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舒似剛走到小區門口,擡眸就看見迎面而來的戚濟南,下意識掉頭就走。

戚濟南顯然也看到她了,快步過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舒似臉色又沉又黑,腦袋裏第一個念頭就是用力掙了下手。

然而沒甩開,戚濟南用了力道,攥得她感覺手腕的皮骨都在痛。

“寶貝……”

舒似又氣又怒,掙紮無用,瞬間想把手裏的塑料袋甩在他身上。

“放手!”

“我……你不接我電話,我只好來找你了,你聽我說……”戚濟南抓着她死死不放。

舒似黑着臉看他,嘴唇抿得死死的。

戚濟南的臉色很差,頭發雜亂,穿着形象也邋遢,此刻眼裏全是焦急和固執。

給舒似帶來的第一感覺就是陌生和惡心,随之而來那些感覺被心頭浮起的悲哀給沖散了。

不過一個多月沒見,他居然變成這樣了,明明從前生的那樣好看的一個人,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舒似盯着他,嘴裏一個字一個字冰冷地往外蹦:“戚濟南,放手。”

“寶貝,你聽我說……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會改的,你能不能原諒我這一次?就一次?”

“放手,聽到沒有?!”舒似驟然拔高音量。

戚濟南完全聽不進去,不依不饒地纏着她,抓着她的手腕愈來愈用力。

Advertisement

雙方僵持不下時,一只帶着薄薄涼意的手拉着舒似往後帶,同時,一條胳膊從她身邊往前抓住戚濟南的手臂,施力往外推開。

她轉頭看去——

邊紹站在她身後,平常那麽一個溫潤的人,此時神情疏離,眉間皺起了一小道痕。

他看着戚濟南,一向溫和的語氣染了涼意,“她說讓你放手你沒有聽到嗎?”

戚濟南看向他,惱道:“關你什麽事?”

邊紹沒答,微皺着眉把舒似拉到身後,輕聲問:“有受傷嗎?”

舒似腦子裏像被漿糊糊住,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感覺手腕的刺痛感稍減,于是搖了搖頭。

邊紹往前一步,他比戚濟南要高上一點兒,眼皮微垂地看着戚濟南。

“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你的行為已經構成騷擾了,需要我報警嗎?”

戚濟南一聽,明顯就慫了,脖子瑟縮了一下,又裝強硬道:“我是她男朋友,這是我和她的事,與你無關!”

邊紹這才正眼去打量他,然後笑了笑,語氣平鋪直敘:“是嗎?我想舒小姐的眼光應該不至于此吧?”

但僅僅就是這麽一句話,頓時就讓戚濟南暴跳如雷,他伸手一下攥住邊紹的衣領,“你算哪根蔥?看不起我?”

三人占了小區門口一小塊地方,進出的居民不時轉頭看這邊,指指點點。

舒似氣得感覺一股血直沖腦門,低喝道:“戚濟南,你不要太過分了,我們已經分手了!”

她伸手要去推戚濟南,卻見邊紹伸手抓住戚濟南的手背,一點一點地把他的手掰開,繃力擰着他的手掌反成手心朝上,往回推去。

手間力量在較勁兒,邊紹神情平靜,唯有腮幫緊了些,“聽到了嗎?”

戚濟南疼得臉色發白,咬牙切齒道:“放手聽到沒?”

邊紹無動于衷。

戚濟南怒罵道:“放手!你媽的!”

邊紹臉色驟冷,松開戚濟南,從褲袋裏摸出手機來,轉頭詢問舒似:“直接讓警察來處理吧?”

舒似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

她是想和戚濟南劃清界限,但是報警她是沒有想過的。

對面的戚濟南恨恨地看了邊紹一眼,又轉到舒似身上,“你是不是為了這個男人才跟我分手的?”

舒似本來就氣得腦疼,這會兒像炮仗一點就炸了,大聲反駁道:“你他媽在放屁!”

髒話一出口,身邊兩個男人均是一愣。

舒似卻無暇顧及,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你能不能說點人話?戚濟南,我為什麽跟你分手你自己心裏不清楚嗎?你看看你自己,你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有多難看嗎?”

戚濟南的臉色由白轉紅,又轉白,遂而怒道:“我什麽樣?行,你就是嫌棄我是吧?”

話跟不經大腦似的往外倒:“我都沒嫌棄你,你有什麽資格嫌棄我?你好好的正經工作不幹,非要去坐臺!”

“你做什麽不好,非要去陪男人?現在找到有錢人就把我踹了呗?”他指着邊紹,冷笑着又說:“就因為他有錢是——”

“啪”地一個巴掌突兀地甩在他臉上,截住了他接下來的話。

戚濟南被打得偏過頭去,還傻愣愣地張着嘴巴,一手掌形狀的紅迅速爬上他的臉頰。

“你他媽還是不是人?!”舒似字字泣血,她無力地垂下發抖的手,全身都在顫,幾乎站不穩。

邊紹蹙着眉頭,擡手扶住了她的手臂。

接着,他神色嚴肅地看着戚濟南,冷着聲道:“這位先生,不要抱着你那龌龊的思想去揣測別人,像你這樣品行的人,沒有資格藐視別人。

“既然舒小姐不讓我報警,那請你馬上離開。”

戚濟南臉色難看地站在那裏,一聲不吭,顯然有點後悔了,但他沒挪腳,就那麽幹站着。

舒似死死咬住牙,眼眶通紅,眼前一片模糊。

她甚至不敢眨眼,她怕自己會瞬間落淚崩潰。

她覺得她給戚濟南那一巴掌實在是太輕了,她恨不得捅他幾刀,哪怕跟他同歸于盡都好。

人原來真的會被時間變得面目全非。

戚濟南實打實證明給看她看了。

好好的正經工作不幹,非要去坐臺……你做什麽不好,非要去陪男人?

這兩句話不停地在舒似腦袋裏回繞,攪得她頭昏耳鳴。

原來在戚濟南心裏,他是這麽想自己的。

他怎麽可以把她想得那樣龌蹉難堪?

這一刻舒似覺得自己就像個笑話,徹頭徹尾的傻逼。

自己為了戚濟南下海,付出青春和金錢,到頭來換來的除了他的嫌棄和羞辱,什麽都沒得到。

他何其殘忍,毫不留情地把她的頭按在地板上摩擦,狠狠地把她殘有的一點自尊心踩成齑粉。

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

她突然深刻地體會到了這句話的精髓。

她好似從來就沒看清過戚濟南,他那些缱绻旖旎的溫柔,全都是表象而已。

而真實的他,讓她感到無比的惡心。

她以前是有多傻啊?居然為這種人渣賠上自己的人生。

路人異樣的眼光投過來:好奇,鄙夷,嘲諷……

一道又一道,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尾随戚濟南的那一記重創而來,在她已經破了一個大洞的心上死命地剜肉,痛得她呼吸都困難。

她輕嚅着唇,聲音顫抖道:“戚濟南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對不起,我剛剛——”

“滾——”舒似聲音尖利,碎到破音。

“你憑什麽?你他媽憑什麽這樣對我?你給我滾!聽到沒有?滾——”

舒似掙開邊紹的手,憤怒地把手裏的塑料袋砸到戚濟南身上,裏頭的礦泉水和香煙散落一地。

礦泉水瓶打轉滾去,滾到了車道上。

“嗬……你憑什麽啊到底?”

舒似抽着氣,有眼淚從她的眼眶裏溢出來,一路滑下落在地上。

眼淚潰堤,她的身體驟然脫力,虛晃兩下,接着重重地蹲了下去,佝着腰肩膀抽搐着。

邊紹喉頭微滾,緩緩地單膝跪下去,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戚濟南的腳步往前兩下,解釋道:“我,我不是故意那麽說的,舒似,對不——”

話未說完,邊紹驀然擡起頭去,目光铮洌地射向他。

戚濟南剩下的話被他泛涼的眼神硬是逼回了喉嚨裏。

邊紹垂頭,蹙眉道:“舒小姐,你還好嗎?”

舒似已然崩潰,聲音虛弱地抽噎着:“我沒力氣了,你能不能帶我離開這裏?求……求你。”

邊紹輕聲問:“你還能走嗎?”

舒似再也說不上話來,只能用點頭回應他。

她點頭的幅度很用力也很慌亂,眼妝都花了,那雙好看張揚的丹鳳眼裏空洞洞的,淚水無聲地汩汩而下。

那是邊紹從未見過的,她陌生的另一面。

此刻的她,脆弱,單薄,仿佛只要伸手略微一施力就可以輕易把她捏碎。

邊紹覺得——

她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可以張揚,也可以冷清,但她不該是這樣淚水漣漣地像個瓷娃娃一般。

哭泣并不适合她,她哭得一點都不好看。

甚至莫名地讓人看得胸口悶堵,心頭澀然。

邊紹定睛看着她,猶豫一瞬後,探出手用大拇指輕輕地拭去她的眼淚,柔聲安慰她:“別哭了,舒小姐。”

邊紹攙着舒似上了車,身後的戚濟南或許也是被舒似吓到,傻呆呆地站在那兒,沒再上前糾纏。

邊紹開着車在附近轉了轉,最後把車停在一處公園門口。

車停穩之後,他解開安全帶,側頭看舒似。

她雙手環臂,腦袋垂着,姿勢裏帶着防備的意味。

“還好嗎?”

舒似擡起頭,許是還沒緩過勁兒來,朝他極為勉強地笑了一下,“還好。”

邊紹的目光在她青白的臉上停了兩秒,溫聲道:“我下去買兩瓶水,你在這裏等我,好嗎?”

舒似輕輕點了下頭。

邊紹下車離開,給她留出一個人獨處的時間。

舒似靜靜地看着窗外邊紹過了馬路,走進街邊一家便利店。

她目光移到一邊,空虛地盯着路邊一盞路燈,那盞燈像是故障了,隔十幾秒就微微地閃動一下。

可在那一排直下的光亮中,顯得卻很不起眼。

舒似空空的腦袋裏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這盞燈會被人發現嗎?會有人來修理嗎?

她不知道,也與她無關。

邊紹回到車上,手裏拎個塑料袋。

他從袋裏拿了兩瓶,然後把袋子放到後座上,手裏抓着一瓶水擰開再虛旋回去遞給舒似。

舒似動了動僵涼的手指接過來,瓶身有點溫手,是常溫的。

她幾口水下喉,瓶裏的水去了一小半。

其實舒似喜歡喝冰水,大概是因為平常上班時,喝冰啤酒喝多了,以至于讓她覺得常溫的水難以下咽。

可這幾口溫水從喉頭而下,她卻感覺整個人好多了,本來蜷縮的心緩慢地舒展張開。

“謝謝。”她說。

邊紹微笑搖頭,把另外一瓶水放置在水杯座裏。

他看了眼一旁的公園,道:“這個公園是近兩年開的嗎?”

舒似注意力被他帶開,轉頭也去看,道:“為什麽這麽問?”

“這邊我沒來過幾次,偶爾都是路過,我幾年前路過這裏,那時候這裏還是鐵絲網軋起來的,裏面全是雜草,有人半身高。”

“這裏。”他擡手指着公園正門口,在空氣裏往左邊劃過去,“到那邊,啊,還有那邊,全是草。”他又是一劃,手指向稍微遠點的地方。

舒似的目光一直循着他手指的方向走,最後他指的地方是一條幽徑,幾盞微黃的路燈映着,高大樹木幾許。

舒似回憶了一下,她搬到這邊兩年多了,也沒注意過這公園,于是含糊應聲:“……不太清楚。”

幾個字直接把話堵死了,讓人沒法兒接。

“哦,這樣啊。”邊紹從容溫潤地笑了笑,“舒小姐不是本地人嗎?”

“我是D城的。”

邊紹颔首,正打算繼續說些什麽的時候,扶手箱裏的手機響了。

他拿起來看了下屏幕,略帶歉意地看着舒似,“抱歉,舒小姐,我出去接個電話。”

舒似點點頭。

邊紹下車,走遠幾步接起電話。

舒似靠着椅背,雙手捧着礦泉水瓶,側目而望。

邊紹背對着她,身形清矍修長,他的左手摸着後頸,腦袋微微昂了一下,似乎在看天。

他似乎很喜歡穿白色,除了在“朗悅”他穿着灰襯衫把她堵在衛生間門口的那一晚。

今天他穿的也是一件白色的半袖襯衫,在路燈下格外顯眼。

他站得筆直,無端地讓人覺得安穩。

舒似逐漸平靜下來,她想起先前他伸手為自己蹭淚的畫面,忍不住伸手觸了觸自己的臉頰,那裏的淚痕已經幹透了。

可她卻記得他指尖的觸感,微涼又輕柔。

還有他低沉溫柔的安慰:“別哭了,舒小姐。”

這些鮮活的畫面仿佛就發生在上一秒。

她當時都哭懵了,腦子裏一片空白,這會兒回想起來,無端心顫了一下。

實在太難為情了,因為她發現自己其實并不反感邊紹這樣的舉動。

她偷偷望向那人的背影,先前她因為戚濟南才膈應他,可這會兒突然一個念頭就從她的腦袋裏爬出來——

邊紹和戚濟南其實是不一樣的。

她此刻無比清晰地認識了這一點,她能把兩人清清楚楚的分開了。

他們倆的容貌是些許相似,但他們的性格涵養和待人處事放在一起相之比較,簡直雲泥殊路。

即便是最好年歲的戚濟南,也只是青澀而溫柔的。

他心性不成熟,心胸也不夠開闊,眼界跟她一樣狹窄。

可邊紹呢?

他見過她在上班時的風塵模樣,甚至在剛剛還目睹了她和戚濟南的争執,也見了她被人撕開臉皮後的崩潰。

她的難堪,在他眼下一覽無餘。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什麽都沒問,對剛才的事情絕口不提,照顧着她的情緒轉移了話題,不帶同情又極有涵養扶起她稀碎的體面。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說的就是邊紹這種人吧?

舒似大拇指輕輕地摩挲着瓶身外的包裝紙,看見邊紹擡起手看了一眼腕表,轉過頭看過來。

她立馬佯作阖眼。

再睜眼時,邊紹已經上了車。

他系着安全帶,道:“舒小姐,好一些了嗎?”

“……好多了。”舒似點點頭。

“那我現在送你回去好嗎?”他側過頭來,略帶歉意地說:“抱歉,剛剛是我哥打來的電話,他讓我去醫院一趟。”

舒似想起邊原走時的寥寥幾句,瞬間有點難以面對邊紹的抱歉,明明是她的私事兒耽誤了他的時間。

她實在不想再麻煩他,連忙婉拒道:“那你趕緊去吧,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反正不遠,順路。”

邊紹啓動車子,又看了她一眼,臉上淡淡的笑容在昏黃燈光下顯得更為溫柔平和。

“萬一他還在呢?”

舒似本還想拒絕,被他一句話堵回來,只能把話頭咽了下去。

“那……謝謝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