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冷苒苒看着郁衡的眼睛一愣。
但是很快郁衡的眼神又恢複了二十四歲的清明。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慢條斯理地燙蔬菜，似乎剛才的一瞬是冷苒苒的錯覺。
冷苒苒低頭咬一串豆皮。
她還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修無情道的時候，她沒有過選擇。
有情無情對她來說都是一種結果。
她一時忘了, 這還是個選擇題。
如果是剛回來的冷苒苒，她一定會斬釘截鐵地拒絕。
無情無欲，孑然一身。
這世間的無情無義、情啊愛啊都不會将她傷害束縛。
這個世界是苦的, 她一口都不想嘗。
但是，如果這個世界不是苦的呢？或者說, 不完全是苦的呢？
冷苒苒緩慢地思考了一陣子，才慢慢說：“我不知道。”
郁衡捏住筷子的手松了勁兒，不禁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不是不要，而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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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松動，讓他輕輕地松了一口氣。
他希望她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
只要她知道什麽才是她真正喜歡的生活。
郁衡開了一瓶豆奶, 插上一根習慣，像個娴熟的服務員, 遞給冷苒苒，說：“不急, 慢慢想。”
冷苒苒接過豆奶，輕輕咬住習慣，輕輕瞥郁衡一眼，又把目光很快地收回。
她覺得自己或多或少有點不知天高地厚。
她倒不是顧慮郁衡在娛樂圈的地位。
畢竟她連娛樂圈都不想待, 娛樂圈的咖位在她眼裏算的了什麽。
但她清楚郁衡是一個多重視電影藝術的人。
在一個或多或少有些匠人精神的人面前, 把電影擺在一個可有可無的選擇上，将心比心，有些不妥。
她剛想找補兩句, 就聽見郁衡又說：“本來就是該多想想的事情, 想好了, 你随時告訴我就行了。”
這輩子的冷苒苒習慣和人保持泾渭分明的距離，但是和郁衡說話的感覺很舒服，她一時弄不清這是什麽樣的感覺，只能和咬着手上的串串，和筋道的郡肝較勁。
神色太過專注，她嘴角沾上了紅油也一無所知。
腮幫子一鼓一鼓，像只倉鼠。
在她清冷感的五官上，有種反差萌。
郁衡和她對視一眼，神色無常的低下去吃了兩口，拿過旁邊的紙巾擦了擦嘴。
冷苒苒也拿過紙巾，擦了擦，才發現自己嘴邊沾上了紅油。
她突然有點明白，郁衡給她的這種舒服的感覺是來自于哪裏。
郁衡不越界、不多問，也不會以上位者的姿态對她的想法随便評頭論足。
邊界感泾渭分明。
這是一種尊重。
郁衡低下頭，覺得剛才冷苒苒嘴角沾着紅油、眼神懵忡的樣子很可愛。
但他不會像那些二十歲的男人，自以為霸道地幫對方做什麽。
郁衡已經不是二十幾歲，他活了好幾輩子。
越年輕，就沉不下性子。
腦補越多，就越患得患失。
總是想在對方的生命裏面橫插一腳，覺得這樣才能顯得自己彌足珍貴。
但說到底，都不是為了對方，只是為了自己。
冷苒苒看他一眼，問道：“如果我現在想不出答案，是不是明天的試鏡會取消？”
她不想試鏡取消，她還想去看看匡宇電話裏面說的那片茶園。
但她又不想随便撒個謊，耽誤劇組一天的時間。
“你想來就來，來了也不是你就一定要演。”
郁衡半真半假開玩笑道：“況且，也不是你想演就一定能演，雙相選擇，不用覺得負擔。”
這倒是很有道理。
又不是只準導演選人，不準演員選角色。
冷苒苒松了一口氣，開始專注吃飯。
這頓飯吃得很有意思。
兩人看着下面的電影海報，交換一些對電影和人生的看法。
冷苒苒不知不覺話多起來。
她這輩子遇見這麽多人，都更1像是小輩。
第一次能像現在這樣侃侃而談。
吃到最後，郁衡笑着看她，問道：“關于明天的電影，還有什麽想問的問題嗎？”
那還真的有——
冷苒苒快速地瞄了他一眼，覺得聊了一晚上清風雅月的藝術，突然說這個不太合理。
但是郁衡一雙眼睛烏黑深邃，看着十分誠懇。
融在串串店的市井煙火裏，也不顯得突兀。
這讓她又覺得真實一點，未嘗不可。
“你知不知道，”冷苒苒遲疑片刻，慢吞吞地問：“這部片子我試的角色，投資方定的片酬是多少錢？”
郁衡暗自琢磨，這個問題可不好回答。
他就是投資方，她要多少他都能給。
但是，他摸不準冷苒苒的片酬期望。
說少了，怕她不來，說多了，又怕她太有負擔。
郁衡衡量了一下，最後說：“具體的數目還要看投資方的意思，但是以我的經驗，這錢至少夠買這附近的房子，說不定還能圈一片茶園。”
冷苒苒一愣。
眼睛亮了亮，又被少見的慌亂替代。
于是，她的眼皮冷淡地耷拉下去，仿佛突然對手上的這瓶豆奶産生濃厚的興趣。
她還從來沒有真正在別人面前提過自己想要什麽。
但是總是莫名覺得自己的小心思在郁衡面前無所遁形。
不過這樣感覺，卻不讓她讨厭。
像是一場殊途迥異的巧合。
冷苒苒回到宿舍。
一進門，就被蘇梓萱和白婷婷圍住了，把她拉扯到攝像機拍不到的角落。
蘇梓萱說：“你太牛了，在熱搜上就沒下來過。”
冷苒苒一愣，以為自己和郁衡被拍到了。
雖然兩人就吃了頓飯，但是娛樂圈向來就是看圖說話。
但是很快蘇梓萱就打消了她的疑慮。
她吸了吸鼻子，受傷道：“你竟然一個人偷偷去吃了火鍋？”
白婷婷打斷蘇梓萱，說重點：“今天除了郁影帝的熱搜，就是你的熱搜了，先是你和傅休蟄的那套表演，cp粉都磕瘋了，然後就是南北導演搶你大吵一架這件事，網上什麽樣的傳言都傳瘋了，反正大概你現在光身價都漲了不少。”
冷苒苒這件事情實在傳得有點離譜。
但是越離譜，事态發展就越往這個方向去了——
這叛逆的世界。
蘇梓萱遺憾道：“聽說郁衡哥哥今天來了，我當時正在換衣服，都沒和他打聲招呼。他看上去身體怎麽樣？”
冷苒苒說：“挺好的。”
一邊拿出手機看看今天的熱搜。
果然她的熱搜熱度經久不下，緊緊跟在郁衡的熱搜後面。
她往下滑了一下，目光一滞——
“這是什麽？”
只見熱搜上面分明是【于詩蘭_被《星運會》衆人排擠】。
蘇梓萱一愣：“這個熱搜剛才還沒有出現呢。”
白婷婷往二樓看了一眼。
三人面面相觑——
啊這，又從何說起？
說起來她們三個，包括已經淘汰了的袁薇薇，和于詩蘭确實不熟。
最大的原因是，這幾個星期她和南榮星兩個人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沒日沒夜地練習雙人滑。
早出晚歸，也不和大家一起吃飯。
再加上，于詩蘭是飛行嘉賓，和大家待的時間不長，性格看上去又偏向文靜，自然就沒那麽熟悉。
但是排擠霸淩這樣的情況是萬萬沒有的。
蘇梓萱反應很快，她第一反應是于詩蘭的炒作。
白婷婷眉頭一皺，也顯然是在擔心同樣的事情。
“該不會是她在……吧？”二人對了個口型小聲說。
畢竟，這樣的人設一出來，既符合清純校花女性公敵的人設，又能借勢賺一波流量熱度，再吸一波路人粉。
倒不是蘇梓萱和白婷婷把人想的太壞，實在是這已經是娛樂圈的常規操作了。
冷苒苒淡淡瞥她們一眼：“想太多。”
蘇梓萱&白婷婷：“？”
冷苒苒解釋：“她為了立個人設，惹上傳行有什麽意義？”
“哦，有道理。”兩人恍然道。
她們的分析很符合常理，但是蘇梓萱是娛樂圈的特例。
兩人同時呆滞地點頭，連忙點開熱搜廣場往下看。
原來是網友們捕風捉影，把這些天于詩蘭獨來獨往的樣子和其他幾人熱熱鬧鬧的視頻放在一起比對，再加上于詩蘭性格偏文靜內斂，很容易就被扣上一個被霸淩者的帽子。
本來只是粉絲的幾個零星的猜測。
但之後的發展非常神奇。
各個營銷號蜂擁之上，把于詩蘭的經歷扒了遍——
清純校花，出身名校，是娛樂圈裏少見的美貌智慧兼具的高材生。除了家境差點，人生沒什麽短板。
營銷號們另辟蹊徑，化身心理分析師，分析于詩蘭是如何的眼高于頂，所以不合群不是偶然，是必然。
甚至拿出冷苒苒作為對照組，把于詩蘭拉踩得一無是處。
黑粉更是蜂擁而上，瞬間于詩蘭的路人緣就差了不少。
冷苒苒：“……”
這頭頭是道的心理分析，怕是冉曉紅看了都要愣上一愣。
蘇梓萱終于明白事态：“艹，這是惹上對家了吧。”
白婷婷點頭：“我之前試了一部戲的女三，據說當時她和另外一家在談女一，可能和這個有點關系。”
“居然敢利用我去拉踩別人——”
蘇梓萱的暴脾氣一點就着，替天行道的勢頭又來了，拉着兩人就往上沖，但是一看到于詩蘭又有點秒慫起來：“你、你沒事吧？”
于詩蘭正在宿舍二樓的小客廳裏盯着手機發呆。
她穿着長裙，抱着腿坐在小客廳的沙發上，看着格外的歲月靜好。
三人關了麥，白婷婷用毛巾搭上了唯一的攝像頭，又示意于詩蘭把自己的麥關了。
白婷婷解釋道：“這裏只有一個攝像頭，直播間那邊就看不到了。我們這幾天吃外賣都這麽幹的。”
于詩蘭擡頭看着她們，眼睛裏面有淚光閃爍，柔弱地讓人心疼。
随即張口就是：“我艹他大爺的。”
三人一愣：“……”
啊這，還真是意想不到的反差萌。
于詩蘭閉麥之後無所顧忌：“我特麽容易嘛我，天天被南榮星拉起來訓練，飯都沒吃好，還這麽倒黴讓營銷號亂寫。”
她想起什麽又對蘇梓萱說：“哦對了，你那天給我留的外賣，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聲謝謝呢。”
“那有什麽大不了的。”蘇梓萱坐在沙發對面：“随手的事！”
于詩蘭把手機一扔：“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
她眼淚啪啪滾了兩滴下來，被她胡亂的一抹抹掉了。
美人垂淚，看着柔弱中帶着點糙。
“那你這個怎麽辦啊？”白婷婷有點擔憂：“你還是別看手機了，都沒什麽好話。你們說，現在要是我們幾個人一起發個微博，有用嗎？”
冷苒苒搖了搖頭，覺得不太樂觀。
于詩蘭也嘆了口氣：“沒什麽用，到時候估計又要被分析一遍，而且——”
她指了指被搭上的攝像頭，“說不定還會說是我關了攝像頭用了什麽方法逼迫你們。”
四個人同時點頭，都覺得很有道理。
不約而同嘆了口氣。
但是她們不知道的是——
自從三人經常在這裏關攝像頭吃外賣，導致一到飯點直播間粉絲量驟減之後，節目組就在這個區域裝了個收音麥，并且下午發了短信提示選手不可以随意關閉和遮擋攝像頭。
顯然，這條短信和衆多節目組的垃圾短信一起，沒有人被任何人注意。
此刻，直播間萬人正萬衆齊心面對一片黑漆漆的屏幕，做中文十級聽力。
四人坐着互相談心。
于詩蘭抽泣一會兒，又罵罵咧咧兩句。
不愧是名校的才女，分析事态起來，又是頭頭是道。
三人不時安慰幾句。
白婷婷問：“苒苒，你有沒有什麽辦法？”
蘇梓萱向來語速比腦速快：“對，她之前被黑的可慘了，但是現在不也挺過來了嗎？！”
冷苒苒淡淡地說：“到也不用語氣如此驕傲。”
大概是冷苒苒過于一本正經。
于詩蘭不知道被哪裏戳中笑穴，“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你，當時是怎麽想的？”
作者有話說：
有二更，在晚上哈。早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