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陽光熾烈, 暑氣正盛,城市大多人都願意躲在家裏的空調房,許願和林季延卻頂着大太陽去了一趟雲深寺, 夏日的雲深寺依山傍水,溫度比市區低好幾度, 淙淙溪流水澗就坐落在寺廟旁,成了不少家庭周末出游的首選,又能拜佛靜心又能帶娃避暑玩水,雲深寺确實是個好去處。

因為有默契, 兩人牽着手, 話不多, 把各個寶殿走了一遍,在各路菩薩面前, 雙手合十, 面目虔誠。

如林季延所說,許願一不求財,二不求名,只求一個真相大白,再求一個人間奇跡,人降落在世上, 受苦也許是常态, 但在許願看來,她爸的一生實在是太苦, 為事業受過罪吃過苦,那是他自己的選擇, 但做了快十年的植物人, 一定不是他本願, 人世間那麽多苦楚,他偏偏嘗到了最苦的那一味,她作為女兒,真的心疼他。

“這幾年常來?”

林季延撐開遮陽傘,兩人躲在陰涼下,仿佛置身一個與世隔絕的小世界,慢悠悠走在石板路上。

“一年會來上幾次。”許願回憶這幾年,“同事說靈,頭一年跑得特別勤,這兩年心思淡了,但還是會來。”

跟他一起燒香拜佛,則是第一次。

放在三年前,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時間磨平了棱角,許願不得不承認,也許她終于學會和自己和解。

不再把這個世界清楚定義為黑與白,黑與白之間還有中間地帶,因為這中間夾雜着複雜的人性,她逃不過人性的怪圈,最終還是陷了進去。

這段關系,如烈日,也如清風,他們糾葛了很多年,許願曾經意志堅決,但現在她不得不承認,她的意志力松動了,她不知道未來何去何從。

她的未來,只能交給時間。

他們在寺裏吃了一頓素齋面,清淡爽口,吃得很舒服,後來出了寺廟,見許多孩子在大人的陪護下光腳踏入溪流,漫天嬉笑,許願半推半就,脫鞋泡了一會兒冰涼的溪水,聽着泉水叮咚,漾開舒暢笑意。

她不知道在自己徜徉天地時,有人悄悄按下快門,将她眯眼微笑的畫面定格。

但最終還是被她發現,照片實在拍得夠美夠有意境,她竟然舍不得叫他删。

兩人各自鬼祟心照不宣,下午唐浣在微信裏語音問她晚上回不回來,兩人的視線在後視鏡裏詭異相遇,許願猶豫一秒後說回來,林季延随即在鼻梁上架上墨鏡,高冷莫測的态度。

一切都很自然,他一言不發将許願送到她小區門口,許願知道他總要說點什麽,遲疑看向他,兩人眼睛撞上,他果然開腔:“這房子租期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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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半年。”許願沒料到他問起這個。

林季延點頭表示知道,伸手将落在她臉頰邊的碎發捋到她耳後,“不要再續租了。”

“這周我出差多。”他并不是商量的語氣,“周末來接你。”

許願嘴唇動了動,發聲困難,想問他們這樣算怎麽回事,如果她不續租,是不是就要搬去和他同居?如果她拒絕,他又會有什麽樣的回應?

似乎聽到她心聲,林季延手掌拍拍她腦袋:“又在糾結什麽?我們只是分開,但沒有分手。”

輕輕松松一句話,就将亂麻厘清,也定義了兩人現在霧裏看花的關系。

他們從來沒有分手。

“我對這段感情的誠意,我已經用三年時間證明了,願願,很少有什麽能讓我堅持這麽久,對這段感情,我既然付出了,就不會輕言放棄。”

許願點頭,沒什麽表情地下了車。

其實這段關系,許願自問從來沒有掌握過主導權,激烈反抗是她,自投羅網也是她,她現在有些自暴自棄,因為對自己其實是有些失望的。

但如果時針回撥到那一時刻,在那時,她還是會死腦筋到做出相同的選擇。

她一身疲憊回了家,剛一開門,唐浣跟陣旋風似的激動撲過來,一米六五的女孩子,竟然蠻牛一樣把許願抱起來轉了好幾圈,許願頭昏眼花地喊“好了好了”,站穩以後才知道,唐浣這兩天有如神助,竟然把博士論文最關鍵比重也最大的那部分寫出來了,今年大概率不會延畢了。

怪不得她跟瘋了一樣,實在是一樁應該放鞭炮慶祝的大喜事。

“熬了一天一夜,我給一鼓作氣寫出來了。”唐浣情緒大起大落,摘下黑框眼鏡抽抽搭搭地哭了,“老許你相信嗎?我竟然寫出來了,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該不是做夢吧?”

在和唐浣住之前,許願從來不知道高校博士是一群那麽艱難的群體,忍受着貧窮寂寞還有沉重的論文發表壓力,唐浣這幾年寫論文的艱難她是在旁親眼見證的,如今她能過了最難一關,她發自內心為室友高興。

唐浣點的炸雞啤酒送到了,兩個女孩子在家嗨,唐浣眉梢眼角都透露着放松,五音不全大唱“感恩的心”,許願遂問她要感恩誰,唐浣說頭一個要謝陸豐南。

“他還是給了我很多有用的腦洞的,除了沒發現我28裝23,其實我覺得他腦子很好使,我還以為他是草包二世祖嘞,結果人家學歷吓死人,正經的常青藤名校高材生,本來我還暗搓搓俯視他,自打搜了他寫的英文論文,現在回回看到他都要仰視呢,我這學歷崇拜的毛病是沒得治了。”

她眼底黑眼圈很重,明顯睡眠不足,精神卻亢奮的像是被人打了好幾管雞血:“就連花花公子都能發級別那麽高的論文,我還有什麽借口抱怨拖延呢?逼自己不睡覺,論文不就出來了嗎?”

她現在滿腦子論文,許願卻覺得這妞搞錯了重點,陸豐南那種男人,優秀歸優秀,但男人有的毛病全有,比如受不了智商被欺騙,28的女孩子冒充23,他還信了,要是事後被發現,肯定饒不了唐浣。

“唐浣。”她很嚴肅地問,“你跟我說實話,你跟陸豐南在談戀愛嗎?”

唐浣扭捏了一下,才表情甜絲絲地點頭,小聲“嗯”,“他說喜歡跟小妹妹待在一起的感覺,我心裏快笑死,我比他還大好幾個月。”

許願還是替她憂心:“想好怎麽收場嗎?”

“沒事啊,他發現不了,你不是說過嗎,他的女朋友只有三個月的保質期,等時間到了,他就該找新妹妹了。”

唐浣樂觀地又啃起了炸雞,許願沒法挑明,做陸豐南的女友,可能還是要付出一點身體上的代價的,不過唐浣是28的大姑娘了,不缺清醒,也有支配自己身體的自由,許願猶豫了一會兒,到底還是沒有開口。

兩個姑娘一夜幹掉了好幾瓶啤酒,到後來都是有點醉眼迷離,昏睡一夜,第二天早上起來時,有輕微的宿醉感。

唐浣還能窩家裏繼續睡,許願這社畜卻不行,打起精神擠地鐵,到電視臺門口時,竟然和傅清澤遇上。

這位大主播精神抖擻人模狗樣,細細端詳她,不忘打趣:“你這是大周末被你們領導調去下鄉了?瞧你這臉,我看着就累。”

被他調侃,許願心裏一陣心虛,想着她這張臉上難道寫着“縱欲”二字嗎?

“周末出去玩了。”她笑着敷衍。

上班時間還沒到,傅清澤不急着去辦公室,問她吃早飯沒有,許願确實沒吃,還在猶豫要不要跟他走近,已經被他拉着走向大樓內的面包店。

“咱們聊會兒,我有事問你。”傅清澤神神秘秘的。

各自點了一份三明治,傅清澤一大早喝冰咖啡,許願則點了一杯熱牛奶。

找了一個空位坐下,其實許願想避嫌,炙手可熱的主播和同齡的女記者,擺明就是給那些茶水間的閑言碎語送上話題,但傅清澤坦坦蕩蕩,把她當普通同事處着,許願覺得自己的扭扭捏捏怪可笑的,大方坐他對面。

咬了一口面包墊肚子,她提正事:“什麽事要問我?”

傅清澤眼裏熠熠有光,鼓着半邊腮幫子不顧形象地問:“哎,你是大記者許昱峰的女兒嗎?”

許願說是,問他從誰口裏得知,傅清澤三兩下咽下三明治,興奮道:“我有沒有提過我有個大伯,現在是傳媒學院的老師,他啊,在轉行前,跟你爸是同事,一個周刊的。”

“你最近演唱會的報道不是傳播量很大嗎?被我大伯看到了,問我認不認識你,說你啊,跟他故交女兒的名字一模一樣,叫我來問問。”他臉上挂着不可思議的燦然的笑,“這世界還真小,你真的是許昱峰的女兒,果然有其父有其女啊。”

許願認真地小口啃着三明治,吃相斯文,面上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情緒起伏,只是平靜看向傅清澤:“你大伯是傅正東嗎?”

作者有話說:

最近沒存稿了,更新時間先延遲到晚上十點吧,不好意思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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