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消息發出去還沒半分鐘,舒似迅速地撤回了。
邊紹過了一會兒才回複:[剛剛在開車,怎麽了?]
[沒什麽,剛剛不小心發錯消息了。]
舒似回複完,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下。
本來她已經組織好語言拒絕了,但面對着這樣的邊紹,她慫了。
她不太了解他,他對她亦如是。
所以她壓根沒辦法對他直抒胸臆,又無法直接明确地拒絕他。
邊紹回複她:[好,那你好好休息。]
舒似沒再回了,又把自己塞進了被子裏裝鹌鹑。
真的,太煩人了。
過了兩天,何佳另外找了一個商務場把自己手底下的小姐都帶過去上班,她給舒似發來地址定位。
舒似那會兒正在敷面膜,點開地址看了一眼,那場子叫“芭啦”。
地方離朗悅挺近,走個兩百米拐個彎就到。
就是最低小費要比朗悅少個兩百塊,到手臺費扣扣就剩七百五了。
但有進賬總比家裏蹲坐吃山空要好。
她回何佳:[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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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佳問她:[晚上來不來?]
[應該來。]
何佳回了個“OK”的表情。
舒似敷好面膜,看時間還早,睡了個回籠覺。
五點開外醒來,一摸手機看見邊紹發來的微信:[在幹什麽呢?]
舒似揉着眼睛看了一會兒,硬是不回複,把手機丢到一邊,抻了個懶腰起床收拾。
她現在是真的沒辦法面對邊紹。
自從那天他心意一表之後,就再也不是那個陪她聊東扯西的微信網友了。
到了晚上,舒似化妝倒饬完慢吞吞地出門打車去上班。
在出租車上,她點進了邊紹的聊天界面,匆匆回了一個:[準備去上班了。]
等了兩分鐘,邊紹沒有回複她。
舒似看着她發出去的微信消息,覺得自己真的是有病,恨不得抽自己兩大耳刮子。
她不想回複他的消息,但不回複他自己又老惦記着。
到了“芭啦”樓下,地兒不太熟,舒似喊何佳下樓來接她。
過了幾分鐘,何佳神采奕奕地蹬着高跟鞋從大廳裏走到門口來,火急火燎地拉着她往裏走。
“趕快走,你來得剛好,我剛打算帶臺呢。”何佳邊走邊說。
舒似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妝容的原因還是何佳心情愉快,她臉上氣色特別好,眉飛色舞的模樣很是抓人眼睛。
“什麽人?”舒似問。
“你認識的。”
“.……”舒似頓了腳步,她現在一聽何佳這麽說就心慌,老覺得是蘇游和邊紹他們。
何佳見她不走,扭頭道:“幹啥?”
“我認識的什麽客人?”舒似拉了拉領口。
她今天穿了一條方領的酒紅色吊帶網紗裙,尺碼大概有點不合适,身後的衣料有點往前推。
“哎呀,是一群中年人,你去了就知道了。”
舒似一聽她這麽說,瞬間放心了。
正巧電梯到一樓,何佳抓着她進了電梯。
三樓302,何佳領着舒似進了包廂。
舒似掃了兩眼,目光定格在某一處上,那坐了個戴着眼鏡的男人,正在看着她笑。
舒似立刻笑得滿面春意,給他飛過去一個媚眼。
确實是她坐過幾次的客人,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沒加過微信,但她記得這客人是個斯文人,不動手動腳,小費給的也大方,至少得有個兩千塊。
這群客人走得也早,差不多十點十一點就會買單,就是他們的包廂喝酒實在太兇了,玩把骰子一個來回就得一瓶酒。
他們也不會在意她們喝不喝得下,甚至直言讓她們大不了去廁所吐了再回來繼續喝,互相攀比自個兒叫的小姐誰先趴下。
舒似在他們包廂坐一回醉一回,一晚上吐個五六次,還得強撐着清醒挨到買單才昏昏沉沉地回家,通常喝傷了一兩天才緩得回來。
既然是熟人,舒似也不用何佳領了。
她把手提包推給身邊的何佳,相當自然地就走到男人身後,人抵在沙發側,彎下腰搭着男人的肩,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我說還奇怪是誰呢,原來是你找我啊?”
“不行啊?”男人也笑,拍了拍她的手道:“在後面幹什麽?坐旁邊來喝酒,剛輸了,還欠了三瓶呢。”
舒似擡眼就看到他面前茶幾上擺着七八個百威的棕色玻璃瓶,有三瓶都還沒啓開。
就她這個小酒量,今晚估計又得爬着回家。
舒似心裏輕嘆,面色如常地坐到男人邊上,開始清欠酒,邊喝邊嬌嗔道:“怎麽輸這麽多呀?你平常不都很厲害的嘛?”
男人笑了笑,“剛剛你不是沒來嗎?你來了就厲害了啊。”
“這可是你說的啊,那不準輸了。”舒似挑着眼尾給他飛了一個媚眼。
男人笑着應承她一句:“那肯定的啊。”
舒似坐下的時候差不多八點,到九點多的時候,她已經進了兩趟衛生間了。
人倒是還清醒,就是胃裏被啤酒撐得慌,甚至坐在沙發上時,酒液都會毫無預兆地突然湧上喉頭。
包廂裏的游戲卻沒完沒了,一輪火車開過去,又是下肚幾瓶,舒似實在撐不住又去了衛生間。
何佳家的另外一個小姐楠楠跟她一道進去,兩個人輪流蹲在馬桶邊摳着嗓子眼兒吐。
舒似是先吐完的,擦幹淨嘴巴後蹲在楠楠身後幫她抓着頭發讓她方便點。
楠楠摳着喉嚨嘔了好幾下,身子一個勁兒地往前傾。
舒似聽着她嘔吐的聲音,目光落在她嘔吐時一聳一聳的肩膀上,心裏麻木地沒有任何感覺。
大概是早就習慣了。
她已經記不清在她陪酒的這四年裏有過多少次這樣跟別的小姐結伴到衛生間裏摳吐的情形。
楠楠吐完之後,扯了一圈紙巾擦着嘴,人還沒緩過來,就開始含糊罵着外面的男人。
話罵得粗又髒,仿佛那些男人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舒似走到盥洗臺邊洗手,面無表情地看向鏡中紅着臉的自己,然後輕輕扯了扯嘴角。
她雖然沒應腔,但她心裏對那些客人也只有反感之情。
但諷刺的是她們這些陪酒小姐嘴上心裏都是對那些男人的厭惡,眼裏卻巴巴地饞着人家褲兜裏的錢。
大家各取所需,其實都是半斤八兩的惡心。
誰都不比誰幹淨。
差不多十點半,客人買單走了。
在包廂門口,客人要了舒似的微信。
舒似通過好友請求的時候看見邊紹九點多的時候給她發了兩條微信,客人在旁,她沒點進去看。
手機震了震,剛加上的客人給她轉了兩千塊的小費。
舒似點了收款,然後笑着跟客人說了聲:“謝謝。”
“下回喝酒再叫你。”男人擺擺手,跟朋友們一道走向電梯口。
舒似轉身走到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門前,給何佳打過去一個微信電話,問:“我包呢?”
“下班啦?”何佳問。
“剛下。”
“那你在三樓電梯口等我,我給你拿下來,和你一道走。”
舒似嗯了一聲,挂了電話走到電梯口邊,低着頭點進了方才剛加上的客人的聊天界面,盯着那兩千塊的轉賬看了一會兒。
又返回最近聯系人,點進邊紹的聊天界面。
他發來兩條:[感冒完全好了?]
應該看她沒回複,自顧自又發了一條:[少喝點酒,下班了給我說一聲。]
下班跟他說幹嘛?
舒似心裏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她借着酒意回:[幹嘛?]
消息剛發出去,對方變成了正在輸入。
很快發過來一條:[我現在人在朗悅停車場,你下班了嗎?]
舒似呆滞一瞬,動作機械地打字:[朗悅關門了,你不知道?]
邊紹直接打了微信電話過來。
舒似靜了兩三秒,清了清嗓子接起來,就聽見邊紹那把聲音又柔又沉:“那你現在在哪兒?”
“在另外一個地方上班。”
“嗯,在哪兒?”他問。
舒似糾結了兩秒,低聲說:“芭啦。”
那頭邊紹靜了會兒,然後答她:“剛剛在搜導航,是不是在朗悅附近的那個芭啦商務會所?”
舒似嗯了一聲。
邊紹:“你下班了嗎?”
她不想騙他,但是她暫時也不想面對他。
舒似又陷入兩難的境地,她盯着電梯的數字提示欄,看着數字從4跳到3,電梯門“叮”一下打開。
何佳從裏面走出來幾步,一手攔着電梯門,探着腦袋瞅了舒似一眼:“幹啥呢?上來啊。”
舒似吓了一跳,跟做賊似的回了邊紹一句:“一會兒再跟你說。”立馬把電話挂了,走進電梯裏。
電梯裏就她倆。
何佳把手提包遞給她,人往牆上一靠,漫不經心地問:“你剛在跟誰打電話呢?我看你那一臉苦大愁深的。”
舒似看了她一眼,直言道:“邊紹。”
“誰啊……聽着有點耳熟。”何佳嘀咕兩下,猛地擡頭道:“是不是上回跟蘇游一道來的那個朋友?”
“嗯。”
“嚯,可以啊,這微信都加上了。”何佳挑了下眉,“不錯不錯,你有進步了。”
“……”舒似根本不想理她的貧嘴。
“等等……”何佳像是突然回過味兒來,眼神怪異地看着舒似,“不是蘇游對你有意思麽?你怎麽和那誰……邊紹加上微信了?”
電梯剛好到一樓,舒似應都沒應,直接走了出去。
“我靠,問你話呢,啞巴了啊?”何佳緊追不舍跟在後面問。
“怎麽着啊?他倆都對你有意思?這有點難搞啊,普通人還好說,瞞着兩頭騙還能撐會兒,他們這些祖宗不好弄啊……”
一路走到一樓大門口,舒似才停下腳步,轉身看着她,皮笑肉不笑道:“你能不能別腦補了?”
“這怎麽是我腦補了?”
“蘇游和我早沒聯系了。”舒似回她道。
“哦,那還行。”何佳點點頭,又問:“那邊……邊紹找你幹啥?”
“他問我下班沒有,說人在朗悅停車場等着。”
何佳呆了,“他不知道朗悅娛樂業那幾層都關了麽?”
舒似一提這茬就頭痛,語氣無奈道:“他好像不太出來玩兒,不知道正常。”
“說的也是,他的名字我都沒聽過呢……”何佳埋頭苦思,“所以他在等你?要見你?”
舒似嗯了一聲,“大概吧。”
何佳突然激動地推她一把:“那還愣着幹啥,快去啊!”
舒似拍掉她的手,沒好氣道:“我不怎麽想見他。”
何佳瘋狂搡着她往外推,喋喋不休道:“你不想見也得見,能跟蘇游玩到一起的身份都不一般,你最好給我兜住了,快點去見——”
話沒說完,何佳眼睛一瞟一瞪,把嘴閉上了。
舒似正埋頭抓着她亂推的手,看她沒動靜了,擡起頭懶懶道:“你能別不知道情況就趕鴨子上架麽?我現在都沒法兒面對他。”
何佳瘋狂朝她使眼色,眼球轉動地跟抽筋似的,嘴型無聲張合重複兩下。
舒似辨得費勁兒,疑惑道:“……後面?”
何佳頭點得跟雞啄米一樣。
舒似正要轉頭去看,就聽見方才明明還出現在電話的那把聲音突然從她身後響起,無比清晰:“舒似?”
舒似身子一僵,猛地轉頭去看——
撞進眼裏的是不知何時就站在兩三步之外的男人,身上灰色襯衫和白色九分褲,是他一貫休閑的穿衣風格。
他就那麽筆直如樹地站在混着霓虹燈閃爍的夜色裏,顯得人清矍又溫潤。
也不知道她和何佳的對話他聽到了多少。
舒似呆了一瞬,問道:“……你怎麽來了?”
邊紹走近一步,臉上泛着淺淺的笑容,目光溫柔地看着她,“我來接你。”
他這句話一說出口,舒似明顯感覺到何佳望過來的眼神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舒似抿了抿嘴唇,她知道此刻何佳腦袋裏腦補都是些什麽東西。
她試圖挽回一下:“我自己可以回家的。”
“嗯,我知道。”邊紹笑着拿手指蹭了蹭鼻尖,不好意思道:但我實在是有點怕你喝多了,反正我在家裏也睡不着,就出來了。”
“嗯,對對對,她喝多了,你趕緊送她回家吧。”何佳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兒了。
她把舒似往邊紹那邊一推,臉上一副“我懂”的神情。
“……”舒似看了何佳一眼,無語地直接放棄了解釋。
得,越描越黑就是這樣了。
她實在是拉不住何佳腦袋裏那匹想象飛奔的野馬。
估計這會兒都得從北京跑到廣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