著一位靈族女性旁若無人的濕吻。

被點燃的氣氛蔓延了整個舞廳,一時間全場爆發出堪比夜總會的激情。

我在聲色場所有過打工的經驗,前一次滿心是得知真相後迷茫悵然,心懷對未知事物的防範;後一次是完全喪失記憶後無盡的不安,以及開始對未來懷有單純的希望。

曾經聽過很多人訴說過,懷有希望是最愚蠢的事情,它用最不切實際的幻想堆砌出虛幻,再用最殘忍的現實将其粉碎──我也曾這樣相信過。

一只手握住了我晃悠著香槟的玻璃杯,我轉頭,容顏精致的聖翼小孩兒晃動小腿坐在我旁邊。

我吓了一跳,我自身的防禦術已經快到頂級,只要有人靠近我一定會敏感的發覺的。這個念頭只在我腦海裏閃了一瞬間就消失了,因為我聽見小孩兒清脆動聽的說:“你怎麽了,為什麽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我哭笑不得,寵溺的揉著他軟軟的黑發說:“你胡說什麽啊,你什麽時候進來的,我還找你呢?”

他皺著眉頭:“要不是看你快哭了我才不來呢,這裏好吵,跟我想像的艾茨完全不同。”

我更好笑:“你們孩子就愛遐想,國家跟國家哪有那麽大的差別,都是統治者的工具罷了。再說了,活躍的人都是聖翼族的好不好!”

小孩兒精致無比的臉上顯出鄙夷的神色,環顧四周沈聲問:“艾莉西亞呢?”

我往舞池那裏看了一眼,剛才還跳得盡興的冰美人連人影都沒了。

他在旁邊自問自答:“被靈族人拐走了呗,艾茨的陛下可不見了呢。”

我蹂躏了一下他的額前随發,随口說:“你在這兒好好玩,餓了那邊有吃的,煩了就讓大人帶你回宮殿知不知道。你就愛瞎想,埃利奧特今天根本就沒到場好不好。”

“埃利奧特喜歡她,你很清楚。”

我又是一驚,這孩子敏銳得可怕,但勉強開玩笑:“沒聽說過聖域的名言嗎,別跟統治者談戀愛,否則你就等著向伊兒一樣被利用;統治者之間更別談戀愛,否則你就等著向伊甸和洛斯華一樣反睦成仇。”

小孩兒撇著嘴看我急匆匆的沖出大廳。

月色是清冷飄渺的,室內燈火通明室外明星若燈盞。我剛走出宮殿十幾米遠就隐約聽到有争吵的聲音傳來。

先是艾莉西亞尖銳的聲線:“你這不叫對我們好你這叫自私,咱們說穿了相處的時間就那麽幾個月,你說你深愛了我還不信呢。”

“你怎麽跟那些什麽都不懂還別扭的孩子似的,伊甸和洛斯華相戀不過三年就成為了無法磨滅的銘刻,他們積累了那麽都矛盾對立還能愛對方,為什麽咱們就不可以?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樹林裏傳來,臉紅心跳的低語有著被幸福蠱惑的意味。

“別傻了,我不可能為了虛無缥缈的愛情背叛我的國家,至於你,埃利奧特陛下,你肯放棄你的子民麽?”

靜默,只有遠處傳來神獸的鼻息。

良久艾莉西亞開口:“算了,我們不提這些了,幾百年才能見一面幹嘛說些不愉快的。伊甸多開朗,什麽事都硬能撐過來。”

“畢竟是我弟弟,我看著也心疼。”埃利奧特道,“可是大家生為這種命運,一切都是身不由己。”

“但是……他們至少愛過,咱們連愛的機會都沒有。”

聲音隐沒四唇交接中。

我背靠在樹幹上,無聲的捂住眼睛,抑制快要淌下來的淚水。

你不會知道,愛一個人,最殘忍的不是得不到他,而是得到後眼睜睜的失去。

我深愛著他,但我不得不放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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