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會 阿音,我好想你
眼看着魏承越擡起了手臂,似是要擁抱自己,趙清音異常慌張,緊緊抓住一側床柱,險些扯掉了床後側的帏幔,心一橫,幹脆閉上雙眼,橫豎今夜都要過,也不是沒有過,該怎麽過就怎麽過吧。
意料之中的擁抱沒有出現,那用一只金簪簡單挽起的頭發,瞬間散落而下。
趙清音擡頭,看見魏承越手中拿着她的發簪。
“明早若讓彤史女官瞧見白布單上未有落紅,麻煩事會很多。”說着就用金簪往手指尖戳去。
什麽意思!趙清音愣了,還不及多想,便眼疾手快奪下了魏承越手中的金簪,驚訝地看着他。
細細回想剛才的話,難道今夜魏承越并不打算與自己同房?
魏承越笑道:“朕知你不願,自不會強求,只是不可讓旁人知曉。”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趙清音沒有絲毫猶豫,看了眼手中的金簪,猛然刺破了自己的手指,血馬上湧了出來,她擠着手指讓血滴在白布單上。
“多謝陛下。”
放下金簪,将刺破的食指吸吮了下,撕了自己裏衣一角,随意包裹着傷口。
動作一氣呵成,十分熟練,似是經常受傷包紮,魏承越道:“你還會些拳腳功夫嗎?”
這件事,她本也沒想過瞞着魏承越,可以說這是她與之前的阿音最大的不同之處。
“我不是練武的料,只學了一些皮毛。”
“你們月肅國的女子還真是不同。”
魏承越劍指一彈,滅了燭火,重新躺下,蓋上被子,背過身,“睡吧。”
趙清音慢慢拉起被子蓋上,躺了下來,側頭看着魏承越的後背。
曾為她遮風擋雨的脊背,如今卻有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冰冷,讓她住在關雎宮,成為容妃,相較于其他嫔妃确實更為優待,或許這就是他對阿音的自責和懷念。她不得不承認他們之間有過太多美好,而對美好往事的念念不忘,不過是人的一種本能罷了。
緊張了一天,趙清音終于松弛下來,很快就睡着了。
她不知道,魏承越一夜未睡,在她沉沉入睡後,點亮了一盞微弱的燭火,仔細瞧着她的眉眼,聽着她舒緩的呼吸,撫着她柔順的發絲,一直到天蒙蒙亮。
趙清音睡醒時,身旁早已沒了魏承越,茉如和幾個婢女伺候梳洗,那染了血的白單子也被撤走了,整個關雎宮一派喜氣洋洋,宮人們倒是比她還歡喜。
“娘娘,陛下登基近三載,一直未有子嗣,若是娘娘能為陛下添個小皇子就好了。”茉如邊為她挽發髻邊說着,“陛下走之前說今日還要來用晚膳呢。”
還來?趙清音看着茉如歡喜的模樣,自己可是一點也歡喜不起來。雖然魏承越說不會強迫,關雎宮的床榻足足睡得下五六個人,但她還是不喜和人同床共枕,尤其是曾經耳鬓厮磨過的親密之人。
趙清音用過早膳,就在房中開始翻騰起書架來,她記得還有個沒看完的話本子呢,真就在之前的位置上找到了,她拿起來,順手一翻,書簽還在原先的書頁,只是前情她已經忘了,還得從頭開始看。
剛悠閑的靠在軟塌上,打算好好看書,就見窗外茉如和王貫指揮着其他宮人忙碌着,她打開窗喊道:“茉如,這院中很幹淨,你們忙什麽呢?”
茉如小跑到窗戶前,“娘娘封了容妃,又得了陛下口谕,不用日日去給皇後請安,奴婢想着皇後和其他宮中的娘娘今日許是要來的,将關雎宮仔細灑掃幹淨,再多備些茶點,總是好的。”
趙清音點着頭,之前宮中後妃只有三人,還誰都不願搭理誰,現在不同了,人一多,就沒那麽清淨了。
還真就沒清淨過一天,午膳剛過,手中的書還沒翻上幾頁,就聽着關雎宮前院傳來了銀鈴般地笑聲。
“容妃姐姐,容妃姐姐,妹妹特意前來恭賀姐姐。”
這聲音甜的加了蜜,聽着屬實膩了一些,她記得魏承越似是不喜太甜膩的吃食,沒想到後宮納的嫔妃倒不盡然。
剛放下書,一身着绛紫衫裙,頭戴五尾鳳簪的女子就來到了她身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嫔妾昭陽殿婕妤康氏請容妃娘娘安。”
趙清音哪裏受過這等禮,雖說自己是韶國公主,但卻是最小的公主,人人都是她的長輩。失憶後入了東宮,只是下等侍妾,就算是最後成了元妃,後宮不過三人,皇後和德妃位份都在她之上,現下這一禮,委實讓她有些不适應。
但她覺得自己應該要學着盡快适應。
“起來吧。”
康婕妤起身,滿臉堆笑道:“那日在宴會上見着姐姐,真是傾國傾城之貌,今日再見,竟讓妹妹竟然挪不開眼呢,若我有姐姐姿容萬分之一,不知能不能讨得陛下歡心。”
這嘴還真是甜。趙清音不禁想起來,自己幼年時,後宮裏那些嫔妃對母後就是這樣吹捧的,歷朝歷代的後宮嫔妃一多,都是一個樣。
趙清音也順着說道:“康婕妤眉如翠羽,眼如水杏,陛下看着定然是歡心的。”
卻見康婕妤笑容滞了一滞,很快又恢複笑臉,“妹妹見姐姐在宴會上舞姿靈動,想必對音律造詣也頗深,特獻上七弦琴一把,供姐姐消遣。”
“來人,将七弦琴擡上來。”
進來兩個小太監擡着一把七弦琴,後面還有兩個小太監擡着琴架,趙清音精通音律,也很愛好彈琴,立刻起身走過去。
琴體是上等的烏木,琴徽由翠玉制成鑲于琴面,琴轸用的是牛角,當真是一把上好的七弦琴。
趙清音輕輕撥動琴弦,發出綿延悠揚的音調。
“多謝康婕妤。”
“王貫,昨日陛下那些賞賜的物件中,有一對上好的和田玉镯,拿來給康婕妤。”
封妃當日得了賞賜後,趙清音就把關雎宮的財權都給了王貫,方便今後往宮外送銀兩。
“哎呀,姐姐太客氣了,這怎麽好意思。”康婕妤嘴上推辭着,但還是看向了已經拿着盒子走過來的王貫。
趙清音從王貫手上接過盒子,直接打開遞給她,“康婕妤送我七弦琴,我很喜歡,贈你镯子是應當的。”
康婕妤馬上戴在手上迎着光瞧了瞧,嘴角快咧到耳後根了,“這玉的質地真好呀,謝謝姐姐。”
“茉如,上茶點,康婕妤既然來了,就坐一坐吧,我對這裏不熟悉,還請康婕妤多給我說說。”趙清音先坐到了軟塌上。
康婕妤行了禮,端坐在她對面,茉如很快端上了小糕點和茶水。
對這座皇宮,趙清音很熟悉,一時也不知該問些什麽,康婕妤倒像是個熱心的,從每年要舉辦的宴會,各宮都在什麽位置,六局具體都掌管些什麽,一直說到禦花園的牡丹馬上就要開了,麟德殿前的白玉蘭花很快就要謝了。
看似口無遮攔,實則重要的事情一樣都沒說。
傍晚時,紫宸殿的小太監來傳話,皇帝有政務要處理,不到關雎宮用晚膳,康婕妤才告了辭。
坐得久了腰酸背痛,茉如為她揉肩放松。
王貫則拿着小刷子和銀針一點一點細細查驗,尤其是琴弦,每一根都用手指試過确定無恙後,才禀告道:“娘娘,康婕妤送來的七弦琴并沒有什麽不對。”
茉如邊給趙清音按肩邊說道:“康婕妤的父親是上州刺史,同刑部尚書交好,宮中誰人不知,她是德妃的人,今日這七弦琴恐是德妃讓她送來試探娘娘的。”
王貫道:“依奴才來看,娘娘如今受寵,康婕妤第一個前來道賀,的确是德妃的意思。皇後和德妃向來不和,既然這琴沒什麽不對,想必德妃是想趕在皇後之前拉攏娘娘。”
不論是試探還是拉攏,德妃無非就是想把皇後拉下鳳位,自己坐上去,若真有那一天,德妃又怎能容得下她。
老皇帝在位時,德妃和皇後曾經對她做過那麽多過分的事,她的忍氣吞聲只是因為愛着魏承越,不願他為難。但她又不是傻,重新入了大昱後宮,現在就是加倍奉還的時候。
“以後不論是哪位嫔妃到關雎宮,都要以禮相待,送來的物件統統收下,不但收下,還要還禮。”
皇後和德妃的平衡之勢,她偏要打破。
又拍了拍茉如的手,示意她不用再繼續揉肩。
“王貫,還什麽樣的禮,今後你看着辦就好。以後不論是陛下賞賜的還是其他嫔妃送來的,你們二人若有喜歡的拿去就是。”
南巡假死逃出恢複記憶後,她回想過往,覺得自己唯一虧欠的就是王貫和茉如了。
王貫明白趙清音所想,但茉如卻是不知的,忙跪下道:“這,這太貴重了,奴婢無功不受祿。”
趙清音笑道:“聽說你同王貫都是關雎宮的老人了,你們自己商量就好。”
“好了,既然陛下不來,我也沒什麽胃口用晚膳,這裏不需要伺候了,你們都退下吧。”
從康婕妤踏進關雎宮到現在,耳邊終于清靜了,趙清音走到了七弦琴旁,坐下來,位置剛好。随意撥動琴弦,也是根據她的習慣調好的。王貫果然懂她,這些細枝末節都考慮周全了。
這兩年在外漂泊,原本用來撫琴的手,都讓賀南修逼着拿劍了,如今是劍沒學會,撫琴也有些生疏了。
随意撥弄了兩下,生了些興致,斷斷續續奏着,但始終奏不出滿意的曲調。
天色漸暗,茉如進來伺候用茶。
趙清音按住琴弦,琴音停了下來,就聽得屋外淅淅瀝瀝的雨聲,“這是要到雨季了嗎?”
茉如道:“還有幾日就是清明了,最是雨多。”
清明是悼念死去親人的日子,她不禁想起了父皇母後和皇兄,心中難過起來,這兩年,每到清明她都要燒些野紙祭拜,今年恐怕是不行了。
“我累了,就寝吧。”
趙清音躺在床上,聽着淅淅瀝瀝的雨聲,想着年少時光,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漸漸迷糊起來。
身後突然一重,趙清音下意識往裏挪了挪身子,酒氣夾雜着潮濕的龍涎香味撲鼻而來,一個沉重的手臂攬在了她的腰間,趙清音瞬間清醒了。
“阿音,我好想你。”呢喃聲從背後傳出,她直愣愣僵住,一下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