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在蜀南待了五六天。

冷苒苒終于明白為什麽這裏是個來了就不想走的地方。

白婷婷的叔叔特別熱情,帶着她去了當地各色的美食。

果然美食的特色在于傳承創新。

這裏的蜀南,比她在修真界的時候美食種類更加繁多,推陳出新。

讓她大開眼界,大飽口福。

休閑和美食,仿佛是刻在這類人們身體裏的基因。

随處可見排隊兩三個小時才能吃到的美食店,但是大家樂此不疲,愉快地圍坐在一起聊天。

仿佛這一刻,美食、交流,就是他們生活裏最重要的事情。

冷苒苒上輩子一直在奔跑,從一個片場跑到另一個片場。

這輩子她想慢一點,慢慢生活。

白展把她一路送到機場,又塞了兩大包調味幹貨。

她去機場路上的紅綠燈路口,看到阿婆提着黃桷蘭輕敲車窗叫賣。

于是買了兩三朵白色的黃桷蘭,用一條細細的紅線穿着,挂在手腕上。

香氣沁脾。

她深深呼吸一口這裏潮濕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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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她要暫時離開,去搞點錢。

大概是黃桷蘭的香味安神效果不錯,她在飛機上睡得格外好,到了京市已經是傍晚了。

被空乘叫醒之後,才迷迷瞪瞪地按照蘇梓萱指引的路線去找她叫的車。

“超級……貴賓專用……停車區……”

“VvipA301……”

“黑色保姆車……”

冷苒苒發現目标,一輛黑色的保姆車。

她看了一下也沒看到牌子。

手上的行李又重得要命。

于是拍下照片,發給蘇梓萱。

冷苒苒:【是這個保姆車嗎?(圖片)】

正等着,她面前的側門自動打開了。

果然是這個——

冷苒苒把行李扔在腳邊,快速地坐了上去。

車門又自動關上。

冷苒苒看着手機,禮貌道謝:“謝謝師傅。”

此時,蘇梓萱很快回複了——

蘇梓萱:【保姆車?】

蘇梓萱:【這是勞斯萊斯庫裏南啊!(拼命搖晃.jpg)】

蘇梓萱:【等等,這輛車怎麽這麽眼熟?】

冷苒苒:“?”

她迷茫地環顧四方。

車內的空間很大。

她旁邊還坐着一個人。

濃眉烏睫,瞳如黑漆,五官輪廓很深。

似乎被驚擾了,正偏頭看向她。

這張臉,她從來沒有親眼見過,但是卻比任何的別人都更熟悉。

冷苒苒:“……”

啊,是郁衡啊。

郁衡包了輛飛機,從美國飛回來。

即使如此,他在飛機上也十分難熬。

自從停藥之後,他産生了一定程度的戒斷反應。

對于噪聲格外敏感,在飛機上十幾個小時,沒有片刻的安眠。

剛坐上車,他就睡着了。

匡宇示意司機先暫時停一會兒,等他睡熟一點,再開車回家。

郁衡睡得很沉,還做了個夢。

夢裏,他在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

随處可見太監宮女打扮的人。

他沒有讓人通傳,而是快步走進宮殿,又看見了她。

她背對着他。

正在玩桌子上的紅線。

她的面前放着幾朵黃桷蘭,花瓣羞答答地垂着。

整個房間裏都是馥郁的幽香。

“還是太子殿下有辦法,不知道怎麽就找到這麽一棵黃桷蘭樹,還在宮裏種活了。”她旁邊的貼身小宮女開玩笑道:“小姐,這可是做給太子殿下的?”

話剛說完,擡眼一看,吓得立刻閉了嘴,準備立刻行禮。

郁衡遞了個眼神,讓宮女不要說話。

只見她一邊拿着紅線,并排穿過三顆黃桷蘭,穿成一串,帶在手腕上對着陽光下看。

紅線在藕白色的皮膚上格外明顯,陽光把她的手指和黃桷蘭一同照得有些微微的透光,帶出瑩潤透亮。

“送他會喜歡嗎?”這回她的聲線稚嫩清亮不少,估摸着只有十三四歲,“可是我聽爹爹說,蕭是大國,我們蜀是比不得的。他也要上朝聽政的,怎麽能帶這種東西在身上。”

郁衡聽見自己說:“怎麽不行?孤偏要待在身上,還有人敢說什麽不是?”

他的聲音聽着也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此刻,他的心情很好,心跳得極快,抑制不住地激動。

方才他才求了皇後向父皇提起這門親事,皇後已經準了。

少年心氣,沉不住氣。

他按捺不住,轎辇什麽的都來不及等,從皇後的寝殿一路奔來,一進門就要告訴她。

她聽到聲音,驚喜地說了一聲:“殿下——”

轉頭。

他都幾乎看到她的側臉,和若隐若現的長長睫毛了。

突然聽到外面傳來車門開啓的聲音——

車門?

郁衡再次從夢中驚醒。

他眼睛微微睜開一條斜長的細縫,看着心情極其糟糕。

只差一點,卻又被人打斷了。

緊接着一個女孩兒突然鑽了進來,坐到了他旁邊不遠處,自顧自地玩手機,白皙的手指頭按在屏幕上,被屏幕燈光照出幾分透亮。

整個車內彌漫着黃桷蘭的馥郁香氣。

而她的側臉……

郁衡一時恍惚,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在夢裏。

這時候女孩兒開口說話了:“謝謝師傅。”

輕軟的聲線,讓郁衡再次恍惚,似乎夢裏的聲音再次照進現實,只不過突然長大了幾歲。

前排的匡宇挑起眉毛:“……”

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個情況。

前排的司機倒是吓得夠嗆。

他一時忘了關閉車門自動感應,也忘了鎖車門。

導致車的側門感應到有人靠近,就直接自動開了門。

兩個人都覺得郁衡要發飙了。

但是郁衡卻沒有發飙。

他只是睜開眼睛看着上車的女孩兒。

也不知道是不是夢裏的情緒蔓延到了現實,眼神有些絕對不屬于他的溫柔。

匡宇:“???”

這是個什麽情況?

女孩兒終于覺察出不對,終于擡起頭。

她像是剛從飛機上下來,素面朝天,臉上還壓出了睡痕,帽衫的帽子随意地搭在頭上,勉強遮住了還沒來得及摘下的兔子眼罩。

她環顧一周,終于發現了郁衡。

匡宇已經進入工作狀态,準備随時打斷她的尖叫。

但是她并沒有尖叫。

臉上面無表情,連一絲波瀾都沒有,甚至看着還有點冷冰冰。

瑞鳳眼懶懶地搭着,像只不高興的貓。

郁衡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夢裏回歸現實——

冷苒苒?

她跑上來幹什麽?

之前也不是沒有女明星做過這種事情——

他皺眉警醒起來,把夢裏的恍惚扔回夢裏。

冷苒苒收回目光,随即公事公辦地禮貌說道:“不好意思,我上錯車了,我現在就下去。”

随即擰上行李,準備轉動車門把手。

匡宇此刻有些懷疑人生:“?”

才兩年,郁衡已經不火成這個程度了嗎?

可是随即,他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突然一群不知道哪裏來的年輕女孩兒們沖了過來——

嘴上大叫:“天哪,是郁衡的車,真的是郁衡的車嗎?”

這一聲,又帶動了更多的人。

匡宇眼疾手快鎖了車門。

郁衡看了一眼車外,說:“我們先開車,出了這兒再說。”

“行嗎?”他轉頭回來看着冷苒苒,卻發現她猛地一縮,把頭塞在了窗沿下邊。

臉上還是冷冰冰的樣子,只是兔子眼罩耷拉下來,兩只長耳朵在她清冷的臉頰邊上晃蕩。

冷冰冰的貓瞬間皺巴成了一只縮小的兔子。

郁衡莫名覺得很有意思。

“別被拍了。”冷苒苒左右看看,淡淡解釋道。

郁衡:“……”

呵,比他的偶像自覺都重。

匡宇:“……”

他也沒見過這種場面,一邊示意司機趕快開車,一邊留心看了冷苒苒幾眼。

他想起來了,這好像就是最近剛綜藝上小紅了一把的小藝人,好像還是和郁衡一起出車禍的那個。

之前也不是沒有女明星故意上錯郁衡的車,不過她好像還真是誤打誤撞上的車,不是為了制造偶遇蹭流量。

不僅不蹭流量,她就差把“莫挨老子”寫在臉上了。

匡宇看了一眼郁衡,心情莫名有些複雜。

車開出人群,但是冷苒苒還是蜷縮着像只性格冷淡的鹌鹑。

郁衡看看她,被驚醒的壞心情一掃而空,嘴角不自覺上翹:“玻璃是防偷窺的,外面看不到裏面。”

冷苒苒掀起眼皮:“……”

哦,早說嘛。

她随即慢慢放大了自己的身體,變成正常尺寸。

偶遇郁衡的感覺很奇妙——

冷苒苒已經不是上輩子的自己,不會臉紅心跳,失聲尖叫。

但是,又不像是完全偶遇了一個陌生人。

她還是記得郁衡所有喜歡和不喜歡的事情,記得他的每個表情對應的每種情緒,就好像偶遇一個很熟悉的陌生人。

她上錯了車,但是知道他不喜歡被拍,所以不想給他制造麻煩。

冷苒苒想想說:“一會兒把我随便放下來就行了,我自己打車回去。”

匡宇剛想說,他可以安排一個專車送她回去。

就聽見郁衡說:“沒事,順路,你去哪兒?”

匡宇:“?”

大哥,沒問你就知道順路了?

冷苒苒淡淡地說:“京郊的滑雪場。”

郁衡淡淡地回:“行吧。”

只有匡宇并不淡定:“???”

大哥,這不順路啊。

“謝謝。”冷苒苒點頭又想起什麽:“還有上次法務的事情也謝謝您。”

“嗯,沒事。”郁衡目光挪向窗外,沒有再說話。

這車上突然多了的香氣,讓他的頭疼舒緩了不少。

他沒什麽別的意思。

就是覺得雖然是她誤打誤撞上了車,但卻因為他的原因不能下車去原定的車裏。

外面天都黑了,還是個女藝人,不太好,送送就送送吧。

況且,他心裏有點亂,夢一被打斷,也睡不着了,就想轉一圈,吹吹風。

他有個習慣,在車上看着外面的景色,是他最能凝神靜心的時間。

冷苒苒也不準備和郁衡說話。

她記得郁衡在片場花絮裏說,一旦忙起來他在車上的時間,是他少有的可以凝神揣摩劇本角色的時間。

她既不想打擾他,而且真的沒有什麽可說的。

不是粉絲了,也不需要簽名,又沒有共同話題。

難不成聊聊車禍被撞的感受?

所以她半扣上了眼罩,倒向旁邊的扶手,安靜玩手機,等待下車。

匡宇看了眼後排各自擰轉九十度的兩人:“……”

郁衡脾氣好得不正常。

冷苒苒的反應太正常,感覺反而也有點不正常。

影帝坐在她旁邊,但她只想玩手機麻将,還有沒有一個十八線該有的樣子?

匡宇搞不懂了。

但到京郊還得一段時間,他拿出一本雜志消遣時間。

這樣無聲地開了二十多分鐘。

外面夜色逐漸深了,郁衡收回目光,問:“你在看什麽?”

匡宇說:“機場無聊的時候,買的雜志,封面正好是你……呃,那個心理學家冉曉紅。”

他意識到車上還有別人,中途改了口。

正在玩手機的冷苒苒身體不自覺顫了一下。

郁衡留意到了,目光在她看起來十分單薄的褲子和裸露的腳踝上停留了一下,說:“暖氣開大點。”

匡宇說:“這個心理學家也挺牛逼,在北美做過好多項目。”

郁衡心亂,想找點東西分散注意,随口問:“有什麽有趣的嗎?”

匡宇說:“別的我也沒看明白,就這個挺有意思的,她有個研究是針對國外的華人小孩兒,我們不是都覺得那種ABC特別自信張揚嗎?”

匡宇翻開一頁,說:“但是她說,其實這些小孩兒心理比白人小孩兒脆弱地多,自信感不夠,自我認同也低,還容易形成讨好人格,看着特別樂觀,其實是害怕別人不喜歡他們。反正看着和我想的還挺不一樣的。”

郁衡勾勾手指:“給我看看。”

旁邊縮成一團的冷苒苒又輕微顫了顫。

郁衡:“?”

他把自己的外套脫了,又對司機說:“空調再開大一點。”

郁衡有個劇本正在談,裏面就會扮演一個從小在美國長大的華人。

他感興趣地接過來看看。

看了兩行,他的眉頭就皺起來了。

匡宇轉過來,怕郁衡誤會,解釋道:“不過她的研究方向倒不是這個,是催眠和夢境。她采訪裏面說了,是因為觀察她女兒,才突然有興趣開了這個項目。”

冷苒苒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垂下來。

身上的顫抖不來自任何難過的情緒。

她很久都不難過了。

只是身體對年代久遠創傷依舊做出了本能的反應。

郁衡把雜志暴力一揉,扔回給匡宇。

“這人特麽有病吧,”他說,“她女兒這樣了,她還觀察個屁,寫什麽研究報告。”

匡宇說:“誰知道呢,科學家可能都源于生活。”

“你看看她的采訪裏這些說的是人話嗎?”郁衡往後一靠,“她才是她女兒最大的問題。”

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說。

冷苒苒睫毛顫顫,眼睛慢慢張開。

她覺得心裏有暖流流過,慢慢擴散到她的全身。

無情無欲了太長時間,以至于她一時無法判別這是什麽情緒。

作者有話說:

謝謝昨天關心我的寶寶們,我好感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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苒苒上輩子該有沒有的,這輩子都會以另外一種方式擁有的(不會是原諒父母)。她會擁有很多很多的愛,也會自信地知道自己值得那麽多的愛。(有一個過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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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U型場地技巧介紹參照了網絡資料、比賽視頻和自己的理解。

[2]:這裏只是熟悉轉圈方式,并不是指在滑雪的時候像花滑一樣轉圈,這種訓練是雪上項目也會有的訓練,并且滑雪和花滑有相通性,選手也會互相溝通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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