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是 他的阿音不會這樣看他
趙清音心頭一悸,她以為自己已經練得鐵石心腸,沒想到這句阿音,還是讓她瞬間紅了眼眶。
他的聲音沒變,他的樣貌沒變,但她知道除了這些,他們之間什麽都變了。
紅裙下的手緊緊握起,佯裝怯懦地迎上他的目光。
魏承越撫上她的面容,久違容顏讓他心中作痛,一時悲喜交加,将眼前人擁入懷中,啞聲道:“回來了,就好。”
懷中的人既不說話也不動作,只是木讷地站着,掠過魏承越的肩頭淡淡看向衆人。果然,找不到一雙友善的眼睛。
皇後劉以舒和鎮國公劉羽對視一眼,再看向她時眸中帶刺,德妃蕭可岚毫不掩飾,惡狠狠盯着她。
這些眼神趙清音再熟悉不過了,魏承越還是太子時,她只是個來歷不明的丫頭,沒有出身,亦沒有可以依仗的母家。老皇帝賜婚了鎮國公嫡女劉以舒為太子妃,刑部尚書獨女蕭可岚為側妃。
而她,在魏承越去求了老皇帝後,才準了下等侍妾的名分。
被瞧不起,被刻意針對,被陷害屢屢發生。如今兩人的眼神,就和當初魏承越護着她時,她們看向自己的眼神一般無二。
包括夕嫔在內的,其他不明所以的嫔妃,都向這邊看過來,有吃驚有羨慕有厭惡,更多的是敵意。
曾經的她很在乎這些人。會為了不讓魏承越難為,刻意去讨好劉以舒和蕭可岚,會怕老皇帝生氣将她逐出東宮,獨自吞下委屈。
那時的她,為了能留在魏承越身邊,努力做一個乖巧不惹事的太子侍妾,每當魏承越在她耳邊說,“阿音,相信我,我會護着你”時,就會覺得所有委屈都值得。
現在想想,多麽可笑,當允諾護着她的人不再信任她,親手将她送進牢獄時,他的阿音就已經死了。
脖頸處的紅痕蔓延至臉頰,凸起漸漸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迷眩,趙清音心中暗道卑鄙。
這香粉中有讓人暈厥的迷藥,如此一來,待她失去意識,當真就是百口莫辯了。
只是她沒有想到,魏承越會擁抱自己,還會如那時一般喚她阿音,不管是什麽原因讓他見到這幅面孔時沒有繼續憎恨,好在危機已經解除。
不明真相的德妃大喊道:“陛下,小心,她有疫病。”
猶如一聲驚雷,讓游離在虛無中的魏承越霎時清醒。
松開環抱的雙臂,往後退了一步,審視起面前的女子。
趙清音用已經練習過無數遍陌生膽怯的眼神看着他,不斷告誡自己,現在的她是月肅國的長寧公主,只不過是個長的像趙清音的人,她面對的不是将自己捧在手心的魏承越,而是否定她所有愛意,把自己扔進牢獄的大昱皇帝。
魏承越看着這眼神,心中一涼,這是他從沒見過的眼神,陌生而疏離,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憤。他的阿音不會這樣看他,阿音一見他就笑,看他時脈脈含情,就算是惱他了,都是嬌嗔的,哪怕是那夜,她哭得那般傷心,都不曾用這種眼神看過他。
這不是他的阿音,只不過是長得像阿音的人。
“攤開右手掌心。”魏承越還想再确認。
趙清音照做,魏承越看見白皙的手掌,整個人垮了下來,真的不是他的阿音,掌心沒有那顆紅痣。
是他妄想了,也許是老天可憐他,給他送來了同阿音長得如此相像之人,以解他相思之苦。
雖然知道眼前人并不是他的阿音,但魏承越的眼睛已然不能從她身上挪開。
月肅國使臣長舒一口氣,“看來陛下對我國長寧公主是歡喜的。”
魏承越不予理會,緊緊盯着趙清音,見她臉頰上和脖頸處的紅痕越來越深,雖知道她不是他的阿音,還是忍不住心疼,“三福,将長寧公主帶去關雎宮,再請徐太醫過去!”
太監高三福帶着兩個宮女來到趙清音前,剛要帶她走,皇後突然起身道:“陛下,這關雎宮乃是……”
魏承越一道寒光看向她,皇後閉了口,但仍心有不甘,還是繼續說道:“乃是已故元妃的居所。”說道“元妃”二字時,語調明顯小心起來。
“皇後無故提起元妃是何意呀?”魏承越聲音淩冽,似有怒意。
衆人大氣不敢出,這裏除了皇後和德妃,其他嫔妃都是元妃故去後新進宮的,她們只知道元妃的名諱是皇宮禁忌,關雎宮更是無人敢觊觎,這月肅國的長寧公主竟然有這等本事,只一面,就受皇帝如此青睐,皇後一時心急也是在所難免。
皇後柔聲解釋,“臣妾只是想,皇宮中有許多空着的殿宇,或許有更合适的讓長寧公主居住。”
德妃似是終于等到機會一般,迫不及待站起來,“皇後說得在理,臣妾聽聞關雎宮中一切布置都如元妃在時一樣,就是怕長寧公主住進去,弄亂了元妃關雎宮中陳設,陛下何以睹物思人。”
皇後和德妃難得意見統一,只因她們都知道曾經的那些過往,此女若真入了關雎宮,後宮好不容易形成的,以她們二人為中心的制衡之态就要被打破了。
魏承越轉身看向德妃,周身好似挂了霜,眼眸深沉,不辨喜怒。
“德妃累了,下去休息吧。”
太監高三福見此,很是恭敬的對趙清音道:“公主,随奴才來吧。”
趙清音想挪動步子,卻發現頭暈得厲害,意識一點點流逝,終是堅持不住,暈了過去。
“阿音!”魏承越一個箭步上前,扶住趙清音,順勢抱在懷中,看着懷中人緊閉雙眼心頭大亂,直接橫抱起來,吩咐道:“三福,去關雎宮。”
衆人目瞪口呆,殺伐決斷鎮定自若的大昱皇帝,何曾這樣慌張過,大敵當前都臨危不亂,如今卻為了一個剛見面的女子亂了分寸,丢下宴會上的朝臣沒有一句交代直接抱着女子離開。
“宴會結束,都散了吧。”皇後強裝鎮定,她害怕皇帝徹查香粉一事,身子早已經抖得站立不穩,
身邊的太監忙扶住,她深吸一口氣,端着身子走出了麟德殿,吩咐道:“去關雎宮。”
抱着趙清音踏進關雎宮門的一霎那,曾經的美好撲面而來,魏承越只覺得胸口悶疼,他雖日日讓人打掃這座殿宇,但卻從來沒有勇氣踏進來半步,每次只是站在宮門口,就已讓他心痛如絞。
如果有選擇,他只想重新回到畫舫遇刺那日。
低頭看向懷中熟悉的面容,深吸一口氣,大步往內殿行去,将人輕輕放在床榻上。
發生了這樣的事,皇帝又沒說不準,只片刻,後宮的嫔妃都聚集在了關雎宮中。
使臣很是擔憂,也一起等着。
太監高三福從內殿向外張望,直到看見了徐太醫的身影,馬上禀告道:“陛下,徐太醫來了。”
“快,快。”魏承越起身退到一邊,太醫徐良拿出帕子輕放在女子手腕處,扶袖把脈,稍一轉頭,看見女子面容,吓了一跳,手腕一抖,頭上冒出汗來。
從魏承越是太子時,徐良就跟在身邊,他知道元妃獄中身亡後,皇帝是何等悲痛。小太監去太醫院喊他時,他還納悶怎麽會是關雎宮,現在算是明白了。
往事太過傷懷,他有些擔心,不知道這位同元妃如此相似的月肅國公主出現,是不是件好事。
他屏住呼吸繼續把脈,脈象和手腕處的紅痕顯而易見,徐良啓禀道:“回陛下,此乃是中了七花膏和曼陀羅兩種毒,雖不致命,但前者能讓人皮膚發紅腫脹呈斑狀,後者能讓人昏厥。”
一旁的太監高三福馬上問道:“不是疫病?”
徐良道:“不是。”擡頭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魏承越躬身道:“陛下,微臣這就去調配解藥。”
魏承越點頭,徐良退下。
皇後靠近一步,小心道:“不是疫病就好。陛下,臣妾這就撥些宮女太監來關雎宮伺候,讓長寧公主好生休息吧。”
卻見魏承越并不理會,看一眼趙清音,沉默片刻道:“去外殿。”
此時的關雎宮燈火通明,魏承越在外殿坐定,掃視一眼,最後定在了使臣身上。
“使臣。”
使臣上前行禮,“陛下。”
“長寧公主在我大昱皇宮中毒,這件事,朕定然給你個交待。三福,請蘇将軍來。”
“是。”
高三福離去,使臣臉上難掩得意,“大昱皇帝能善待我國長寧公主,國君一定倍感欣慰,只是公主一路安好,不想在大昱皇宮中被下毒,找不出下毒之人,我怎能安心回去複命。好在,有人能将這一切說清楚,不必這般大動幹戈。”
說完,看着殿外大喊一聲,“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