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舒似回到家裏先沖了個澡,等她收拾完上床拿手機看都快十二點了。

她靠着床頭,一進微信最近聯系人的第一個就是邊紹,方才在樓下他發來的消息她還沒回複,也不知道該怎麽回複,索性就不回了。

點進顧恩的對話框,聊天內容還停留在她打出去的未接通話一行,再無下文。

這小丫頭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樣了——

挨打了?應該不會,魏骞喊她作陪這麽幾次顯然就是對她有點意思。

那……不會被魏骞給吃幹抹淨了吧?這個可能性比前者要大多了。

一想至此,舒似眉間覆了層薄薄的憂色。

她點進視頻通話的按鈕,在視頻和語音中間又猶豫了。

就算顧恩真被欺負了,她現在一個電話過去也于事無補,萬一攪了魏骞的好興致,那就有她受得了。

舒似長嘆一聲,鎖了屏,在床上翻滾兩下,把自己埋進枕頭裏阖上眼睛,強迫自己不要再想這些有的沒的。

沒過兩分鐘,她又一骨碌地坐起身來,煩躁地抓了抓頭發,探手摸過手機給顧恩打了個電話過去——

算了,死就死吧,要死也是明天的事情,她要是不知道顧恩現在怎麽樣,今天的覺是沒法兒睡了。

電話撥過去響了半分鐘才被接起來,那頭的顧恩聲音小小的:“……阿舒。”

“你人呢?”

“我在魏先生這裏呢。”

“你沒事兒吧?魏骞有沒有對你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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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事兒,就是魏先生他喝多了,睡着了。”

舒似聽着她那結巴的聲音,狐疑道:“真沒事兒?”

“沒事啦,就是今天我可能回不來了,你不要等我啦,阿舒。”

“誰要等你了,我睡了,明天再說。”

舒似硬梆梆地回了一句話,手機一甩,整個人又撲進被窩裏。

得,白擔心了。

舒似睡到淩晨五點被何佳的電話吵醒了一遭,那女人又喝醉了酒,在電話那頭又嚷又叫。

發批瘋的女人。

舒似強忍着困意聽她喋喋不休,直到何佳安全到家才把電話挂了。

這一覺睡回去就不太.安穩了,睡睡醒醒,早上九點多顧恩回來,盡管她已經放輕了動作,舒似還是醒了。

“阿舒,我吵到你啦?”顧恩身上還穿着昨天出去時的衣服,臉上的妝面已經卸了,一張白淨小臉俏生生的。

舒似靠起身,理了理頭發,啞着嗓子回道:“魏骞送你回來的?”

“嗯,他送到小區門口就走啦。”

舒似哦了一聲,吸了吸鼻子給自己點了根煙。

顧恩坐在了床邊,看了看舒似,又把目光轉開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舒似在煙霧裏眯眼看了她一會兒,勾過煙灰缸磕了磕煙灰。

“有話就說。”

“那個……阿舒,魏先生他說讓我不要上班了……”

“幾個意思?”

“就……讓我不要上班了,他給我錢……”

“哦,包養你啊?”舒似回得平靜。

顧恩一聽,臉騰一下就紅了,語無倫次道:“不是……就是他不想我上班,也不是……他說會給我錢……我想問問你的想法。”

“問我幹什麽?他又不是要包我。”

“哎呀,我就是想你幫我出個主意嘛。”

舒似把煙頭戳在煙灰缸裏擰了擰,她低頭看着煙灰缸裏的幾顆煙頭和灰灰黑黑的一道道痕跡,沒出聲。

包養這兩個字,她一點都不陌生。

舒似下海這幾年,幾乎隔三差五就要聽到一回,今天不是這個姐妹明天就是那個小姐,全都心甘情願地被男人用金錢圈養,做一只華麗卻失去自由的籠中雀。

大家都是這樣的,她見過太多了。

那些姑娘被物質或者苦衷熏冶得眼裏只看得到金錢,甘願用青春和肉.體去交換。

而舒似仿佛才是她們中間的異類,死死卡住自己的褲頭,努力抓住最後一道底線。

他人都随波逐流,她卻不甘泯于平常。

她才是異類。

舒似把煙灰缸擱回床頭櫃,看着滿臉苦惱的顧恩,聲音很輕:“你自己怎麽想?”

“我不知道……”

舒似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盯着顧恩看了半晌,心裏已經有數了——

顧恩動心了。

舒似重新躺下,看着天花板說道:“你真的很缺錢就答應吧,魏骞——其實挺好的。”

顧恩低低嗯了一聲,說:“那我再想想吧……”

舒似沒回腔,閉上了眼睛。

她也無恥地做了為現實推波助瀾的推手,君子不為五鬥米折腰,可惜她們都是再普通不過的女人而已。

現實難堪,但說真的,相比于那些年過半百口袋裏的錢捂得死死的糟老頭子,魏骞确實已經是個相當好的選擇了。

不是每只金絲雀都能遇到這樣的主人的。

慶幸的是,顧恩遇到了。

悲哀亦是,顧恩遇到了。

中午的時候舒似還睡得迷糊,手機叮咚兩聲,她半睜眼看了一眼鎖屏上的通知,實在是困得不想回,又睡過去了。

然後她做了一個夢,夢裏邊紹拿着手機追着她跑,笑得溫柔又無害,一個勁兒窮追不舍地問她:“我們去哪裏吃飯?舒似。”

吓得舒似一個蹬腿直接驚醒,一摸手機看時間都快下午三點了。

她點了根煙輕平複着心情,邊點開噩夢始作俑者的聊天界面。

邊紹給她發了兩條微信,一條問她醒了沒,另外一條是半個多小時前發的,他問她:[舒似,你喜歡吃什麽?]

舒似手腳發軟,忍不住又想起夢裏的場景,打了個寒顫,連忙回了句:[我都可以,說好了是我請你吃飯,你喜歡吃什麽?]

過了幾分鐘,邊紹回複道:[吃日料嗎?]

[我都行。]

随後邊紹給她發來一個日料店的名字,[這家?]

舒似順手查了查消費價格,看着人均消費的四位數,那價位簡直好像是在割她的肉。

她忍着肉痛回了個:[好。]

[那一會兒我下班來接你。]

舒似還沉浸在割肉的痛苦裏,又回了個:[行。]

傍晚将近六點的時候,邊紹彈過來一個微信電話:“舒似,我在你家小區樓下了。”

“好,我現在就下來。”

舒似挂了電話,跑到客廳陽臺上,偷摸往下望去——

依稀看到夕陽餘晖下,那輛她坐過好幾回的沃爾沃靜靜地停在那裏,車邊一個高瘦的人影兒長身而立。

舒似像做賊似的又退了回來,到卧室裏拎了個包,跟坐在梳妝臺邊正在跟化妝品搏鬥的顧恩招呼了兩句,就出門下樓去了。

一出居民樓,就是鋪面而來的悶熱晚風,吹得她頭發都亂飛。

舒似把頭發細細理好,用手壓住劉海處,走向小區門口。

邊紹靠在駕駛位旁的車身外,正巧轉頭望過來,視線捕捉到舒似之後,臉上化出淡淡的笑容來。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半袖襯衫,底下一條純黑色的九分褲,白色板鞋,沒有其他多餘的裝飾,顯得人十分清爽。

一身黑并沒有讓他溫潤的氣質消減半分,反而顯得他更儒雅清矍。

他的目光一直牢牢地鎖在舒似的身上,一直到她走到沃爾沃跟前,他也還是在看着她,笑容映在餘晖裏,跟那夕色一樣溫暖平靜。

“你下樓真快,我還以為要等上一會兒呢。”他說。

舒似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避開了他的視線,又壓了壓頭發,拉開副駕駛的車門,“走吧。”

那家日料店在A市的萬達廣場,從方陽小區開車過去差不多要二十來分鐘,路上又堵了一會兒車,等他們到地兒都差不多七點了。

舒似在萬達門口就先下了車,邊紹把車開去了停車場。

等了幾分鐘,邊紹回來,兩個人一前一後的進了萬達。

舒似特意放慢了腳步,走在邊紹後頭。

上了電梯到四樓之後,邊紹在電梯旁停住腳步,等着落後三階的舒似下了電梯,頭向左邊一側,柔聲說:“在那邊。”

舒似嗯了一聲,自顧自地往前走了。

萬達人流量大,這會兒又是高峰期,說是摩肩擦踵都不為過,舒似避着人,路走得歪歪扭扭。

邊紹原地看了會兒她的背影,邁開步子,微趕幾步,走到了她的左側,擋開路人和她并肩而行。

到了日料店,有女服務員款款而來,朝着邊紹道:“邊先生,晚上好。”

接着,微笑着引領兩人朝裏面走。

舒似側臉看了邊紹一眼。

他微笑着跟她視線相接,溫聲道:“這家日料還不錯,我經常來。”

舒似點點頭。

懂了,合着是VIP呗,VIP……能打折嗎?

這頓日料吃得舒似有點積食,東西是不錯,對得起那價格。

積食的原因就是跟她面對面坐着的那人,讓她略感不自在。

也不是說相處得尴尬,相反,氛圍十分融洽。

這種輕松自然的氛圍是她吃這頓飯前根本沒想到的。

邊紹很會照顧人的情緒,舒似覺得他的細心體貼已經到了一個爐火純青的地步,他能輕易地從她的表情和舉止裏就看穿她的想法。

她甚至一擡手,他都知道自己是要添飲料還是夾菜。

兩個人的交談也沒有冷過場,哪怕她的反應并不熱絡,他也還是能找到很多話頭來說。

什麽話題可以說,什麽事情該避過去。

這之間的尺度,被他自然地把持得恰到好處。

無形之中就讓人放松地把防備輕易就卸了去。

不自在的地方在于,舒似發現不過只是飯間的閑言聊天,看似平常,卻讓她感覺自己的日常愛好都被邊紹給摸得透透的了。

就好比此刻——

邊紹自然的往她面前的杯裏添了七分的芒果汁,話裏帶笑地同她說上一句:“舒似,這頓飯吃到這個點會不會耽誤你上班的時間?”

“還好,我今天不上班,平常也差不多這個時候我才去上班。”

舒似幾乎是無意識地就答了,因為邊紹話裏的引導之意太過自然了。

她拿起杯子啜了一口,芒果汁的香氣濃郁,入口的顆粒感泛着甜。

順着擡眸一看,對面那男人眉眼彎彎的,正對着自己颔首微笑,一臉“我知道了”的神情。

舒似瞬間反應過來——又漏底了。

媽的,真的恨不得抽自己兩大耳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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