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

作者有話要說:左炎原名司徒炎,左岸原名柳瀾依(前文已寫),雲傲然後面會交代,柳瀾依古代重生後文也會交代,此文的古代和現代有關系拉扯。

深秋的晌午,風和日麗,氣候怡人。

南唐齊王王府內,奴仆門正忙碌的清掃庭院,修剪花枝。王府深處,屹立着一座雅閣,建築別致,四周栽種着奇花異草,若站在如此景致之下,定然如沐春風、心曠神怡。但閣樓的大門卻緊緊閉攏,門旁還站立着一個小丫鬟。

細細聽來,門裏傳出微弱的呻.吟聲。

“……嗯……不……啊……不要……”

偌大的雕花木床上,躺着一個陷入半昏迷狀态的女子,她的睡态十分焦躁不安,重重的呼吸聲在寂靜的房間裏充耳欲聞,光潔細膩的皮膚上滲出細細的汗珠,秀麗的眉頭也微微攏起,鮮嫩的紅唇有些幹裂,被褥下的身體都微顫而動。

“不要……”倏地,她大叫一聲,瞳眸也猛地張開。她的喉頭幹澀,加之方才那一聲叫喊,喉嚨頓時猶如撕裂般的疼痛,她不住的咳嗽着。

素白的真絲床幔映入眼簾,柳瀾依只覺頭昏昏沉沉,渾身酸軟提不起一點兒勁兒。這是什麽地方?她這是在哪裏?她不是死了嗎?難道,這裏是地府?

未等她想出個所以然,房門騰的從外面被推開,進來一個穿着墨綠色衣裳、丫鬟打扮的小丫頭。

她滿臉堆笑的跑到床邊,看見床上的人醒來,欣喜雀躍的道,“郡主,太好了,您終于醒了,奴婢這去告訴王爺。”話音剛落,顧不得與柳瀾依說話,她便旋身跑出了房間。

柳瀾依斂眉,側過頭看着那敞開的房門,她怎麽從未見過這個小丫頭,門外的一切景致對她來說也都好陌生,還有這房間裏的擺設。這到底是哪裏?

郡主,她剛才是在叫她嗎?她為什麽要叫她郡主?即便她沒有死,承仲将她打入冷宮,她也該叫她一聲蘭妃娘娘。

承仲!一想到這個名字,柳瀾依淚水止不住的從眼眶滑落,順着眼角流入烏黑的發絲。

他們才剛剛大婚,他為什麽要狠心毒死她?還有孩子,對,還有他們的孩子。她慌忙的伸手,隔着被褥輕撫平坦的小腹,淚水滾落得越發洶湧。他們的孩子沒了,被他的父皇親手殺死了。

她心裏悲戚道:孩子,對不起,娘親沒有保護好你。來世,你一定要投胎到一個更好的人家……

頓時,柳瀾依泣不成聲,雙手緊緊揪住被褥,那萬箭穿心的畫面猶如走馬燈般一幕幕從她腦海裏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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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仲,他為什麽不相信她,為什麽要趕盡殺絕?她沒有懷別人的孩子,她的心底一直只有他一個人……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穿着錦白色長衫的男子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腰間的配飾随着他步子啷當只響。

“你終于醒了。”齊昊走到床邊的木凳旁坐下,唇角含笑的睨着她。

“你是……”柳瀾依疑惑的看着眼前這個英俊儒雅的男子,掙紮着想要起身同他說話,奈何身體剛醒,着實虛弱,只能無力的躺回床上。

齊昊并未急着回答她的話,微微一笑将她扶起,讓她半卧在床上。并輕柔的擦去她眼角的淚痕,就在替她壓下被角之時,他靠近她的耳畔,低喃道,“別緊張,我只要你一夜,一夜就好。”

“你……你是……”聽到這一句曾讓她終身難忘的話,柳瀾依驚恐的瞠大雙眸,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艱難的咽了下唾沫後,才緩緩吐出四個字,“南唐使節。”

她永遠都記得這句話,記得那晚,和風徐徐,深夜寂寥,原本清明的圓月上蒙上一層白紗,別有一番朦胧的美感。

而她,北苑皇帝的蘭妃,被當作禮物送到了南唐使節的寝殿。她知道北苑一直受制于南唐,當承仲懇求她時,她沒有猶豫多久便的就答應了。因為他是北苑的皇帝,是她最愛的人,她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情,可以為他犧牲一切。

呵!柳瀾依在心裏苦笑道,可到最後,她落得了什麽下場。

齊昊對着她微微颔首點頭,笑而未語,反倒是緩緩側過頭,對着屋子裏的丫鬟奴才道,“你們都下去吧!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他的語氣雖然柔和,卻隐藏着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強硬口吻。

丫鬟們面面相觑,相視一笑,慢慢的退到門外,将房門帶攏。他們從未見王爺如此緊張過一個女子,看樣子,他們終于快要有王妃了。雖然這位郡主來得有些莫名其妙,但總歸是皇上的義妹,身份足以與王爺匹配。

房間裏又變得寂靜無聲,柳瀾依細細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眉頭始終未舒展開過。

“不,南唐使節不是你這個樣子,他的相貌不及公子十分之一。”柳瀾依滿腹疑惑,猛地搖頭,她絕對不相信眼前這個如谪仙般俊美的男人是那粗狂的南唐使節。

他雖然與南唐使節身形相似,但相貌懸殊,南唐使節濃眉細眼,最大的特點就是滿下巴的絡腮胡。而他,有一張俊美得無可挑剔的臉,眉眼深邃,唇紅齒白,渾身都散發着一股儒雅的氣質。

而且,她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張臉,因為他是除了承仲以外,唯一和她睡在過同一張床上的男人。

聞言,齊昊輕聲笑了笑,“那這樣呢?”只見他擡手遮住下半邊臉,雙眸微微眯起,形成一條細縫。

“啊!”柳瀾依倒吸一口涼氣,捂住胸口,久久難以言語,“你…你…”

那熟悉的半張臉在現眼前,她頓時覺得匪夷所思。居然有人可以如此僞裝,完全讓人難以分辨真假。

“我本是南唐齊王,當初出使北苑時喬裝打扮過而已,這麽做也只是為了避免一些無謂的麻煩。”齊昊放下手臂,嘴唇微微勾起,淡淡的解釋。

“南唐齊王。”柳瀾依喃喃念着,猛然急呼,“這麽說來,這裏是南唐?”

齊昊平靜的嗯了一聲,面對她的驚乍眸中依然波瀾不驚。

“南唐。”她喃喃低語,心底疑惑重重,驀然大驚失色道,“我,我不是死了麽?怎麽會在南唐?還有,她們剛才叫我郡主?”

怎麽回事?一大串疑問徘徊在她的腦海中。她明明已經死了,喝下他親手灌下的毒藥,她現在還清晰的記得她咽下最後一口氣時心碎的感覺。即便她僥幸沒死,她也不可能會出現在千裏之外的南唐……

“不錯,柳瀾依确實已經死了。”齊昊笑了笑,明眸直直的盯着她。

“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柳瀾依死了?可她現在不是活生生的在他面前嗎?

“北苑蘭妃柳瀾依已于三個月前病逝,你現在的名字叫雲冉墨,是南唐皇帝的妹妹——雲冉郡主。而你所在的這棟閣樓是我的府邸,齊王府。”

聞言,柳瀾依腦中猶如電閃雷鳴,嗡嗡直響,有那麽一瞬間盡是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你……”凝望着那雙驚愕的水眸,齊昊停頓了一下,“你的容貌也非從前了。”

“怎,怎麽會這樣?我……”她護住自己的臉,四處張望,掀開被褥,強撐着身體急匆匆跑下床,一路跌撞着尋到妝臺,看着銅鏡裏的那張臉,她呆滞了。

柳葉彎眉,一翦水眸,面上不施粉黛,膚雖如凝脂,卻有些蒼白無色,朱唇微裂,青絲披散在肩頭。看似平常的一切,卻仍然掩不住這張豔麗的容顏,只是此刻,她神情淡漠,頗有一番病美人的味道。

“我的臉,我的臉……”看着鏡中的自己,她不敢觸碰這張陌生的臉龐,為什麽她的臉會變成這樣?這張臉妖豔魅惑,是她以前最為不恥的相貌,雖比她原來的容貌有過之而無不及,可這不是她,不是她……

淚水如山洪爆發般落下,她一只手顫顫巍巍的扶着妝臺,另一只手撕扯着自己的臉,“不,我不要現在這個樣子……”

頃刻間,齊昊大步上前,拉開她自殘的手,捏住她的肩膀,扶住搖搖欲墜的她,道,“你冷靜點。”

“為什麽?為什麽我的臉會變成這樣?你告訴我,告訴啊!”她猶如落水中的人找到一棵救命的稻草,不停的追問着。

他嘆了口氣,“自從那日一別,我一直讓人暗中保護你,當元承仲私下對你……”他頓了下,直接說,“你當時已經死了,我本來也回天乏術,可恰巧我早年時結交了一個精通玄術之人,他将你的靈魂指引到現在的身軀上,你才得以重生。”

“靈魂?重生?”她呵笑着頓覺不可思議,恍然間,她發瘋似的,纖細的拳手猛地捶打着他,“你為什麽要救我?比起現在的自己,我寧願死去。”

“是我虧欠于你,我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死。”齊昊情緒也有些波動,緊緊按住她的肩膀,抑制她過分激動的情緒。

當時他只是對元承仲說了一句玩笑話,哪知元承仲真的會将她送來伺候他,而且還連累她枉死。

“虧欠。”想到正是因為他,承仲才拿掉她的孩子,喂她喝下毒藥,她心中不禁生出怨恨。

她随即掰開他扣住自己肩膀的手,雙眼黯然無色的睨着他,一步步後退,直到身體觸碰到妝臺,無路可退,她才倏地歇斯底裏的吼道。

“沒有你,我的孩子不會死;沒有你,承仲還是像以前一樣愛我;沒有你,我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你,讓我失去了一切,你為什麽還要讓我活着?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好痛苦……”

“你不要在自己欺騙自己了,如果元承仲真的愛你,當日他會将你送到我的住處嗎?更不會質疑你對他的真心。如果他真的愛你,他會親手殺死你嗎?”看見她如同瘋婦般的模樣,他冷聲正色道。

“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淚水滑過臉頰,她情緒激動的捂住耳朵,“我不聽,我不想聽這些……”

什麽都沒了!她失去了所有的東西,甚至包括她的容貌,她的身體。不,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夢,是一場噩夢,她不要再繼續下去了。

“你終歸得接受現實,我當初确實沒料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忘掉元承仲,在南唐開始新的生活。在這裏,你依然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齊昊輕輕的拍着她的肩膀柔聲安撫道,不願她一直沉浸在悲傷之中。

“哈!重新開始?”柳瀾依冷笑一聲,目光冰冷的注視着齊昊,一字一句道,“現在說這些,不覺得太晚了麽?”

她捂着心口,“這裏,已經碎了,碎成一片一片,永遠都不可能複原了。”

齊昊暗嘆口氣,是的,現在再說這些,他是始作俑者,而他也彌補不了她心中的痛,她的孩子,也永遠不會再回來。

“對不起,我……”他一時竟不知道該對她說什麽好了,只得端起床邊桌幾上已經快放涼的湯藥,輕輕的、略帶一絲愧疚的語氣,“你先喝藥吧。”

“為什麽要讓我活着?為什麽不讓我死?你已經毀了我,還嫌做的不夠嗎?”

驀的,柳瀾依的眸中泛出冰冽的恨意,眸底深處的血紅直刺的齊昊的心中湧起莫名的緊張。

定了定心神,齊昊又将藥碗捧到離柳瀾依更近的地方,依舊輕柔如水的聲音,“你現在身子還很虛弱,先喝藥,喝完藥,想怎麽樣,随你。”

卻見柳瀾依擡手一掃,齊昊手中的藥碗便“砰當”一聲摔在了地上,緊接着柳瀾依用力一把推開齊昊,光着腳踉跄着狂奔出了房門,在王府裏兜兜轉轉之後才從側門出了王府。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躲過緊追着她的齊昊,她不知又跑了多久,直至到了一處小樹林。她只覺得再也跑不動了,便倚着一棵樹站着,淚水慢慢的從她泛紅的眼眶中滑下,無聲的滴落在地。

驀的,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從柳瀾依身側傳來,“三爺,看這小妞兒,長的真不賴。”

幾個華衣裝扮的男人就站在柳瀾依不遠處打量着她。

“是長的不錯。”被稱為三爺的男人眯起本就極小的眼睛,色迷迷的看着柳瀾依。

柳瀾依一驚,轉身欲走,卻被那幾個人團團圍住,三爺揚起一臉不懷好意的笑容,對柳瀾依道,“小姐,這樹林裏壞人很多,跟三爺我回家,我保護你。”

“公子,請你自重!”柳瀾依鄙夷的轉過頭去,不想看到三爺那張猥瑣的臉。

“自重?”三爺哄然大笑,對着身後的人說,“聽見沒有,這小妞居然叫我自重。”待身後的人笑過之後,他才又對着柳瀾依說道,“只要你跟了我,三爺我保證你吃穿不愁,比皇帝的女人都還要過得快活。”

柳瀾依冷睨了他一眼,“王爺我都不在乎,還會要你麽?”

聞言,三爺蕩笑起來,“小妞兒,拿王爺來唬人,要真是王爺,你還不得上趕子小心伺候着,還用得着在這荒地僻壤的受苦麽?”

他兩眼不斷的打量着她,振振有詞,“啧啧,瞧你相貌妖媚,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連鞋襪都來不及穿,也不會是什麽好人家的閨女,定是從哪個窯子裏跑出來的。”

語罷,伸出手來就要托住柳瀾依的下巴。

柳瀾依撩起裙擺遮住血跡斑斑的玉足,一把打掉那連青筋都見得到且瘦弱的手,冷聲道,“讓開!”

“小妞兒,三爺今兒要定你了。”三爺說完,臉色驀的一沉,吩咐手下,“帶走。”

話音才落,三爺手下便有兩人快步走到柳瀾依身邊,緊緊捉住了她的雙臂。

“放開我!”柳瀾依厲聲喝着,用力掙紮着,卻毫無用處,身體還是被那兩個強壯的男人拖着往樹林外走去。

突地,柳瀾依前方幾丈遠處出現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一襲白衣,光潔的臉龐,有着棱角分明的冷俊,烏黑的眼眸,透着捉摸不透的深邃,濃密的眉,高挺的鼻,絕美的薄唇,無一不張揚着冷冽與俊美。

“什麽人,活的不耐煩了麽?敢擋我三爺的道兒?”三爺皺起眉頭,看着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男子,問道。

卻見那男子微微昂起頭,薄唇輕啓,便有低沉富有磁性的男聲傳來,“放了那她。”

三爺冷嗤一聲,不屑的看着男子,“放了她,行啊,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好歹自己也是學了幾年功夫的,一般人的功夫,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況且,還有這一幫子手下,那男子以一敵十,真是自不量力。

只見那男子并未說話,淡淡的瞥了一眼柳瀾依後,足尖輕輕一點,身子順着足尖點出的內力輕輕一旋,便見圍住他的三爺手下紛紛向後甩倒在地,一個個滾動着身子喊着痛。

三爺面色一驚,暗暗提了口氣,眼前這個男人,似是武功不弱,看來自己不能輕敵。

拔出腰間佩挂大環刀,猛的一甩,斜着眼睛,狠狠的看着男子,咬牙切齒的說道,“壞我好事,拿命來!”

說着,舉起大刀就向男子頭上砍去,卻見男子不疾不徐,雙眸一擡,伸臂一擋,三爺便覺的有一股強大的內力阻止了他,讓他進不得男子近身。

他想抽回刀重新劈向男子,卻驚恐的發現刀居然抽不回來,緊接着,那刀竟慢慢從中間斷開兩段,砰啷一聲掉在地上。

三爺依舊保持着出刀的姿勢,只是面色已經變的慘白,渾身顫抖着,身下已經濕成一片,緊緊盯着握刀的右手,喃喃自語着,“這不可能,不可能……”

柳瀾依順着三爺的目光看向他的右手,只見那手已經沒有骨架的支撐,軟軟的耷拉了下來。

柳瀾依倒吸一口氣,幾步之外,只用了七八成內力,便能将一柄大刀劈成兩半,還能把一個強壯男人的手骨震斷。

好厲害的功夫!

“另一只手不想要了麽?”柳瀾依愣神的工夫,那內力高深的男子冷漠的眸光斜睨着三爺,淡淡問道。三爺駭的睜大雙眼,大口的喘着氣,在爬起來的手下的攙扶下,倉惶逃離了男子。

樹林裏,風徐徐的吹着,偶有幾片泛黃的樹葉從枝頭落下,炫麗的晚霞透過樹葉的間隙從空中穿插、照射着地面。柳瀾依與司徒炎就這麽對視而立的站着,兩兩相望。此刻,看不清他們的心理,更琢磨不透他們對望時瞳眸中那抹一閃而逝的光芒。時間好似停止,而他們的神情同樣那麽淡然。

“多謝公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盡!”許久,柳瀾依才淡笑着,開口道謝。她剛想擡腳前行時,卻不慎被裙角絆了一下,眼看着便要摔倒在地上。司徒炎眼疾手快,輕點腳尖騰的飛身到她身旁,及時攔腰摟住她。

司徒炎摟着她,一股淡淡的幽香飄蕩在鼻尖,掌下是她纖細的腰肢。微涼的手掌觸碰到她微涼的體溫,他心中驀然升起一股暖意,一陣悸動。落地後,司徒炎迅速放開柳瀾依,以保持距離。卻不想她沾地後一個不不穩,跌坐在地上,只見她秀眉微蹙,死死的咬住下唇,慢慢的撩開裙擺,探看着血肉模糊的秀足。

見此,司徒炎也忙不疊的蹲□子,不顧男女有別,扣住柳瀾依的腳踝,查看傷勢。柳瀾依一門心思的放在受創的腳上,也無暇顧及司徒炎陌生人的身份。原本白嫩秀氣的雙腳完全被暗黃的泥沙與細細長長的傷口覆蓋,血絲也滲透泥沙,讓整雙腳看上去觸目驚心。

這個身體的身份是郡主,想必也是自幼養在深閨,錦衣玉食,皮膚如豆腐般白嫩,哪受過如此的之苦。光着腳從王府跑到這郊外,這麽遙遠的一段路程,若不是心中那口怨氣,她肯定會意識到腳上的傷痕。

司徒炎端詳片刻後,左顧右盼的往四周看了看,随即将手放在嘴邊,随着他的口哨聲響起,乍然聽見一串馬蹄聲。雄渾的馬蹄聲敲擊在地面的聲音回蕩在樹林裏,富有節奏感的聲音讓人的心情莫名的歡快起來。一匹紅棕色的駿馬從樹林的西南方像跑來,身形勻稱高大,毛色在晚霞下閃閃發亮,猶如一團燃燒的烈焰在空中飛馳。

當它僅離司徒炎幾步之遙時,它駐足停了下來,并發出一串蒼勁有力的嘶叫。司徒炎上前順着它的毛發撫摸着它,讓它安靜下來,順手從馬鞍上取下水袋和一個布袋,然後走回柳瀾依跟前蹲下,将布袋放在地上,裏面也露出一些瓶瓶罐罐的東西。

“它好漂亮。”柳瀾依情不自禁的感嘆道。

以前在北苑,她也見過不少馬匹,但那些大多溫馴,徒有其表。全不及眼前這匹馬,高大威武,野性外漏,雙眼都充斥這靈性。

聞言,司徒炎擰開水袋的手頓了一下,睨了眼她的笑顏,垂眸道,“它原是匹野馬,一年前被人馴養,我路過救了它。”

回答完後,連司徒炎自己都驚到了,他從不與人多語,怎麽如今?

“果然是一匹有情有義的野馬!我叫柳瀾……”她突的停頓了下來,也引得司徒炎看向她。

她對着他笑了笑,“我叫雲冉墨,你呢?”柳瀾依死了,這個名字也永遠不存在了,她現在是雲冉墨,雲冉墨。

司徒炎并未回答她的話,而是直接将水淋到她的腳上,沖去那髒亂的泥沙。這一舉動也讓柳瀾依嘶~嘶~的直叫,水像是無數根細小的銀針順着傷口刺進皮肉,起初是麻癢難耐,漸漸疼痛難忍,直到冰冷的水讓雙腳麻木,讓她無法感覺到。

“這匹馬有名字嗎?”這句話幾乎的從柳瀾依的牙縫中蹦出,她雙手緊緊的拽住裙擺,像是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司徒炎瞥見她痛苦的模樣,開口道,“火狐。”

“火狐,嘶~”柳瀾依抿了抿唇,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很好聽的名字,是你取的嗎?”

“嗯。”他輕聲應了下,放下水袋,開始為她的傷口處上藥。

“你相信這世界上有人可以重生嗎?”

為了讓自己的注意力不要集中在疼痛上,她極力的找話題同他說話。雖說那藥膏剛接觸肌膚時有股涼爽的感覺,但随着滲透,便會像鹽撒在傷口上一樣疼痛。

見他好似不願意多話,她落寞道,“對不起,我多話了。”

“我不相信。”清冷的聲音響起,也給了讓柳瀾依的心驀地急跳了下。

“為什麽?”

司徒炎好似察覺到了什麽,塗藥的手頓了下來,頭也微傾,看向身後處。

“離她遠點,我可以讓你活着走出這片樹林。”齊昊恰好帶着侍衛趕來道。他看不見蹲在地上的男人在做什麽,只見到柳瀾依神情極其痛苦,頓時怒火叢生。司徒炎放下手中的瓷瓶,起身面對着他。一陣疾風吹過,将兩名正在對峙男子的外袍掠起,随風飛舞,兩人外袍一白一黑,均負手靜靜站立,目光直視對方。

齊昊目露寒光、低喝一聲,陡然伸出右手,五指彎曲猶如鷹爪,運起內力,疾速向司徒炎而去。

司徒炎冷哼一聲,站在原地紋絲不動,待齊昊的手就要觸到他胸膛的一霎那,他修長身軀迅雷般側過,齊昊的手擦着他的胸膛而過。 一招撲空,齊昊眸光一閃,迅速轉身,周身形成一股旋風,将腳下落葉卷起,他再次使出鷹爪功直逼司徒炎。

好強的內力!司徒炎暗暗驚詫,提氣運起內力,迎面接住齊昊的鷹爪,只聽得一聲悶響,兩人都被對方強大的內力震得向後滑去。不得已兩人各使出千斤鼎內功,這才阻止了滑行的就要仰倒的身體。

待兩人站定,齊昊揚起劍眉,注視着司徒炎的眸子閃過一絲戲谑,只見他足尖輕點,飛身躍起,伸出雙臂伸直靠攏,手指伸直,猶如利刃般刺向司徒炎。雙魔劍手!司徒炎驚嘆道。齊昊還未到跟前,司徒炎已感覺到一股比剛才更強的內力向自己襲來,暗暗佩服對方如此深厚的內力,同時自己也将全部的內力集結,出拳相迎。在拳掌相撞之時,兩人的內力也同時爆發,強烈的沖擊力将周圍的花草全部連根拔起,甚至連石子都跟着滾動起來。

半刻後,空中揚起的塵土才慢慢散去,兩人修長的身形才漸漸清晰,只見他們皆面無表情的注視着對方,一動不動,仿佛剛才的打鬥并未發生一樣。驀的,齊昊緊捂胸口,神色十分痛苦,接着他感到全身冰冷,猶如寒冰裹體般,他迅速運功調息,才讓身體緩慢的恢複。定了定神,正當他要出招前,柳瀾依一路颠跛着光着腳跑了過來。

“住手,你們別打了。”她秀眉微斂,神情十分焦急。這兩個男人怎麽回事兒?一見面就打起來,他們之前是宿敵嗎?

“你別過來,當心待會兒傷着你。”齊昊看着她神色慌張,柔聲叮囑道。又側頭看向司徒炎,淡然一笑,“碰到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實屬不易,我今天一定要與他一決高下。”他有多久沒有暢快淋漓的打一場了,撇開眼前這個人對雲兒的所作所為,他也希望找到一個這樣的對手。

此刻,柳瀾依只能站在一旁幹着急,她一定要阻止他們,兩強對決,必有一傷。一個雖然不該救她,但始終還是對她有再造之恩;一個雖為陌生人,但也對她有救命之恩。無論是哪一方敗下陣來,都是她不願見到的。

風,突起,司徒炎的衣訣随風而動,飄逸的白衫在空中張揚的飛舞着。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齊昊,“動手吧。”

聞言,齊昊勾起唇角,再次将全身的內力調動起來,空中頓時出現一股無形且強大的氣流。周邊的樹梢、枝葉瘋狂的搖擺着,地上的落葉塵土也席卷而來。司徒炎一直冷言看着這一切,擡手準備迎接他的攻勢。

正當齊昊運力急速向司徒炎方向去時,他突然瞥到一抹白色且纖細的身影橫插.進他與司徒炎中間,見此,他立即收回掌中的內力,人也急速往後。奈何,內力凝結的氣流對于手無縛雞之力的柳瀾依來說太過于強大,她被騰的震飛,身子形同同樣被震飛的落葉一樣,輕飄飄的随着風勢後落。見此情景,司徒炎與齊昊幾乎是同時輕點腳尖,飛身迎救她。末了,還是司徒炎比齊昊快了那麽一步。

“你沒事吧。”三人落地後,司徒炎與齊昊同聲同氣的問。

柳瀾依雙搖了搖頭,腳剛着地時,腳上的疼痛讓她微微蹙了下眉,雖然一閃而過,但還是被司徒炎捕捉到了,他立即攔腰抱起她。這個動作,也惹得齊昊怒言,“你幹什麽?”

司徒炎并未理會他,徑直抱着柳瀾依走到起初清洗傷口的地方,将她輕輕的放到地上,又拿起一旁的水袋将她腳上的泥污沖去。驀地,齊昊也跟了過來,看到司徒炎并未做出什麽傷害雲兒的事情,他不禁松了口氣,也有了一絲愧疚,遂道歉道,“對不起,我剛才不該那麽沖動。”

司徒炎并未回話,只是低頭塗藥,齊昊也毫不在意,又道,“你的功夫很不錯,改天我們可以切磋切磋。”

良久,司徒炎從布袋中拿出一方錦帕,奮力撕成兩半後将她塗上膏藥的腳包裹起來。每一個動作都十分輕柔,唯恐弄痛了她似的。一系列動作完成後,他始終沉默不語,徑直走到馬匹旁,一個翻身躍上馬背,拉了拉缰繩,準備離去。

“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麽呢?”在齊昊的攙扶下,柳瀾依騰的從地上站起,也顧不得腳上鑽心般的疼痛。

司徒炎冷睨了她一眼,拉起缰繩,火狐揚起前蹄,迅速的跑開。柳瀾依看着一人一馬的背影頓感失落時,空氣中突然飄來一道冷清的聲音。

“司徒炎。”

直到司徒炎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樹葉的夾縫中,柳瀾依才緩緩低下頭,卻發現地上的布袋旁橫躺着一支被遺落的玉簫。玉簫質地細膩、色調淡雅、色澤晶瑩潔白、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簫身上的圖案雕工精細,讓人愛不釋手。簫尾出還挂着一個淡黃色的麥穗,看上去有些年歲了。司徒炎!輕撫着玉簫,在心裏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柳瀾依扯出一絲苦笑。希望他們能有再見的時候,那樣她可以報答他的救命之恩,也可以物歸原主。再見?會有可能嗎?她現在身處一個陌生的國度,變成一個陌生的人活着,身旁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極其陌生。她該怎麽辦?以後的路該怎麽走?她還能回到北苑嗎?她的家還在那裏,爹,他還好嗎?她心裏有着太多太多的疑問……

“我們回去吧。”齊昊見她想得出神,便出聲道。一邊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一邊領着她往回王府的方向走去。

撇開手臂上的大手,柳瀾依微移了□子,“不要碰我。”又平靜的道,“這裏的一切都不屬于我,我不會跟你回去的,你自己走吧。”

“你現在身子很虛弱,腳又受了傷,別使小性子了。”他輕柔道。

柳瀾依幹脆撇過頭,不理會他。

“你要我怎麽做,你才會跟我走。”齊昊并未惱怒,平心靜氣道。他知道她現在難以接受現實,心氣浮躁也能夠理解。

柳瀾依揚眉看着他,“不要管我,讓我自生自滅。”

“你就這麽折磨你自己嗎?”齊昊俊眉微斂,“蝼蟻尚可茍活,你為什麽不能?我救你,雖是出于心中的愧疚,但我更不希望看到你用如此消極的态度去看待你現在的一切。”

“茍活?”她扯出一絲苦笑,“一個已經沒有了心的人,如何活得下去?”

“愛過方知痛,痛過方可活。你不是沒有心,而是不願再打開自己的心,抛開元承仲,你難道對這個世界一點留戀都沒有嗎?想想別人,你不是為了元承仲一個人而活。”

“愛過方知痛。”柳瀾依喃喃自語,雙眸失了焦距。是啊,痛,她現在才知道,愛不僅僅是甜蜜的、開心的、快樂的,還很痛,讓人致命般的疼痛……

倏地,她轉身扯住齊昊的衣袖,發急問道,“我的家人怎麽了?你知道北苑發生的一切,他們還好嗎?有沒有因為我的事情被牽連。”

面對她急迫的連連追問,齊昊頓時有些語塞,抿了抿唇,垂下眼簾不知該如何回答。

“是不是他們出事了?你回答我,回答啊!”齊昊的緘默讓她心生寒意,激動的情緒迫使她不停的搖晃着他,腳上的傷痛也顯得微不足道。

元承仲可以诓騙她這十幾年,對她虛情假意十幾年,難保他不會對她的家人下毒手。

“沒有,他們很好,在北苑生活的很好。”齊昊暗嘆一口氣,他不能讓她知道。

“真的,你沒有騙我?”她狐疑的問。

“沒有,你不記得了嗎?我跟你說過,元承仲對外宣布你是病逝,這怎麽可能會連累到你的家人。”為了避免她繼續問下去,他緊接着說,“我們趕快回去吧,你腳上的傷還是讓大夫看看比較好。”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柳瀾依不停的重複着這句話,任憑齊昊攙扶着她前行。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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