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7章

叽叽喳喳,吵吵囔囔,三百六十度無差別魔音灌耳,即便能聽清楚,也算是無限制說話,而且一個人說完不夠,還要繼續見縫插針地說。

“詩緒裏你一定被針紮疼了吧?那個人真該死。”

“詩緒裏詩緒裏,你難道頭很暈嗎?”

“這裏太暗太髒了吧?詩緒裏肯定不舒服啊,你豬腦子嗎?”

“閉嘴!你沒看見詩緒裏不想聽你說話嗎!”

“是不想聽見你說話!醜東西!”

……

方才的安靜平和只是表面,不到須臾就被打破,見我和平時沒什麽變化,就你一言我一語地吵起來。

我:“……”

感覺像是觀看菜市場搶菜,大超市搶特價,馬路邊的路人起沖突。

就差打起來了。

但青木們是絕對不會主動動手的,他最喜歡罵人,嘲諷功能一絕。

那裏被綁着的五個人戰戰兢兢,即便面對此種情形,都還是瑟瑟發抖,雙眼突起,依舊在受剛剛驚悚片一樣的富江生長場景的影響。

戶松的心髒在劇烈地跳動,不是像從前一樣看見複數富江的激動瘋魔,而是真正地從心間流露出對未知怪物的恐懼。

誰也無法準确地形容那一刻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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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山血海,變成一群活物在如浪潮般湧動,無數殘斷的手臂在上揚、彎曲、撐地、宛如無法目視的肢體在胡亂掙紮,在尋找別的軀體部分,能更快的生長出完全體。

那些腦袋在移動,黑色眸的眼白部分的面積過于大,眼珠四處張望,而“山”最裏面的頭也在努力往外掙紮。

但那些怪異之物之上,有一個少女,纖塵不染,被怪物們小心翼翼地護着,蒼白的手臂伸出,握在她的手臂上、腰上,使她得以安穩。

底下血肉翻湧,其上愛意濃稠。

戶松無法産生嫉妒,因為一個人在屍山面前顯得那麽渺小。

在富江怪物一般的體質面前,顯得那麽不堪一擊。

只剩下恐懼,精神被一根細細的絲線岌岌可危地懸吊着,在懸崖上搖搖欲墜。

“你…!”戶松突然開口,卻是朝着我。

我的耐心正在迅速消弭,馬上就要出聲制止青木們的争吵,卻被戶松搶先。

“……”青木們頃刻間安靜,一旦沒有絲毫的聲響,在幽靜潮濕的地下室就顯得極度冰冷空曠,一雙雙上挑的眼睛充滿死寂情緒地低斂盯視着出聲的滿頭冷汗的男人。

半晌也沒人說話,戶松在深呼吸,似乎受到了極大的沖擊。

嗯……

再過了一會兒,束縛緊心髒的暗沉惡念在空氣中緩慢流淌,仿佛一種心理拉鋸戰,但我半分都沒有感受到,只覺得氣氛尴尬。

我默數了幾十秒,還沒人說話。

我:“……”

也許是青木人多,而我還算是優勢一方,只能鼓起勇氣硬着頭皮道:“咳咳……”

嗯,一瞬間全部的腦袋都轉向了我。

我:“你想說什麽啊……”

一青木立刻不屑道:“對啊,你到底想說什麽,吞吞吐吐的浪費詩緒裏的時間!”

戶松忍辱負重地深呼口氣,青木十分擅長以盛氣淩人的态度威脅人,又說了幾句,恍惚間我還以為我是什麽黑手黨Boss,就是下屬們長得一樣……

“你…你最好別相信這個怪物的甜言蜜語。”戶松平靜下來,血絲密布的雙眼瞪着我,“它就是怪物,怪物怎麽可能懂人的感情,它就是惡的集合體!”

眼看青木們又要吵起來,我忙不疊阻止,他們才消停。

“……殺了這麽多人,把他們交給警察法院判決吧。”我按了按太陽穴。

但是還有最嚴重的一個問題。

此刻所有青木都在注視着。

我頭皮發麻。

離我最近的一個青木親密地湊過來抱住我,撒嬌道:“所以詩緒裏你要帶誰回去啊?家裏的那個早消失了。肯定是帶我吧。”

我一愣:“……啊?怎麽消失的?”

青木但笑不語。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他死在地下室的門口。

此地下室的門在青木們複活時,戶松他們的其中一人就想要徹底鎖死它,俨然要同歸于盡。

門是幾厘米厚的冷藏室那類型的冷庫門,它卻并沒有被鎖死,在門縫間透露出幾塊血紅摻白的肉。

——有人抵擋住了門的徹底關閉,但那鎖門的犯人幾近瘋魔,竟是不顧別人的安危壓住了門,最終直到殺人犯被其他青木抓住,門也依然沒有被鎖住,而抵擋的人的身體被攪進門縫中擠壓,算是用身體阻止了生路的斷絕。

我的眼睛被一只手捂住,沒有看見,他的手心沾染上我未幹睫毛上的濕潤。

我緊緊扣住身邊那個青木的手,他的手掌似乎輕輕顫抖了一秒,這時候,那阻擋我情緒的膜突如其來地撤下,那些翻湧的疲憊與沖擊才遲來地侵襲我的大腦,讓我一瞬間昏迷。

也讓我徹底失去了看見門口場景的機會,躲過了強烈的沖擊感。

……

身邊的青木毫不意外地接住,将少女抱住。

“太蠢了,這個擋門的辦法。”身後的一個青木看着門,冷漠道。

“對啊,而且詩緒裏肯定會害怕的。”

“不過他也就只能做這種事了吧?只能想到這個辦法,好蠢。”

“呵呵呵呵呵”

“你還要抱多久啊!你這個贗品!”

抱着詩緒裏的青木遺憾地蹙眉:“沒辦法,詩緒裏非要拉住我的手——看來就是我了。”

“開什麽玩笑……!”

“蠢貨!閉嘴!沒看見詩緒裏都睡着了嗎?”

寂靜間,青木們的目光在對方臉上厭惡地游離,刺人的惡意毫不顧忌地鋪天蓋地地沖來。

嫉妒在蔓延,幾近燒毀他們的理智。

“把她給我……”一個青木伸出手,雙眼幽幽緊盯着少女。

“不對,是我的!”一只手先一步握住少女溫熱的手腕。

她在昏睡,周圍的怪物頓時褪去溫和的皮囊外表,露出貪婪無底線的內裏,一個又一個的少年面露癡狂與深刻的嫉恨,無數雙手探出,仿佛要将她撕成碎片。

但那些手在碰到她時卻又軟化态度,變得小心翼翼,身後外圍的青木們扯住前面人的黑發将他們丢在後面自己急切上前,摔倒在地的青木又憤憤地站起,拉扯前面的人,以此往複。

有人摔倒還來不及站起,就被後來的人一腳踩住向前觸碰。

抱着詩緒裏的青木一開始就被拉扯開,但因為她在昏睡前不安地握住了他的手,誰也不想違背她的意願。

占有欲與妒忌,全都在她的意願面前讓道。

此種情緒本就因她而生,哪有超過她的道理?

怪物們下意識遵循,不會去改變她,雖不知自己的行為是何等的無私,但他們都在認真地呵護這朵花。

她的臉被輕輕的觸碰着,撫摸她臉肉的一只手被拉下,另一只手就無縫上前。她的腳踝被握住,她另一只手背被摩挲,指腹有人輕吻,栗色發有美麗骨感的少年的手在其中穿插。

在最外圍綁在地上的幾人渾身顫抖着看着眼前的一幕。

在他們眼裏,就是無數的怪物互相厮打,一個又一個宛如瘋了一樣簇擁靠近着沉睡的少女,湧動的人、體恐怖至極。

直到詩緒裏感覺到冷了,在昏夢中皺起了眉頭。

他們才停止。

此刻觸碰到她指尖的人,腿部被踩斷,正咯吱咯吱地發出異響,瞬間恢複。

一直被詩緒裏握着手的那個青木,在混亂中脖子不知道被那些仿制品扭斷過多少次,手臂差點被扯斷,現在以一種扭曲的弧度恢複原狀。

沒人強硬地動詩緒裏,沒人讓她主動握住的手松開,就只能将憤怒發洩在罪魁禍首身上。

被她握着手的青木舔了舔唇角的血。

“得快點将詩緒裏送回去——”他炫耀一般地看了看與她相握的手,嘆了口氣,“我都說了,只有我。你們這些劣質的冒牌貨絕不會成為詩緒裏的第一選擇。”

“你這個二流貨色在說什麽?還不是心機地一直站在詩緒裏身邊。”

被詩緒裏抓住的青木笑着,沒有說話。

相握的手在源源不斷地傳遞體溫,他的拇指在她手心不着痕跡地愛戀地摩挲着。

安靜間,那些或死亡或又成為斷肢殘體的青木們搖搖晃晃地站起,徹底複原。

死寂。

“那麽,我先走了。”青木抱着她,在一衆青木們惡毒的眼神中含笑離開,踏過那血肉不斷在鼓動的門檻。

被抛下的青木們嫉恨無比,心中閃過無數惡狠的念頭與詛咒。

他們對她的愛欲那麽深,卻又僅僅是因為她在昏睡前的抓握而不得不放棄,那些自私的、惡毒的、充滿強迫占有欲的情緒依舊存在,只是他們下意識選擇了她,她的一切高于他的一切。

他們囿于她,那些惡劣卑劣的品性被圈在栅欄內,而懵懂無知做出的堪稱善解人意的舉動只是以她的想法為标準而已。

青木們并未對此有所察覺,一切都發生的那麽自然。

聽詩緒裏的話——多麽自然而然的事。

那個幸運的青木抱着少女遠走高飛,誰也不知道需要蟄伏多久才能換取一個親自陪伴的機會。

而被丢下的他們像往常一樣,惡劣地咒罵。

亮光從大開的門前灑落進來,最前方的一個青木突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嫉恨的眼神微微停滞,怔愣片刻。

在他的指腹上,是冰涼的他從未察覺的淚。

寒冷刺骨。

我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自覺問床邊的青木:“那…那個在我家裏的青木……”

我眼前的青木露出哀怨的神色,讓我硬生生吞下了剩下的話。

我:“抱歉……”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道歉。

青木嘆了口氣,他捧起我的臉,額頭抵住我的額頭。

“詩緒裏……不是答應過我嗎?不要在意[我]的死亡——不要産生任何的情緒,不要想,再怎麽樣,這也算是[我]的生存方式。”

我的嘴唇顫抖片刻,抿起。

是的,千萬不要産生多餘的憐憫,徒增煩惱罷了。

也許死亡的青木會分成幾個人,又讓我如何“滿足”我的愧疚同情呢?

或者說,青木引起的死亡事件不是常人可以阻止的,最好靠近都別靠近的。

青木笑道:“而且那個贗品才不會在意死亡。他一看見你有憐憫,就只會僞裝着利用。”

我抛去繁雜的心情,嗯了一聲。

他依戀地吻上我的唇,撬開,蛇一樣糾纏。

青木柔韌的身體纏上來,與我一同躺在卧室的床上。

等一吻結束,我腦袋昏昏的,緩了片刻才恢複。

“……對了,輸入我身體的血——真的任何時候都不會同化我嗎?它只是一灘血,應該沒有記憶感情吧?”

青木很不高興我再次提起另一個贗品,哼哼唧唧片刻才慢吞吞道:“當然不會啊詩緒裏,它巴不得待在你身體裏,才不會殺了你。”

“……哈?什麽叫巴不得待在我身體裏?”

別吓我啊!!

活物一般的描述差點讓我當場腿軟。

青木:“它是不是讓詩緒裏你變得昏昏沉沉過?也就這點兒作用了。詩緒裏你拒絕它這樣做,它也會聽話。不過是搖尾巴的血而已。”

他的眼眸露出些冷冽。

我弱弱問道:“…那它都有生命了,能把它取出來嗎?”

……一想到它是活的,我就毛骨悚然。

“但是它的思考能力有限,僅憑本能行事罷了。它在詩緒裏的……”青木似乎很厭惡說出那幾個字,“身體裏,能聽詩緒裏的話已經是極限,讓它出來……它可能本能上不想。”

“你看詩緒裏,”青木突然皺起眉抱怨道,“那些仿制品,就連血都是那麽卑鄙那麽愚蠢!千萬不要再想他們,他們那些人,最會不知身份的得寸進尺,真是卑劣。”

我抽了抽嘴角:“……”很想說你是在自我介紹嗎。

“不過……”青木想了想,笑道,“如果是我的話,詩緒裏一旦流血,我才不會讓詩緒裏真正的血流出來,再怎麽不情願也要自己出來頂替。”

他一臉的得意表情,仿佛自己已經那麽做了,高出其他青木一大截。

我若有所思:“這樣啊。”

我推開他,下床。

走進廚房,青木叫着詩緒裏詩緒裏你去哪裏啊帶上我啊,亦步亦趨地跟上來。

我深呼口氣,接了杯水,壯着膽子用水果刀在指腹上劃出一道口子,血珠立刻湧出。

青木趕過來,驚住,急忙要握住我的手腕伸舌舔住止血,我阻止了他。

青木的臉色一瞬間變差,聲音也陰沉無比:“詩緒裏……根本不需要為了它受傷的。它真是碎屍萬段也不為過。”

“不是……”

我眼眶因為疼痛濕潤了,但忍住了沒掉眼淚,認真地看着他。

“我只是有點害怕……抱歉。”

“為什麽說抱歉啊?”

“…因為這不是代表不相信你嗎?抱歉,在我身體裏活着這件事還是很恐怖,很害怕……”我說道。

“詩緒裏,你就應該這麽做啊!”青木看了看我的指腹,又對上我的視線,眼尾流淌出些微的惡念,“那種東西……留在身體裏的确很惡心……詩緒裏卻用了傷害自己的辦法……真的是太善良太慈悲了……”

他眼睛比我還快地流下眼淚,淚眼婆娑地注視,一派被感動哭的模樣。

“而且詩緒裏你已經放任它留在身體裏十二個小時三十分鐘,真的……對它太好了。它就應該感激涕零,別說害你了,詩緒裏把它當成寵物奴、隸都行啊!”

我:“不至于……”

指腹的血珠沒有滴下,反而凝固了片刻,須臾之間,一串更加鮮紅的血緩慢地流出,滴落進水杯中。

它似乎很不情願,卻又不想讓少女本來的血液流失哪怕一滴,只能自己先出來頂替,紅色很快将清水浸染。

我感受到我的傷口的疼痛感在反常理的減弱,但它并不能讓我痊愈,只能減少痛感——話說,感受不到疼痛,這不是更危險了嗎?

我害怕它沒有完全出來,小聲道:“你快出來吧。”

青木不悅地從我身後抱住,頭擱在我的肩頸處,輕輕地舔吻我的側頸。

血液果然又出來了一點。

傷口沒再流血。

血珠起初只是将一杯清水染上一些紅色,到最後,那杯水已經紅如血稠,不像是被稀釋過的。

“啵啵”

忽然,兩個泡在水面爆出。

青木立刻神色難看地伸手将它全部倒入水槽中。

我都沒反應過來,杯子就空了。

我:“……”

夜晚,我也理清楚了我昏倒後的事情,未同化完全的死者被發現,警察逮捕了那五人,應該不會再放過他們,隔壁的阿姨也在醫院住院,并無大礙。

我看着我的指腹。

白天細小的劃痕現在居然愈合了。

青木黏過來,嫉妒道:“這有什麽。詩緒裏你吃掉我的肉才是真正的自愈呢,只有詩緒裏你才有的……”

我愣愣地盯着完好的指腹,問道:“還有什麽作用?”

“……”青木一頓,親了親我的唇,黑色眸裏的情緒在燈光下浮浮沉沉,聲音宛如從地獄爬上的鬼,在誘人靠近。

“不斷死亡,就是永葆青春。”

然後永遠在一起。

“……”我們的呼吸在交纏,我仰着頭與他對視,半晌,開口:“……你不會讓我死的,對吧?你答應過的。我也絕不會吃你。”

青木安安靜靜地蹭蹭我的側臉。

從喉嚨裏輕輕的嗯了一聲,像撒嬌的貓。

“當然了詩緒裏。”

黏糊糊的腔調,下一秒就驟然變得陰暗稠晦。

“一想到你的死亡,”

那雙眼睛變得無神,那溫暖的身體變得冰涼,那柔軟可愛的皮膚變得僵硬。

“我就……”他忽的迷茫一瞬,朝我一笑,“我也不知道,完全想象不出來呢。”

“詩緒裏詩緒裏詩緒裏。”青木開始蹭我的側臉,然後親吻,無比的粘人。

他的淚痣在微彎的眼眸下散發着蠱惑人心的欲望,他的眼底又醞釀着深沉的黑暗,但那個吻,既黏人,沾染着情、欲,又帶着溢出來的憐愛。

糜爛的香,萦繞在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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