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同去 阿音,你別動

不消片刻,魏承越身上的濕氣蔓延到了她的背後。這人既然淋了雨又飲了酒,就該回紫宸殿沐浴更衣就寝,怎得這般糊塗,跑到她這裏來了。

皇帝半夜來,一下子驚動了關雎宮值守的宮女太監,高三福也候在門外,她細細聽着動靜,坐起身想喊人進來伺候魏承越換去濕衣,再不換床榻都要濕了,自己也睡不成。

誰知剛一動作就被一個結實有力的臂膀壓住。

“阿音,你別動。”

“我不是阿音。”趙清音說的聲音不大,卻一字一頓,很是用力。

身後的人沉默片刻後,長長一聲嘆息:“哎——”

又收回了壓在她腰間的臂膀,“長寧,你為何提醒?酒入愁腸,朕不過是想做個短暫的美夢。”

他們之間确實有過很多美夢,但美夢早已在南巡遇刺時被驚醒了。

“陛下身上都濕透了,長寧讓人進來給陛下更衣吧。”

不等趙清音動作,魏承越先起了身,搭起帷幔,“來人,掌燈。”

高三福和王貫立刻進來點燈,內殿亮了起來。

“準備軟轎,回紫宸殿。”

趙清音一聽,松了一口氣,正要說恭送陛下,就聽魏承越道:“容妃随朕一同去紫宸殿,茉如,給容妃披件大氅,外面涼。”

話到嘴邊咽了下去,只能任由茉如給她裹上大氅,打着傘,往軟轎走去。

雨越下越大,她一個不小心踩到了水坑,濕了鞋襪,但她沒有言語,只想着趕快把這糟心的一夜度過去。

來到軟轎旁,魏承越先上了轎,又親自伸手将趙清音拉了上來。

皇帝的軟轎足足有普通的三個轎子那麽大,趙清音坐在又厚又軟的墊子上,空氣裏龍涎香氣彌漫,面前還有個小桌案,旁邊固定的盒子裏放着筆墨,雖然下着大雨,但擡轎子的人走得很穩,一下都沒有颠簸。

這頂軟轎,她之前也是坐過的,還曾靠在魏承越肩頭小憩,也曾在這桌案上描繪過紅梅。

那些自在,如今都成了拘束。

“阿嚏——”趙清音打了個噴嚏,她揉揉鼻子,裹了裹大氅。

魏承越只是冷清地偏頭看了一眼。

她現在渾身不舒服,後背是濕的,腳也是濕的,很是不悅地瞥了一眼魏承越,自己喝醉又淋雨何苦來禍害她。

不對呀,在她的記憶裏,還沒見魏承越喝醉過,他喝酒向來有分寸,一旦有了醉意就會停下。老皇帝是反叛者,他這個兒子自然也是刀尖舔血,謹慎自律是刻在他骨子裏的。

而且淋雨這種事也從來沒有過,就算是下再大的雨,皇帝也不會淋濕,除非是他自己要淋的。

沒想到她不在這兩年,魏承越變了好多。

到了紫宸殿,趙清音已經凍得瑟瑟發抖,主要是後背和腳又濕又涼,但這些都沒人知道。

此時紫宸殿的宮人們,看見皇帝淋了雨,打熱水的打熱水,拿衣服的拿衣服,熬姜湯的熬姜湯,都忙得很,沒人管她。

坐在紫宸殿內殿寬大的龍床上,趙清音已經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

等了許久終于進來一個小宮女,“娘娘,高公公讓我服侍娘娘先就寝,陛下正在沐浴更衣。”

趙清音求之不得,她覺得頭有些重,很想睡覺。

宮女給她脫鞋襪時道:“娘娘的鞋襪都濕了,奴婢給娘娘準備新的。”

宮女一走,她就睡着了,再醒來時天已經大亮。

身旁的被子掀起一角,她摸了摸,還是溫熱的,說明這是魏承越昨夜睡過的地方,但她卻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剛一起身,就覺得頭重腳輕,嗓子冒煙,心道,糟糕,這怕是着涼了,她可不想在紫宸殿病倒,就是爬也得爬回關雎宮去。

“來人。”

“娘娘醒了?”

“我要回關雎宮。”

“陛下交代了,娘娘在紫宸殿多待些時辰也行,等陛下一同在紫宸殿用午膳。”

不不,她要趕快離開這裏,昨夜可真是太不劃算了,沒有賞賜也就罷了,自己還生了病。

“不了,備轎,我要回關雎宮。”

宮女很是不解,紫宸殿的龍床還沒有哪一位妃子躺過,她倒是聽說之前有位犯了錯被關進牢獄的寵妃時常宿在龍床上,但也只是聽說,昨夜才算是真正見了頭一回。

這等求都求不來的恩寵,似乎容妃娘娘并不看重。

“是。”

簡單梳洗後,趙清音走出內殿,溫暖的陽光照耀在了身上,她擡頭看了看,這天氣,真會和她開玩笑,若昨夜是這等萬裏無雲的晴天,她也不至于着涼生病。

這魏承越,醉酒也不挑個好天氣,想來自己和他是八字不合的。

上了軟轎,倚在軟塌上,身子越來越冷,明明已經是豔陽高照,她卻覺得渾身比昨夜更冷了。搭起轎簾,看着外面一片明媚,很想曬曬太陽。

“停轎。”

走下軟轎,趙清音道:“你們都回去吧,我想自己走一走。”

“是。”宮人們退下。

趙清音站在宮道上,閉上眼睛,感受着陽光的炙熱,身上暖了起來,很舒服。

“長寧公主?不,容妃娘娘怎麽獨自在這裏,身邊的宮婢呢?”

趙清音睜開眼睛,就看見一身穿藏青色蟒袍拿着折扇的男子和一身穿铠甲的男子站在她面前。

兩個人她都很熟悉,一個是端王魏明之,一個是金吾衛統領蘇木。

“容妃娘娘。”蘇木規規矩矩抱拳行禮,魏明之仔細打量着她,“怪不得皇兄昨夜同我飲酒時,不住感嘆,果然是像。”

說完還不忘搗一下蘇木,“蘇将軍,你說是吧。”

蘇木卻道:“王爺,在下還有軍務在身,先行告退。”

“蘇木蘇木,當真是個沒有感情的木頭,不,是塊鐵板。”魏明之搖着折扇,看着已經離開的蘇木說道。

趙清音福禮道:“多謝王爺在宴會上為小女多說了一句話。”

魏明之收起折扇,皺着眉頭,“哪一句?”又恍然大悟一般,點着折扇,“哦,那句呀,我只是好奇,被月肅國選來送給皇兄的美人是何等姿色,沒想到呀……”

趙清音笑了笑,“大昱人傑地靈,月肅國自然比不上,能得陛下青睐,長寧受寵若驚。”

魏明之此人,她也算了解,當年老皇帝舉起反叛大旗時,一母胞弟立下過汗馬功勞,怎奈沒享受到封侯加爵,早早離世,留下了魏明之這個獨子,老皇帝一直愛護有加,同魏承越一同長大,兄弟感情深厚。

她還是東宮侍妾時,魏明之就總到東宮,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拉着魏承越不是喝酒就是出宮游玩,不過老皇帝交辦的事都是盡心盡力完成。

還聽說他對一舞姬情有獨鐘,想要納入王府,老皇帝不但不同意還要給他指婚,他當即拒絕,但也不敢再提納舞姬的事,雖說父親立下過汗馬功勞,他畢竟不是老皇帝親子,怎敢一而再再而三違逆老皇帝的意思。

後來終于熬到魏承越登基,他重提此事,那舞姬卻消失了。

直到南巡之時,他還沒娶妻,不知道兩年過後,他可否娶妻。

趙清音便試探道:“端王儀表堂堂,想來家中嬌妻定然比長寧美上百倍。”

剛剛還舉止灑脫的魏明之,一聽這話,神情落寞了下來,輕笑一聲,“容妃謬贊了,本王尚未娶妻。”

沒想到看似不正經的一個人,還挺長情,趙清音也不想再戳他的傷心處,“想來王爺事務繁忙,長寧先告辭了。”

“等等。”

正要轉身的趙清音停下腳步回頭,“王爺何事?”

“皇兄他……”魏明之欲言又止,“算了算了,你走吧。”

趙清音福禮繼續往關雎宮行去,魏明之打開折扇輕搖,看着她的背影搖頭嘆息,“我亦蹉跎,但願皇兄此次能得償所願吧。”

趙清音回到關雎宮就堅持不住了,發起燒來,渾身熱得像個火爐子,王貫和茉如想去請太醫,趙清音不讓,說不想讓魏承越知道。

不知為何,她很怕知道魏承越對她生病的态度,不論是關心還是漠不關心,她都本能地抗拒着,刻意想要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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